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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獒与狼的智慧较量

敞开的狼道峡口形如一弯巨大的白色新月,在漫天雪花的掩映下,依然透露出豪迈的气势。天空中寒风呼啸,雪原上浩茫一片,而此刻那最悄无声息的,却是本应该闹腾起来的狼群。南边是来自多猕草原的狼群,北边是来自上阿妈草原的狼群,它们井水不犯河水,冷静地互相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因为对它们来说,这里既不是本土,也不是疆界,不存在行使狼性中固有的领地保护权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当它们不约而同地穿越狼道峡,来到这里面对陌生草原的险恶和未知时,就已经意识到,它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敌人是共同的,犯不着一见面互相就掐起来,至少现在犯不着,因为现在是大敌当前——藏獒来了,西结古草原的领地狗群来了。

静悄悄的,两股狼群在雪雾的掩蔽下一声不吭地完成了各自的布阵。这样的布阵既是古老狼阵的延续,也是头狼智慧的体现,也就是说,虽然狼姓种族的许多阵法传了一代又一代,是约定俗成的,但也往往体现着头狼对事态的判断和它采取的应对方式,其中不乏创意,不乏灵活机动的改变,所以两股狼群的狼阵在大致相同的布局中,又有着一些不同。

相同的是,多猕狼群和上阿妈狼群的布阵用人类的语言都可以概括为散点式阵法,就是壮狼、弱狼、公狼、母狼、大狼、小狼插花分布,远远看上去,零零散散一片全是狼,到处都是弱狼小狼,到处又都是壮狼大狼。它的好处是,如果敌手想要擒贼先擒王,或者采取凌强震弱的战法,它一时根本无法判断哪个是王,哪个是强,如果敌手想从虚弱的地方寻找突破口进入狼阵,或者先吃掉弱的来他个下马威,它也不知道哪儿是弱的,哪儿是突破口。散点式阵法里,狼与狼前后左右的间距大致是五米,五米是个双保险的距离,既可以在进攻时一扑到位,又可以保证逃跑时不至于你挤我撞,自相踩踏。还有一点就是,散点式阵法可以让攻入狼阵的敌手在任何一个地方受到壮狼大狼的猛烈反击,而把狼群的损失减少到最低程度。

不同的是,多猕狼群的布阵里,中间基本上是空的,方圆二十步只有一匹狼,远远一看它就是头狼,多猕头狼在这个危险时刻一反常态地显示了自己的中心地位。上阿妈狼群的布阵里,中间也是空的,但没有头狼,头狼在什么地方?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狼阵北缘的一角,狼的分布不是五米一匹,而是密集到两米一匹,那儿有头狼,上阿妈头狼是隐而不蔽的。

多猕头狼傲立在它的群体中昂起头观望着,它已经看清楚了狼道峡口的北边上阿妈狼群的布阵,心里一阵不快。对方摆成的显然是一种向北倾斜的阵势,北缘一角密集的狼影和头狼所处的位置说明,它们随时都想逃跑。在面迎领地狗群,南靠多猕狼群,又绝对不能退进狼道峡的情况下,它们只能往北逃跑。多猕头狼冷笑一声:还没有开始厮杀,就已经想到逃跑了。那就跑吧,北去的山上,那里虽然有可能是牛羊成群的牧地,但也有可能是藏獒众多的战场,要想立足这片陌生的草原并且实现报复人类的目的而不付出代价,那是不可能的。

但从上阿妈头狼的立场来说,它的布阵一点也没错。在獒与狼的对阵中,狼永远是被动的,是防守的。个体的狼和小集群的狼要是遇到领地狗群,毫无疑问是要溜之大吉;大集群的狼面对领地狗群时,首选的仍然是逃跑,除非领地狗群里没有藏獒,或者只有少量的藏獒。作为一股外来的身处险境的狼群,上阿妈狼群的布阵并没有超越狼的惯常思维和一般行为——无论报复人类的愿望多么强烈,狼群首先得有一片生存的空间。你不能指责它贪生怕死,因为在贪生怕死的背后,隐藏着一匹头狼老辣而周全的考虑,这样的头狼一定是一匹历经沧桑而又老成持重的头狼。

多猕头狼远远地看了一眼上阿妈狼群的头狼,再次审视了一番自家狼群的布阵,固执地摇了摇头。虽然它也可以老辣而周全地设置一个便于逃跑的狼阵,但便于逃跑的狼阵往往又是容易遭到攻击的狼阵,它不能还没有看清对方就逃之夭夭。作为一匹身经百战的头狼,它必须知道西结古草原的领地狗群到底是什么样的——是以藏獒为主,还是以藏狗为主?单打独斗的本领如何?集群作战的能力怎样?尤其是至关重要的獒王,到底是怎样一只藏獒,它有超群的勇敢吗?有超狼的智慧吗?这种知己知彼的事儿,是生存的需要,也是报复人类的需要,是宜早不宜迟的。

更重要的是,它必须按照祖先的遗传和自己的经验行事:狼群应该在失败中逃跑,而不能没有失败就逃跑。留下几具狼尸再逃跑,一逃就脱,因为同样处在饥饿中的领地狗群一定会像狼一样扑向食物而放弃追撵;不留下几具狼尸就逃跑,领地狗群就会一直追下去,追得狼群筋疲力尽,然后多多地咬死狼,一鼓作气把狼群撵出西结古草原。

多猕头狼研究着狼阵,又看了看飞驰而来的西结古草原的领地狗群,走动了几下,便尖锐地嗥叫起来,向自己的狼群发出了准备战斗的信号。所有的多猕狼都竖起耳朵昂起了头,眼睛喷吐着虽然惊怕却不失坚定顽强的火焰,奓起的狼毛波浪似的掀动着,掀起了阵阵死灭前的阴森之风。雪花胆怯地抖起来,还没落到地上就悄然消逝。兽性的战场已经形成,原始的暴虐渐渐清晰了。多猕头狼继续嗥叫着。似乎是为了引起领地狗的注意,它把自己的叫声变成了响亮的狗叫,叫声未落,席卷而来的领地狗群就哗的一下停住了。

是獒王冈日森格首先停下来的。它跑在最前面,它一停下身后的大灰獒江秋帮穷和大力王徒钦甲保就戛然止步,接着所有的领地狗也都停了下来。大力王徒钦甲保闷闷地叫着,左右两翼和獒王身后的领地狗们也跟着它闷闷地叫着,似乎是说:怎么了?眼看就要短兵相接了,为什么要停下?按照狗群进攻狼群的惯例,这个时候是不应该停下的,就像一股跑动中劲力十足的风,一停下就什么也不是了。

但獒王冈日森格宁肯让领地狗群失去劲力和锋锐,也要停下来搞明白为什么面前的狼群是不跑的,是故意用狗叫挑衅的。它用雄壮的吼声回答着徒钦甲保和所有领地狗们的询问,以无可置疑的威严让它们安静下来,从容地昂起硕大的獒头,把穿透雪幕的眼光从南边横扫到北边,仔细听了听,闻了闻,然后用两只前爪轮番刨着积雪,似乎在寻找答案:为什么多猕狼群要用狗叫吸引领地狗群的注意?难道它们会希望领地狗群首先进攻它们?难道它们愿意牺牲自己,给上阿妈狼群创造一个逃跑的机会?

一直站在獒王身边的大灰獒江秋帮穷用一种发自胸腔的声音提醒它:不不,狼不是獒,两股互不相干的狼群,从来不会有帮助对方脱险的意识和举动。冈日森格哼哼了两声,仿佛是说:你是对的。它朝前走去,走到一个雪丘前,把前腿搭上去,昂起头望了望上阿妈狼群的布阵。它一眼就看出那是一个随时准备逃跑的狼阵,领地狗群一旦进攻多猕狼群,上阿妈狼群肯定会伺机向北逃跑,而藏獒以及藏狗的习性往往是咬死扑来的,追撵逃跑的,放弃不动的。上阿妈狼群一跑,领地狗群必然会追上去,这样多猕狼群就会伺机摆脱领地狗群的袭扰,快速向南移动。南边是昂拉雪山绵绵不绝的山脉,在那里隐藏一群狼就像大海隐藏一滴水一样容易。狡猾的多猕狼群,它们的布阵给领地狗群的感觉是既不想进攻,也不想逃跑,实际上它们是既想着进攻,又想着逃跑的。既然这样,那就不能首先进攻多猕狼群了。

但是不首先进攻多猕狼群,并不意味着首先进攻上阿妈狼群。獒王冈日森格明白,如果自己带着领地狗群从正面或南面扑向上阿妈狼群,上阿妈狼群的一部分狼一定会快速移动起来,一方面是躲闪,一方面是周旋,就在领地狗追来追去撕咬扑打的时候,狼阵北缘密集的狼群就会在上阿妈头狼的带领下乘机向北逃窜,这时候领地狗群肯定分不出兵力去奔逐追打,北窜的狼群会很快隐没在地形复杂的西结古北部草原。不,这是绝对不可以的,北部草原牛多羊多牧家多,决不能让外来的狼群流窜到那里去。更重要的是,在它们进攻上阿妈狼群而不能速战速决的时候,多猕狼群就会悄然消失,等你明天或者后天再追上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是吃够了牛羊肉喝够了牛羊血的胜利之狼了。狼的胜利永远意味着藏獒的失败,而藏獒的失败又意味着畜群的死亡和牧家的灾难。这是不能接受的,永远不能。

獒王冈日森格掉转身子,看了看大灰獒江秋帮穷和大力王徒钦甲保,又扫视着大家,似乎在询问:你们说说,到底怎么办?又是大力王徒钦甲保着急地带头,领地狗们此起彼伏地叫起来:獒王你怎么了?你从来都是果敢坚毅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拿不定主意过。大灰獒江秋帮穷跨前一步,吐着舌头用一种呵呵呵的声音替獒王解释道:今年不同于往年,往年我们见过这么多外来的狼吗?冈日森格嗡嗡嗡地叫着,好像是说:是啊,是啊,也不知多猕草原和上阿妈草原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迫使这么庞大的两股狼群,不顾死活地要来侵犯我们西结古草原了。

这么深奥的问题,自然不是领地狗们所能参悟的,它们沉默了。獒王冈日森格晃了晃硕大的獒头,沉思片刻,转身朝前走去,走着走着就跑起来,那从容不迫、雍容大雅的姿态,正在无声而肯定地告诉它的部众:它已经想好办法了,而领地狗们要做的,就是紧紧跟着它,不要掉队,也不要乱闯。大灰獒江秋帮穷和大力王徒钦甲保互相比赛着跟了过去,领地狗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地跟了过去,排列的次序好像是提前商量好了的,先是能打能拼的青壮藏獒和那些命中注定要老死于沙场的年迈藏獒,再是小喽啰藏狗,最后是小獒小狗。

这时小公獒摄命霹雳王生气地喊叫起来,它觉得像自己这样一只骄傲的小公獒居然不被重视,落在了队伍后面,简直就是耻辱,想得到允许跟着阿爸阿妈去前面冲锋陷阵。但是它喊叫了半天也没有人理睬,就着急地跑起来。它撞开挡路的小獒小狗,又撞开队伍中间的小喽啰藏狗,直接跑到了獒王冈日森格身边。冈日森格突然停下了,严肃地望着小公獒,呼呼地叫着,仿佛说:不行,这不是平时闹着玩,你赶紧回到后面去。小公獒倚小卖小,梗着脖子不听话。它的阿爸大力王徒钦甲保跳了过来,大吼一声:回到后面去。小公獒求救地望着獒王,还是不听。就见一向对它温柔体贴的阿妈黑雪莲穆穆忽地扑过来,一口叼起它,转身就走。

小公獒绝望了,在阿妈嘴上哭着喊着,直到被阿妈放回到领地狗群后面的小獒小狗群里。阿妈黑雪莲穆穆厉声警告它:领地狗群自古就有服从命令听指挥的规矩,你要是乱来你就得死,知道吗?说罢就匆匆忙忙回到前锋线上去了。小公獒望着阿妈跑远的背影,委屈地哭了。而后,它又突然意识到周围的小獒小狗正在嘲笑它,便怒叫一声,朝着一只比自己大不了几天的小雪獒扑了过去:你敢嘲笑我?我是摄命霹雳王!

领地狗群跑向了上阿妈狼群,跑向了狼道峡口的北边,越跑越快,以狼群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拦截在了狼阵北缘狼影密集的地方。獒王冈日森格停下来,目光如炬般扫视着十步远的狼群:头狼?头狼?上阿妈狼群的头狼在哪里?冈日森格的眼光突然停在了一匹大狼身上,那是一匹身形魁伟、毛色青苍、眼光如刀的狼,岁月的血光和生存的残酷把它刻画成了一个满脸伤痕的丑八怪,它的蛮恶奸邪由此而来,狼威兽仪也由此而来。冈日森格跳了起来,刨扬着积雪,直扑那个它认定的隐而不蔽的头狼。 yMa+fnc06asXdk1TiKlOOBpuHwXaJwCAJ9NCe6PQyalKkij3bkwwt4Ydld2Hucl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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