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历史本就是谜一样地存在于过往的时间碎片中。作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则天的一生就有许多难解之谜。千年一瞬，当我们再度回望时会发现，她的称帝，并不是中国历史地平线上的突兀地带。她的出现，虽说有太多的偶然因素，但更多来自历史的必然选择。

我们翻阅文学作品会发现，北魏至隋唐时期出现了大量暴烈女的形象，比如“女侠、女盗、女商”，这在过去是不可能的。要知道，汉魏时期出的几乎都是贞女怨妇。

《颜氏家训》记载，北齐时河北邺下风俗：女子外出时，“绮罗金翠，不可废缺”，出门讲究阔气排场；男子外出时，“羸马悴奴，仅充而已”，完全是一派低下且潦倒的气象。妇女在家庭中居于领导地位，以家庭代表的姿态在社会生活中出现。北魏早期历史，在它进入平城时代之前，妇女便享有很高的地位。当时魏桓帝驾崩，皇后祁氏摄政，北魏一度被称为“女国”。妇女在政治上的光彩亦投射于思想界，在整部《隋书》中，记下了不少叱咤风云的妇女，这些妇女，比花木兰那样强悍型女子还要高出一个层次。她们能掀起阵阵的历史波涛：或者在历史紧要关头，发挥影响，以改变事态的流向；或者身系一方安危，举足轻重；或者对于中央大政有所操持，其意志与权力，甚至凌驾于皇帝之上。当这些人物在历史上出现的时候，女皇帝的脚步声，便清晰地从时间的隧道里响了起来。

例如北周之千金公主，她“自伤宗社覆灭，每怀复隋之志，日夜言于沙钵略，由是悉众为寇，控弦之士四十万”。自隋朝开皇元年（581年）至开皇十三年（593年）被杀，她一直是隋王朝的心腹大患，隋主极欲得之而甘心。

又如隋之义成公主，大业十一年（615年），她伪传信息，欺骗始毕可汗，把隋炀帝自重围中救出。又如南越的冼夫人，她的部众始终是当时岭南地区一支极为重要的政治军事力量，她曾被人尊为“圣母”。但对武则天影响最大的，要算独孤皇后（独孤伽罗）。在生活上，独孤皇后对隋文帝有一种强烈的控制力，“高祖（隋文帝）甚宠惮之”。在政治上，独孤皇后曾被称为“圣”。独孤皇后被尊为“圣”，仅限于宫内，而武则天，则是宫内宫外，由中央到地方，都被尊为“圣”。她的政治活动能量，已远远超过了独孤皇后。独孤皇后的脚步至阁而止，武则天则迈步来到了殿上。独孤皇后的政治意见，要通过宦者传达，是遥控；武则天则不用任何人做中介，是面控。

我们要注意的是，千金、义成两公主，以及冼夫人、独孤皇后，除义成公主系隋室宗女，是汉族出身外，其余三人均是少数民族。千金公主姓宇文氏，宇文氏属东胡族。东胡族与鲜卑族同居塞上，关系密切。由此可见少数民族的风俗文化对当时社会政治影响之剧烈。

公元690年9月的一天，武则天正式登上则天门，向世人宣布，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皇帝诞生。当皇帝意味着什么？几乎人人都能给出一个接近标准的答案。然而怎样才能当上皇帝，就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了。回望几千年中国历史，贯穿这个过程的无非就是两个字：阴谋。武则天也不例外。

意大利哲学家克罗齐说过，“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对过去的深究无不指向当下的生存，这就是历史的全部意义所在。作为一个历史的写作者来说，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抱着“一切历史人，都是身边人”的观点来走进武则天的世界呢？

一千多年前，武则天用自己非凡的才智和手段，从男权世界的包围圈中杀出一条血路，一步一步走向权力巅峰。千百年来，我们试图靠近她，却渐行渐远；我们试图解读她，却一再把她误读。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像她一样，把水的灵动与山的沉稳，诠释得如此完美。她是男权世界的一抹朱红，在铜墙铁壁中建立了自己的名号。

她，就是武则天。一介弱质女流，却稳坐龙廷，打破了几千年来男人为帝的垄断局面。

她，就是武则天。一抹盛世红颜，却让自命不凡的封建士大夫跪拜在她的裙下，山呼万岁。

她，可以用铁血般的意志，让天下为之臣服，却难俘获世人之心。

她，可以用无字碑的沉默，任后人指点评说，却无惧身后飞短流长。

封建士大夫认为出身低微的她竟敢篡夺大唐的江山，擅改国号为周，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同时代的人，男的谩骂她乱了朝纲，女的也怪她不守本分，坏了名声。只要她是个女人，就不能执政，否则就不符合儒家观念给女人戴上的“三从四德”的枷锁。如果想执政，就必须忍受“牝鸡司晨”的舆论压力。无论是辅政还是摄政，都会有人顽强抵制。那怎么才能摆脱这困境呢？一个办法，是放弃权力，但武则天又不能那样做。只有做了皇帝，她才可以用儒家的“三纲五常”来压制“三从四德”。不要忘了，“三纲”的第一纲是什么？君为臣纲！如果自己做了君主，按照儒家礼法，所有的臣子就必须无条件服从——你不让我做“小恶”，我不妨就做“大恶”——从儒家意识形态上取得合法性。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对于武则天来说，在对最高权力的控制上，无论是摄政还是做皇帝，都是一样的。她想当皇帝的目的并非为了更大的权力，而是她不愿意在死后像临朝听政的吕后一样，被万世嘲骂。自己当了皇帝，那就大不同了，只要自己的皇朝寿命足够长，后人总要承认开国皇帝是正统，哪怕是一个女人。若论政治才能，武则天完全可以与历史上那些所谓的明君圣主相提并论。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敌，在武则天统治时期出现了中兴的局面，这足以证明她是一位称职的君主。

千年的风霜雨雪早已洗去了时人的愤慨与不解，留下的是对武则天中肯的评价和她无人可以取代的地位。她是中国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唯一的女皇。诚然，她的双手也曾沾满鲜血，但她如水般灵动的聪颖乖巧，如山般沉稳的匠心谋略，是不朽的。

人类在发展，社会在进步，所谓的男尊女卑世界已被历史的车轮碾得粉碎。7世纪的武则天不会料到，她提倡的女性权益，在21世纪的今天已深入人心。

最后，谨以此书献给我身边重要的女性们，我的母亲、妻子，以及姊妹和女儿，感谢她们在我的人生道路上给予我的奉献与包容。她们亦是我生命中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