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抵达巴黎一个月了,但一直忙碌不停,费尽了周折才安顿下来,找到要找的人,备齐一应短缺的必需品。
巴黎像伊斯法罕一样大,房屋都挺高,让人以为里面居住的都是星相学家。你想象一下吧,一座高耸入云的城市,屋宇层层叠起,都达六七层之高;人口必定非常稠密,所有人都上街的话,一定拥挤不堪。
你也许不相信,我来这里一个月了,还没见到一个安步当车的人。世界上没有人比法国人更善于利用机器了。他们又飞又跑;亚洲慢吞吞的车子,我们那些款款而行的骆驼,会使他们气昏。我呢,生来不适应这种生活节奏,依然不紧不慢地步行,有时会被弄得像基督徒一样气急败坏,因为路过的车子溅得我从头到脚一身泥。这倒也罢了,最让人不堪忍受的,是经常有人用胳膊撞我:一个从后面来的,为了超越我,撞得我向后转;另一个迎面来的,冷不丁又撞得我转回原来的方向。走不到一百步,我已累得气喘吁吁,甚于走了十里路。
别以为我现在已经能够深入地对你谈欧洲的风俗习惯了。老实说,我对这里的印象还只是浮光掠影,初来乍到的,对一切感到惊奇而已。
法兰西国王是欧洲最有权势的君主。他并不像邻国的西班牙国王那样拥有金矿,却比西班牙国王更富有。他的财富是靠其臣民的虚荣心取得的,这种财源比金矿更取之不竭。他进行过或支持过大规模的战争,所依仗的本钱没有别的,就是出卖官爵。靠利用人们异乎寻常的虚荣心,他的军队有饷可发,他的要塞军需充足,他的舰队装备精良。
而且,这位国王简直是一个出色的魔术师,他甚至能支配其臣民的思想,要他们怎样想他们就怎样想。国库里仅有一百万埃居 ,而他需要两百万,他只需对臣民们说一个埃居值两个,臣民们便深信不疑;他需要打一场困难的战争,但没有钱,他只要对臣民们说,纸片就是钱,臣民们也会信以为真。他对臣民们的思想具有如此的影响和权威,甚至能让臣民们相信,他只要摸一摸他们,就能为他们消弭百病。
我所讲的有关这位国王的情况,你不应感到惊讶。还有一位魔法师,威力比他还大。他能支配国王的思想,就像这位国王支配臣民的思想一样。这位魔法师称为教皇。他能叫国王相信三等于一,人们吃的面包不是面包,人们喝的酒不是酒,如此等等。
为了使这位国王俯首帖耳,不丧失信仰的习惯,教皇不时颁布一些信条,让国王身体力行。两年之前,他给国王送来一份重要文件,称为《根本大法》 ,要求国王及其臣民相信其中所写的一切,否则就严惩不贷。教皇谕旨使国王慑服,立即遵从,以身作则,做臣民的表率。但有些臣民起来反抗,说他们根本不相信《根本大法》中的话。这次造反是妇女发动的,它分裂了整个宫廷、整个王国和所有家庭。《根本大法》禁止妇女阅读一本书,而据所有基督徒称,那是一本上天赐予的书,确切地讲是他们的《古兰经》。这种对妇女的侮辱令她们义愤填膺。她们动员一切力量起来反对《根本大法》,使男人们站到了她们那一边。这一次男人们也不愿意享受特权了。然而应当承认,那位穆夫提 所讲的道理是站得住脚的。伟大的阿里在上,他想必精通我们神圣的法律的原则:妇女既然是低于男人的造物,按照我们先知的说法,她们根本进不了天堂。那么,一本专门指引通向天堂之路的书,她们何必硬要去读呢?
关于这位国王,我还听说了种种近乎奇闻的事情,想必你绝不会相信的。
据说,由于所有盟国结成同盟与他为敌,他便向各邻国宣战,而这时在国内,他也被无数看不见的敌人所包围。又据说,这些看不见的敌人,他搜寻了三十年之久,尽管他信任的一些僧侣 在不知疲倦地进行搜索,但始终没能找到一个。这些看不见的敌人就生活在他身边,在他的宫廷里,在他的京城里,在他的军队里,在他的法庭里,可他就是无法找到他们。据说他为此忧心如焚。其实呢,据说这些敌人从总的方面来讲是存在的,然而具体来讲又不存在。这是一个团体,但没有成员。这位国王对待降伏之敌不够宽容,上天大概想惩罚他,使他有看不见的敌人,而且这些敌人才能比他大,命运比他好。
我会继续给你写信,告诉你一些与波斯人的性格和天性相去甚远的事物。承载着你我的是同一个地球,但我所在的国家的人和你所在的国家的人却大不相同。
1712年赖比尔·敖外鲁月4日于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