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二年,川康西缘,两刘的川中大战接近尾声。刘湘的二十一军在蒋介石的大力支持下,凭借优势飞机、大炮火力,一路破城拔寨,逼得二十四军退守眉山嘉定。两军主力以岷江为界,激战半月,二十四军势弱,放弃岷江工事,再退雅安并通电全国,号称“驰赴西康,致力国防”。
战败的刘文辉军团只剩下十几个团的残兵败将,不到一万人马,曾经的川二十四军的威风不复存在。
刘文辉率领着二十四军的残兵败将一路朝川西撤退,进驻西康。刘湘虽然在川中大战中大获全胜,但是在这种时候,他没有给刘文辉一丝喘息的机会。刘湘派田颂尧和邓锡侯两员大将率领两路主力部队,深入藏区,追歼刘文辉残部。这两人都是刀马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人物,二十一军在川中大获全胜,士气高昂,再加上刘湘又下了对歼敌有功将士重赏的命令。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路追杀把撤退的二十一军杀得丢盔弃甲,尸横遍野。刘文辉的警卫队只顾逃命,被追歼的人马打散,四处乱窜,渐渐深入藏区。
这一百多号人马没了部队后勤给养,总得吃喝拉撒,于是就干上了抢劫藏民的土匪勾当。这片藏区处在昌都边缘,四周都是大山,海拔高达几千米,地广人稀,方圆几百里内很少看到活人的踪迹。
部队一路走来,人困马乏,上次抢夺的食物和水已经在前一天就用完。现在已经到了入秋季节,山区草场上野草如茅,干枯短小,很难藏有野物。这群当兵的以前在川中是刘文辉的警卫队,养尊处优惯了,怎么受得了这种野战部队的苦。川军的整体习性就是流里流气、纪律散漫,警卫队在官长面前煞有介事,背地里目中无人、习气散漫。
到如今,后有二十一军主力的追击,前面茫茫荒原,生死难料、前途未卜,这一百来号人就起了内讧。有一部分人决定折返回去,找个茶马古道上的山头占山为王,大不了撞上追歼部队,能投降就投降,不接受投降就拼个鱼死网破,总好过在这里饿死;剩下的一拨人则要求翻越梅里大雪山的支脉进入昌都,再另求发展。
双方意见不和,争执得越来越厉害,两个警卫连的连长率先打了起来,他们一动手下面当兵的也跟着起哄,推子弹上膛就要干仗。
两方进入拼刺刀阶段,正撕杀得难分难解,突然一个家伙看到山头那边冒着黑烟,隐隐的好像还有火光。他一时之间忘了正跟人拼杀,大呼小叫的叫他的同袍兄弟来看。一伙杀得热火朝天的残兵都盯着那山头,此时天色灰暗,遥遥看到山那头黑烟像云一样朝这边飘过来,黑烟下面还有火光,看这架势,好像是山那头起了大火。
众人先是一怔,立刻就欢呼起来,有火就有人,管他那么多,先过去弄到吃的再说。大家都看到了希望,就放弃了争执,在两个官长的指挥下,他们扶着伤员,朝山头进发。
那山头看起来在众山环抱中,不过浮游一物,微不足道。但是真正走进,才知道山岩峻峭,爬起来非常吃力。一众当兵的在饥饿驱使下,也不管山路艰难,奋力攀爬,就这么爬了四五个时辰,才到达山顶。
他们上了山顶就发现不对劲,火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无声无息的没了,如果是林子着火。这么大个山,茅草如林,要烧个几天几夜的,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灭了呢?
一百来号残兵站在山顶上,被山风吹得瑟瑟发抖,他们的手电光只照到几十米的距离,看到的都是黑暗。两个连级官长放弃前嫌,仔细的商量了一下这当儿该怎么办,总不能坐在山顶上等着饿死冻死吧。
两人商量半天,最后决定把部队分成两拨,一个官长带一拨分两个方向下去,如果那一边发现有情况就烧茅草起狼烟示警。
他们又砍枯树做了不少火把,每人一支,拉成两条火龙,一东一西的沿着山脉走势,走入枯树林中。朝西走的是第二警卫连队,官长叫王威,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为人脾气火爆,三句话说不好就跟人动刀动枪,是个非常不好惹的人物。
他看第三警卫连的那条火龙走的没影了,就传话让他的军师赵二麻子赶紧过来。赵二麻子跟王威年纪相仿,以前都是燕京大学的学生,受救国热潮影响,跑到四川,参加了刘文辉的部队,这几年东征西讨,参加了川军易帜和川东之战,直到两刘决裂,他们跟着刘文辉败走麦城,逃到这里。
两人近十年的军旅生涯里,早已磨练出浓厚的战斗友情,赵二麻子小时候得过麻风,脸上一脸的麻斑,人长得又高又瘦,打仗不怎么在行,但是鬼点子特别多。以前跟杨森军阀混战的时候,靠着赵二麻子的主意,王威带的队伍打了不少胜仗,所以这么多年来,王威对他一直非常倚重。
赵二麻子屁颠屁颠地跑到王威面前,“啪嗒”就行了个军礼,大吼道:“赵二麻子向长官报告!”
王威心里正烦闷,一看赵二麻子站的半歪半斜的军姿,踹了他一脚,骂道:“够娘养的,叫你跑快点,你死哪儿去了?”
赵二麻子拍拍屁股上的脚印,笑嘻嘻的说:“官长,我在上头看地势呢?不弄清楚走向,咱就找不到出路?”
王威知道赵二麻子祖上是风水先生,据说祖辈有一位能人,被请进皇宫给乾隆看过风水,他们祖上传有龙脉地眼秘术。可惜正逢中国动乱年代,内忧外患,谁都没有心思捣鼓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赵二麻子小时候对学生运动非常痴迷,他老头子有心教他,他自己却不上心,只学了个皮毛。
这些话都是赵二麻子喝醉了酒跟王威说的,还千叮嘱万嘱咐让王威不要说出去。王威半信半疑,赵二麻子说的话,只要不是在打仗的关键时候,都不能相信,十句话九句准假。后来二十四军跟大军阀杨森争四川的时候,双方在万县展开拉锯战,王威带着他的队伍去侦查敌军情况,被敌军围在一座大山里,进退不能。
赵二麻子喝了半两烧酒,攀上山巅一看,这大山龙气抬头,前鞠后躬,他们被困的山谷正处在龙尾之上,如果要找到出路,就必须要找到水下地脉,跟着水流走,一定可以走出绝谷。后来部队果然在绝谷里找到了一条水源,潜水逃出敌军包围,几百号人一个没折,王威算是对赵二麻子刮目相看了。
王威没有心情跟赵二麻子笑嘻嘻的,直接逼问他看出什么门道来了没有。赵二麻子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长官,我怎么瞧这位置不对劲啊?这里众山相连,大气磅礴,梅里雪山支脉向东贯通而去,浑然有潜龙饮水之势。但这座山头被困众山之间,龙气东走,就把这座山变成了闭气养尸之地,是不祥之地。”
王威听了赵二麻子的一番话,大概了解这地方可能会什么怪事,就问他说:“你能不能瞧出来,刚才我们看到的黑烟和火光是怎么回事?”
赵二麻子捻着他特意留的山羊胡子,据说这胡子是他祖上传下来的风水须,每一根胡子的长短都是有规矩的,留这胡须,看风水的时候能够开天眼,不容易看偏。他祖上当年被乾隆爷看得起,赐了四品花翎顶戴,家境颇为殷实,八国联军进京之前,也算个大户人家。那些洋鬼子进北京之后,烧杀掳掠,硬是把他家的金库给连窝端了,赵家从此中落,传到他手上,就剩这把山羊胡子了。
赵二麻子每逢说起这事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而且都是逢到喝酒就说,说的大家都没心情喝了,他就一个人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喝得酩酊大醉。赵二麻子的鬼心眼可见一斑,队伍里的兄弟后来都知道他的心思,喝酒从不找他。
赵二麻子想了一会儿,说:“按理说这种养尸的地方,都是活人不近的,但是这黑烟却很像是人烟,这里着实怪的很。”
王威一琢磨,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非得下去看看才能知道。他跟赵二麻子当先走,山的这一面山势放缓,相应的下山路程就变长,山上的树木都快枯死,走起来也不吃力。走了一段,就听到山下震耳欲聋的水声。
王威吃惊道:“这里怎么有瀑布?我们来的时候没发现这里有大河流过啊?”
赵二麻子道:“这不奇怪,梅里雪山支脉从这里纵横西进,其势如水龙抬头,而这座无名山正好横在支脉东进的必经之路上。水龙如果不贯通这无名山,它磅礴的气势怎会一泻千里,横贯东西?”
王威的第二警卫连下到一座山谷里,果然如赵二麻子所说,从半山腰上涌下一条巨大的瀑布,瀑布气势万钧的从半空跌下,顺着山谷里的大河东流而去。一群四五十个人走在河坝上,吓得胆战心惊,这瀑布下跌的势头太过猛烈,人在山谷里感觉整个山谷都在震动,耳膜陷入长时间的蜂鸣状态。
赵二麻子突然叫道:“长官,你看那里,黑烟。”
山谷深处,突然亮起了火光,还有大片的黑烟蒸腾升起。由于隔得太远,看得很模糊,好像是有很多人在大火中唱歌跳舞。
王威吓一跳,对赵二麻子说:“太邪门了,这里方圆几百里都没有人烟,怎么一下就冒出这么多人来了。”
赵二麻子也被吓愣了,他们这十多年来走南闯北,脑袋拎在手里打仗,什么怪事没见过,这情景还是第一次看到,也很诧异。一起下来的四五十个残兵,那里见过这架势,纷纷念叨着这回是见鬼了,这事儿不对。
王威自当兵打仗以来,眼里从来就没有一个怕字,见他的兵都踟蹰不前,大吼一声:“都给我朝前走,有什么东西老子的枪顶着。”
说罢,他当先朝前走过去,赵二麻子急忙跟上。长官都上去了,当兵的那里还敢有其它想法,纷纷跟上。部队走了很远的路程,在山谷里发现了一个内谷。所谓内谷,就是大山谷套小山谷,山谷的一面山壁上被开了一个军车那么大的口子,走到这里视线被挡住,就再也看不到里面的丁点火光了,但是口子里还在冒着黑烟,呛得人直掉眼泪。那黑烟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王威十几年的戎马生涯,一闻这味道就直皱眉头,这是尸臭味。炎热季节军队打仗,清理战场的时候,部分尸体会拖去埋掉,埋不了的为了防止腐烂引发瘟疫,就只能火化烧掉,烧尸体的味道特别难闻,闻一口都要臭得人好几天没胃口吃饭。
赵二麻子道:“长官,要不要先放狼烟通知第三警卫连再进去?”
王威一挥手,道:“不用了,这点事就放狼烟少不得被他们笑话。你点十个弟兄跟我进去,其它人守在洞口,遇到有人出来能抓活的就抓活的,抓不了活的就留下尸体,听到没?”
王威在部队里的威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他命令一下,众士兵一齐答道:“是”。
王威也不管他们,把枪推上膛,带着赵二麻子和十来个人就进了山口,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这个不计后果的举动,竟然影响了他的一生。
一行十几个人进了内谷,走了几百米的路程,内谷就变大了许多,谷中呈椭圆形。山谷里还有四座小木屋,木屋没有上锁,王威推一推,门就开了,门板子上落下来厚厚一层灰尘。
赵二麻子和另外一个当兵的进去看了看,这木屋里有一张木板床,墙上还挂着弓弩猎具和皮裘兽皮,但是上面都蒙了厚厚的灰尘,看样子很长时间没有住过人了。
王威让人把其它的三间木屋都检查一遍,发现木屋里一切完好,日常生活该有的东西全都有,但是都蒙着厚厚的灰尘,跟第一间木屋一样。
王威道:“赵二麻子,刚才我们瞧的没错吧,大火里是有人在跳舞,这里怎么看起来很久都没人了呢?”
赵二麻子点头说:“我看这里确实怪得很,根据我祖上传下来的龙脉地眼秘术中所说,这种养尸绝地不可能住活人,这里却有人生活的迹象。但是我们在瀑布下看内谷,又明明看到有很多人,进来之后却发现这里的人在很久之前就失踪了。”
这时,一个到山谷后面巡查的士兵跑过来说内谷后面有一个巨大的石台,火光好像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王威二话没说,就和其它人跟着那个士兵绕过一片小树林,树林后面有一个山体错位产生的夹缝,两面闪避在上面粘合在一起,底部只留下一个容一个人贴着身体钻进去的石缝。带路的士兵当先钻进去,王威和赵二麻子紧随其后,石缝后面的空地比较开阔。空地上有一排石阶,石阶的坡度非常高,几乎是竖着朝上走,走势一直抵达半山腰,半山腰上有一快巨大的石台。
而此刻那石台上灯火通亮,黑烟乱冒,熏得人苦水都要吐出来。
赵二麻子“呸”了一声,骂道:“狗日的,这八成是在整什么邪术,大半夜的熬尸体,真他娘的恶心。”
王威打了个手势,让他们两个人成一组,一共十二个人分六组,五组人上去,留下两个人守在石阶下面,以防不测。两个人动作一致,一个在石阶左侧,一个在下一级的石阶右侧,三级石阶下面再上第二组人马,依次类推,发现情况,立刻开枪。
五组十个人小心翼翼的爬上石阶,一直攀到天空深处,半山腰上的石台就像黑漆漆的夜空张开的嘴巴,一群人鱼贯爬上去。
赵二麻子听到第一拨上石台的人轻声说了声:“上面没有人”。他禁不住就“咦”了声,看这架势,又有火又熬尸的,石台上没道理没有人啊。王威推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走神,赶紧上去。
王威和赵二麻子跟着翻上石台,一眼扫过去,却吃惊的发现,空旷的石台上一个人都没有。两个人身上就冒了一层冷汗,别的先不说,第一组上来的两个人跑到那里去了?
王威环顾四周,这块半山腰上衍生出来的石台面积不小,列个几千人的部队都没问题。石台中间有一块三、四丈长宽小石台,看起来像一具棺椁,石台四周摆了四十九个巨型火盆,火盆架在石头柱子上,里面烧着枯木。
两人对看一眼,后面第三组的人在石阶上问情况如何,王威直接下命令让他们先别上来,在那里等着,十五分钟之后如果他和赵二麻子没有声息了,他们立刻回到地面,退出山谷。
第三组的人虽然觉得王威说的话很奇怪,但是长官的命令,他们也不敢问。
王威和赵二麻子一左一右,端着枪向小石台包围过去,四周静得出奇,只有火盆里零星几声枯木爆裂的声音。四周环绕的大山在火光的映照下,露出狰狞扑人的影像,王威这人一向胆大无比,在战场上杀人就跟切菜似的。可是这次他端着枪走进小石台,心里却毛得慌,他觉得那小石台上好像躺着东西,依稀是个人的轮廓。他想问赵二麻子,可是张了几次嘴巴,硬是吐不出一个字。
王威越想越心里越虚,这太不对劲了,这时,赵二麻子突然抢步跑到小石台前面,“啪”的就开了一枪。
王威吓了一跳,枪声在山谷里传到很远,王威扣在枪机上的手指压下了一半,只等那小石台上的东西跳起来,他就再补一枪。
赵二麻子突然大笑起来,道:“娘的贱皮子,是个陶人。”
王威松了口气,跑过去看,一看之下,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那里是人,明明是只鸟嘛。或者说,这是个鸟人。
只见陶俑平躺在小石台中央,体型比普通人要高大一些,手脚都有,但是他的脸却不是人脸,而是一张鸟的脸。脸部中间拱了起来,眼睛和嘴,都跟鸟的一模一样,身上穿着七彩羽衣。
王威问赵二麻子,道:“这张鸟脸,很像是一只鹰的脸啊。”
赵二麻子点头道:“是秃鹫,是藏人用来举行天葬的秃鹫。”
王威立刻就想起来了,说:“难不成,这地儿是个天葬台啊。”
赵二麻子说:“看样子应该没错,只是这天葬台也忒古怪了,怎么放一具长鸟脸的陶俑啊?人家要天葬的人怎么办呢?”
藏人大多信奉藏传佛教,藏传佛教的核心思想就是灵魂轮回。而藏区普遍流行的天葬仪式,就是寓意骨肉分离,摆脱肉体的臭皮囊,让灵魂升上天堂或者地狱,接受轮回。天葬台王威以前也看到过很多次,一般是建在寺院附近的山上,有要举行天葬的,就方便找寺院里的活佛或喇嘛诵经超度,这建在半山腰上的天葬台还是头一次看到。
王威瞅着鸟人的脸看了半天,他总觉得鸟人在看着他,它的眼神犀利特别,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但是你就是看不透摸不着,而且心里慌。
赵二麻子围着小石台转了一圈,突然奋力地推石台上的鸟人,陶俑特别的重,他推了几下都没动。
王威奇道:“赵二麻子,你疯了,别乱来。”
赵二麻子又用力推了推陶俑,说:“长官,过来帮我一下,这陶俑身下有问题。”
王威听他这么说,知道赵二麻子发现了什么,也过来帮忙,两人一起用力,陶俑动了一动。王威朝石阶上大喊:“你们还呆在那里干嘛,快给老子上来帮忙。”
长官下了命令,石阶下的四组八个人迅速爬上来,赵二麻子朝他们招了招手,八个人一起把陶俑推到小石台一边。
几个人一看小石台下面,都大吃一惊。赵二麻子大叫:“我的爷爷呀,这石台怎么还是透明的。”
小石台中间,原来被鸟人陶俑盖住的地方,镶嵌着一块半透明的石头,那石头比陶俑略小一点。半透明的石头中央有一块阴影,王威看了半天不知道是什么,问赵二麻子瞧出什么来了没有。
赵二麻子看了半天,让大家把火把聚在一块,九根火把把小石台上方照得透彻明亮,这下大家都看清楚了。
石台里的黑影是人,两个人弓着身子以一种很古怪的姿势抱在一起,看起来非常诡异。而且可以肯定,那两个都是真的人。王威换了几个角度,半透明的石头视觉效果非常不好,如果没有找好角度,看到的就是混沌一片,如果位置找对了,就可以看的非常清晰。王威眼睛一跳,心里一阵发冷,通过他的那个角度,他能清楚的看见那两个人的衣服穿着,这两人还穿着他们川军的军装呢。
第一组的两个人爬上石台不到五分钟,王威和赵二麻子就跟着爬上去,但是这五分钟的时间就发生了这种奇怪的事情,这两个人居然钻进小石台中去了,这也太离谱了。
一群人围着小石台没有找到入口,小石台与地面连接在一起,没有一点缝隙,看起来就像小石台跟地面本来就是连接在一起的。更奇怪的是,小石台中间的那块半透明的石头,也跟小石台粘合在一起,没有任何镶嵌的痕迹,就像是从小石台里长出来的。
一群人看来看去,都没看出什么名堂,第一组的两人上石台也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他们花了几个时辰都找不到小石台的缝隙入口,这两个人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找到入口,还钻了进去?
两个川军士兵半弓着身子,姿势就像母体里的婴儿,他们的脸怎么也看不清楚,模糊成一大团。
赵二麻子围着石台转了一圈,对王威说:“长官,你发现没有,这石台上的火盆尘土有一指多厚,盆里的枯木上挂满蛛网,这火盆不像是人烧的。”
王威正被那两个士兵钻进小石台的事儿搅得心烦意乱,听赵二麻子这一说,心里又是一沉,道:“这火不是人点的,难道是鬼干的不成?”
赵二麻子招手让后面那六个人过来,让他们到山谷里多弄些沙土上来,这石台被凿刻得非常平整,没有任何砖石瓦砾,几人依赵二麻子的话答应了。每人用军装包了一包沙土上来,赵二麻子又吩咐他们用沙土盖灭火盆里的大火,所有的火都灭了之后,大家才看到石台周围成片地闪着绿色的萤火。
王威道:“这磷火怎么漂浮在空气中?”
赵二麻子道:“这石台至少有年头没人来过了,但是火盆却能自燃,就是因为空气中的磷火落到火盆里,日积月累达到一定的时候,天气转热,就会引燃枯木,烧成熊熊大火。不过这尸骨的磷火能漂到空中,肯定是地下有宝贝在作祟。”
石台靠山体的一角上空漂浮的磷火十分密集,简直有人体那么大一块,非常吓人。赵二麻子走到那片磷火前面,从一个士兵手上接过手电,朝地下照了照,发现石台与山体的衔接并不是密不可分的,中间还有一尺来长的裂缝,裂缝下面黑乎乎的看不到底。
赵二麻子对王威说:“长官,我得下去一趟。”
王威怒道:“你个龟儿子,这当口,别给老子惹麻烦。”
赵二麻子执拗道:“这地方蹊跷得很,如果破不开这个局,咱们谁都活不了。长官你还别不信我,关键时候,我赵二麻子从来不掉链子,这地缝我飞下去不可。”
王威主要是担心赵二麻子乱来会丢了性命,看他非要貌似钻那地缝,也没办法。赵二麻子在身上捆了几捆粗麻绳,让人拉着,他口里叼着手电,慢慢下到地缝下面。
麻绳放了十几米,那地缝非常的狭窄,只能容纳赵二麻子贴着身子往下爬,中间还被卡住了好几次,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下到实地。
王威见绳子停了,就朝下喊赵二麻子怎么回事。赵二麻子在下面大叫说发现有一个洞口,他想进去看看。
赵二麻子带的手电电池濒临枯竭,可能随时熄灭,王威担心他在下面出什么事儿,让他先在洞口等着,他自己也绑上粗麻绳,让人放进了地缝。
王威到底面的时候,赵二麻子的手电已经没有光了,好在王威有备而来,背了一捆火把。从地缝里下来的时候,火把不好拿,弄不好还容易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点燃。王威一下到地面,就喊赵二麻子,喊了几声都没答应。王威心里发慌,他点燃一根火把,照到在他面前果然是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他心里暗骂赵二麻子越来越目无军纪,言而无信,明明说好的在下面等他,一转眼人就跑不见了。这事儿完了,得好好整整他这无军纪无长官的做派。
王威踩到的实地左右两边都是山崖,掉下去就尸骨无存,赵二麻子惜命如金,断然不会从那里跳下去,他应该是先钻到山洞里了。
王威来不及细想,怕赵二麻子在洞里没了光源,遇到蛇虫野兽就得玩完,他也一头钻了进去。
山洞里飘着一股腐臭味,应该是某种动物的尸体腐烂的味道,那山洞口子窄小,进去之后可以容人直起身子。
山洞是一个倾斜向下的直甬道,王威走在里面能够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四周非常安静,火把只能照到几米的范围,到处都是吓死人的黑暗。
王威朝前走了一段,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山洞深处有什么声音,那声音很模糊,非常的没有真实感。王威提着枪,小心翼翼的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过去。又朝前走了一段,那声音就变大许多,好像是什么东西嚼嚼的声音,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听起来直起鸡皮疙瘩。听那声音,好像是一种野兽在进食,中间还夹杂着皮肉撕裂的声响,不过让人奇怪的是,这么狭窄的山洞里,能有什么野兽呢?
赵二麻子这小子进了山洞,就无声无息的,按理说他们两人进洞的时间差应该不大,再怎么说,这山洞就是一个直筒型的,没有其它支洞,这家伙总得留下点踪迹吧。王威越想越觉得赵二麻子可能出事儿,难不成山洞里有野兽,这嚼嚼的声音就是野兽在撕咬赵二麻子?
王威正在胡思乱想,突然迎面喷过来一股热气,那撕咬皮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王威全身过了一道电,背上冷汗乱炸,他急忙往后退了好几步,手里的枪可不含糊,朝前两开几枪,子弹全都打了空。
不过,那恶心的嚼嚼生,却突然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王威也冷静下来,那东西可能正在撕咬赵二麻子呢,他跟赵二麻子在燕京大学是同窗好友,又是一起参军十几年的同袍兄弟。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赵二麻子被野兽吃了,他也得扒开那畜生的肚子把赵二麻子的遗骸给弄出来,这才对得起生死同袍。
想到这里,王威主心骨一定,又朝前大跨几步,他手里的那只火把快烧完了,这时火光摇晃几下,突然灭了。黑暗细来的刹那王威突然看到向他迎面走来一个黑影,朝他面门贴过来,似乎还是一个人。
王威吓了一大跳,情急之下就去推那影子,他的手摸到一个东西,那东西上沾满了粘稠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后面也再没动静。王威划亮火折子,重新点燃一根火把,在地上一照。
在火把昏黄的光芒下,他看到一张惨白的大脸,那脸贴在地上,沾满了血污。但是可以肯定,那脸绝对不是赵二麻子的,王威松了口气。
王威又一想,这事儿也不对头,地缝就他和赵二麻子下来,难道这山洞还有其他入口?而且火把熄灭的瞬间,他看到的真的是一个人的影子,到头来却只有一张脸,这事儿也太离奇了吧。那东西喷出来的热气都证明他是活物,到头来却只看到一张大脸。
王威一脚把那脸踢开,继续朝前走,心里把赵二麻子的祖宗都问候了个遍,这小子就会惹麻烦,没事要钻这地缝干嘛呢。
前面甬道变宽了不少,但是甬道上没有其它活物来过的痕迹,甬道前面拐了个弯,弯道上有一扇巨大的石门,石门半开好像有人进去过。
王威靠近石门,听石门里的动静,听了半天没听到什么声音,猫腰钻了进去。火把能照到的范围非常低,只能照亮几米,王威还不能确定这山洞的格局如何。
他打着火把走到山洞中央,突然发现几丈远的地方趴着一个人。那人弓着背,姿势跟小石台中的半透明石头里的东西很相似,就像婴儿一样蜷缩着。王威心跳加剧,原来他的两个兵离奇钻到透明石台不是偶然,而是有着某种必然性和规律性,他们很有可能是犯了某种邪术导致的。
王威凑近那人,那人蜷缩在一个方形石台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是一具尸体。他身上穿着一种老旧的军装,王威记得这几年川中地区的军阀里都没有这种军装的,很是奇怪。王威走上石台,才发现那尸体是具无头尸,他立刻想到石门外的那张大脸,难道那脸就是这具尸体的?
王威把尸体翻了个身,一眼就看到尸体身下压的那块半透明石头,跟半山腰上的小石台一模一样,他大吃一惊。半透明的石台里也有一团黑影子,但是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像是一团混沌。
王威又把整个山洞照了一遍,这个山洞非常的大,长宽至少都有几十丈,但是山洞里除了那个诡异的石台,别无他物。他又走回石台旁边,仔细打量了一下石台,发现这石台的面积很大,比半山腰上的那个要大出很多倍。更让王威吃惊的是,他在石台上方两米多高的位置,又看到同样的石台挂在空中,更确切的说,是石台从山洞顶部长出来的。
这太奇怪了,照这么说,半山腰上的石台跟山洞里的石台是连接在一起的?这种诡异的半透明石台在山体里贯穿了几十米,或者更大胆一点的假设,石台深入地下更深的地方,洞顶的那部分石台和地上的石台本来是连接在一起的,后来被人用什么方法截取了中间的部分。
但是,这个人穿的军装古旧,很像民国初期地方军阀武装的穿戴,这样说起来,这家伙应该也就是这一二十年前的人。王威把那无头尸全身上下都搜了一遍,在他军装里面搜到一叠函件。在好奇心驱使下,王威也顾不了这是在地下山洞里,匆匆把这些函件看了个遍。
只看了一张函,王威就惊得全身冒冷汗,原来这些函件里提到的事情,还关系到二十多年前川中一个离奇的传说。这些函件有对整个事情来龙去脉的详细描述,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发生在这座山洞里。
这具无头尸是二十多年前阿坝藏区最大的军阀马文宁的书记官,确切的说,是隶属于马文宁盗墓部队的书记官,同时又属马文宁直接领导。
王威东征西讨,几乎跑遍了四川的大部分地方,对这个二十多年前引起轰动的大军阀马文宁的事情也知道不少。特别是他盗取石棺,最后导致他的盗墓部队和自己惨遭十日诅咒,不仅全军覆没,自己也惨死宅中,这个故事王威都听过无数遍了。
函件里说,盗墓部队里不乏风水高人,他们根据老喇嘛的藏宝图判断地理位置,找到逼近昌都山区的一坐大山里,那里有一座神秘的天葬台。书记官早就听马文宁说过他的怪梦,一看那天葬台,跟马文宁描述的梦中情景一模一样,心中非常吃惊,立刻派人火速禀报马文宁。
马文宁在警卫部队的保护下来到发现天葬台的地方,盗墓部队还在天葬台的地缝下面发现了一处秘密山洞,那山洞里生长着一株奇怪的树,是一棵石树。树的内心是半透明的混沌状的东西,一直通到半山腰上的石台,石台上的天葬台就是从那棵树上长出来的。而且石树越往下越粗,没有人知道它的根在那里。
而且山洞里从洞顶到地面的一段树体是被截下来的,人很难想象,这么粗大的一棵石树,用什么方法可以整整齐齐的把这中间的一段截下来。
马文宁命令盗墓部队在山洞中打出一条通道,贯穿山腹,把这截石树运出来。盗墓部队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把那截石树运到山谷,而就在这段时间,部队里经常出事情。很多人都莫名其妙的失踪,上头下达命令,一定要每个长官看好自己的下属,一有问题立刻报告。但是这种策略并没有对局面产生多大改变,每天失踪的人数并没有减少多少,只要长官稍微一疏忽,下面就有人不见。
这事儿闹得越来越大,几个月的时间,盗墓部队就失踪了上百号人。一时之间,这支鬼神不惧的盗墓部队人人自危起来,睡觉都睡不安稳。
石树被运到山谷中,才被人发现出来,这截石树并不是实心的,它的内部是镂空的,更确切的说,这是一具石棺。盗墓部队里那些挖坟掘冢的高手聚在一起,硬是没有看出来这具石棺有什么特殊的用处,马文宁一怒之下,让盗墓部队把石棺运回阿坝县城再做定夺。
马文宁在府邸里用火炮轰开石棺,不但看到老喇嘛的尸体被秃鹫撕成碎块,还在棺底看到一些奇怪的文字和地图。那些文字据说跟老喇嘛带来的地图上的文字很像,老喇嘛当时对马文宁指点了一二,所以马文宁能够看懂大概的意思。
开棺之后,马文宁彻夜难眠,第二天就调集盗墓部队把石棺送回大山里,石棺运走的当日,马文宁请了附近几个县城数百名活佛喇嘛大诵超度经文,场面非常热闹。
但是,几乎没有人知道,那具石棺其实并没有运回大山里的那座山洞。而是被运到了另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就是石棺中所藏的地图记载的神秘宝窟,据说只要找到那个地方,马文宁和盗墓部队的十日诅咒就可以解除。
这些信函都是马文宁与书记官通信的密件,也是马文宁控制盗墓部队的重要渠道之一,盗墓部队实际上的直接统帅就是这位书记官。他随时接收马文宁下的密令,拥有马文宁的虎符,可是随便调遣盗墓部队做一切事情。
书记官跟着盗墓部队出城,就接到马文宁的密令,让他带着一个小编队按原路返回昌都大山,在山洞里等他的消息。马文宁一走就没有任何消息,他不知道马文宁让他在那里等什么,但是留在山洞里的盗墓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离奇死去,让他越来越担心。直到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这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信函写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后面几张都是白纸。王威正看到关键时候,心里拧下了无数个结,他把白纸反反复复翻了几个来回,没有找到任何墨迹。就在这个时候他一抬头,突然看到洞壁上不知什么时候趴了一个巨大的黑影。王威大吃一惊,身上飞快的过了一次电,那黑影子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但是趴在那里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在昏暗的火光中,似乎在上下蠕动。王威看那黑影动的越来越明显,火把跳动了几下,突然无声无息的灭了,而他的身后,喷过来一阵热乎乎的腥臭味。
王威心胆欲裂,在这个当儿谁不害怕,那是绝对是骗人的鬼话,他拔腿就要朝石门那里跑,跑出几步腿就有点发软。他脑子里一直萦绕着书记官信函里的那句话,留在山洞里的士兵为什么会一个一个的死去?难道他们也像他带的兵一样,钻进密封的小石台里面去了?或者跟洞壁上的大黑影有关?
王威跑得胸腔里一口气喘不过来,他强忍着去摸石门,这时他的脚下突然悬空,原来不知道什么东西从身后把他提了起来。王威挣扎了几下,没有借力的地方,他心下大骇,不知道身后是个什么玩意。
王威全身发僵,山洞上方流下来很多腥臭的液体,直往他脖子里灌,特别恶心。这时,他听到石门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那声音“咔嚓——咔嚓——”的,有点像走大车辕子滚动的咕噜声,特别奇怪。
王威正在奇怪他身后那东西怎么就把他挂在空中没反应,他身体一轻,就从几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摔得他全身筋骨像断裂了一样。而紧跟着,有一个东西压在他身上,那东西就像一块大石鼓。他撑着身体想爬起来,一下就被压得瘫在地上,满眼冒金星。
他趴在地上挣扎,背上的压力越来越大,王威冷不丁一抬头,却看到石门后面亮堂堂的有火光。石门后面的火一下子冲过半开的大石门,王威看到大火后面跟着跑进来一个人,那人动作僵硬,更恐怖的是,他有的脸居然是一张鸟脸,那脸上涂满血污,正朝王威奔过来。
王威不堪身后重负,瘫倒在地,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