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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南达杰之死

他生命最后11天所经历的事情,基本上是清楚的。除了个别地方我们还有一些疑惑之外,整个过程的脉络是清晰的,前后的逻辑也没有太大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对现场的情景依然一无所知,或者说,我们还没有抵达现场。没有看到可可西里,也没有看到太阳湖。我们听到的可可西里和太阳湖只是两个地名,却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对采访报道来说,现场至关重要,在场和不在场有质的区别。何况,那还不是一般的现场,是盗猎者横行霸道的地方,是疆场,是英雄的牺牲地。对后世子孙,那是个要去祭拜的地方。

可我们去不了可可西里,更到不了现场。

自从抵达治多,再没人提让我们去英雄牺牲地实地采访的事。我却一直惦记着可可西里,心存一线希望,希望能够抵达现场,哪怕只是看上一眼。

几次跟县上的人谈及此事,表示我们还是想到现场去看看,虽然没有遭到直接拒绝,但也是婉言相拒了。说只为了看一眼现场,舟车劳顿,耗费大量精力,必要性不大。

他们还说,里面的人也都已经出来了,要了解现场,等方便的时候,让他们给你们讲讲。还有一点,过了这么多天,所有的痕迹都已经被风沙抹掉,即使去了,也什么都看不到……他们眼里的现场跟我们想的不一样。

去现场看看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我们只好继续找人坐到会议室里,说话。

人们讲述的现场,也并非真实的现场,讲述者和倾听者都不在场。时间地点都不对,我们都在另一个时空里。更糟糕的是,对现场的描述者大多也没到过现场,他们只是在转述。对一个记者这是一种痛苦和折磨,你总是靠人们的讲述,在想象中试着还原一个又一个场景,再将所有在每一个场景中出现过的人试图放回到一个历史现场中去,让他们走动、说话、冲突、打斗,以至牺牲。

没有具体的场景描述,甚至没有情节,有的只是总结体语言,都是一番思虑之后得出的一个结论,一个定论。没有表情、情绪、疼痛,也没有风霜雨雪和在荒野艰难跋涉的具体细节。一个人苦苦挣扎、视死如归的一天最后就只剩下一句短语,一个人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的一生最后概括成了一段话。

你发现,把几个人的讲述放在一起时,有很多地方是对不上的,甚至是相互矛盾的。这里面某个地方、某个环节上肯定是有问题的,你所能做的就是去寻找更多的讲述者,就同一个片段不断加以复述,求同存异。

最好讲述的是他生前生后22天的故事,因为它离我们最近。人们对这22天某些片段的记忆依然是清晰的,或者还没来得及提炼成一个结论,一个总结。

我们之所以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生命最后的11天,也是这个原因。

这11天导致了一个人的死亡,它时时刺痛着我们的神经,每一天都无法轻易忘却,好像那就是他在可可西里的全部。

我们必须倒回去,看看这11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的——那是1994年1月8日,夜里11点45分,杰桑·索南达杰一行从格尔木启程前往可可西里,这是他最后一次进可可西里,也是他任西部工委书记之后的第12次可可西里之行。

任西部工委书记不到一年半的时间,他在可可西里的时间长达354天。

以他回到曲麻莱县城前的日子算,他这次在可可西里总共度过了22天。这22天正好分成了两个11天。其中,前11天是他活着的时候,是他生命最后的短暂时光;后11天是他牺牲以后在可可西里的时间,是他死后依然待在可可西里的日子。

两个11天,阴阳相隔。上一节文字记述的是后11天里发生的事,这里要讲述的是他生前的11天——这11天里发生的事惊心动魄。

无论在什么样的讲述中,索南达杰生命最后的11天都是整个故事最引人注目的核心部分,其余都像是铺垫。如果没有了这11天,索南达杰就成不了英雄。可是,对索南达杰来说,这11天只是他生命最后的短暂时光——没有了这11天的索南达杰依然活着。

什么意思呢?索南达杰牺牲时差3个月才满40周岁,总共14510多个日子,11天只是他短暂人生的一千三百一十九分之一。对于他的人生,这14500个日子更加宝贵。

任何一个人都会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如果自己能选择,世上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会主动放弃活着的权利。唯英雄除外,他们之所以选择赴死,是为了让别的生命更好地活着,为了世界的安宁,是就义。

如果那11天不是最后的日子,而是最初的日子,那么他还在襁褓中,刚刚睁开眼睛,连这个世界是啥样子都还没看清。可是,我们依然不会在这11天之外截取另一个11天来讲述他的故事,比如他在治渠河谷的童年时光、他在索加的日子。即使讲到,也是为了给这最后的11天做更多的铺垫,好像他所有过往的存在都是为了等待这11天的来临。但是,如果没有那14500个日子,还会有这11天吗?

没有最初就不会有最后。活过一生才是死亡。

我们之所以铭记这最后的11天,是因为他的不幸!

他身后,这不幸却成了他的光荣!

他把光荣留给了这个世界,自己却去了另一个世界。

索南达杰在任西部工委书记一职前,已经是治多县委副书记,另外还有一个后来往往被忽略的头衔——治多县可可西里经济技术开发总公司总经理。

西部工委是中共玉树州委、州政府实行改革开放、贯彻落实国家发展战略的一个重要决策,是治多县委、县政府的一个派出机构,是一个副县级建制的行政机构。西部工委并不是一个反盗猎组织,更不是一个环保组织。

这是一个关键的伏笔,先搁在这里,相关的叙事将在后文慢慢展开。

根据我们在青海日报刊发的长篇通讯《高原魂》《可可西里壮歌》 和我的采访笔记,现将那11天的经历复述如下:

1月8日深夜,索南达杰带着西部工委3名干部扎多、靳炎祖、才仁扎西和司机韩伟林,向导马耀忠(音)、临时雇佣格尔木气象局卡车司机张金山一行7人、2台车,随队挟带“七九”式冲锋枪2支、“五四”式手枪2支、“七七”式手枪1支,“五四”“六四”子弹300发。他们出格尔木,走南线前往可可西里。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根据县委、县政府安排和省农林厅、省黄金管理局的委托,进行县界勘察和矿产资源调查,为保护和合理开发利用那里的矿产资源,为摸清那里的野生动植物资源状况以及盗猎现象继续搜集和补充第一手资料,为下一步开展资源开发和生态环境保护提供科学依据。还有一个重要的使命,就是打击非法盗猎藏羚羊犯罪活动。

出格尔木不远,9日凌晨,在青藏公路西大滩附近的岔道口,他们发现有很多手扶拖拉机留下的辙痕,索南达杰示意跟过去察看究竟,未果。

9日正午,他们抵达海丁诺尔湖边,发现那里有一顶帐篷、一辆手扶。帐篷里面,有几个人正在睡觉。经过查询,知道这是一伙刚刚进入此地的盗猎分子。他们从帐篷里搜到2支小口径步枪、3000发子弹。索南达杰当即决定没收了枪支弹药。考虑到盗猎人员中有病号,手扶暂不没收。经说服教育后,责令其马上离开可可西里,返回原地。索南达杰一行继续前行,当晚抵达库赛湖西岸宿营。

10日早晨,索南达杰让司助人员就地休息守候,其他工作人员到一些采金点巡查。下午2点,他们在库赛湖南边发现一个采金窝点,有一辆东风车,一辆北京吉普。搜查中找到2支小口径步枪、1支改装的半自动步枪和3400发子弹。没收了枪支弹药之后,除让东风卡车和司机留下听用外,让其他非法采金、盗猎人员限期离开可可西里。

第四天,继续西进。离豹子沟3公里处,又遇到一个盗猎团伙,共7人。查获了一些捕杀野生动物的毒药和73张国家三级保护动物沙狐皮。清理完现场之后,他们就地宿营。

12日,他们又西行30余公里。搜集到一些有价值的数据和资料。索南达杰在科学考察地图上又添加了很多标记。

次日清晨,他们正要准备出发时,突然听到一阵手扶拖拉机的响声,循声追去。在一条沟口上截住手扶,查获8个人的一个盗猎团伙,收缴小口径步枪1支、火枪1支、200发子弹、许多火药和毒药。没收了160张沙狐皮和20余张狐狸皮。当晚,索南达杰一行赶到大雪山东麓,进行了一些地界勘察活动。

这一夜,草原上汽车和拖拉机的轰鸣声一直没有停过,感觉他们不是在号称“无人区”的旷野,更像是在一个交通要道。那些车熄灯摸黑行进,空旷无际的草原上很难辨别出声音的方向,好像到处都有汽车和拖拉机在行驶。他们几次起来仔细察看,都没看到车影。

14日——这已经是第七天了——他们继续西行。这一天,他们在太阳湖四道沟又捣毁一个非法采金、盗猎的团伙,查获2支小口径步枪、200多发子弹和10吨炸药。

这一天,索南达杰的慢性肠胃炎开始剧烈发作。进可可西里以来,他一直坚持自己担任司机,和以往每一次进可可西里时一样,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不时地吞进一大把干酵母片。他又开始“绝食”了。以后的几天里,他一直没吃过东西,没喝过水,直到他生命的最后。

第八天,他们进到海拔6000多米的大雪山西部,住在离鲸鱼湖20公里的地方。一天无事。

1月16日,他们抵达青海、西藏、新疆三省(区)交界处的鲸鱼湖—魏雪山一带,基本完成了地界勘察任务。约上午11时,他们正要准备返回时,隐隐听到一阵汽车的马达声。稍事准备之后,第一辆汽车已经朝他们开过来,越来越近。那是一辆吉普车,没能拦截住,便鸣枪警告,车还是没停,继续向前疾驰而去。

这时,第二辆吉普车奔驰而来,费尽周折,终于拦住了。接着,索南达杰又带着两个人去追前面的车,剩下的人又堵住一辆卡车,上面装着近400张藏羚羊皮。前面逃跑的那辆吉普车也追回来了。这个盗猎团伙一行8人全被扣押。

看着那些血淋淋的藏羚羊皮,索南达杰心疼得直想哭。野生动物的生命也是生命啊。他做梦经常梦见一群群藏羚羊在草原上纵情驰骋的情景。它们是人类的朋友,我们不能把枪口对准自己的朋友啊!他不能忍受这样的罪恶竟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生在让他管理的这片土地上。人民既然把这片土地交给他管理和保护,他就要守护好这片土地,这是他的责任。

正在这时,又有一辆吉普车和一辆东风卡车迎面疾驰而来。他们赶紧鸣枪拦车,却没有拦住。两辆车从他们身边横冲而过。索南达杰被激怒了!他恨不得一枪打死这些戕害无辜生灵的罪犯。但他还是忍住了,他一定要把这些罪犯交给法律制裁。

追击时,他们迫不得已才从车上向逃跑的汽车轮胎开枪,强迫停车,不慎将那辆满载羚羊皮的卡车司机马忠平的腿部打伤。这又是一个盗猎团伙,一行12人,查获1支火枪、1支改装的半自动步枪、9支小口径步枪、子弹3000发、现金万余元。

出于人道主义,担心伤病员的安危,16日当晚,索南达杰派遣扎多和才仁扎西两名主力队员,开一辆缴获的北京吉普,将抓获的盗猎者中患肺气肿的韩成英和受枪伤的马忠平两名嫌犯紧急送往格尔木救治。离开时,对受枪伤者的伤口还做了止血消炎的处理。

(临出发前,索南达杰叮嘱扎多,千万要记住,一到格尔木立刻给县上发电报报案,并简要口述电文所写内容。临了,还强调,案情所涉及数字可适当放小一点,别说那么大,以免引起恐慌。主要是向县委请示:一举捣毁好几个盗猎团伙,抓获一大群嫌犯,缴获若干涉案车辆、枪支和大量弹药、赃物、赃款,下一步该怎么办?并非请求救援。索南达杰从未想过,他们一行会走不出可可西里……)

17日晨,索南达杰一行让所有扣押车辆只留司机一人驾驶,其余盗猎分子都押解在一辆东风卡车上启程返回。这些罪犯开始软下来了,求索南达杰:“请你高抬贵手,大事化小,放了我们。一切都好商量。”索南达杰回答说:“你们是罪犯,我代表人民政府,我们之间没有商量的余地。”

在翻越大雪峰时,一直拖在后面的一辆东风卡车陷在雪坑里拖不出来,只好丢在那里,耽搁了时间,当晚,宿营大雪峰,难忍奇寒。这一夜,索南达杰曾3次走到工委干部和向导跟前,问他们的脚冻坏了没有,还亲自为他们脱鞋揉脚,怕他们入睡后被冻伤。这时,他已是两三天没吃没喝,两个晚上没合过眼了。

18日继续往回走,这是索南达杰此次可可西里之行的第十一天,他驾驶一辆东风卡车走在最后。行至大阳湖西岸时,索南达杰驾驶的这辆卡车左侧两个轮胎同时爆了。当时他还觉得奇怪,一面的两个轮胎怎么会同时爆呢?

那是盗猎团伙中的马学平趁人不注意,用刀扎破的。索南达杰毫不知情。盗猎者就是想把索南达杰和他的同伴们分开,好伺机行事。如果他们一直在一起,盗猎者就没有任何机会。

他被迫停车维修,因为他走在最后,前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别的车辆继续往前。索南达杰便指示身边仅留的一名工委干部小靳(靳炎祖),乘坐一辆吉普车追上去,截住其余车辆,停止前行,就地烧水做饭,并让雇佣东风卡车返回救援。

傍晚8时许,从太阳湖西岸绕到南岸,小靳才截住前面的车辆,让他们烧水做饭,让东风车回去接应索南达杰。这时,在前方的太阳湖南岸,18名盗猎分子开始在车上用喷灯烧水。

夜幕已经降临了,呼啸的寒风如鬼哭狼嚎。

夜幕下,一场阴谋正在偷偷地酝酿着。

盗猎团伙中,开始有人议论:“这次我们损失太大了,猎物和钱全没了……”

根据后来的案情侦察记录,这个人当时还曾提议:“我们将来肯定还要被判刑,干脆逃跑算了。”

马忠孝坚决反对:“不行,我弟弟(指受伤的马忠平)还在格尔木。我们跑了,他怎么办?”

“要不,我们把他们几个统统捆起来,把枪都抢了。然后,救出马忠平,再跑。”有人提议。

“好!就这么办。”大家都觉得这个办法好,齐声响应。

几个头目分了一下工,哪个指挥捆干部,哪个指挥抢枪,然后分头传达,伺机行事。他们心里都清楚,必须在索南达杰赶来之前,把一切都准备停当,否则,谁也别想跑掉!虽然此前他们还不曾与索南达杰的队伍正面交锋,但是对这个人的胆识他们早有耳闻,如果明着干,他们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几个罪犯端着烧好的水,走到工委干部和雇佣向导的车前让他们喝水,说:“喝口水暖一暖……”话音未落,便一个猛扑,将两名干部扑倒在地,死死绑住,塞住嘴巴,打昏后塞进了车厢。抢走了被收缴的所有枪支弹药、财物和一把“五四”式手枪。

草原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当索南达杰修好车,赶到这里时,天已经很黑了,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突然,车灯齐亮,只见几辆大小车辆一字儿排开。只有一个大高个站在一辆大卡车下。他认出那个人是马忠平的哥哥马忠孝。却不见其他人,也看不到自己的同伴。

索南达杰感觉不妙。随即停车,拔出随身携带的“五四”式手枪,下了车。这时,他发现自己已处在危险之中。“太大意了。”有人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不知是责怪自己还是责怪自己的同伴。

要是他乘坐的车不出故障,不落在后面,就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意识到这是盗猎者设下的陷阱,自己中计了。

这时,站在东风车下的马忠孝向他慢慢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还跟他大声说话,突然闪到身后,将他死死抱住。也许是气极了,已有三四天没吃东西的索南达杰,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一转身就把那个大高个摔倒在地。随即,举手开枪,那人便不动了。

他还没回过神,刚要抬头看时,枪声已响成一片。

一颗颗子弹呼啸着从他耳边飞过。他也迅速还击。这时,一颗子弹从后面击中他的左大腿,左腿好像断了,身子剧烈地晃了一下。他拖着受伤的左腿,忍着剧痛从一辆卡车的右侧绕到了左侧。可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头栽倒在那里。

鲜血从他伤口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倒在血泊中时,他还在还击。子弹打光了,他又掏出一梭子正要住上推时,他怎么也使不上劲儿。一连几天没吃饭的他刚刚还能一翻身摔倒一个壮汉,可只一会儿工夫,却没有力气把小小弹夹推上去。后来,人们找到他的遗体时,他还保持着推子弹准备射击的姿势,怒睁双眼!

他倒下了。任凭寒风吹打,也不肯闭上那双疾恶如仇的眼睛。

他们没看到,索南达杰倒在血泊中,身上的血已经流尽,鲜血染红了大地,也染红了双腿、腹部以及胸膛,尔后被冻结成鲜红的冰。雪落在上面,鲜血也染红了白雪。他依然高昂的头顶也落满白雪,鼻子、嘴唇和下巴的胡子上挂着冰凌……

那些罪犯却逃之夭夭。他的几位同伴也被绑架失踪,不知死活。

草原上只留下他一个人,孤独地倒在那里,像一个睡着的孩子。

生命的最后11天,他在可可西里的跋涉就以那个姿势成为定格的历史。后来人们找到他时,身上落着一层薄薄的雪,鲜血也已被白雪覆盖,血透出来,让白雪一片殷红,格外耀眼。

在鲜血染红的雪原上,他已变成了一座冰雪雕像。

一座雕像。

后来有关索南达杰的所有文字(包括文学作品)中都有这四个字。影视作品中也都有用这四个字还原的现场画面。电影中索南达杰的扮演者郭碧川爬卧在雪地里,身上落着一层白雪,眉毛和头发上都是雪花。因为雪的缘故,画面基调呈淡淡的蓝。他抬着头,怒视前方,手中的枪口对准了前方,镜头突出了他的双眼和黑洞洞的枪口……

我感觉这画面不真实,一看就是一个表演,一个在舞台上摆出来的形象造型,太假。也许真实的现场原本就无法复原,除非你就在现场,就是亲历者。

事实上,我们都不在场。索南达杰变成一座冰雪的雕像时,身边没有一个人。第二天,他失散的三个同伴才在太阳湖边找到他,并确认他已经牺牲。当时,他们尽一切努力,想把英雄的遗体尽快运回治多。

他们把他抬到了一辆卡车里,与那些血淋淋的藏羚羊皮放在一起,开始往回走,走到卓乃湖边,过一条冰河时,车陷入冰河卡住了,动不了了。

等救援队找到索南达杰时,他早已不在现场了,至少已经不在案发现场。现场已经移位,这就像是案发现场遭到了破坏。我们看到的是一个陷车的现场,那里并没有发生枪战,也没有发生命案。

也没人再回到那个至关重要的现场,或者即使回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什么,可可西里的风沙和冰雪会掩盖一切。再往后,即使有人经过那里,即使仔细搜寻,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后来,对那个历史现场所有的叙事都源于他同伴的描述。

索南达杰变成一座冰雪雕像时,送伤病员去格尔木救治的扎多他们还在路上。历尽艰辛,走了整整两天两夜,18日夜里,他们才走出可可西里,见到青藏公路。到五道梁时,他们早已精疲力竭。担心路上再出意外,他们在五道梁住了一晚。

第二天——19日夜里,他们才赶到格尔木,入住农垦宾馆。20日上午,把两名伤病员送去医院救治,一安顿好,扎多就发出了那封电报……

意外还是发生了,当扎多发完电报回到医院时,乘人不备,两名盗猎者从医院逃之夭夭……

扎多他们立即跟格尔木市政府取得联系,请求帮助。

两名伤病员能从医院轻松逃走,说明有人接应——很可能还有盗猎者在格尔木秘密活动。扎多他们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市政府一边将扎多和才仁扎西紧急转移至安全地方妥善安置,一边迅速实施抓捕行动。

抓捕未果,他们好像从格尔木蒸发了。

这时,治多县一名副县长已抵达格尔木,与扎多他们会合,安排他们吃了一口热饭。23日一早,让他们即随格尔木救援队重返可可西里…… 9e0JyJcrE7JBgZfmM4LhcgaeBhnZe8oD7kSJAyRkb1tI+phj/cKzVqTThHSF4M/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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