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意义”是什么

“意义”是一个并列式的汉语词语，可以拆开作解：“意”+“义”。《说文解字》云：“意，志也，从心，察言而知意也”。也就是说，“意”指的是一种表达和判断，要从言语中分辨别人的意思。而“义，宜寄切（yì），己之威仪也。从我、羊”。按照徐锴《说文解字系传》所载：“羊者，美物也。羊，祥也。此与善同意，故从羊。”“义”的本义是个人的观点，以及合宜、正理（正义）两方面。前者对应的正是我们理解的语义，而后者则是我们平常说的价值、规范等。

意义是人对自然或社会事物的认识，是人给对象事物赋予的含义，是人类以符号的形式传递和交流的精神内容。人类在传播活动中交流的一切精神内容，包括意向、意思、意图、认识、知识、价值、观念等，都在意义的范畴之中。在《现代汉语词典》中，“意义”的释义为：（1）语言文字或其他信号所表示的内容；（2）价值，作用。但仅仅这两条释义显然没有充分展现“意义”的宽泛含义。

追溯我国古籍中的“意义”，可以发现以下用法：

（1）人或事物所包含的思想和道理（thought，reason，sense）：

殆其往而喜其反，此致君之 意义 也。（《谷梁传·襄公二十九年》）

性好清澹，常闲居读《易》，小小作文，皆有 意义 。（晋·葛洪《神仙传·蓟子训》）

仆少好学问，自五经之外，百氏之书，未有闻而不求，得而不观者，然其所志，惟在其 意义 所归。（唐·韩愈《答侯继书》）

李长吉“石破天惊逗秋雨”，虽险而无 意义 。祗觉无理取闹。（清·赵翼《瓯北诗话·李青莲诗》）

（2）内容（content）：

管仲吕相，奉辞先路，详其 意义 ，即今之檄文。（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檄移》）

（3）美名，声誉（good reputation，name）：

播才思清辩，有 意义 。（《晋书·缪播传》）

（元君）读书为文，举进士，每岁抵刺史以上，求与计去，且取衣食之资以供养， 意义 渐闻於朋友间。（唐·元稹《唐故建州浦城县尉元君墓志铭》）

（4）作用，价值，事物存在的原因（significance，importance，use）：

去年仰荷圣明，特勅吏部慎选提学官，有不称者，令其奏请改黜，其所以敦崇教化，加意人才， 意义 甚盛。（明·张居正《请申旧章饬学政以振兴人才疏》）。

综上，“意义”包括意向、意思、意图、认识、知识、价值、观念等，是人对自然或社会事物的认识，是人给对象事物赋予的含义，是人类以符号形式传递和交流的精神内容。概言之，人类在传播活动中交流的一切精神内容，都在意义的范畴之中。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变迁，文化背景的多样化，“意义”的内涵被不断扩大。

从语言学的角度出发，意义还可以指：

客观事物（现象、关系、性质、过程）在意识中的反映，由于这种反映经常反复地与一定的声音形式相联系而成为语言事实；这种反映进入语言单位的结构，作为它的内容方面，而语音外壳则作为它的表现方面。意义指语言单位的内容方面，相当于英语的meaning。这是十分复杂的现象，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进行分析。如从语言单位与所指对象的关系着眼，可分出所指意义；从与说话者和听话者的心理因素的关系着眼，可分出情感意义；从与所要表达的理性或事实因素的关系着眼，可分出认知意义；从与属于非语言因素的情景的关系着眼，可分出语境意义；等等。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从不同语言层次的角度着眼，可分出词汇意义、语法意义、构词意义……

这段定义展现了不同视角下的意义分类。引文中提到，“意义”相当于英语中的meaning，那么我们可以参考语言学对meaning的解释，了解英语中“意义”的特征：

Central semantic notion defined and used differently depending on the theoretical approach.At least two reasons account for the various uses of the term：on the one hand，meaning is not only a linguistic problem but is also a central issue in philosophy，psychology，sociology，semiotics，jurisprudence，and theology，among others；on the other hand， the use of other terms（e.g.‘content’‘reference’‘sense’‘signification’‘designation’，etc.），coupled with the adoption of some foreign terms（e.g.Ger.Sinn，Bedeutung），has led to numerous overlappings. Four major factors of linguistic communication can be taken as points of reference for defining meaning：（a）the material（phonetic or graphemic）side of the linguistic expression；（b）cognitive aspects involved in the production of abstract concepts or in the conscious of perceptive content；（c）objects，characteristics and states of affairs in the real world which are referred to through linguistic expressions；（d）the speaker and the specific situational context in which linguistic expressions are used.The fact that these factors are taken into account and weighed out to varying degrees accounts for the multiplicity and heterogeneity of the many definitions of meaning that underlie the various semantic theories ^[1] .

语义学中的核心概念，其定义与用法因理论方法的不同而异。至少有两个原因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个词有如此多的用法：一方面，意义并不仅仅是语言学的问题，而且是哲学、心理学、社会学、语义学、法学和神学等学科的中心主题；另一方面， 有些其他术语（如内容、指称、意思、指示、称呼等），还有非英语的外语术语（如德语的Sinn和Bedeutung），都与“意义meaning”一词有所重叠。 在对意义加以定义时，语言交往中的四种主要因素可以作为参考：（1）语言表达式的外形（语音或字词）；（2）抽象概念产生或意识感知内容中所涉及的认知；（3）语言表达式作指称的现实世界中的物体、特征、事态；（4）讲话者及语言表达时的具体场景。对这些因素加以考虑与重视程度不同，就说明语义理论中的意义定义是如此多样且各不相同。

Routledge

上述语义学视角下的“意义”引自 Routledge Dictionary of Language and Linguistics ，“meaning”的定义体现了意义的多样性。

其中粗体部分列举出的术语在概念或用法等方面或多或少与meaning所代表的“意义”这一术语有所交叉。但这些术语在语言学和哲学等领域也独立存在，说明它们有重合部分，但也有所不同。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术语混乱所致，例如，分析哲学的创始人弗里德里希·弗雷格（Friedrich L.G.Frege，1848—1925）提出了Sinn和Bedeutung两个术语，对此作以区分。德语Sinn和Bedeutung都表示“意义”，德国哲学家弗雷格在使用这两个词时添加了个人理解的语义。他认为Sinn表示感觉意义，Bedeutung表示实质意义，译成英语是“sense and reference”。 Routledge Dictionary of Language and Linguistics 对它的定义是：

Sense：Frege’s（1892）term（Ger.Sinn）for the characteristic or quality of the object denoted by the linguistic expression.Frege’s distinction of Sinn vs Bedeutung（translated as sense vs reference）corresponds to the dichotomies of meaning vs referent or that of intension vs extension.（also connotation，denotation）

弗雷格所创之词，指的是语言学所表达的事物的特征或质量。弗雷格认为Sinn和Bedeutung（英语sense和reference）的差异相当于meaning和referent（意义和指称对象）之间的区别，或者是intension和extension（内涵和外延）之间的区别。

美国语言学家奥格登（C.K.Ogden，1889—1957）和理查兹（I.A.Richards，1893—1979）在合著作品《意义的意义——论语言对思维的影响，兼论符号科学》[ The Meaning of Meaning：A Study of the Influence of Language upon Thought and of the Science of Symbolism ，下文或简称《意义的意义》（ The Meaning of Meaning ）]中列举了人们利用“意义”一词表示了多种不同的意义，这种混乱“我们的哲学家无法想象”。他们认为：词的意义是特定的语言中的词的语音形式所表达的全部内容，是生活在一定文化环境中的人们通过特定的思维方式对现实现象的概括反映，以及由此引发的主观体验、评价和联想。 书中给22种意义进行分类，在此结合秦光涛在《意义世界》中的归纳修改整理如下：

而这并非所有的“意义”，因为据奥格登统计，经派生后，可产生的意义至少达200种。由此可见，意义是极其复杂的。 inE94g/o2BmJv210kKT0TDCiT3BJ8qIHLrLOM3KzQzGBUw0uTagFfpd2Pjkmew4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