在我的故乡豫西南邓州地界的田野里,长有一种中间大两头尖的野果子,形状像极了羊肚子上垂吊的羊奶子,所以乡下人就给它取名叫羊奶豆。
羊奶豆又脆又甜,中间的肚子里蓄满了一股白色的类似羊奶的东西,咬破时连那些白色的奶汁一起吸下肚,会是一种极美的享受。因此,它也就成了我们乡下孩子最爱吃的野果。在田野里采摘羊奶豆,是我幼时和少时很重要的一项乐趣。
那时,我们几个光屁股孩子一起,常在田埂、田垄间寻寻觅觅,有谁发现了一棵羊奶豆,会大喊一声:这儿有!大伙于是就都奔过去。羊奶豆秧有点像野甜瓜秧,一结果就不是一个。大伙奔过去后,会从秧上摘下所有的羊奶豆,而后均分,够一人一个的,就每人吃一个;不够一人一个的,就每人咬一口。一天,我们正吃羊奶豆时被神经上曾有过毛病的二奶看见,二奶说:小东西们,你们知道你们是在吃啥子么?你们是在吃田地的奶汁。我们一齐摇头,我们说我们吃的是羊奶豆。二奶眼一斜,叫:你们懂个屁,这羊奶豆就是田地的奶头,人吃它就像羊羔子们噙住母亲肚子上的奶头吸奶一样!……我们听得惊惊怔怔半信半疑。
二十多年后的一个日子里,旅居异地的我又回到了故乡,当我在田野漫步时我倏然又想起了羊奶豆,我非常想再尝尝幼时常吃的这种东西。几个邻居的小孩听我问起羊奶豆,自告奋勇地要去田里为我采摘。然而那天的收获实在可怜,几个孩子在田里跑了半晌,只摘到四五个很小很小的羊奶豆。不过就这已经使我很高兴,我捧着那些羊奶豆向村子里走,在村口,又碰见了神经上曾有过毛病的二奶,二奶老得拄上了拐杖,不过视力还好,一下子就看清了我手上拿的是什么。二奶说:你娃子在城里吃好东西吃腻了,又来吃这种野果子了。我笑笑问:二奶,这羊奶豆怎么都变小了?二奶叹一口气,说:这羊奶豆兴许还会变得更小的,人们总给田里喂些你们城里人造的速效肥和毒药,田地的奶汁还会有多旺?奶汁不旺,这些奶头还会不瘪么?……
二奶的话依旧使我疑疑惑惑。那天离开二奶后我的心情突然坏起来,我没有再去吃那些不大的羊奶豆,而把它们分给了几个孩子。当孩子们去咬嚼、嘴边溢出了白色的汁液时,我分明地觉得他们是在噙着一个个又瘪又小的奶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