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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同行的红军战士

即便把云南西部算在内,陕北也还是我在中国见到的最贫困的地区之一。那里并非真的缺少土地,但在许多地方真正的土地——至少是真正可以耕作的土地——严重缺乏。在陕西,一个农民即使拥有多达一百亩土地,却仍然穷困。在这一带,至少要有几百亩地才能称得上是地主,按照当地的标准来看,这样仍然算不上富有,除非他的土地位于那少数肥沃的河谷,可以种植稻谷和其他经济作物。

我们描述陕西的农田,可以说它是倾斜的,有许多还很滑,这是经常发生滑坡而造成的。农田大多是位于地缝和小溪之间密集的小块土地。许多地方的土地看上去是很肥沃,但地势陡峭,难以耕种。受限于这样的地理地貌,农作物的种植,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大打折扣。这里很少有真正的山脉,有的是无边无际、支离破碎的丘陵。随着日光的游移,这些山丘的尖角形阴影和颜色也发生着奇特的变化。到了日暮时分,紫色的山巅连接成一片壮丽的海洋,深色天鹅绒般的褶皱自上而下,好似满族的百褶裙,一直延伸到看似深不可测的峡谷之中。

第一天以后,我就很少骑马了,倒不是可怜那匹奄奄一息的老马,而是因为其他人都在走路。李长林是这群人中最年长的战士,其他人大多是十几岁的少年,都还是些孩子。其中一个人绰号“老狗”,我同他一起走的时候,问他为什么参加红军。

他是南方人,也参加了红军长征,从福建苏区一路走过来。红军这段二万五千里的长征,外国军事专家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儿。但这里有这位“老狗”,17岁,其实看上去像是14岁。他走完了这次长征,还认为这不算什么事儿。他说,如果红军再走二万五千里长征,他也照样再走上二万五千里。

另一个同他一起的少年外号“老表”,从江西出发,也走了差不多那么远。“老表”16岁。

他们喜欢红军吗?我问他们。他们看着我,露出惊奇的神色。显然,他俩都从未想到过会有人不喜欢红军。

“红军教我读书写字,”“老狗”说,“现在我已经学会了使用无线电,瞄准开枪。红军还帮助穷人。”

“就这些?”

“红军待我们好,我们从来没挨过打。”“老表”补充道,“在这里,大家都一样。不像在白区,穷人给地主和国民党做牛做马。在这里,每个人打仗都是为了救苦救难,救中国。红军打地主,打白匪,红军抗日。这样的军队谁会不喜欢?”

他们当中有一位乡村少年是在四川加入红军的。我问他为什么参军,他告诉我,他的父母是贫苦农民,只有四亩地(不到1英亩),养活不了他和两个姊妹。后来红军来了,农民们都欢迎他们,为他们准备茶水点心。红军剧社来表演,大家都看得很欢喜。只有地主逃走了。分土地时,他的父母也得到了一份。所以当他参军入伍的时候,父母并不感到难过,而是很高兴他参加的是穷人们自己的队伍。

另一个年轻人约莫19岁,参加红军前在湖南给铁匠当学徒,外号“铁老虎”。红军一到,他就丢下风箱和锅盘,不当学徒了,穿着一双草鞋和一条裤子,只身参了军。为什么?因为他要去战斗,同那些让学徒们饿肚子的师傅战斗,同剥削他父母的地主战斗。他要为革命而战斗,为解放穷人的革命而战斗。红军对人民好,不像白军会抢他们,打他们。他卷起裤腿,给我看一条伤疤,那是一条长长的白色伤疤,是作战留下的纪念。

还有一个年轻战士来自福建,一个来自浙江,几个来自江西和四川,大多数都还是陕西和甘肃的当地人。他们有些已经从少年先锋队“毕业”(虽然看上去稚气未脱),当了几年红军了。有的人参加红军是为了打日本鬼子,有两个是为了不做奴隶,有三个是从国民党军队中投靠过来的,但大多数人加入红军是“因为红军是革命的军队,要打倒地主,打倒帝国主义”。

随后,我和一名班长攀谈起来。他年龄“更长”,24岁。1931年就参加了红军。就在那一年,他的父母被国民党的轰炸机炸死,家也被夷为平地。他从田里回到家,发现父母都已身亡,于是立刻扔下锄头,告别妻子,加入了共产党的队伍。他的一个兄弟是红军游击队员,1935年牺牲在江西了。

他们的来历各不相同,一般的中国军队都是按省份分别编制的,相比之下,这是真正的“来自五湖四海”的军队。他们的籍贯和方言各异,但这似乎并没有在他们之间造成隔阂,反而时常成为善意的笑料来源。我从未见过他们发生激烈的争吵。事实上,我在苏区旅行的整个行程中,从没有看到红军战士之间动手打架,我想一群年轻气盛的战士,能做到这一点,实在是很不错。

尽管几乎所有人都有过悲惨的人生境遇,但是他们并没有太沮丧,也许是因为还年轻。在我看来,他们都很乐观积极,也许是我所看到过的第一批发自内心感到幸福的中国无产阶级。在当时的中国,消极的知足是普遍现象,但是这种更高层次的幸福感却着实很少见到,这是一种积极的存在。

他们一路欢歌,什么都能被他们唱进歌里。没有指挥,全是自发的,唱得很动听。只要有人来了兴致,或者想到某首合适的歌,他就会突然唱起来,指挥员和战士们也跟着一起唱。他们在夜间也唱歌,还从农民那里学习新的民歌,农民则会弹起他们的陕西琵琶来伴奏。

他们全然自觉地遵守所有的纪律。途经山上的一片野杏树时,他们忽然散开队形,去摘野杏子。回来时,每个人的口袋里都装满了杏子,总会有人给我带回来一把。他们离开野杏树时,就像刮过了一阵大风,他们迅速回到队伍中来,急速行军,把刚才耽搁的时间赶回来。但是,当我们经过老百姓的果园时,没人去摘里面的果子,我们在村里吃的饭菜,也都是照价付钱。

据我观察所见,农民们对与我同行的红军战士没有任何不满。他们待红军似乎还十分友善,很喜欢他们——这也许与红军最近重新分配土地和取消苛捐杂税有关。他们乐意把他们仅有的食物卖给我们,也毫无顾虑地收下了苏区的钱。当我们在中午或者黄昏时分到达某处村庄时,当地的苏维埃主席接待了我们,给我们安排住处,分派炉灶供我们使用。我时常看到农村妇女或者她们的女儿主动帮我们拉风箱、生炉子,与红军战士们有说有笑——对于中国妇女特别是陕西妇女来说,这是妇女解放的表现。

最后一天,我们途经一座村庄,村子坐落于郁郁葱葱的山谷之中,我们在此停留吃午饭,所有的孩子们都来看洋鬼子,其中很多孩子是头一次看到外国人。我决定考一考他们。

“什么是共产党员?”我问道。

“共产党员是帮助红军打白匪和国民党的人。”一个9岁到10岁的孩子回答。

“还有呢?”

“他帮我们打地主和资本家!”

“那什么是资本家?”有个孩子被难倒了,但另一个孩子接着回答道:“资本家就是自己不干活、却叫别人给他干活的人。”这个回答也许太简单化了,不过我还是接着问下去:

“这里有没有地主和资本家?”

“没有!”他们齐声高喊,“他们都逃走了!”

“逃走了?他们害怕什么?”

“害怕我们的军队——红军!”

“我们的”军队,一个农村孩子竟然会说到“他的”军队?这种现象显然不该出现在中国,但如果不是在中国,又是在哪个国家?这一切是谁教给他们的?

后来,我看到了红色中国的课本,遇到了“圣诞老人”徐特立。这时,我终于明白是谁把这些教给他们的了。徐特立曾经是湖南一所师范学校的校长,现如今担任苏维埃中央政府的教育部长。 XDHX3s9DxFpKX7apz6vm6pfTUDPM2OlR5g0X3jrw/hblHqWlLA2raZBfdN2OB6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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