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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后的日子里，在玉树、在祖国大江南北的某个地方，因为玉树，不期而至的葬礼一直不曾间断过。这些亡者并非为玉树而生，却都为玉树而死，都因为玉树提前结束了他们的生命。我听到了送葬的队伍不断缓慢行进的脚步声，听到了不绝于耳的葬礼进行曲。

据州民政部门统计分析，自 2010 年 4 月 14 日玉树地震后，平均每三天就有一个人在抗震救灾和随后开展的灾后重建中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最保守的估计，这份死难者的名单至少可以列到 300位以上。这无疑是一份无比沉重的生命清单，也是一种无比昂贵的生命代价，更是民族心灵的一次次抚慰和伤痛。这是数百位英烈用鲜血和生命写成的民族史诗。如此巨大的牺牲，在整个人类救灾史上，均属罕见。

按照国家惯例，一次地震中的死亡人数超过 300 人，震级达到 7 级，则视为重大自然灾害，国家应急预案启动一级响应。玉树地震之后的伤亡超过了一次大地震，那么，这是否也是一场灾难呢，我不能确定，但肯定可以说是一场大灾难的延续。尽管，它是每个公民在民族大义面前自觉英勇赴死的英雄行为，但是，对亡者、对亡者的亲属来说，他们难道就是为了身后的这些赞誉去赴死的吗？显然不是。如果生与死之间还有选择的余地，我相信，他们肯定会选择生，而绝不是死。

从“4·14”之后，我们一直在为一个个英灵送行。送行队伍都从玉树启程，而后从那里走向祖国的四面八方，走向他们最后的那一个驿站、那一个渡口，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所记得的最后一次葬礼，举行的时间是 2012 年 12 月 7 日。

一个名叫李成环的美丽女子离开了我们，她 10 月份刚刚举行完婚礼，蜜月还没有度完，就迎来了自己的葬礼。人们称她为“最美新娘”。此次玉树之行，对李成环、龚大锬这对新人来说，就是一次特殊的新婚之旅。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次玉树之行竟成为他们人生最后的旅程。

只有 25 岁的李成环曾是兰州市第二十四中学的一名代课老师，她爱人龚大锬是兰州一名城管协管员。新婚的小两口放弃蜜月之旅，把省下来的 16000 元钱全部拿出来，为玉树灾区的孤儿和困难学生送去了 700 双过冬的棉鞋。

不幸的是，从玉树返回途中，夫妇俩和其他几位爱心人士遭遇车祸，龚大锬身负重伤，幸免于难。而怀有身孕的妻子李成环因伤势过重而抢救无效，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她用无私的爱温暖了江源玉树寒冷的冬天。

夫妇俩都是临时工，俩人每月的工资加起来也仅有 2200 元。结婚前的这些年，俩人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 2 万多元钱都捐给了玉树灾区。正是这份无私的爱心，让夫妇俩心心相印。

这是李成环的第一次玉树之行，而她的爱人龚大锬已是第三次去玉树了。

玉树震后第三天，龚大锬便拿出仅有的积蓄，购买了药品、棉被、大衣和食物等救灾物品，从兰州驾车赶赴玉树救灾。一直到第 19 天，因为要送一对患重病的灾区夫妇到兰州治疗，他才不得不离开玉树。这是他的第一次玉树之行。

一年之后的 2011 年 12 月，他第二次去玉树。他和一位爱心人士带着自己筹备和募集来的救灾物资，将其送到玉树的孤儿和特困学生手中。那天，当那些书包、铅笔、作业本、文具盒……摆放在三张大桌子上，看着一个个孩子领到这些学习用品时高兴的样子，龚大锬像个得到意外奖赏的孩子，流下泪来。

那天，现场的一个细节，再次深深刺痛了龚大锬。数九寒天，两名孩子的鞋子破了，大拇趾露在外面，站在雪地里瑟瑟发抖。他当时就下定决心，来年一定要为孩子们送来棉鞋。于是，就有了这对新人的这次玉树之行。

2012 年 11 月 24 日，小两口与另外三位爱心人士一起，把700 双过冬的棉鞋送到了玉树八一孤儿学校的孩子们手中，看着穿上新棉鞋欢笑、奔跑的孩子们高兴的样子，他们的心里也充满快乐。新婚宴尔，甜蜜之旅，又多了一份快乐，带着这样一种美好的心情回家，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可是，祸从天降，灾难总是意想不到。

25 日 9 时 50 分，当他们开车行至果洛藏族自治州玛多县花石峡路段时，突降大雪，车子在冰雪路面上失控，翻下了公路。“车子连翻了三个滚后才停下！我感觉左臂骨折后，用右手挣扎着爬出来，并急忙查看妻子和朋友，这才发现妻子被甩出了车外，躺在四五米远的雪地里，鼻子、耳朵和嘴都在流血……”龚大锬事后回忆说。

危难时刻，几名路过的藏族同胞立即停车跑下公路营救并报警。当地交警、120 急救车迅速冒雪赶往事发现场，众人合力将昏迷的李成环抬到车上，火速送往就近医院抢救。当晚，海南藏族自治州人民医院抢救室里灯火通明，救治组医务人员全力救治。由于肺部感染，为了让李成环得到更好的救治，医院决定将她转到西宁治疗。

12 月 4 日 11 时 50 分，李成环被送往西宁。

14 时许，救护车抵达青海省人民医院急诊大楼，早已等候的急诊、胸外、五官、骨科等五个科室的专家和护士们，紧急抢救。但是，因为伤势过重，九天九夜的全力抢救，最终还是没能挽回这位美丽新娘的生命。

打着绷带的龚大锬抱着已经停止呼吸的妻子，双膝跪地，号啕大哭……

在场的医护人员、连日来全程跟踪采访的当地记者、专程到医院看望的西宁市民，无不泪流满面，为这个美丽生命的突然离去惋惜、祈祷。

李成环离世后，甘青两地群众自发地以各种方式缅怀这位“最美新娘”。

12 月 5 日晚，在西宁市中心广场上，很多群众自发聚集在一起，他们手捧菊花默哀，祈福这位来自兰州的“最美新娘”一路走好。

当晚现场，青海义工联、夏都志愿者和梦寻缘网络群体的志愿者和众人将菊花摆成心形，围成圆圈默哀。当路过的市民知道这里在为李成环祈福送别时，也加入了进来。“她是天使。”“李成环老师一路走好，大爱无疆。”……现场的人们诉说着对李成环的思念和不舍。“我们要一起去送李妈妈。”12 月 6 日，在玉树八一孤儿学校的操场上，孩子们相约，为他们的李妈妈写下祝福语，祝福他们的李妈妈一路走好。

中华志愿者协会和社区志愿者委员会在吊唁信中写道：“新娘李成环献爱心途中不幸去世的噩耗让我们深感悲痛与惋惜。在此，我们表示沉痛的哀悼。愿爱心人士一路走好，愿更多的志愿者将这份爱心传递下去，以实际行动彰显志愿者的大爱无疆。”

“天堂纪念网”“纷纷雨”等，为了祭奠李成环，专门在网上建起“青海玉树最美新娘志愿者李成环天堂纪念馆”“兰州最美老师李成环纪念馆”。短短两三天，已有数千名热心网友先后登录祭奠网站，为她献上了自己的敬意与哀思。

12 月 7 日 10 时 30 分，青海省西宁市殡仪馆内庄严肃穆，挽联低垂，李成环亲属、生前同学及甘青两省社会各界人士从四面八方闻讯赶来专程为她送行。来自甘青两地的政府领导、志愿者、社会爱心人士怀着悲痛的心情泪别“最美新娘”，陪伴她走完最后一程。人们噙着泪水，缓缓走到她的遗体前，献上寄托哀思的菊花和圣洁的哈达。

当天上午 8 时许，西宁市三江花园，一辆辆出租车停在门口，每辆出租车上都插着两束菊花，挡风玻璃上贴着“爱心天使一路走好”的心形图标。当天由 16 辆出租车组成的爱心车队特意为李成环送行。

一大早，很多西宁市民得知李成环遗体告别仪式将在西宁市殡仪馆举行时，他们来到三江花园门口，默默地目送李成环。青海义工联盟、青海师范大学青年志愿者协会、青海大学爱心社的 20 多名志愿者也加入到了送行者的队伍中。

在李成环的灵堂前，10 多位藏族老人手捧哈达，默默地站在一旁为她祈福，他们当中有很多人来自李成环生前捐助过的玉树。“我们都听说了李成环老师的事，特别感动，不知能为她做点什么，就来送她最后一程吧，希望她一路走好。”来自玉树的公保尕松说。上午 10 时，当李成环的遗体被缓缓地抬出房间时，老人们将手中的哈达献到李成环的棺木上。

在殡仪馆，青海省卫生职业技术学院的藏族学生们也早早地来为李成环送行，他们说，李成环是青海大草原上的美丽天使。

上午 11 时许，由志愿者、出租车司机、政府领导等组成的送行车队载着李成环老师的遗体来到西宁市殡仪馆。为迎接李成环，殡仪馆早早地做好了准备。从大门口到昆仑厅的路上悬挂着“李成环老师一路走好”的条幅。在昆仑厅的两侧，一些市民早早守候在一旁，他们有人手捧着菊花，有人抱着李成环生前的照片，还有人拉着“怀念李老师”的巨幅条幅。一条横幅上写着：“大爱震撼高原，江源永将铭记。”

昆仑厅里庄严肃穆。李成环静静地躺在洁白的菊花丛中，沉静安详，宛如在甜美的梦乡。她的照片端正地摆放在大厅中央，两侧是社会各界送来的花圈。

“三江呜咽，昆仑垂首，天公垂泪，日月无光，今天我们在这里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沉重悼念李成环同志。因为无私的大爱，她将自己 25 岁的青春年华在青海画上了完美而感人的句号；因为无私的大爱，她感动着她的亲人、朋友、相识和素不相识的人们，为她的短暂人生，送最凄美的一程。”青海省红十字会党组书记、常务副会长孙林在悼词中说。

默哀，鞠躬，哀乐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在追悼会上，李成环的母亲几次昏厥过去，现场的医生几次紧急抢救……来自兰州市的杨虎娃站在李成环的照片前，泪流满面。他们共同经历了车祸，同样的经历，不一样的世界。李成环走了，他活着。 Y3CLT/6GnmP4ptlGaAV5Jk/ganeyqoQZ8xhacLJXljVT8KGpIaA388n69dqg7ht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