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小红进了可园,小红倒没什么,有时候在有变脸的戏时,还作为替身,上台比划比划,没事跟乐器师傅学学乐器,打打鼓,只要戏园子和戏班子里的人嘴严,就没大关系。戏班子的人,都挺江湖,即使没有袍哥这一层,他们原本就是江湖儿女,那年月,吃开口饭不容易,大家一起学出来,都跟亲兄弟姐妹一样,哪有人会告密?但是,尹仲锡一直忧心忡忡,盘算着怎么找个机会,把小红送出去。有消息传来,说是杨森又新纳了一个中学生为妾,尹老紧绷的心弦才稍微松了一点。
是的,杨森又新纳了一位妾,是省立女子中学的校花。这所中学是公立的,自打杨森主政,可是拨款不少。有人说,督理大人就是安着这个心,拨款就是冲着校花去的。不过校花过门,还是第八位小妾,杨家的下人称之为八夫人。第七的位置,还是给小红留着。杨森显然还没有死心,只是有新人上位,他得新鲜几日。小红久久没有找到,校花才转为七太太。
这个没有毕业的校花,是个富贵人家的女儿,长得很洋气,是下江人,个子高挑,在四川比较少见,身材凸凹有致,喜欢在房间里穿旗袍,里面不穿内衣,走起路来,扭得好。这个骚劲,之前的姨太太没法比。一连半个月,杨森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呢,多少有点耽误公事。
一日,大白天的,情绪上来了,他正在房里跟新人云雨,得意之处,未免大汗淋漓,待下了床,披上睡衣,走出房门,劈面就看见自家的一个副官战战兢兢地候在那里。这个副官是负责联络吴佩孚送来那批步枪的,他突然感觉事情可能不大顺——莫非,运枪的船沉了?
副官见他出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报告督理,大事不好,那批枪出事了!”
杨森深吸一口气:“嗯?”
“枪都被刘湘给扣下了。”
“我不是让你们低调吗,巴壁虎,他是怎么知道的?”
副官肚子里骂“你都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了,还叫我们低调”,嘴上却说:“码头上都是刘湘的人,什么事能瞒得住他。”
“那你没去交涉,说是吴大帅送我的枪?!”
“嘴皮子都磨破了,人家说‘吴大帅的赏赐,见者有份’。”
“他妈的,这个巴壁虎,这个王八蛋,他是活腻歪了。传杨汉域,点起队伍,给我抢回来!”
四川的省会是成都,成都平原沃野千里,出产丰富。但是,作为水陆码头的重庆,却是全川进出口的咽喉。别的不讲,只要各地军头想要从外面进点像样的武器,非经过重庆不可。而重庆多年以来,一直就是刘湘的地盘。谁进好武器,他都要抽头。川中军阀混战,先后做督军的有好几个,但刘湘不显山不露水,从来不争成都,自打占了重庆,就赖在重庆,因重庆有巴县和壁县,遂被人称作巴壁虎,就是壁虎。你可以蔑视他,但川中军头,就数他的部队装备好。
论起来,刘湘跟杨森同为四川速成军事学堂的同学。刘湘其貌不扬,又很笨,学习成绩不好。还在清末弁目学堂的时候,刘湘就是个差生,还是老师看他可怜,才勉强让他毕业的。成绩最好的杨森一直看不起他。可慢慢的,这个学渣也成了一方诸侯,还不可小觑,这不,揩油揩到杨森这个督理头上了。
先不说杨森要跟刘湘动武,且说黄七爷,回到金堂之后,发誓重整河山。正在这个时候,刘麻子回来了。刘麻子跟黄七爷嘀咕了一阵之后,俩人一起走了,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串驮子,驮来两百支枪,是从刘文辉那里借来的。金堂的武装重整旗鼓,这回,挂上了刘字的大旗,黄七爷自称是刘文彩部下的游击支队司令。当然,黄七爷这回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成都来兵,他就躲进山里去。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成都。
其实,刘麻子不来游说,刘文辉也安了心想给杨森找麻烦。不过,刘麻子的分析也的确让他感到佩服。
就这样,黄七爷的堂口成了刘文辉埋在成都附近的一颗钉子,如果被杨森端了,那他们损失也不大。
金堂就在成都眼皮底下,黄七拉起队伍,却挂刘文辉的哥哥刘文彩的旗,这是什么居心呢?况且,那边刘湘又截了他的枪,这叔侄俩到底想干吗?扣枪这事,如果开战,那就是大战了。把枪械抢回来,并不容易,而且,事情不是抢回枪械那么简单。刘湘也不弱,贸然动武,万一吃了亏,一万支枪一支都拿不回来了,自己的大业也将受到影响。况且,这眼皮底下,眼睁睁就出事了。
于是,杨汉域没有出动,反倒是杨森派了一个体己的人,带了一万块大洋,写了封道贺的信,说是祝贺刘湘新纳了小妾(其实没有的事儿),区区一点意思,只字不提枪的事儿。
刘湘接到大洋之后,心照不宣,就把一万支枪发还了六千,机枪倒是没扣。可是这六千支步枪到了成都之后,杨森发现,至少有两千都是成都造的土家伙,还是些根本不能用的破玩意,明摆着给人掉了包。
好玩的是,刘湘在送还枪械的时候,附了一封言辞谦恭的信,说枪械二次装船时,不幸有几箱落水,属下将尽力打捞,在捞上来之前,先给督理垫上,凑足枪数云云。杨森看完信之后,一边连骂几声妈卖皮,但刘湘自称属下,他的心里还是舒坦多了。其实他也知道,如果不给这一万大洋,说不定掉到江里的,就不止这几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