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我们讲过了航海家们是如何面对坏血病,最后又是如何战胜了坏血病的。毕竟坏血病只是维生素C的缺乏症,只要能正常地饮食起居,很容易就能好。坏血病可以说是一种职业病,不是传染病。
那么要是船上出现了传染病怎么办呢?没办法,隔离啊!进入港口前,都要停泊在某个地方等着,若干天之内没有发现有人生病,那就是没有传染病,就可以进港了。这些预防措施都是用一条条的生命换来的。
即便如此,哥伦布开启的大航海时代还是把旧大陆的传染病带到了新大陆。一帮海盗头子,管你什么隔离不隔离呢。于是,天花、鼠疫、霍乱、麻疹、伤寒、猩红热等一大堆传染病都被带到了新大陆。当然,新大陆的传染病也被带回了旧大陆,比如梅毒。所以,大航海时代是一个世界物种大交换的年代,也被称为“哥伦布大交换”。印第安人的人口锐减与此关系密切。
天花算是一种比较出名的传染病了,天花的历史并不长,只有4000年左右。很可能一开始是动物身上的疾病,动物得了并不会死掉。突然有一天,这种病毒跨越到了人类的身上。这都是利用现代技术分析病毒的遗传物质反推出来的。完成从动物到人的这一步跨越是个极小概率事件,偏巧它就发生了。从此,天花只能在人与人之间传播。现在统计,整个18世纪,欧洲历史上大概有1.5亿人死于天花。
天花有比较长的潜伏期,一般是12天左右,是通过空气传播的。病毒进了某人的呼吸道,就会在他的体内大肆繁殖。一开始他根本就不知道,还在到处走动,因此这种病传播很快。等到真的发病了,那就非常厉害了,一开始有点儿像感冒,会发高烧,肌肉酸痛,头疼,甚至会虚脱。然后身上起红疹子,开始鼓起来了,变成一个个的脓疱,严重的浑身上下都是。
我查资料的时候,看到那些照片,虽然可能没有黑死病那么恶心,但是也会起生理反应,浑身发麻。没办法,这是本能的恐惧感。所以很多天花患者的照片是黑白的,就是为了减轻这种恐惧感。
然后,疱会破,慢慢地流出不透明的液体,然后慢慢干瘪,结痂,结痂掉了就是个麻点。因为汗腺被破坏了,皮肤不但颜色不对,还形成一个小坑。留下麻子已经是万幸了,在古代,一般来讲,15~20天内,30%的天花患者会死亡,把命丢了。
过去人类都是小族群聚居,所以天花开始是不会大范围传播的。再加上天花得过一次就不用怕了,人会产生免疫。那么一个村子里死了30%,剩下的人基本都有免疫力,天花在这些幸存的人之间是无法传播的。但是新生的孩子没有免疫力。等到子孙繁衍,人口多起来了,特别是没有免疫力的人足够多了,天花就会卷土重来。所以天花的传播是间歇性的,一阵儿一阵儿的。
假如一个村子一次性夭亡,那么天花也无法传播。天花要真的对人类社会形成比较严重的威胁,那也要等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的程度,有足够多的人口,才会形成大的威胁。第一个迈过这个坎儿的就是古埃及。
最早被发现得了天花的人是古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五世。他于公元前1145年去世,在位4年,我国当时还在商朝。因为他的尸体被做成了木乃伊保存下来了,大家凑过去一看,他身上有这种天花的痕迹,似乎他就是得天花死的。
天花病毒从古埃及传到了古印度,成了当地的地方病,然后从印度传到了越南。据说,东汉的名将伏波将军马援就死于天花,当时军队中很多人也得了天花而死。毕竟当时中国人可能也是首次碰到天花,没有什么抵抗力。汉军还把俘虏送到北方,由此把天花病毒带进了中原。
但是他是不是真的因为天花而死,这就不好说了。脑袋上还有伤痕呢,可能是被人从后边拍了一板儿砖。如果他是被人袭击,说明拍他的人没有天花的相关知识。
当然历史记载总是能考据出不同的说法,葛洪的《肘后备急方》里面倒是记录了天花的症状,葛洪已经是东晋时期的人了。这也就说明葛洪以前,天花就已经进入中国了。但凡能被医生记录下来,十有八九是常见病,也就是说那一阵子应该是有过天花暴发的。500年后,天花传到了日本,直接夺去了疫区1/3人的生命。可见这种病对没有免疫力的人杀伤力有多强。
清朝是北方的满族建立的政权,他们跟天花的接触也很少,大部分都没有免疫力,因此对天花也是怕得要命。当时天花大流行,皇太极就规定过,凡是得了天花的,马上滚出去100里,滚得越远越好。他就怕被传染,自己找了个“避痘所”自我隔离,或者是出去打猎,在空旷地带比较安全。
他倒是身强体壮,不怕折腾,天花病人可就受不了了,根本走不出多远就死了,因此大家怨声载道。后来改了,改成60里地。顺治皇帝到了北京还是这么执行的,大家还是不满,那就再缩减一点儿,到20里。后来多尔衮下令,不用那么远啦,内城不许住,外城还可以。这个制度也就逐渐松懈下来了,天花患者开始大量增加。
大贝勒代善的儿子就死于天花,阿济格的两位福晋也得了天花,豫亲王多铎也是死于天花。顺治的爱妃董鄂氏也得了天花,顺治也被传染。当时下令,城里各家各户都不允许炒豆子。在全世界好几种宗教之中都有代表天花的神,求神保佑也是走投无路的一种选择。
顺治信佛,求佛爷保佑也没用,最后还是不治身亡。这就叫怕什么来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躲掉。他死的时候年仅23岁,最后决定传位于玄烨。当时玄烨实际年龄还不到8岁。
玄烨还是个小学生,他也得过天花,但是他命大挺过来了。他曾在城里的一所宅院里避痘,也就是隔离。那么小的孩子总要有人照顾,负责照顾小玄烨的保姆姓孙,老公姓曹,他们就是曹雪芹的曾祖。在他们的照顾下,小玄烨挺过来了。
正因为康熙得了天花却没有死,所以他获得了珍贵的对天花的终身免疫力。蒙古贵族与满族经常联姻的,让他们来北京,他们也不愿意来,还是因为怕天花。当然啦,另一方面是怕热。康熙皇帝就到关外找了个凉快地方碰头会面,这地方也就是承德避暑山庄。
正因为康熙皇帝有切身的经历,所以他知道对付天花有多重要。好在当时中国已经有一种办法来对付天花了,这也是我国在世界医学史上留下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个办法叫“种痘法”。具体是什么时候、什么人发明的,已经不可考了。考据学家们有说是明朝隆庆年间的,也有说是宋朝真宗年间的。
比如说,取一点儿天花病人的结痂,磨成粉吹进正常人的鼻腔里,这就等于是让正常人得上轻微的天花。假如能挺过去,就可以获得终身的免疫力。
这一招叫“旱苗法”。也有用水化开了用棉签蘸着往鼻子里涂抹的,这叫“水苗法”。但是这些都是所谓的“时苗”,也就是新鲜出炉的疫苗。这东西毒性比较大,即便是有经验的老手也经常玩砸了。正常人反倒得上了天花,一条命送掉。因此这种办法是推广不开的。
当然,有些医生手段厉害,能想办法削弱病毒的毒性。经过养苗、选炼,连续接种七代后,就比较安全了。据《种痘新书》记载:“种痘者八九千人,其莫救者二三十耳。”尽管接种的人会发烧,会有反应,但是比较轻微。
不过这价钱,一般人是享受不起的。当然还有便宜的“衣痘法”,病人患病期间穿的内衣拿出来给别人穿,也能起到免疫的效果。但是这个办法效率低,往往是白费劲儿,不起作用。
皇上家当然是资源最充足的,康熙皇帝发现,种痘是个有效预防天花的办法。他在宫里选了50个人来试验种痘,而且每个人的剂量是逐次递减的,他是想找到那个临界的剂量。可惜代价大了点,参与实验的人死了不少。
当然,实验结果还是令康熙皇帝满意的,于是他就开始在皇子之中推广。后来规定皇子都要种痘,这个制度一直延续了下去,嘉庆皇帝小时候就接受过种痘。
后来,康熙皇帝下诏书,在全国推广种痘之法,周围的藩属国还派人来学习。俄国也来学习。通过俄国,这个办法传到了中东地区奥斯曼帝国。中东地区历来是东、西方交流的集散地,自然而然,消息也传到了西欧。康熙身边传教士多,他们也在家信里提到了中国在推广种痘。因此西方国家可以通过多种渠道了解到有这么一回事儿。
当时西方国家也面临着天花肆虐的局面,我们以前讲到过的安东尼大瘟疫,有人就认为是天花大流行,但是我们现在只根据当时的记载是无法最终判定的。后来阿拉伯人也曾经把天花带到了欧洲。不过,主要还是十字军东征带回去的,因为人太多了。
欧洲人又不会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世界那么大,他想去看看,于是天花就被带到了世界的各个角落。到了18世纪末,欧洲每年有40万人死于天花,瑞典10%的孩子是死于天花的,俄国比例还要更高一点。
但是,欧洲人对于亚洲这边传来的种痘法基本无动于衷,为什么呢?其实欧洲人也不傻。一个孩子一定会得上天花吗?不一定,这是个概率问题。得了天花一定会死吗?不一定。可是你主动种痘的话,风险也不低。你怎么就能拍胸脯打包票,不会引狼入室呢?这两边风险到底是孰高孰低呢?
凡是要问谁高谁低的问题,通常都是回答不上来的。但是面对天花在欧洲到处传播,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还真的有人坐不住了,这个人就是英国驻土耳其大使的妻子—蒙塔古夫人。这位女性在当时也算是大胆前卫了。她父母都是贵族,她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能说好几国语言。为了反抗家里安排的婚事,她半夜逃出来私奔了,那时候她才23岁。
婚后3年,她得了一场天花,虽然没死,但是容颜不再,脸上全是麻子坑。她的弟弟也是死于天花的。后来,她老公去了土耳其当大使,她也就跟去了。当时的伊斯坦布尔是个大都市,奥斯曼帝国疆域辽阔,是个跨亚、非、欧的大帝国,天南海北的人都有。穆斯林都住在金角湾的这边,对岸住的就是基督教徒了。当时还没有大桥,来往不便,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亚美尼亚人、犹太人也都是抱团聚居的,我们中国人在国外也喜欢抱团嘛,要不然哪有唐人街?大概就这个意思吧。
他们家的女仆全是俄国人,看门的大爷是意大利人,打杂的是希腊人,也算是一个多民族混居的家庭。蒙塔古夫人会多个国家的语言,并且非常善于社交,一来二去就跟法国大使的夫人成了闺密。她从法国大使夫人那儿知道了当地人用一种“嫁接术”来预防天花。据说效果不错,其实就是种痘技术。
因为她自己得过天花,所以她不想让悲剧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于是她打算让自己的孩子接受这种“嫁接术”。1718年3月,她在当地找了一个希腊的老太太来搞这个“嫁接术”。老太太粗手笨脚,看得孩子妈胆战心惊的,那根接种用的针都生锈了,这东西灵不灵啊?
只见老太太一抬手,用针划开了孩子的皮肤,切个十字形的小口子,然后拿出个果壳,里边装有从天花病人脓疱里收集的痘浆,小心地给孩子种进去。最后拿出个贝壳盖在伤口上,轻轻地包扎起来。贝壳是鼓起来的,不会碰到下面的伤口。
蒙塔古夫人有些将信将疑,但孩子才5岁,他不在乎这些,到处去玩儿。8天以后,孩子的身体开始有反应了,脸上开始出现痘痘,有20~30颗,而且开始发烧,在床上躺了3天,基本就没事了。痘痘结痂以后,逐渐都掉了,没有留下难看的疤痕。孩子算是种痘成功,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得天花了。
蒙塔古夫人没多久就回到了英国,她在土耳其总共也就待了16个月。回到英国以后,她马上就把种痘这件事儿告诉了自己另一个闺密卡洛琳王妃。卡洛琳是德国人,父亲是侯爵,很早就得天花死了。她和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不宽裕。后来母亲也死了,她是普鲁士国王腓特烈一世两口子给养大的,那当然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她跟莱布尼茨认识,天天跟哲学家们在一起,学识自然是不一样。
后来卡洛琳嫁给了汉诺威选帝侯乔治的儿子。英国安妮女王的孩子全死光了,没人继承王位,于是就把汉诺威选帝侯请去当国王。乔治的儿子当然也就是王储,威尔士亲王。1727年,乔治二世继承皇位,卡洛琳成了皇后。不过这是后话了。
卡洛琳的老爹死于天花,女儿也是死于天花,因此她打算让自己更小的两个女儿种痘。不过毕竟是皇家,啥事儿都需要请示公公乔治一世。于是卡洛琳公主就鼓动皇家学会秘书长兼皇家医师协会会长斯隆先生去找国王谈这件事。
顺便说一句,就是这位斯隆先生把巧克力从药品变成了食品,推广奎宁治疗疟疾也有他的功劳。1727年牛顿去世,他接任了皇家学会会长的职务。
这位斯隆医生是个重量级的人物。他和几位医生联合向国王提出建议,能不能用囚犯搞一次人体实验。没错,他们要自己做实验来验证。英国是君主立宪制国家,国王的权力有限。所以,国王问了议院议长:“这么干没事儿吧?”议长大人回答:“您随便。”于是乔治一世下令,开始了西方医学史上一次重要的实验。
他们选出了6个死囚,三男三女,身体健壮,都没有得过天花。1721年8月9日,由梅特兰医生动手种痘,斯隆医生监督,在后边还有25位皇家御医围观。这些医生轮班来看他们,每天都记录他们的身体情况。
有一个犯人什么事儿也没有,后来才知道他原来是得过天花的,他自己忘了。其他的五个人都开始有反应,发烧、脸上长痘痘、出疹子。等他们完全好了,结痂掉落以后,给他们再次接种天花,居然啥事儿都没有。这证明种痘起作用了。9月,这几个犯人都被释放了,他们也为医学做出了贡献嘛。
另外,斯隆医生让一个接受过种痘的女囚犯去照顾天花病人,近距离接触,一直没有被传染,看来种痘的确能起到免疫的作用。这次实验只有一个样本,但是为后续的实验增强了信心。
另外一组实验是卡洛琳主持的,从孤儿院选了5个孤儿,又从慈善机构选了11个孩子。又搞了一次种痘实验,实验也是成功的。梅特兰医生自己也搞了一次实验,让种痘的和没种痘的都去接触天花病人,结果没种痘的就被传染了。这是一个对照组实验,尽管范围很小。后来英国政府让愿意接受种痘的人都参与,来者不拒,效果很不错。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卡洛琳是信了,让她的女儿种了痘,她自己也种了痘。乔治一世国王特地让梅特兰医生跑一趟汉诺威,为孙子种痘。
就此,种痘开始在英国逐渐推广。
1721年,波士顿地区天花流行,马瑟牧师和博伊斯顿医生搞了大规模的人痘种植法。1.2万名感染天花的病人,自然死亡率由14%降至2%,你看这个证据够硬了吧,对比是非常明显的。
但是,很多医生为了多赚钱,把种痘搞得非常复杂。大小也是个手术,先要提前几个礼拜放血。对,没错,放血,然后灌肠,灌他几个礼拜。据说这样能进行身心调整,做好手术准备。这种阵势能吓跑一大堆老百姓。
英国的萨顿医生后来改进了种痘法,其实就是向最简单的方式回归。后来,英国皇家医师协会在1754年逐步认可了种痘法的可行性。这又过了40多年,1795年皇家医师协会宣布,人痘接种法对预防天花是有作用的。
人痘接种法尽管是有效的,但还是不安全,完全依赖于医生的技术,手一滑,量大了,后果可能就很严重。接种了人痘以后,这个人在完全恢复正常之前,也会成为一个潜在的传染源,比如嘉庆皇帝小时候种痘以后,也是被隔离了两个多礼拜的时间,就是怕他会传染别人。所以,好多人对于接种仍然有顾虑,不愿意接种,于是天花仍然在到处流行。
▲琴纳医生对8岁的男孩詹姆斯·飞利浦进行了第一次疫苗接种(1796年5月14日)
但是,改变这一切的人终于登场了。他就是爱德华·琴纳医生。他自己就是个人痘接种医生,所以他对天花是比较了解的,对人痘接种术的种种问题都很清楚。他偶然发现,挤牛奶的女工从来不得天花,这是为什么呢?他仔细观察了挤牛奶的女工,发现她们会得一种病,皮肤上会起水疱,但是很快就好了,即便是有点儿发烧,也不重。这种病就是所谓的“牛痘”。
现在我们知道,牛痘其实是从手上破损的伤口之中进入人体的。但是效果很轻,一般不会有什么大麻烦,除非你的免疫系统有缺陷,那可能是会要命的。
这个病在英国比较多,琴纳医生发现,假如得过牛痘,这辈子他就会对牛痘产生免疫力,同时对天花产生免疫力。牛痘可比人痘要安全多了,因为牛痘很轻微,不会致命,要靠伤口接触才能感染,也很难在人与人之间传染,这就消除了人痘的最大缺点。
于是琴纳医生就做了一个实验。他从一个挤奶女工手上的牛痘脓疱里取了一点儿汁液,接种在了一个名叫詹姆斯·飞利浦的8岁小男孩身上。几天以后,这个孩子稍微有点儿不舒服,很快也就好了。琴纳尝试在小男孩身上接种天花,这个孩子一点儿没事,加大剂量也没问题。这说明这孩子从此不用再怕天花了,他有了终身的免疫能力。
现在我们知道了,天花是一种病毒,消灭病毒全靠人体的免疫系统。人体的免疫系统一般是借着识别病毒表膜的抗原,针对病毒抗原的结构,制造“抗体”、“标记”病毒以及受感染的细胞。只要被认出来,那就好办了,免疫系统就能杀灭病毒。但是大部分人的免疫系统不认识天花病毒,所以让它蒙混过了关。
牛痘病毒的表面抗原和天花病毒非常相似,想来它们都是亲戚关系。人体的免疫系统会认错,错把天花当成牛痘给消灭了。这正是我们需要的效果,这也是疫苗的基本原理。
就好比我们要学习捕杀老虎,直接拉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你还没学明白呢,就已经被老虎吃了,这是不行的。人痘法就相当于先弄个小老虎练习练习,还是有一定危险的。牛痘法就是相当于弄个猫给你练习练习,照猫画虎嘛!这就安全多了。当然死老虎也行,只要能认出来就行。
琴纳写了一篇论文寄给了皇家学会的会刊《哲学会刊》,然后在各个人手里走了一大圈,最后被拒稿了,理由是样本太少。琴纳火冒三丈,他怕技术泄露出去,万一荣誉被别人抢了呢?事不宜迟,他添加了另外22个案例,写成一本小册子出版了,其实也没几页纸。
一石激起千层浪,各国大使馆开始盯上这本小册子了,马上翻译好寄回国内。这是个好东西啊!琴纳成了各国的人气明星。法国当时正在闹大革命,他们组成特别委员会试验牛痘,首先要求革命军队全体接种。为了加快试验过程,老年人站出来了,他们是士兵的父母,他们愿意自己承担风险。牛痘接种迅速被推广开。拿破仑战争,法国军队所向披靡,横扫欧洲。因为双方军队都完成了接种,不管是人痘还是牛痘,他们都不受天花大流行的困扰。
因为琴纳在法国人气很高,面子大,所以经常让他去跟法国人谈判,要回战俘,拿破仑都是他的大粉丝。但是他在英国国内遭受的非议却很多。有人说接种了牛痘会让人头上长角,脚上长蹄子,变成“牛头人”。另外一些忌妒他的人说牛痘接种不是他发明的,反正各方面的攻击都有。但是琴纳在医学史上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沃特豪斯是哈佛医学院的教授,当年上学的时候,曾经跟美国的约翰·亚当斯是同屋,那是睡在上铺的兄弟。后来人家当总统了,沃特豪斯当然希望他能在美国推广牛痘接种,亚当斯当时忙,就让副总统杰斐逊去处理了。
琴纳从英国寄了疫苗给沃特豪斯,到了美国,这些疫苗还有效。后来,杰斐逊一家18口全都接种了牛痘,连邻居也一起接种了,大家都是受益者。
后来杰斐逊当了总统,当然要在美国大力推广牛痘接种了。而且杰斐逊大胆预言,天花终将被人类消灭。
这话果然被杰斐逊说中了。天花成了第一个被人类彻底击败的病毒。自从琴纳搞出了牛痘接种,各个国家就开始推动全民免疫,种牛痘从娃娃抓起。只要免疫能普及,那么天花也就不是问题。
1803年,西班牙国王要求把疫苗送到远东的殖民地,在当地开展广泛的防疫工作。美国国会通过《1813年疫苗法案》保证普罗大众也能享受得起疫苗。4年以后,荷属东印度开始广泛接种疫苗。英属印度当然也不甘落后了。不过在缅甸遭到反对,他们还是相信传统的人痘。1832年美国开始在原住民之中接种牛痘。英国开始逐渐禁止旧的人痘技术,强制要求接种牛痘。
到了19世纪末,美国基本上解除了天花的威胁。1900年,北欧国家基本上扑灭了天花。到1914年,各国天花病人都已经很少很少了。欧洲最后一个天花病人出现在南斯拉夫,那已经是1972年的事情了。
到了“二战”结束以后,每年仍然有200万人死于天花,主要是缺医少药的贫穷国家,比如非洲、南亚。这时候世界卫生组织就想尽办法组织医疗队,提供技术与资源来帮助落后地区,很多国家自己学会了制造天花疫苗。到了1975年,只有非洲之角—索马里、埃塞俄比亚这种地方还有天花。
最后一例自然感染天花的是埃塞俄比亚的一个小女孩。最后一次天花病毒的暴发是在伯明翰大学医学院。两个人在实验室里不小心感染了,其中一个是医学摄影师珍妮特·帕克,她死了;负责天花研究的教授亨利·贝德森自杀身亡。这是已知的最后死于天花的人。后来,各大机构也就不再保存天花病毒了,全都集中到世卫组织来保存。
现在世界上已经多年没人再得天花了,这是因为天花病毒只能在人与人之间传播,天花病毒比较笨,不会变异,傻乎乎地干等着被人类给剿灭。
我国是1960年就基本消灭天花了,但是一直到1979年才得到世卫组织的确认。因为一直到1972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才恢复在世卫组织的合法席位。
后来世卫组织倡议销毁天花病毒,在医学界引起了一些争议,销毁时间一再推迟。到现在只有美、俄两个实验室留有天花病毒的样品,由世卫组织监督。
过去一讲对抗天花就会提到琴纳医生,其实在此之前有无数人为此付出过努力。这是一代又一代东、西方医生共同完成的一个伟大的创举,留下名字的是少数人,琴纳恰好就出现在那个历史的转折点上。从此,我们多了一种对抗疾病的手段,那就是提前接种疫苗来预防。尽管古人总想治未病,但是一直到牛痘接种被发明,这个想法才真的成为现实。
我们人类就是这么一种逆天改命的物种,当然,我们还是一种开挂的物种。动手术就是人类独有的本事。下一次我们来讲一位理发师的贡献,他被称为“外科手术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