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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多吉来吧绝望了

安然无恙,谁也没有想到,头狼命主敌鬼的喉咙最终会安然无恙地保留在原来的地方。原因是多吉来吧过于自信,以为食物已经到口,多分泌一些口水再把狼肉吞下肚子似乎更有味道、更有助于消化。就在这样的自信里,四周的狼群突然又开始窜来窜去了,比刚才更加迅疾而有声有色。多吉来吧警惕地看着,多少有些分神,不禁放松了踩住对手的爪子。爪子下面的对手,不愧是一匹在精神气质上像极了寺院里泥塑的命主敌鬼的头狼,利用放松的缝隙,在屁股流血胯骨断裂的时候,竟然还能奔跃而起。就是这玩命的一跃,让它逃脱了在狼群看来已经死定了的命运。命主敌鬼聪明地意识到自己是跑不远的,便放弃逃离,一头扎进了身前不远处虚浮而深厚的积雪。那些白色的晶体立刻陷埋了它,它不见了,只剩下尾巴在白雪之上摇曳不止。

多吉来吧愤恨它的逃脱,跳过去,正要刨雪而食,就见狼群潮水一样哗地一下朝它涌过来。它知道吃掉头狼已是不可能了,睁圆了吊眼,横斜着一扫,立刻盯上了刚才被它确定的那个目标——一匹大个头的公狼。它毫不迟疑地扑了过去,这是在它幼年时代由送鬼人达赤用非人的手段逼迫出来的魔鬼似的一扑,几乎是所向无敌的,狼们都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大个头的公狼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多吉来吧牙刀一闪,一口咬在了对方的喉咙上,獒头奋力一晃,喉咙立刻变成了一个血洞。命没了,升天了,一匹鲜活灵动的大狼转眼就变成一堆食物了。

多吉来吧来不及吞咽一口,再一次奔扑而去,狼群有点乱了,但仍然没有逃离此地的意思。它们跑动着,既不远去,也不靠近,是躲命,也是牵制,或者说躲命就是牵制,这个也牵制,那个也牵制,让多吉来吧不得不采取一种斗折蛇行的奔扑路线,扑倒了这个,再扑倒那个,牙刀是决不惜用的,扑倒一个咬它一口,每每都在一刀致命的喉咙上。那速度仿佛取消了时间,快得让狼们眼花缭乱,脑子也失去了反应,好几匹逃命的狼反而撞进了多吉来吧的怀抱,一撞之下,立刻变成了刀下鬼。

聚拢在一起的狼群渐渐散开了,一匹匹惊恐无度的狼毋庸置疑地传递着离开的信号。多吉来吧哼哼了几声,仿佛是得意的冷笑,舞蹈一般腾挪跌宕的扑杀也渐趋停止了。它吼喘着,挺身在血泊之上,看到十三匹已死或将死的狼横陈在地上,地上已经没有白色了,积雪变成了一片污迹,无声地昭示着战争的残酷和激烈。

天上的雪小了一些,向晚时分的光线似乎比中午更明亮,风还在鼓动,帐房被掀动得呼啦呼啦响。东面以断尾头狼为首的狼群静悄悄的,本来它们是可以趁机袭击帐房里的人的,但是没有。多吉来吧感到很奇怪,它们居然没有趁火打劫。多吉来吧拉长了舌头,在凉风中散发着胸腹里的火气,低下头,撕了一嘴狼肉,连毛带皮吞了下去,它想迅速填饱肚子,然后回到帐房门口,它觉得只有站在那儿,心里才是踏实的。遗憾的是,多吉来吧还没有来得及实现自己的想法,渐渐散开的命主敌鬼的狼群就又开始往一起聚拢,传递过来的信号也已经不是惊恐无度和离开这里了。多吉来吧立马吐掉了嘴里的狼肉,它要继续让自己饿着,要让极度饥饿的感觉成为它杀狼护人的巨大动力。它专注地观察着,发现那匹被自己一爪击烂了屁股、击裂了胯骨的头狼命主敌鬼又出现在了狼群里。

命主敌鬼头狼重伤加身但权威犹在,它蹲踞在地上,用红亮的眼睛狠毒地盯视着多吉来吧,也盯视自己的同伴,不时地发出几声痛苦而焦急的嗥叫。大概它的盯视和嗥叫就是它的命令,聚拢过来的狼群迅速调整着队形,由原来四层的布局,变成了两层,靠近多吉来吧的一层是老狼和壮狼,外面一层是青年狼和幼狼以及正处在孕期或哺乳期的母狼。更重要的是,老狼和壮狼形成了好几拨,一拨差不多八九匹,好比人类军队中战斗班的建制。

多吉来吧从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呼噜声,警告似的朝前走了两步,看到狼的阵线居然一点也不慌乱,便朝后一蹲,狂躁地扑了过去。就像一石击水,狼群顿时骚动起来,但却骚动得富有章法,就像在表演一种排练有序的集体舞,惊而不乱地跑动在广场上。多吉来吧自然是不会扑空的,身体的速度、前爪的力量和牙刀的锋利依然如前,很轻松地又使一匹壮狼毙命了。然而这一次扑杀并不是值得称赞的一次,它那舞蹈般的腾挪跌宕还没有出现,八九匹狼就从前后左右一哄而上。它们要破釜沉舟了,不打算要命了。八九匹狼中有老狼,也有壮狼,老狼从前面扑来,壮狼从两侧和后面扑来,当多吉来吧用牙刀和前爪对付几匹老狼的时候,两侧和后面的壮狼也正好可以飞出自己的牙刀来对付多吉来吧。

多吉来吧受伤了,好几匹狼的牙刀同时扎在了它的屁股、大腿和腰腹之间。这是它第一次被荒原狼咬伤,它不相信似的扭头看了看咬伤它的几匹狼,又忽左忽右地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惊诧地眨了眨眼,獒头高昂着,跳起来,朝着狼群俯冲而去,边冲边叫,仿佛是说:有本事你们别逃。狼群哗地散开了,在多吉来吧俯冲之前就散开了。它的俯冲虽然没有落空,但跑来和它较量的已不是刚才那一拨狼,而是另一拨。它们的战术和刚才那一拨一样,也是八九匹狼围住多吉来吧,老狼从前面迎击,壮狼从两侧和后面围攻。

又是一阵激烈残酷的撕咬,一匹老狼死掉了,它用自己的生命给同伴创造了一个牙刀出手的机会,同伴们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再一次让多吉来吧付出了忠诚于人类的代价。多吉来吧的伤口成倍增加着,鲜血在周身滴沥,都能听到下雨一样的响声了。它再一次惊诧万分地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悲愤地吠叫着,毫不怜惜自己地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狼又变了,第三拨狼代替了第二拨狼,八九匹狼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围绕着多吉来吧,准确地站到了各自的位置上。但这次多吉来吧并没有首先理睬跑到嘴边来送死的老狼,而是不停地旋转着,让围住它的狼搞不明白它到底要扑向谁。于是狼们也开始旋转,狼们始终想让老狼对准多吉来吧的利牙,就随着它的旋转而旋转。

天上地下忽忽忽地响,风大了,雪急了,飘风骤雪在狼群和藏獒的搅拌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涡流,光影奔驰着,飞起一片惊天动地的喧嚣。狼们晕了,但还是在旋转,似乎越晕越要旋转。而多吉来吧却已经腾空而起,越过了狼影旋转的包围圈,扑向了簇拥在圈外观战的另一些老狼和壮狼。狼群措手不及,顿时乱了,密集的狼影奔来突去,攻又不能,逃又不肯,只能闪来闪去地躲避对方的扑咬。多吉来吧亢奋地吼叫着,只要狼群没有形成阵线,它就可以随心所欲了。只见它眼睛放电似的闪烁着,以快如流星的速度左扑右杀,漆黑如墨的脊影连成了一条线,火红如燃的胸脯连成了另一条线,矫健有力的四腿连成了第三条线,三条线并行着,就在黑压压一片狼群之间忽东忽西,时南时北。不时有狼的惨叫,不时有皮肉撕裂和鲜血迸溅的声音,不时有狼倒下,倒下就起不来了,就只能死了。

来到这里的荒原狼完全没有想到多吉来吧会是这样一个狰狞可怕的护人魔怪,现在遭遇了,见识了,就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但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能半途退却,死了这么多的同伴,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而依然饥肠辘辘,那就显得太不是狼了。头狼命主敌鬼叫起来,它躲在一个多吉来吧看不到的雪洼里,用一阵尖厉的叫声传达了它的意思。它的狼群听明白了,所有的狼,那些还活着的有伤和没伤的老狼和壮狼,那些直到现在还没有靠近过多吉来吧的青年狼和幼狼以及正处在孕期或哺乳期的母狼,都知道一个背水一战、拼死求胜的时刻来到了。

戛然而止,所有的狼都站着不动了,都用阴鸷的眼光盯着多吉来吧。多吉来吧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却没有停下,依然扑打着,扑倒了一匹狼,又扑倒了一匹狼。它现在都顾不上用利牙割断狼的喉咙了,它不再使用牙齿,只用岩石一样坚硬的前爪,迅雷般地打击着对方——捣烂这匹狼的鼻子,捣瞎那匹狼的眼睛。命主敌鬼的尖叫再次响起来。狼动了,所有的狼都动起来了,这一动就是铺天盖地,奔扑啊,跳跃啊,厮杀啊,也不管自己的牙齿和爪子能不能够着对方,所有的狼都扑向了多吉来吧。

多吉来吧咆哮了一声,想看清到底有多少狼朝它扑来都来不及了。它奋力反击着,牙刀和前爪依然能够让靠近它的狼遭受重创,但它自己也是受伤,受伤,一再地受伤。甚至有两匹狼把牙刀插在它身上后,就不再离开,切割着,切割着,任它东甩西甩怎么也甩不掉。扑向多吉来吧的狼还在增加,一匹比一匹沉重地压在了它身上。它根本就无法施展威力,唯一的想法就是站着不要倒下。它用粗壮的四条獒腿支撑起身体,也支撑起身体上面的一座狼山。

狼山移动着,那是多吉来吧在移动。多吉来吧突然明白过来,它不能再这样厮杀下去,它得回到帐房门口,帐房这个时候很可能已经危险了,里面的十二个孩子、那个几乎被断尾头狼吃掉的狼崽,很可能已经危险了。它驮着一座狼山,想着十二个孩子和一个邂逅沙场的狼崽,忍受着鲜血满身、牙刀满身的疼痛,吃力地挪动着步子,一步比一步艰难。但是仿佛帐房已经离它远去,它怎么努力也走不到跟前去了。更惨的是,它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命主敌鬼的嗥叫,是那种带着颤音的满足的欣喜的嗥叫。它心想完了,这样的满足欣喜是吃到了食物的表示,是饱足的意思。头狼吃到了什么?是孩子们,还是狼崽?这么一想,它就觉得孩子们已经死了,它没有尽到责任致使主人的学生一个个都成了狼的食物。它不走了,拼命地挺立着,突然一阵颤抖,软了,软了,心劲没有了,四腿乏力了,扑通一声响,它倒了下去,它背负着的整个狼山倒了下去。

狼们从它身上散开,围绕着它看了看,那无尽的悲伤遗恨,就在这一刻变成了欢欣鼓舞,它们嗥叫着,一个个仰着脖子,指着雪花飘扬的天空,呜哦呜哦地宣告着死亡后的胜利。多吉来吧一动不动,血已经流了很多,现在还流着,无数伤口积累着难以忍受的疼痛,更重要的是,它觉得孩子们已经死了,它也就没有必要活下去了。它看到两匹健壮的公狼抢先朝着它的喉咙龇出了钢牙,便把眼睛一闭,静静地等待着那种让它顷刻丧命的狼牙的切割。 rngCMhZtvnhohj3ZIQn2ioWxcNvoNRbJbui4mutljfSIDqmUa+lurFgRTmv6mSV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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