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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了桑丁秋达，一个清瘦英俊的康巴汉子。之后，与他进行过多次长谈。因为病痛，他脸色已经发紫发黑。说话间，他得不时地停下来歇息和喘气，所以，每次的谈话都显得很困难，有时候，我感觉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就打住，让他休息几天再继续我们的谈话。我让他在有力气说话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但是，有几次，等了好几天才会有他的电话。我才知道，他得歇上好几天，才会攒够力气，和我有一两个小时的交谈。

还记得，那天下午，到医院之后，我才想起忘记问病人的名字了。但转念一想，一个玉树下来的病人，应该很好打听，就直接去病房找医生。可是，这一问，却把我吓了一跳！整个省第四人民医院所有的住院病人中几乎有一小半都是玉树下来的，都是累倒在重建现场的，而且，几乎都是肝病，乙肝，或者肝硬化，都是重病号。

也许正是这个发现，使我一直不敢动笔写桑丁秋达这个人，至少我得专门去一趟玉树，就把桑丁秋达的事暂时放下了。此前，在和许多来自玉树的朋友们的交谈中，我已经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许许多多的玉树人不但在地震中造成了巨大的财产损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且，更要命并感悲壮的是，还有许许多多的玉树人在震后的抗震救灾和灾后重建中，付出了更加昂贵的代价。

很多人因为过度劳累，生命已经严重透支；很多人因为过度疲惫，精神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很多人因为高度紧张，生理和心理都已经出现严重的问题；很多人在震后繁重任务的巨大压力下，正走近生命的极限。

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严峻现实。

2011 年 9 月，我再次抵达玉树。我所看到的一切，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证实了我的判断。玉树是生命的极地，因为自然生存环境的极端严酷，在这里，所有的生命既呈现顽强的一面，也无法掩饰它的脆弱，人也不例外。

这一年初，玉树州 672 名干部在青海省心脑血管病专科医院的体检结果显示，全州 30 岁以上干部职工不同程度地患有高原性心脏病、高原红细胞增多症、高原性肺水肿、高血压、风湿性关节炎、肺心病等疾病，且发病率高。年龄超过 45 岁的干部职工，许多人因为病情恶化，过早地丧失了工作能力，不得不离岗休养。尤其是血生化超正常值人数比率过高，位居前三位的是血甘油三酯、血谷草转氨酶、总胆固醇，极易诱发心血管系统疾病、痛风、胆石症、肾结石、冠心病、原发性高血压和肝脏疾病。

青海省卫生厅会同青海大学高原医学研究中心和青海大学附属医院组成医疗队，在结古地区对 160 名干部也做过一次全面体检。据负责此次体检的格日力教授分析：“玉树州 97%的干部处于亚健康或非健康状态，这与高原低氧环境、工作压力大、睡眠不足等因素有关。”主要是地震后各级干部的心理压力加大，工作、生活节奏加快，社会环境复杂，居住环境恶劣，精神高度紧张且得不到及时疏泄，导致大脑皮层与自主神经功能紊乱，患原发性高血压、心脏病、脑出血、胃肠炎、溃疡病、糖尿病的人数明显增多，干部健康状况令人担忧。

不仅如此，玉树地震之后，截至 2013 年 6 月底，在玉树抗震救灾和灾后重建中，有 76 名干部职工因病、因事故倒在了工作岗位上，以身殉职，为抗震救灾和灾后重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其中，州直机关干部职工 5 名，州属六县干部职工 20 名，央企援建单位干部职工 24 名，志愿者 6 名，海西援建人员 7 名，海东援建人员12 名，省级单位援建人员 2 名。其中，由于高原反应、患病去世的有 41 人，因车祸、交通事故去世的有 17 人，抗震救灾中遇难的2 人，其他意外死亡 16 人。

我要特别指出的是，这份死亡名单还绝不是全部，这份名单也许还可以列出更多。因为，这份名单里还不包括死在去玉树路上的那些人。这三年多来，每一年，西宁至玉树那条运输线上的死难者都接近百人，他们的死也都与玉树的灾后重建有关，他们也是玉树灾后重建的捐躯者。当然，还有被遗漏掉的，譬如，志愿者、青海兴华医院职工张建华，治多县人大副主任特久巴吾等。这是我所知道的，那么，我所不知道的呢？肯定还有，至少不止一两个。

这份名单里更不包括那些无名的，或者有名有姓但已经被人们遗忘，或者有意无意遗漏掉的农民工兄弟——他们之所以被遗忘或遗漏，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被理解为是一种“冷酷”。他们之所以去玉树卖命，也许只是为了生计，而并非出于某种高尚的动机，但是，他们抵达玉树之后，却一直为玉树流血流汗。那一幢幢高楼、一片片民居的背后，都有一群一群的农民工兄弟姐妹所倾注的心血，他们把自己的尊严和生命都交给了这一片高地。玉树新生，而他们却被遗忘。

我们能坦然地说，他们不是死在玉树的英烈吗？

在整个人类的救灾史上，这是极为罕见的一个特例。这里特列举一份亡故英烈名单，立此存照，让我们铭记这些人的英名。

州直机关及所属 6 县（25 人）：

韩慧瑛，女，藏族，1961 年 11 月生，青海玉树人。大专学历，1979 年 7 月参加工作，1993 年 4 月入党。病逝前为玉树州卫生局党组成员、副局长，玉树州人民医院党委书记、院长，主任医师。2007 年 8 月任副县级、现职。因地震中断过敏性紫癜、高血压、心脏病治疗，过度劳累导致病情恶化，于 2010 年 8 月 23 日病逝。

才仁松保，男，藏族，1963 年出生。玉树八一医院院长，2012 年因病去世（在本书第二章里，我将专门讲述他的故事）。

吕耀忠，男，土族，1966 年 6 月生，青海民和人。大专学历，1986 年 11 月参加工作。病逝前为玉树县公安局副主任科员。2011 年 5 月因心脏病突发猝死。

公保才仁，男，藏族，1963 年 6 月生，青海曲麻莱人，大专学历，1980 年 7 月参加工作，1986 年 11 入党。病逝前任玉树州公安局副局长（正县级），2000 年 9 月任现职，2009 年 3 月任正县级。因门静脉大出血，于 2010 年 12 月1 日病逝。

桑昂，男，藏族，1954 年 7 月生，青海称多人。大专学历，1971 年 7 月参加工作，1981 年 10 月入党。病逝前为玉树州检察院调研员（曾任副检察长），2009 年 8 月任现职，2002 年 1 月任正县级。因突发心脏病，于 2011年 8 月 6 日病逝。

江巴才仁，男，藏族，1962 年 6 月生，青海称多人。大专学历，1979 年 11 月参加工作，1991 年 4 月入党。病逝前为玉树州交警支队政委（副县级）。因肝硬化病，于2011 年 5 月病逝。

何春梅，女，藏族，1965 年 5 月生，青海玉树人。大专学历，1984 年 7 月参加工作，1998 年 7 月入党。病逝前为玉树州医院护士。因肝硬化病，于 2011 年 2 月病逝。

普布求然，男，藏族，1979 年 2 月生，青海玉树人。大专学历，1997 年 12 月参加工作。病逝前为玉树县下拉秀乡政府科员。2010 年 10 月因脑肿瘤医治无效病逝。

尼玛拉毛，女，藏族，43 岁，玉树县国土资源局副主任科员，2011 年 11 月 29 日因劳累过度猝死。

拉阳，女，藏族，1971 年 3 月生，青海玉树人。大专学历，1990 年 7 月参加工作。病逝前为玉树县三完小老师。2011 年 3 月因风湿性心脏病、高血压、心肌梗塞病逝。

拉巴卓玛，女，藏族，1973 年 2 月生，青海玉树人。大专学历，1998 年 7 月参加工作。病逝前为玉树县哈秀乡寄小老师。2011 年 5 月因突发脑溢血病逝。

孙志峰，男，藏族，1971 年 9 月生，青海玉树人。大专学历，1991 年 7 月参加工作。病逝前为玉树县驻宁办事处干部。2011 年 6 月因突发脑溢血病逝。

卓尕，女，藏族，1979 年 11 月生，青海玉树人。大学学历，2001 年 7 月参加工作。病逝前为玉树县二民中老师。2011 年 6 月因心肌缺血、脑供血不足医治无效病逝。

尕玛扎西，男，藏族，1965 年 6 月生，青海玉树人。初中文化，1987 年 3 月参加工作。病逝前在玉树县政府办公室工作。2011 年 8 月因肝肿瘤医治无效病逝。

伊西成林，男，藏族，1949 年 9 月生，青海称多人。大专学历，1974 年 12 月参加工作，1986 年 6 月入党。病逝前为称多县文教局教导室主任科员。2011 年 1 月 4 日因患胰腺癌医治无效病逝。

仁增，男，藏族，1954 年 8 月生，青海称多人。初中文化，1968 年 1 月参加工作。病逝前为称多县公安局主任科员。2011 年 5 月因恶性肝硬化医治无效病逝。

老尼，男，藏族，1969 年 7 月生，青海囊谦人。中专学历，1991 年 6 月参加工作。病逝前为称多县司法局副主任科员。2011 年 5 月因肝癌医治无效病逝。

严杰才，男，1964 年 8 月生，青海乐都人。1983 年 7月参加工作。生前为杂多县副县长，分管城建。2010 年 9月 15 日，参加完杂多县灾后重建领导小组会议后奔赴昂赛乡组织灾后重建。16 日，在赶往州上出席“建设企业援建一般灾区签字仪式”途中遭遇车祸，经抢救无效，于当日下午去世。

赵积贤，男，汉族，1972 年 7 月生，青海乐都人。大专学历，1990 年 7 月参加工作，1999 年 5 月入党。病逝前为杂多县一完小老师。2010 年 7 月因突发心脏病病逝。

朱玉林，男，汉族，1972 年 10 月生，青海民和人。大专学历，1991 年 7 月参加工作，1998 年 5 月入党。病逝前为杂多县苏鲁乡政府副主任科员。2010 年 9 月因突发心脏病病逝。

巴绕马格，男，藏族，1956 年 4 月生，青海杂多人。中专学历，1979 年 8 月参加工作。病逝前为杂多县国土资源局干部。2010 年 9 月因心肌梗塞病逝。

昂文索南，男，藏族，1963 年 3 月生，青海玉树人。大学学历，1979 年 11 月参加工作，1995 年 3 月入党。病逝前任治多县委常委、县政府副县长。2001 年 12 月任副县级，2006 年 9 月任现职。2011 年 7 月 31 日，因心肌梗塞引起猝死。

曲格，男，藏族，1964 年 5 月生，青海曲麻莱人。高中文化，1984 年 11 月参加工作，1999 年 10 月入党。病逝前为曲麻莱县曲麻河乡主任科员。2010 年 5 月因肝癌医治无效病逝。

尕玛，男，藏族，1949 年 8 月生，青海曲麻莱人。初中文化，1979 年 9 月参加工作，1985 年 7 月入党。病逝前为曲麻莱县委党校副校长（正科级）。2010 年 8 月因胃癌医治无效病逝。

孙德荣，男，汉族，1958 年 8 月生，青海湟中人。大学学历，1985 年 7 月参加工作，1982 年 7 月入党。病逝前为曲麻莱县委党校副校长（正科级）。2011 年 3 月因肝癌医治无效病逝。

中铁二局（2 人）：

李科，男，1984 年生，中铁二局玉树灾后重建工程指挥部工程部职员，2011 年 6 月在玉树患肺水肿，2012年在成都去世。

张贤军，男，中铁二局玉树灾后重建工程指挥部司机，2010 年 6 月在玉树因交通事故去世。

中国电建（1 人）：

雷长征，中国电建集团玉树现场指挥部工程管理部主任，2011 年 5 月因交通事故去世。

北京援建（死亡人数 11 人，受重伤人数 5 人）：

其中，建工集团：

赵思龙，男，42 岁，青海共和人。2011 年 4 月 24 日因高原脑血管疾病去世。

郑明才，男，45 岁，四川人。2011 年 4 月 6 日因患高原脑水肿去世。

张晓平，男，2011 年 4 月 21 日因患高原肺水肿去世。

关健，男，30 岁，北京人，2011 年 11 月 6 日因交通事故去世。

巩玉山，男，53 岁，北京人，2011 年 11 月 6 日因交通事故去世。

张国紧，男，45 岁，河南濮阳县人，2011 年 7 月 9日因交通事故去世。

肖敬文，男，51 岁，陕西汉中人，2012 年 4 月 24 日因高原高血压病去世。

其中，住总集团高原病死亡 2 人。（具体情况不详）

辽宁援建（无）。

西宁援建（无）。

志愿者（6 人）：

文昌卓玛，女，青海祁连人，灾后重建西部计划志愿者。2011 年 3 月溺水死亡。

巨克娟，青南计划志愿者，青海乐都县人，“4·14”地震中遇难。

李成环，“最美新娘”，兰州人，2012 年 12 月因交通事故遇难。

黄福荣，香港人，“4·14”地震中遇难。

曾敏杰，北京人，2011 年因交通事故遇难。

张亚莉，陕西咸阳人，2010 年 6 月 11 日因交通事故遇难。

中铁建（1 人）：

张永涛，男，26 岁，2012 年 11 月 23 日因高原肺水肿去世。

海西援建（7 人）：

赵德义，青海大通县桦林乡人，2012 年 9 月 5 日意外死亡。

徐志强，海西援建指挥部干部，2010 年 8 月 11 日因交通事故死亡。

冉庆生，海西州建筑公司职工，2011 年 6 月 9 日因交通事故死亡。

赵连成，大通县逊上乡尕漏村人，2011 年 7 月 9 日因高原反应去世。

杜付容，河南鄢陵县陈化店后村社人，2011 年 6 月 4日因高原反应去世。

李兴江，重庆市巫溪县下堡镇后坝村二社人，2011年 5 月 8 日因高原反应去世。

吴卫林，甘肃临夏尹集镇新兴村 13 社人，2011 年 5月 12 日因高原反应去世。

青海省援建（2 人）：

杜金玉，青海省电力公司火电工程公司职工，2010年 4 月 26 日因突发性高原病去世。

段磊，武警青海西宁支队卫生员，2011 年 2 月 12 日因长期劳累过度去世。

海东援建（12 人）：

贾建芳，男，汉族，四川人，因交通事故死亡。

赵恒礼，男，汉族，40 岁，青海化隆人，2010 年 11月 17 日因交通事故死亡。

杨秀兰，女，汉族，39 岁，青海化隆人，2010 年 11月 17 日因交通事故死亡。

陶万福，男，汉族，52 岁，青海化隆人，2010 年 11月 17 日因交通事故死亡。

闫永忠，男，汉族，36 岁，青海互助人，2010 年 11月 17 日因交通事故死亡。

田虞，男，汉族，41 岁，青海化隆人，2010 年 11 月17 日因交通事故死亡。

扎拉，男，藏族，45 岁，青海果洛人，2011 年 8 月20 日意外死亡。

李培德，男，汉族，54 岁，四川广元人，2012 年 7月 12 日因心脏病死亡。

罗继安，男，汉族，33 岁，云南大理人，2011 年 5月 13 日因高原反应抢救无效死亡。

蒲正金，男，汉族，41 岁，四川人，2012 年 4 月 27日因缺氧感冒死亡。

王德雄，男，汉族，37 岁，四川人，2012 年 5 月 2日因缺氧感冒死亡。

贺泽勤，男，汉族，55 岁，四川人，2012 年 6 月 16日因缺氧感冒死亡。

……

这份名单来自一份《玉树“4·14”地震发生后因病死亡干部职工情况》的文件，除了个别字词的校订之外，我未做任何改动（个别地方，死亡人数与所提供名单还有一些出入，也保留原样）。

一部生与死的档案

在镜头前定格

在时间的记忆里

冲印出

黑白或彩色的

悲壮和感动

——摘自昂旺文章的长诗《玉树，我遗失的一百零八颗念珠》 aEIEOe3VxY2mhWZv/edybdxliRVtMIkS1WmlIQTBYogSPyIiOo6ito+3bZAkNuy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