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三年(649年)五月二十四日,唐太宗病危时,急召长孙无忌入宫,打算安排后事,但没有成功。“帝以手扪无忌颐,无忌哭,帝感塞,不得有所言”。
二十六日,长孙无忌偕同褚遂良入宫,这一次,太宗说了一些话。他对两位肱股之臣说:“卿等忠烈,简在朕心,昔汉武帝寄霍光,刘备托诸葛亮,朕之后事,一以委卿。太子仁孝,必须尽忠辅佐,永保宗社。”
他对太子李治说:“无忌、遂良在,国家之事,汝无忧矣。”
他又指着长孙无忌嘱咐褚遂良:“我有天下,多是此人之力。尔辅政后,勿令谗毁之徒损害无忌。若如此者,尔则非复人臣。”
又据褚遂良事后回忆:“先帝疾,执陛下手语臣曰:‘我儿与妇今付卿。’”在场者有四人,即两顾命大臣,储君李治与李治之妃王氏。而这四人命运的变化,是行将远去的太宗皇帝无论如何也难以预测到的。
太宗死后,停殡于宫中二十二天。小敛、大敛等宫中治丧活动结束后,梓宫被发引出宫,送往墓地。在那里,唐太宗李世民终于得到安息,加入了祖宗之列,成为帝国的过去式。从皇宫往北走,过了通天坊、金波桥,有一座庞大的寺庙,它就是皇家专用寺庙——感业寺。感业寺周围绿水环绕,花木繁茂,苍松翠竹比比皆是,是京城中最幽静的地方。
唐太宗李世民备极哀荣的丧礼仪式结束后,后宫里未生子女的嫔妃们,不论老的少的,一律循例被打发进感业寺。死了丈夫,就成为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作为先皇的女人,惹出是非丢的就是皇家的颜面。将其放入民间又不妥,只好让她们出家当尼姑,养在皇家寺院。
感业寺在长安城内安业坊,有些史书作安业寺。按照规定,所有太宗生前嫔妃,都必须到感业寺落发为尼,武才人也不例外。感业寺里立即美女如云,人满为患,计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诸夫人;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缓、充仪、充容、充媛诸女嫔;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为八十一御妻,以及原来年老色衰,已被除册的……总计有二百人之多。剃度在升平殿举行,三个剃度师已经进行了两天,还没剃度完,先皇李世民的妃嫔们柔美的头发,已被装了整整三大箩筐,升平殿内殿外,一片哭泣声。
昔日为了争宠,为了品级的提升,个个费尽心机,争相打扮,倾轧对手。如今,太宗崩逝,竟一个个被视为无用之物,被皇家扫地出宫。武则天又一次站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依照唐律,她也要被送出宫削发为尼。武则天虽万般不情愿,但也只能任人摆布,怀着一个渺茫的希望在感业寺住下,名为带发修行,实为大唐天子之别宅妇,身份极为尴尬,前途也是一片黯淡,唯一能指望的,便是与李治那似有若无、脆弱易断的爱情。那叫爱情吗?她也无法肯定。
在这一期间,原太子妃王氏被册立为皇后。永徽之治正式拉开帷幕,朝中一切由长孙无忌和他这一派的少数元老重臣主持执行。此时,武则天已经二十七岁,二十七岁对于女人来说,应该说是各方面都趋向圆满的阶段。她从小随母亲杨氏修禅礼佛。另外,从后宫时代,她已经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生活,有着很强的自律性。感业寺的清规戒律,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不适应。
武则天生活在感业寺的时间是她人生过程中最为前途莫测的危险时期,每日考虑的事无非三件。她必须从这儿走出去。如果不能走出去,她将成为历史上一朵无名的野花,在寺院的某个角落枯萎而死。她将走到哪儿去?她可不想再回到那个充满矛盾与龌龊的家庭,彼处尚不如此。按照武则天在贞观十一年初入宫时所说的那句“见天子庸知非福”的逻辑推理,最理想的去处依然是宫廷。当然她考虑最多的还是如何从这里走出去。在此之前,她已经与新皇李治有了情感铺垫,为返回后宫埋下伏笔。这里有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深陷感业寺的她如何与李治取得某种联系。这种联系不能委托任何中间人,只能靠她自己。而联系的地点,也只能在感业寺。
新皇登基要有新的气象,李世民后期是三天一上朝,而李治则是天天上朝,称“朕幼登大位,日夕孜孜,犹恐拥滞众务”,每日引刺史十人入内,“问百姓疾苦,及其政治”。对于新角色的新鲜感和责任感,冲淡了与情人分离的相思,重新召武则天入宫之事也一拖再拖。作为皇帝,身边从来就不会缺少美人。但对于武则天来说,日子就没有那么轻松了。红颜易老春易逝,她已经二十七岁。
没有任何名分,没有任何保障,不尴不尬不僧不俗地住在感业寺里,她身边穿梭的都是凡心不死的假尼姑。每天这帮人议论的都是新皇之事,传入她耳中的是新皇昨日纳了谁、今日又纳了谁的消息,都是比她更年轻也许更美貌的女子,而她不能过问,更不敢有任何抱怨。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传说中她写的这首哀婉缠绵的《如意娘》,多少可以反映她当时的心境。年华已经老去,前途仍不明朗,那渺茫无期的承诺什么时候能够到来?在李治未去感业寺的日子里,那个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倚门而望的缁衣女子,一定有无数次,为这样莫测的未来而战栗。
男人本来就是靠不住的,何况是一个登上帝位的男人。因为她知道,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更不能靠神仙皇帝。她相信,自己也是人,也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因为在二十七年的人生浮沉之中,武则天始终保持着一样东西——信念。信念比黄金还贵重。
永徽元年(650年)五月二十六日,是太宗皇帝去世一周年的忌日,为了替先帝追福,在超度先帝的亡灵的同时,高宗皇帝组织了一系列的祭奠活动,其中包括在京师长安的众多寺院同时举行追福法会。
高宗皇帝本人也要到佛寺行香礼拜,并顺便向先皇奏报这一年来的成就。另外他之所以选择感业寺,还有个很私密的原因。唐高宗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的这次行动差点要了大唐帝国的半条命。
他没有焦虑,他只有兴奋。唐高宗辗转反侧一夜无眠,他已经连夜派人去踩过每一个点,而他只在乎其中的一个点,以及点上的那个人。他选择在这一天离开皇宫拜祭先帝(唐太宗李世民),除了成全自己的“仁孝”之名,同时还要成全自己的“情种”之实。他要去见一个在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一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那个曾经被先帝称作“媚娘”的才人,那个在他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哀怨女子,他不能再无限期地拖下去。在对待感情这件事上,李治是个实在人。
当天唐高宗借祭奠之故路过感业寺,进去行香拜佛,目的是要见到武媚娘。二人相见,感慨了一番光阴流水,前程往事。先是女人武媚娘哭哭啼啼,然后男人李治也禁不住流下眼泪。孽缘不易,事件发生时的情境是,《资治通鉴》记载“武氏泣,上亦泣”,她用自己的眼泪引出皇帝的眼泪。女人的眼泪是征服男人最有力的武器,不过这里的眼泪是有区别的。高宗是真情流露,而武则天则是一种经过反复算计后高度理智化的眼泪。正因为如此,感业寺事件更像是经过精心设计,打着感情牌的政治游戏。
高宗帝要在国忌日这一天到感业寺行香,应有大批随员陪同护驾。即使武则天在现场,高宗也不至于和她执手相看泪眼。很可能是在行礼完毕,主动和武则天相见。是先到寺院行香,然后再到武则天住处与其相见,还是事后专门探视武则天,至今给人想象的空间很大。可以肯定的是,在对待武则天的感情这件事上,高宗没有始乱终弃,他是个念旧情的多情之主。
演完悲情桥段,武则天还送给高宗两样东西:一个箱子,一首情诗。箱子里都是撩动相思的旧物,诗则是那首著名情诗——七言绝句《如意娘》。诗的意思是,我想你想得把红色都看成绿色,如果你不相信我的眼泪,就请你打开这个箱子看看我的石榴裙,上面泪痕斑斑。
李治返回宫后,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并没有采取任何步骤迎武则天回宫。李治是仁弱之主。明末清初学者王船山在评价唐高宗李治时用了八个字:仁弱之人,必有暴怒。
平日看上去仁弱、被动之人,一旦发作,也不得了。暴怒合乎李治的性格逻辑,感情冲动也符合他的性格逻辑,感情冲动之后,又把引起他冲动的事物很快忘掉,同样合乎他的性格逻辑。感业寺事件,并不在于它对李治产生的影响有多大,即使有影响,也是微弱的,暂时性的。它的影响在于,这个事件被另外一个人注意到了。此人便是王皇后,后宫最有权势之人。
王皇后出身于高门大族——太原王氏,关陇的大贵族家庭。隋唐时代是身份制社会,世家大族在社会上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地位。在所有世家大族中,有“五姓七望”最为尊贵。哪“五姓”呢?崔、卢、李、郑、王。在五姓之中,崔姓和李姓都分别有两支最显贵,合起来就成为所谓“七望”。这七望在当时是贵族中的贵族,社会地位显赫,王皇后就出生在这样的一个贵族之家。王皇后的父亲王仁祐被封为魏国公,官居从一品。
王皇后与高宗李治的结合,是大长公主与唐太宗李世民商定的。大长公主是唐太宗的姑姑,李渊的妹妹,后来嫁到王家,二人撮合了这门亲事。唐太宗很满意这个儿媳妇,常说太子和太子妃是自己的“佳儿佳妇”。王氏家族在关陇集团中的地位,还可以从皇后的外家得到印证。王皇后的母亲出身于河东柳氏,世世代代都是关中豪族。她的舅舅柳奭当时还担任中书令。柳氏的叔父柳亨,“蒲州解人,魏尚书左仆射庆之孙也。父旦,隋太常少卿、新城县公”。柳亨之妻为窦诞之女。窦诞“尚高祖女襄阳公主”,窦诞的姑姑,即高祖之妻,太宗生母窦氏,后谥为太穆皇后。而窦诞祖母杨氏,是隋文帝女儿万安公主。王皇后的娘家不论父母双方,都是与皇室有姻亲关系的望族。
王皇后地位虽高,却受到萧淑妃的逼压。当时外廷各派政治力量相互斗法,跟内廷王、萧两大势力之间的矛盾是交织在一起的。之所以交织,是因为长孙无忌等外廷大臣与内廷的王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都属于帝国最大的利益集团——关陇集团。
高宗的东宫时代,萧淑妃是次于王妃的良娣。淑妃是仅次于皇后的四夫人之一,正一品。她育有一子二女,在母凭子贵的后宫,她没有理由不恃宠而骄。在高宗所有妻妾之中,她的生育数量是最多的。更何况,她的家族背景也华灿照人,出身于南方贵族兰陵萧氏。这一家族在隋唐时期非常兴盛,隋炀帝的萧皇后就出身于兰陵萧氏。
由于其他皇子们的母亲身份都比萧淑妃低微,于是从后宫到朝堂内外,很多人都猜测:萧淑妃所生的皇子,雍王李素节,很可能超越其他皇兄,册立为太子。高宗当时有四子,前三个都是由无名号的宫人所生,只有老四李素节是萧淑妃所生,当时已经五岁。永徽初年,李素节被封为雍王。王皇后听到这个封号,非常恼怒。雍指长安,雍王的管辖范围就在京都长安及其周边,地理位置非常显要。
王皇后可能因为生理问题,或是运气不好,连一次怀孕的征兆都没有。对她身后的王、柳两大家族来说,这是一个大问题。于是,王皇后听从舅舅中书令柳奭之言,收养后宫宫人刘氏之子陈王李忠,同时外廷联络长孙无忌等实权派请立李忠为皇太子。同年七月,王皇后的义子陈王李忠被册立为太子。
是年,后宫所发生的立储风波,掀起了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纷争。高宗李治曾不止一次地在萧淑妃面前许诺,一旦时机成熟,将立她的儿子李素节为太子。当李治试探性地将这一意图透露给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等大臣时,遭到了臣僚们的反对。在立储这件事上,长孙无忌认为最合适太子人选的,应该是皇长子陈王李忠。
处于和萧淑妃激烈矛盾中的王皇后,正费尽心机地摆脱困境。当她听闻高宗密会武则天之事,以为找到了突围的路径。于是,她做出决定,“阴令武氏蓄发”,让武则天偷偷地将头发留起来,准备将其接进宫。如此做法,在后人看来,完全是引虎自卫。但王皇后和她身边的智谋团们并没看出来,她征求母亲和舅舅柳奭的意见,他们都认为这是不错的选择。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个被迎回宫的尼姑是一个不幸之人,将来对皇后只有感激之情,不可能忘恩负义。更何况武则天出身不高,身份复杂。即使与她翻脸,也掀不起多大的浪。对付武则天的难度要远远小于对付萧淑妃。
进宫后的武则天,刻意保持低调。她很清楚,能够改变她命运的有四种人,他们是皇帝、皇后、宫女宦官、皇子(自己的孩子)。正因为如此,她在讨好高宗的同时,也在百般讨好皇后。《新唐书》记载:“后城宇深,痛柔屈不耻,以就大事,帝谓能奉己。”武则天愿意委屈自己,成全皇帝的快乐。而她的潜在对手王皇后,《新唐书》的评价是“后性简重,不屈事上下”,也就是说,王皇后有着高门大族女子的清高与骄傲,不愿意委屈自己去迎合任何人,包括皇帝。
武则天夹缝求生,而王皇后、萧淑妃纠缠于后宫斗法。在博取君王欢心的同时,还要用温情的手段麻痹皇后,《新唐书》说武则天“下辞降体事后”。武则天的内敛低调让王皇后很是满意,一度将其视为心腹。
与此同时,武则天也在不露痕迹地编织她的情报网,“伺后所薄,必款结之,得赐予,尽以分遗”。她暗中观察,但凡皇后薄待之人,她便倾力结交。她将皇帝赏赐的礼物,拿出来和大家分享。她用大把的钱财,曲意交结宫婢和太监。据《资治通鉴·梁武帝大同元年》记载,高欢某次要杀世子高澄,因为侍婢告发说,高澄与高欢的爱妾通奸,另有两婢做证。这时,高澄处境十分危险。后来有人替高澄解脱,解脱的方法是将两个做证的女婢收买过去,叫她们改口证明高澄世子没有乱伦行为,那个告发的侍婢出于不良动机,诬陷了世子。高澄这才转危为安,保住了性命与世子的地位。这个故事说明婢仆地位虽低,但在某些关键时候,却具有扭转事态进程的巨大力量。婢仆们常被人威胁利诱,去说一些与事实不相符的话,甚至完全相反的话,以适应主子的需要,达到他们的目的,这便是所谓“婢仆求容,助相引说”。
亲身经历过家族内部激烈矛盾的武才人,自然认识到婢仆的作用。她收买婢仆,还有一个极为有利的条件,这便是,她的对手王皇后,恰巧是个对婢仆作用认识不足的人。抱有此种态度的还有王皇后的舅舅柳奭。别人的弱点,恰好为武则天所用,自然占得先机。
宫廷之中,从皇后到宫女内侍,从上到下对其无不满意。源源不断的情报,让武则天对王皇后和萧淑妃的情况了如指掌。她们受皇宠的次数、对人的态度及日常生活都在她的监视中。既然没有上层路线可走,索性反其道而行。她要将宫内和王皇后等人的一举一动都纳入自己的监控范围,做到足不出户,宫中大小事务都能了然于胸。也就是说后宫之中,武则天的情报网无处不在。麟德元年(664年),高宗因为不满武则天跋扈,找来宰相上官仪商量废黜武则天的皇后。就在命悬一线之际,她的情报网发挥了作用,《旧唐书》说,“左右奔告于后”。武则天趁着罢免诏书墨迹未干,第一时间将高宗与上官仪堵在内殿,为自己赢得转机。
武则天的生育能力也是惊人的,接连生了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接着在第四年又诞下了一个女孩。每一个皇家龙种的诞生,都是促进武则天晋级的一颗重要砝码。作为商人女儿的武则天懂得营销,更懂得投资,她知道这些儿女就是她将来的本钱,是她参与后宫斗争的武器。
武则天在擢升昭仪之后,前途也并非一帆风顺。高宗皇帝专宠于她,几乎每夜都会驾临她的寝宫。如此一来,王皇后在消除了萧淑妃的影响之后,对武则天也由最初的信任转为防备。置身于后宫,武则天并没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在后宫内院,一场阴谋的平息意味着另一场阴谋的开启。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学会如何反击,是每个身处后宫的女人必须掌握的生存之道。
帝国的宫廷格局在悄无声息地改变中,而武则天所居住的翠微宫成为后宫的一个中心,高宗皇帝几乎每天都到那儿去。从朝堂下来,承旨与尚衣的内侍跟着皇帝就一路小跑来到翠微宫,把一沓奏章搁在案上,然后脱去冠袍。于是,两人就开始无话不谈。
武则天的知识面很宽,这和她十四岁之前读过大量书籍有关,当时来看,武则天应该算是知识女性。她本就能言善辩,有语言天赋。看似平淡之事,在她的叙述之下都极为动人。高宗皇帝沉迷于她的音容笑谈之中,有时会在翠微宫里,半为公事、半为私情地流连好几个时辰。
如果说李治和武则天在贞观时期的偷情还带着青春期少男对于成熟女性朦胧的好奇,感业寺的相会还带着挑战禁忌的渎神的刺激,那么此时的李治已完全被武则天征服。武则天以人生经验为底蕴的懂分寸、知进退的世故和智慧,显然是王皇后、萧淑妃这样高门大族的千金所不具备的,这种成熟女性的魅力让多情而敏感的李治找到了久违的温柔和依靠。
武则天在文学、音乐和书法等各方面所表现出的才华,也让李治为之倾倒。要知道那时候,诗词唱和、琴瑟和鸣是文青男女的闺中游戏。看来平日里称孤道寡的皇帝不只需要美色,更需要心灵鸡汤抚慰。从贞观二十年到永徽三年,长达六年相思累计起来的情感,让高宗李治对武则天的眷爱很快到了非卿不欢的程度。
幸运之神终于开始向她露出笑脸,武则天很快就从后宫佳丽中脱颖而出,占尽高宗李治的恩宠。深宫之中,讲究的是母以子贵。每一个皇家龙种的诞生,都是提升了武则天成功的地位。
唐高宗大喜过望,自然不肯让她再委屈地做侍女,立即将她提升为昭仪,贵为九嫔之首。武则天的受宠,自然引来无数忌妒的眼神。每一个眼神都像一把刀子,恨不得从黑暗处捅上一刀。已然失宠的萧淑妃更是忌妒得两眼放出绿光。自己一个出身名门世家的清白女子,居然抵不过一个先皇剩下的女人。在萧淑妃的眼中只有两种情绪在闪动:失望及仇恨。
就连一向将武则天视为自己人的王皇后也不由得心惊,要知道没有孩子始终是王皇后心头难以摆脱的致命伤。她听从舅舅中书令柳奭之言,收养后宫宫人刘氏之子陈王李忠,同时外朝联络长孙无忌等人请立李忠为皇太子。
这一年,李治也不过二十五岁,按说没有必要这么早立太子,可是为了给长孙无忌面子,更是为了报答皇后收留武则天的缘故,高宗皇帝还是同意了,并以德高望重的老臣于志宁为太子少师。
陈王李忠于永徽三年七月被立为皇太子,是年年底,武昭仪又诞下皇子,起名李弘。“李弘”在当时是道教的一个谶语。魏晋南北朝以来,天下战乱频仍,瘟疫流行,老百姓渴望幸福安定的生活。在这种情况下,道教在全国流行开来。为了收揽人心,它到处宣传早晚有一天,太平盛世会降临。而太平盛世的降临需要一个条件,那就是太上老君降临凡世。而老君的化身,就叫作李弘。
谶语就是指说的时候不靠谱,事后应验却万分靠谱的话。太上老君降临可以救世,太上老君叫李弘。也就是说,地上有李弘降生,而天上有太上老君降世。
后来的很多次起义都是打着李弘的旗号发动的,李弘有着天人合一的政治寓意。
武则天熟读文史,对此不可能一无所知。她和高宗皇帝给儿子取名李弘,显然有她的一份想法在里面。这个名字包含着她对孩子的无限期望。也就在此时,感觉到危机的王皇后先下手为强,她立自己的养子李忠为皇太子,武则天就是有再多的期望也只能蕴藏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