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妹晃晃荡荡的,就来到了监狱,声言督府找监狱长有事,把门的觉得此人嗓音太细,但人家是个少尉排长,胳膊上还有稽查的袖章,没有多想,就把人放了进去。
此后一直都挺顺利,找到黄七爷所在的号子,还是一个狱卒用嘴努给她看的。满妹还大模大样地让狱卒开了锁,把黄七爷的枷也给开了,拉上人就走。但就在快要走出来的时候,一个刚来的空子,不明就里,发现满妹塞在帽子里的头发掉了出来,不大对劲,就喊了一嗓子,惊动了监狱长。监狱长拎着枪跑出来。满妹顺手把他的脖子给拧断了。这下,劫狱的事儿瞒不住了,只能硬闯。幸好监狱外面的守兵吊儿郎当,两枪就让满妹结果了两个,剩下的都钻到了岗楼里瑟瑟发抖。看监狱的大兵,哪里交过火、用过枪呢?
两人风风火火,闯到了大街上。满妹塞给七爷一把缴获来的驳壳枪,拉着他往城外跑。
然而,事儿都到这个份上了,黄七爷却不肯痛快地走,他要去杨汉域家救小翠,越劝越犟,死活都要去。满妹拗不过他,只好跟他一起去。
找到杨汉域的家,也没有费太多的事儿。袍哥人家,打听点事儿,那是便当。这也是歪打正着的事儿,就在满城戒严,搜捕黄七爷的当口,俩人摸到了杨汉域家门口,反而躲过了大搜捕。他们两人玩似的就把杨汉域家门口俩卫兵做掉了,然后在一楼把正在打盹的副官捆了起来,嘴上塞了抹布。
摸到了二楼,只听里面嘿咻之声不断。大白天的,这个杨汉域,耳朵还有伤,竟然也没让小翠闲着。黄七爷一脚踹开房门,一把薅着头发,抓起这个赤条条的淫贼,抬手就要毙了他。小翠躺在床上,叉着两腿,也没想收收,看来还挺享受,见状忙叫:“七爷且慢!”
“怎么?”
“这厮事还没做绝,留他一条生路。喏,他给我钱了,还不少。”
“那也不能饶他个龟儿子!”
杨汉域冒了一句:“饶了我吧,杀了我,你们也走不脱的。”
“不管,非宰了你不可!”
满妹想了一想,“慢,宰了他也没有大意思,我们可以让他带我们出城。”说着,满妹拿着枪敲着杨汉域的脑壳,“你肯是不肯?”
“肯,肯。”
小翠和杨汉域都穿好了衣服。杨汉域心还挺细,又找了一套军服,让黄七爷换上,然后让副官从门口叫来两顶轿子,小翠和满妹一人一顶,黄七爷和副官跟着他。满妹让杨汉域走在她轿子的前面,说:“你要敢耍滑,让你满身窟窿。”
杨汉域在杨森的子侄里,算是出类拔萃的,前程大好,没觉得有拿自己的命为这些草莽小民冒险的必要。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的背后,满妹拿枪指着呢,所以,尽管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他一点都没想过出幺蛾子,乖乖地把满妹一行送出了城。封锁城门的大兵,见是杨汉域,也不敢废话。出了城,他还一直把人送到了金堂,回来一声都不响,还特别吩咐,不许副官多嘴。
结果杨森始终都没弄明白,这个黄七爷怎么就跑了,跑哪儿去了。只不过,抓黄七爷不算是什么大事,他都差不多给忘了。
不过,自打做了督理,弄不明白的事儿也太多了,他有大事要忙。这是学吴佩孚的,不是做将军、做督理,而是要做官兵的领袖。做领袖,就得给官兵做精神讲话。
精神讲话,是当年的时髦词儿,实际上就是今天的政治课,或者说领导训话。在大校场上,上万的队伍,排列成行,听他每星期一次的精神讲话。这在川军,是独一份儿。
川人没有时间概念,无论开什么会,都是拖拖拉拉的,说九点开会,十一点能到就不错了。这让杨森很头痛,整顿了好几次,撤了若干主官,手下的人才勉强准时了。
杨森登上校阅台,喊了一嗓子:“士兵们好!”
台下的人齐声喊:“领袖好!”
这是杨森新规定的,在军队,他是领袖,不能喊督理,也不能喊将军。这个规矩,在四川,绝对是耳目一新的。此前没有人在四川做领袖,要士兵无条件效忠于哪个,就像是个笑话。现在改规矩,但就是这一声“领袖好”,都得教上半天。
杨森手上没有稿子。现场也没有扩音器。他的声音不大,但很尖利,声音效果还不错。
杨森讲话很有意思,每一句都得加上“杨森说”。
“杨森说,我这个督理,是洛阳吴大帅封的!”“杨森说,吴大帅是常胜将军,战无不胜!”“杨森说,我叫子惠,吴大帅叫子玉,我和吴大帅是兄弟!”“杨森说,吴大帅还给了我们枪,我们兵强马壮!”“杨森说,我们要建设一个强大的四川,富足的四川!我要让你们,每个人都娶上媳妇!”
杨森的讲话,时间不长,结束的时候,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其实拍巴掌的人里,百分之九十都不知道拍巴掌意味着什么。
虽然士兵们巴掌拍得山响,但是杨森发现,尽管士兵们刻意收拾了一下,他的兵还是跟其他军头的兵一样,蓬头垢面,军服很脏。他觉得自己提倡的清洁卫生运动,也没见成效,这事儿还得抓一抓。
杨森部队的军营里的标语,有这样一类:“杨森说,要讲究个人卫生!”“杨森说,衣服要常洗!”“杨森说,虱子、跳蚤、蟑螂和老鼠要消灭!”但是,部队发下来的军服不多,谁也舍不得多洗。再说,谁给洗呢?所以,虱子、跳蚤依旧肆虐。某些抽大烟的士兵,人不仅脏,而且一脸烟容。部队扩张太快,顾得上买枪,就顾不上买军装。所以,他的部队虽然服装统一了,但仔细一看,仍然邋遢得很。这事儿,他也知道。他买枪舍得,给士兵多发军装却不舍得。
至于老鼠和蟑螂,更是消灭不了。不仅营房的公共卫生没有人搞,而且搞也就是他来检查的时候装装样子。这一套,杨森都明白,但也没办法。
下属汇报说:“没有什么问题,营房里根本看不见蟑螂、老鼠,这些害人的东西都被打扫干净了。”
有知情者说:“是的,老鼠、蟑螂是有的,但都挺老实,因为都跟好些士兵一样,它们有了大烟瘾,每天跟着抽免费的鸦片,不怎么出来溜达。只要军队换防,原来的营房里,都有大批的蟑螂、老鼠因抽不上免费的大烟而死掉。”
讲究卫生是好事儿,也是时髦的事儿,只是在这种时候,即便是杨森,也办不了这样的事儿,下属更办不了。霸道的人,总是按自己的想法,喜欢命令下属办一些根本没法完成的事儿,最终人家办不来,最后呢,也就稀里糊涂算了。
但是,精神讲话、精神灌输不一样。他觉得这个事儿兹事体大,关系到他的威望,士兵对他的崇拜,而且绝对能办得到。所以,他不辞辛苦,总是来讲。讲得次数多了,听着下面的鼓掌声和周围人的奉承,他感觉还真的挺过瘾,越讲时间越长。其实呢,也不过是懒婆娘的裹脚布。
杨森事事都学吴佩孚,但吴佩孚是个秀才,爱看书,肚子里有点墨水,喜欢故弄玄虚,时不时地会说一些很玄的话,让部下摸不到头脑。杨森没有这两下子,说的话,倒是大家都能懂,但士兵们听没听进去,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