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以后学术文化,其重心不在政治中心之首都,而分散于各地之名都大邑,是以地方大族盛门乃为学术文化之所寄托。中原经五胡之乱,而学术文化保持不坠者,固有地方大族之力,而汉族学术文化变为地方化及家门化矣。故论学术,只有家学之可言,而学术文化与大族盛门常不可分离也。
陈寅恪《崔浩与寇谦之》
陈寅恪(一八九〇年至一九六九年),出身世家,幼承家学。陈氏义宁之学肇始于祖父陈宝箴,形成于父亲陈三立,兴盛并终结于陈寅恪。
一九〇二年春,未满十二周岁的陈寅恪遵父命走出陈氏家塾,随长兄衡恪东渡日本,以听讲生身份就读于东京弘文学院;一九〇四年,与其兄隆恪同时考取官费留日,仍留弘文学院读高中;一九〇五年秋,插班考入上海复旦公学,一九〇九年暑期肄业。随后,陈寅恪开始了在西方的游学生涯。他先后在德国柏林大学、瑞士苏黎世大学、法国巴黎高等政治学校(巴黎政治学院)、美国哈佛大学、德国柏林大学研究院求学研究,历十五年,虽未获取学位,但因博学盛名,于一九二五年受聘为清华学校研究院导师,与梁启超、王国维、赵元任并称“清华四大导师”。在中国学术界,陈寅恪被誉为“公子的公子,教授之教授”(郑天挺语),与吕思勉、陈垣、钱穆并称“史学四大家”(严耕望语)。经历之传奇,影响之巨大,震动学界。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陆键东所著《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由北京三联书店出版,后成为畅销书。自此,学院派教授陈寅恪由学界推入民间,并成为话题。其中,陈寅恪撰《清华大学王观堂先生纪念碑铭》中“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意义的抉发阐述引发了公众的特别关注,陈著也风行一时。二〇〇一年,三联书店出版《陈寅恪集》十三种十四册,排版依陈寅恪一贯要求,繁体字竖排。
三联版《陈寅恪集》,虽经多次再版重印,刊行的数字始终与社会关注的热度相去甚远。耐人寻味的是,由陈寅恪弟子万绳楠教授根据听课笔记整理出版的《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却畅销起来,至今不衰。究其原因,大概是繁体字竖排版式不合现代读者的阅读习惯,反倒是用简体字横排的由陈寅恪学生整理的听课笔记更平易近人。繁体竖排显然不利于陈著的传播,更不利于读者全面了解陈寅恪的学术成就。
二〇二〇年,陈寅恪著作权进入公版领域,我们精心选编了简体字横排版《陈寅恪合集》,让更多读者接近陈寅恪,阅读其著,体悟其思。
“综观陈寅恪的一生,有令人羡慕之才华与家学,亦有令人扼腕之失明与膑足。”(汪荣祖语)因此,陈著前后阶段表现出两种气象。我们遵其不同,分别以“史集”和“别集”呈现,以“陈寅恪合集”统摄之。
《陈寅恪合集》的内容,以陈寅恪生前审定的上海古籍版《陈寅恪文集》八种九册为基干,增补三联版《陈寅恪集》中含两晋南北朝课的《讲义集》,形成“史集”五册,“别集”五册,计九种十册。书目如下:《金明馆丛稿初编》《金明馆丛稿二编》《讲义集》《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元白诗笺证稿》《寒柳堂集》《柳如是别传》《诗存》。
全书内容调整和编辑体例如下:
一、全书内容除《讲义集》以三联版《陈寅恪集》为底本外,其余均以上海古籍版《陈寅恪文集》为底本。在编辑过程中,我们尽可能地对底本文字做了勘对,径改了其中存在的文字讹误。
二、所收内容略有调整。将三联版《讲义与杂稿》中杂稿部分调整至《寒柳堂集》,书名改作《讲义集》。将上海古籍版《寒柳堂记梦未定稿》与三联版《寒柳堂记梦未定稿(补)》合并为《寒柳堂记梦未定稿(增补)》,仍附《寒柳堂集》。《诗存》增加若干诗篇。
三、全书采用简体字横排。对异体字,除陈氏征引文献中的人名、地名、古籍名中的之外,均改用通行正字。
四、全书依据二〇一一年十二月发布的国家标准《标点符号用法》,对底本的原标点做了必要的调整和补充,尤其是考籍核典,尽可能全面、正确地添加了书名号。括号的使用参照上海古籍版,()内文字仍为陈寅恪注,〔〕内文字仍为蒋天枢补。
值此陈寅恪先生逝世五十周年、诞辰一百三十周年之际,我们选编出版《陈寅恪合集》以表纪念。先生所撰《清华大学王观堂先生纪念碑铭》之结语,今实可为先生之铭词:“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全书由徐海燕女士主持编辑校对,朱赢椿先生主持装帧设计,王训海先生力主促成之厚谊,在此一并表示衷心感谢。
二〇一九年十月江奇勇敬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