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森惹了袍哥,跟眼皮底下的金堂堂口闹翻了。但他没能把金堂给灭了,没把金堂县的人杀光,更没有这个本事,干脆宣布袍哥为非法,或者收编所有金堂这样的袍哥武装。这个事,就是要干也得等到统一全川之后才行。结果,每次出兵金堂,都有人去送信,次次扑空。围剿的大兵来回折腾,累得不行,而且,多少都会有点损失。
成都城里也开始有了骚动,大街小巷的每一张标语都被人打了叉。最可气的是,连督军府前面的巨大的杨森画像,也被人涂上了红脸蛋,鼻子尖也是红的,眉毛变成了倒八字的。关键是过了好久,才被杨森发现。
杨森看着自己跟小丑一样的画像,半晌没有说话,找了侦缉队长,让他限期破案。杨森嘱咐了一句:“这家伙是个武林中人,能飞檐走壁,不然,这么高的像,上不去的。”
能飞檐走壁的,是满妹。这事儿,也的确就是她干的。为了女扮男装方便,她把一头秀发都剪了,就留在成都捣乱。
不过,能飞檐走壁的女人还不止她一个,躲在可园的小红也行。小红在戏园子里待着,又不能演戏,憋久了,但凡有变脸的戏,她就会穿上厚厚的盔甲,出去露一手过过瘾。
但是,这事能瞒住别人,瞒不住满妹。她们是最要好的姐妹,对彼此的身形熟悉得就像自己的手指头。所以,满妹进可园看戏,一下子就认出了她,但是散戏后到后台去找,又找不到。戏班子里的人也不告诉她。戏园子管事的人,也是一问三不知。满妹又不能在成都久待,晃一晃就得走,所以,几次都没有找到人。
满妹是重庆一个富商兼士绅的女儿,富商儿子倒是不少,但女娃只有这个小幺。偏偏满妹不喜欢做女孩,自幼跟男孩子一样,喜欢打打杀杀,漫说女红,就是读书也坐不下来。没有办法,家里只好给她请了武林高手,教她习武,还任她玩枪打枪。待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满妹死活不肯。这回,家里不肯让步了,于是满妹自己逃了出来,隐名埋姓,浪迹江湖。到成都之后,她跟小红一见如故,然后在小红的安排下,在金堂开了一个武馆为生。由于她为人仗义,武艺高强,枪法又好,当地的袍哥堂口原是要让她做高一点的位置,但她就只肯做执事之中位置最低的十排。这回,发现了小红的踪迹,她就更是要在成都待下来了。
满妹进城,是为了找杨森的晦气,折腾折腾他,结果犯了小孩子的脾气,净搞恶作剧。但是,这种事儿不是玩笑,她这个人粗线条,又不谨慎,一来二去,作案作得频繁了,就被侦缉队嗅出了蛛丝马迹。
有一次,就在满妹夜里翻上高墙,进入疑似杨森公馆的一个院子时,几个侦缉队的高手就等在下面。满妹来不及掏家伙,就被五个武林高手围上了,眼看要被擒,只听“啪”的一声,为首的侦缉队头子脖子后面挨了一个瓦块,扑通倒地,其他人一惊,满妹拔出枪来,撂倒两个,翻墙就跑了。
第二天,可园戏台的后台,来了一个泼辣的妹子,一屁股坐下就不肯走。戏都散了,她还是不走,一句话也不说,别人也拉不动她。戏园子里的人索性就不理她了,都后半夜了,戏园子连掉根针都听得见。妹子的双眼突然被一双手给蒙住了。妹子跳起来,回手一拳:“就知道是你!”
不消说,来的是满妹,而蒙满妹眼睛的是小红。
“你干吗非要找我?”
“那天救我的是不是你?”
“妹妹,你闹大了,赶紧撤。”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竟敢把我们堂口给端了。”
“你们不是又恢复了吗?”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是什么地方,四川各路消息总站,现在,我就是站长。”
“不行,我还得再弄点事儿再走。”
“你想弄什么事儿?”
“吓他一大跳,让他几天睡不安逸。”
小红想了想:“这样吧,我来想办法。杨森最喜欢看《红袍记》,说里面的刘暠像他。《红袍记》里窦公见刘暠,有句台词,跟他倒是蛮对景的,是说他换一个地方又娶了一房妻子,就像一个石灰袋子,走到哪儿都要留个记号。我让扮窦公的老王到时候冲他说,让大伙笑上一笑。”
“这个,不解气。”
“那就这样。”小红贴着满妹的耳朵,放低声音,“《红袍记》结尾的时候,刘暠派了四个武士,捉拿虐待他结发妻子的哥哥,我们行里,玩花活儿的,四个武士追撵那人的时候,要变脸,还要喷火,当然,也可以追下台来。你就扮其中一个武士,待我们追到杨森身边,你就可以趁机拿走他的帽子,然后摘下帽徽,给他安上一个小王八。”
“那我不会变脸呀。”
“没事,还有几天,我教你。”
“对了,你在这儿不危险吗?”
“没事,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大隐隐于市,戏班子里的人,跟我都特好,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