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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钱亮亮的印象中,齐红是个低姿态没有表现欲的人。如果按照俗套子用花来比喻女人,黄金叶是过了花期却仍然艳丽的牡丹,齐红就是躲在花丛中间的梨花,不招眼,却更有可能结出果实。他跟齐红在一个办公室,这是李百威留下的办公组合,钱亮亮也不好上台伊始就把人家赶出去自己独占一间办公室,可是内心里却总对这种孤男寡女共聚一室的办公组合觉得别扭。齐红对他非常尊重顺从,照顾也非常周到,而做这一切的时候又非常坦然自若,从她身上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高级干部儿媳妇的娇骄二气。逐渐钱亮亮也习惯了她,用顺了她,所以当他让齐红把李百威扔在办公室的东西收拾一下,给李百威送去的时候,齐红断然拒绝就让他非常惊讶。已经半年多了,李百威的东西还扔在接待处办公室,占了两个柜子一张桌子,好象他在用这些遗物来默默的向钱亮亮传达某种让人沮丧的信息。他不来收拾,钱亮亮也找不到他,东西扔在办公室实在碍事,害的钱亮亮许多东西都没办法摆放,所以他下决心不管李百威来不来,先把他的东西清理一下,凡是属于他自己的私有财产就派人给他送过去,办公室找不到人就直接送到他家里。

李百威的人事关系转回市政府总务处之后,就没有去上过班,谁也说不清楚他到哪去了,现在在干什么。让他搞大肚子的两个女孩子后来都调离了金龙宾馆,一个到一家商业宾馆继续当服务员,一个到纺织厂当了仓库保管员。黄金叶告诉钱亮亮,那两个女孩的家长揪住李百威不放,非得告他流氓强奸不可,还到处围追堵截要抓住他痛打,李百威东躲西藏,通过熟人说合,两家同意私了,每家补偿了五六万块钱,两个女孩子做了人流才算了事。后来黄金叶又提议把几个服务员调离金龙宾馆,钱亮亮问她理由,黄金叶说:“这些人跟李百威都有些不清不楚的,继续在金龙宾馆不合适。”钱亮亮就同意了,好在他们给纺织厂借了钱,纺织厂要大大买他们的面子,这几个服务员就弄到纺织厂当了工人。

“这些东西老堆在办公室太乱,碍事。”钱亮亮对齐红说。

齐红说:“我才不动那些东西呢,恶心人。”

钱亮亮说:“有什么恶心的?你不动我动。”

齐红说:“你也别动了,多恶心啊,谁知道能动出啥东西来。再说了,他本人不在我们动他的东西,到时候要是少了什么谁给他赔。”

让齐红这么一说,钱亮亮也就不好意思动了。他估计齐红的话肯定没说透,李百威的柜子里有什么东西谁也说不准,万一柜子一打开露出一堆见不得人的东西,那就非常尴尬,也让人觉得晦气。即便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李百威缺席的情况下,打开他的柜子、抽屉收拾他的东西,他要是反咬一口说有值钱东西或者重要东西丢失,问题也就会变得很复杂很棘手。

“那怎么办?总不能老这么扔着,办公室地方本来就不大,这样乱糟糟的象什么样子。”

他们的办公室实际上是一间标准客房,房号是一零八,市领导也都认准了一零八是接待处,如果要换房间,肯定还得经过市领导同意,太麻烦,他就一直没有再另外换房间。

“行了,你就别管了,你要是嫌乱,我收拾。”

过了两天,钱亮亮再到办公室的时候就发现,办公室里所有李百威的东西一扫而空,办公室变得整洁清爽,钱亮亮的写字台靠窗摆着,写字台上面还摆了一个挺精致的花瓶,花瓶里插了一束金黄的沙枣花,散发着扑鼻的芬芳。齐红的办公桌摆到了靠门口的位置,在她跟他之间是一组沙发,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摆着茶具、花瓶,看上去非常雅致。唯一不足的是,铁皮柜子整整齐齐的贴墙码着,看上去有点象公共澡堂里的更衣柜。

“真不错,好好好,”钱亮亮表扬了齐红,齐红脸红彤彤地,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好意思。钱亮亮接着又问她:“李百威的东西呢?他拿走了?”

齐红说:“他才不会来拿呢,我叫了两个厨师,连柜子给他抬到到库房去了,就算他来把东西拿走了他的柜子你还能用啊?”

钱亮亮说:“还是找机会通知他一下,让他把自己的东西清点一下好。”

两人正说着话,电话响了,钱亮亮接了电话,电话是市委宣传部郭部长来的。郭部长是市委常委里唯一的女人,当然,到了那种地位的女人肯定也不会是好看的女人。过去钱亮亮在市委秘书处工作的时候,跟她认识,钱亮亮恭恭敬敬地叫她郭部长,她随随便便地叫他小钱。自从调到接待处以来,除了在电视上见过她几面,就再没有接触过。郭部长是个独身女人,谁也说不清她是结过婚又离了婚还是从来就没有结过婚。这种女人的性格普遍都有点古怪,这种女人中当了领导干部的性格就更加古怪,市委那边的人都有点惧她,跟她打交道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好好的正说着话呢,说不上哪句话她听了不顺耳,突然就会翻脸损人,根本不在乎场合、时间,搞得对方下不来台。平级的不好跟她认真,下级不敢跟她认真,只好有气往肚子里憋。电视台的台长才四十五岁就得了肝硬化,肝浮水肚子涨得象一面大鼓,人们都说电视台台长肚子里头装的都是她给灌进去的苦水。所以,钱亮亮听到是她的电话,由不得心情就有些紧张。

郭部长的声音挺难听,好象竹笛劈了,发出的声音尖锐却又沙哑:“小钱吗?好啊,高升了就连面也见不到了,最近在忙什么?”

钱亮亮再傻也不会认为郭部长没事跟自己煲电话玩儿,她打电话过来必然有事,便说:“哪里,刚过来情况不熟,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工作也干不好,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几回,有什么事吗?尽管吩咐,保证全力以赴。”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你这个小钱真不够意思,别忘了你可是从市委这边出去的干部。”

钱亮亮赶紧表忠心献红心:“哪里,我永远是咱们市委麾下的小兵,郭部长,你有什么指示只管说,咱接待处就是你的办公室。”

“呱呱呱,”郭部长笑着说:“到底当了处长了,越来越会说话了。是这样,这个月二十号,省上组织的记者参访团要到咱们金州来,都是省级以上大报、电视台和电台的记者,还有几个通天的,市委要求我们一定要做好记者参访团的接待服务工作,你抽时间过来一趟,咱们一起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接待方面的事情。”

郭部长的笑声很特别,活象公鸡踩蛋后的兴奋,那种声音呱呱呱的一般人想学也学不上来,钱亮亮赶紧拉开话筒跟耳朵之间的距离,以免耳膜受到损伤:“没问题,您说什么时候?定个时间我就过去。”

“什么叫没问题?有没有问题得接待完了以后才能说,你才去几天就这么大大咧咧的,你以为接待工作就那么简单吗?明天早上八点整,到我办公室,不准迟到。”这位郭部长果然性格怪异,刚才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就由人脸变成了狗脸,并且咬了钱亮亮一口。

钱亮亮了解郭部长那个德行,放下电话朝齐红吐吐舌头:“果然名不虚传。”

齐红说:“刮刀?”

刮刀是郭部长的外号,刮刀是一种钳工工具,三面有刃,专门用来刮铁器的,连铁都能刮下屑来,别说刮人了,郭部长的厉害可想而知。

“说是有一个记者参访团要过来,让我明天早上到她办公室开会研究接待。”

“你得把黄金叶跟窝头带上,刮刀毛病多,如果你一个人去她会嫌你对她的事情不重视,表面上不说肯定得挑你毛病。”

在女人面前,钱亮亮也本能地维护大丈夫的自尊,便发狠道:“怕什么?我就一个人去看她把我吃了。”

齐红抿嘴笑了笑说:“你跟她一般见识有必要吗?再说了,放着黄金叶跟窝头不用干啥?具体事情都得他们办,开会叫上他们一起去了,会上定的事情他们办不好你就骂他们,省得到时候他们反而往你身上推。”

听到齐红这么说钱亮亮倒有些惊讶,表面上看齐红跟黄金叶的关系非常好,两人一个黄姐黄姐叫得亲切,一个小红小红叫的热情,也经常挤坐在一张椅子上研究时令吃食、时尚衣裳,或者说些女人间的体己话儿。齐红跟窝头关系似乎也挺好,想吃什么打个招呼窝头基本上有求必应,还会让服务员把做好的菜肴送到齐红的办公室来。可是今天品尝她说话的味道,却好象黄金叶、窝头踩过她的脚鸡眼似的。钱亮亮忍不住问:“我看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齐红撇嘴笑笑:“就是挺好的呀,怎么了?”

她这一问钱亮亮反倒没词了,平心而论确实没怎么,她不就提议让钱亮亮带上他们俩参加刮刀的会议吗?

“窝头跟刮刀好着呢,刮刀拿他也没办法,不信你明天带上他去看看。”齐红又补充了这么一句。就冲这一句,钱亮亮决定带着黄金叶跟窝头去开会,他想看看窝头跟刮刀到底怎么个好法。

第二天一大早钱亮亮就带着黄金叶跟窝头坐了宾馆的桑塔纳来到市委。这台车档次不高,可是经常在市委市政府出入,门卫已经熟透了,所以到了市委大院便长驱直入。钱亮亮对司机小赵说:“你也太嚣张了吧?常书记的车进市委大院也得减速慢行,你就这么横冲直撞,让领导们看见了不得骂我?”

小赵说:“钱处长你是不知道,别看咱这车不怎么样,在市里连交警都不敢找别扭。”

钱亮亮半信半疑:“你那么牛……?”钱亮亮想到黄金叶也在车上,就把牛后面那个字省略了。

小赵说:“不是我牛B,是金龙宾馆牛B,市委市政府接待处牛B。”小赵一个B字也不少,说了个全,黄金叶皱了眉头管教小赵:“小赵,你老老实实开好车,少仗着接待处和金龙宾馆的牌子招摇撞骗,要是真的犯了事,没人捞你。”

黄金叶是小赵的顶头上司,小赵不敢跟她正面顶撞,就自我解嘲地说:“怎么说着说着都冲我来了?我也就是嘴上痛快痛快,开车可从来不敢痛快,我不想领导起码还想着老婆孩子呢。”

钱亮亮说这就对了,什么时候也得安全第一。说着就到了市委大楼门口,小赵把车停在门口,等他们下了车就乖乖地把车开到了指定的停车场上。

八点差五分,钱亮亮怕等电梯耽误时间,过了点挨刮刀的刮,就急匆匆地爬楼梯。市委领导的办公室都在八楼,学广东人取八的谐音“发”图个吉利。黄金叶跟窝头见他爬楼梯,不好意思坐电梯,只好跟着他爬,爬到八楼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钱亮亮爬到八楼看看手表,整八点。钱亮亮说:“五分钟爬了八层楼,真可以参加奥运会了。”市领导们还都没有上班,只有几个给市领导办公室打扫卫生的通讯员、小秘书里出外进地拖地板、擦桌子。见了钱亮亮他们三个人,有认识他们的小秘书就过来打招呼,钱亮亮问他郭部长来了没有?小秘书说郭部长一般得到八点半才来,让他们到会客室等着。钱亮亮一听这话肚子里就开始憋气,她自己明明八点半才来上班,却要求他们八点整一定要到,害得他早上起来连送孩子上学的时间都没有。幸亏自己没在她手底下当差,不然迟早也得让她气成肝硬化。

黄金叶看出他不高兴,就劝慰他:“没事儿,刚才爬楼梯挺累,趁机歇一会儿。”

黄金叶的本意是劝慰他,可是此时这话听起来就有点象讥讽,钱亮亮肚子里有气,就冲黄金叶发作:“谁请你爬楼梯了?有电梯怪你自己不坐么。”

黄金叶让他损的直眨巴眼睛,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变了三四回颜色才恢复正常。窝头说:“钱处长,你别说,我这个人还就是愿意爬楼梯,现在不是讲究有氧运动么?爬楼梯就是免费锻炼身体最好的有氧运动。”

钱亮亮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不该对黄金叶那样,便和缓和了口气对黄金叶说:“郭部长对这次接待记者参访团非常重视,你搞接待比我有经验,开会的时候有什么问题你主讲。”

黄金叶点点头,没有吱声,从表情上看已经消气了。

一直等到快九点了刮刀才夹了公文包进来,钱亮亮故意抬腕看手表,刮刀说:“别看表了,不就我来晚了么?没事我能来晚吗?你们都到了,好,再等等宣传部的张处长他们。”说着就打电话催促张处长他们马上过来开会。又等了半个小时才见张处长带了两个人被狼撵着一样气喘吁吁地进来,一进来刮刀就开始训他们:“怎么这么磨蹭?接待处的同志都等了你们一个多小时了,你们这些人干什么都拖拖拉拉,让人家接待处的同志怎么看我们宣传部的工作作风?”

张处长可怜巴巴地解释:“事先我们也不知道要开会,按照安排今天一大早要到市文联检查学习贯彻三个代表的情况,都通知人家了,这不,走到半路上又返回来的……”

钱亮亮这才明白,刮刀事先就没通知宣传部的人来开会,这是临时抓来的。相比之下,他们好赖还事先接到了通知,比起刮刀手下的那帮可怜虫来,算是够优待了。

“闲话少说,开会。”刮刀打断了张处长的分辨,管自开讲:“再过半个月省委宣传部组织的记者参访团就要到我们市来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不用我说你们也都清楚……”

“哎,郭部长,您老人家还是说明白了好,这里边开会的的都是有知识有水平的领导干部,只有我是没知识没水平的厨子,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您老人家要是不说我还真不清楚。”

刮刀让窝头打断了话头,愣怔了一下,很不高兴地瞪着窝头。窝头挤出谄媚的笑脸,一只手里捏着一个油腻腻黑黢黢的笔记本,一只手里握着一支油腻腻黑黢黢的圆珠笔,见刮刀瞪他,便朝上举了举笔记本和圆珠笔示意道:“您说,我记着呢。”

刮刀只好重新开始,把这次记者参访团前来参观采访的重要性又说了一遍,说这次记者团前来对宣传本市、提高本市知名度、改善本市招商引资的软环境将会起到多么多么重大的作用,似乎没有这个记者参访团金州市将会永无出头之日,有了这个记者参访团金州市便会马上起步腾飞旧貌换新颜。不愧是宣传部长,刮刀讲话的鼓动性非常强,逻辑性也非常严密,尽管有些地方夸大其词,有几处英文说的也不太准确,比如她总是说不准WTO,一说到世界贸易组织,就说成WC。不过,总体上看还是头头是道,充分显示出了她作为宣传部长的演说实力。钱亮亮和张处长他们听到她把WTO说成WC谁也不敢笑,更不敢纠正她。

窝头却不是省油的灯,他举起手作出小学生上课提问的那种姿势示意刮刀要发言,刮刀无奈地刹车,问他:“你干吗?”窝头说:“刚才我老听您说我们国家加入了WC,我们宾馆的厕所牌牌上都印着WC,不知道您老人家说的WC跟我们宾馆的厕所是不是一回事儿?如果是一回事儿,我们国家加入厕所干吗?如果不是一回事儿,是不是重名重姓,就象我们宾馆总经理叫黄金叶,河南产的一种烟也叫黄金叶,虽然都是黄金叶却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对不对?”

开会的人们再也忍不住,嘻嘻嘿嘿地笑了起来,黄金叶气得骂他:“窝头,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才是东西呢。”

窝头一本正经,满脸无辜:“我又怎么了?好好好,我是东西,你们都不是东西。”

钱亮亮彻底肯定了自己的推测,窝头这家伙又在装疯卖傻了,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个会议上装疯卖傻。

张处长也抗议了:“沃经理,你别一篙扫倒一船人,我们招你惹你了,你损我们干吗?”

窝头嬉皮笑脸地对付他:“你是处长,我哪敢招你惹你,黄总说我是东西,我只好承认,如果你们都跟我一样,那不就都成东西了吗,所以我得专门声明你们都不是东西只有我是东西。”

刮刀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你别搅和了,啥地方有了你都不得安宁。我说的是国际贸易组织,英文字母缩写就是WC,呸,都是你搅和的,什么WC,是WTO,你胡扯什么,谁说WC了。”

钱亮亮也奇怪,果然如齐红所说,刮刀竟然对窝头这公然的冒犯容忍了,如果换个人今天当众这样拿她的口误开玩笑,刮刀不得连皮带肉把他剐成骨骼标本才怪。窝头倒也识趣,适可而止,不再捣鬼作怪,朝刮刀天真一笑,埋下头假装认真开始纪录。刮刀便继续开始布置任务:“这次接待活动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记者团的活动日程安排和陪同联络,由宣传部的张处长牵头,组成一个接待小组,就住在金龙宾馆,你们给他们腾个房间当接待办公室。”

黄金叶点点头:“没问题,就在一号楼吧。”

刮刀点点头认可:“第二部分负责记者团的吃住行等生活服务,保证让记者团吃好、休息好、业余活动也要安排,你们的游泳馆、健身房、歌厅舞厅都得对记者团免费开放。”

黄金叶看看钱亮亮,钱亮亮知道她的意思,这些营业场所都是收费的,市里规定,任何接待对象免费使用这些场所都得经过市主要领导批准,否则费用市里不给核销。黄金叶在这个问题上做不了主,因为她不敢确定刮刀算不算市主要领导。钱亮亮却明白,刮刀既是市委宣传部部长,又是市委常委,当然算得上主要领导,就说:“这也没问题,我们还可以延长这些场馆的开放时间……”

刮刀打断了他的话说:“不要延长时间,每天十一点必须关门,这帮记者玩高兴了,整个通宵,还给不给我们干活了?就到夜里十一点。”

钱亮亮点点头,把她的指示记到了笔记本上。“还有,”刮刀接着做指示:“饭菜质量一定要好,你们餐厅要制定个菜单,回头送过来我看一下,最重要的是要注意卫生,绝对不能出现中毒、拉肚子这些事儿。”

这句话是直接对窝头说的,窝头便说:“中央现在有规定,四菜一汤,好办。”

刮刀马上急了:“你少给我来什么四菜一汤,那是对上级领导,记者团又不是上级领导,你必须保证十菜一汤,酒水也要上。”

窝头说:“那接待费用可就高了,蒋大妈要是不核销怎么办?”

刮刀说:“他不给核销你就来找我,这可是市里的重大接待活动,别人请都请不来,我相信蒋大妈……呸,什么蒋大妈,蒋副市长在这个问题上一定会支持我们的。”

窝头扑哧笑了问:“郭部长,你老人家是不是跟蒋大妈不对付?”

刮刀愣了,反问他:“谁说的?我跟蒋大……副市长关系很好。”

窝头说:“噢,我听你把他叫蒋大妈,还呸他,就以为你挺恨他呢,你要是真的恨他,下一回他到我们那吃饭,我给他炒的菜里都多加一把盐,咸死他替你报仇。”

刮刀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我警告你,少把我叫老人家。”说完扑哧一声笑了。

窝头说:“郭部长,你一笑真的挺好看。对了,我最近看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我再给你炖一锅乌鸡当归萝卜汤,这一回我下点功夫炖上一天一夜,再给你盛到密封袋里冷冻起来,你每天晚上临睡觉前喝一顿,不出一个月你的皮肤要是不比黄金叶的还嫩,我就让手下的厨师都给你当儿子。”

在座的谁也搞不清楚窝头是真的要给刮刀炖汤,还是跟她逗着玩,所以谁也没有觉得窝头这种做法、说法肉麻。这也是窝头的特色,很多人巴结领导的时候都尽量避着别人,他不,当面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他那半真半假的神态就像最有效的稀释剂,把溜须拍马的成分淡化成幽默小品,谁也不会对他的行为反感,只觉得他是故意惹人发笑。

刮刀呱呱笑了:“你这个窝头净胡说八道,我什么岁数了,人家黄金叶才什么岁数,我怎么能跟人家比。再说了,即便我的皮肤再不好,我也不敢收一帮厨师当儿子,我可养活不起。”

窝头就咧了嘴笑着说:“郭部长,绝对不是捧你,你看着真比黄金叶年轻多了。”

当了领导的女人仍然是女人,明明是假话,刮刀却还是挺高兴,故意板了面孔教训他:“你这人说话一点也不实在,我要是比黄金叶年轻,那就成白骨精了。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有啥事随时向我汇报,散会。”

突然宣布散会反倒让与会人员吃了一惊,来多少人、来的人里多少男的多少女的,房间安排有什么具体要求、车辆怎么调度安排……种种具体问题还没有来得及商量,她就宣布散会了。转念想想,这倒也符合刮刀的风格,既然她说散会那就只好散会,碰上什么问题也只好象她说的那样随时请示汇报了。

回到车上钱亮亮对窝头说:“郭部长挺难处,不过我看你还行,能跟她搅和,她好象跟你还挺融洽的。”

窝头说:“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个老娘们真能折腾人,让我们赶八点钟过来,她自己快九点了才来,我不搅和搅和便宜她了。其实说起来也简单,你们老想着她是领导,我看她就是个娘们……”

“滚蛋,什么娘们不娘们的,多难听。”黄金叶骂他。

“好好好,她不是娘们是大姑娘。不管是什么,反正我一个小工人,既不靠她提拔,也不靠她吃饭,我怕什么。我真正怕的就是黄总跟钱处长,你们能管得着我,砸我的饭碗。”

小赵插嘴说:“也就是你无赖,钱处长你知不知道窝头追着给刮刀搓背的事儿?有一回刮刀接待什么人,摆了一桌,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螃蟹少了一只。螃蟹这道菜都是按桌上的人头安排的,一人一只,也许是桌上有人多吃了一只,也许是厨房少数了一只,结果到最后就有一个人没虾吃了。这下刮刀可不干了,觉得剥了她的面子,把服务员骂了个狗血喷头,硬说是服务员上菜的时候偷吃了。服务员委屈的直哭,说她再不值钱也不至于偷吃一只虾。后来事情闹到窝头这小子那儿了,你猜猜怎么着了?”

钱亮亮看看窝头,窝头面带微笑,不吱声,得意洋洋等着小赵往下说。钱亮亮便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是他挺得意的一件事情,就问小赵:“后来怎么了?”

“窝头过去一顿猛道歉,然后又立马重新上了一道螃蟹,刮刀又说她只承担一份螃蟹的钱,后来上的不是她要的她不付钱。宴席散了,刮刀有个习惯,每次到宾馆接待完客人,都要到客房洗个澡,然后才回家。窝头知道人家要洗澡,就拎了一条大毛巾,追着刮刀的屁股后头要给人家搓背,说是上菜的时候犯了错误要给人家搓背赎罪。刮刀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开玩笑,说搓就搓,有啥了不起谁怕谁。没想到窝头真的跟到了房间里头,把刮刀吓得嗷嗷叫唤,骂他推他都不顶事,只好从房间里冲出来逃跑。他就拎了毛巾在后头追,死活要给人家搓背,追得刮刀满宾馆到处乱窜,两个人活象狗撵耗子。后来窝头说不搓背可以,但是得交两份虾钱,刮刀只好给他的单子上签了字。就因为这蒋大妈签字核销的时候还把刮刀说了一顿,问她为什么请一桌客要上两份螃蟹。”

钱亮亮想到窝头拎了毛巾满院子追着要给刮刀搓背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骂窝头:“小赵就没说错,你这家伙真够无赖的。”

窝头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我无赖,是刮刀无赖。你刮刀是领导,我们有做得不够的地方你骂一顿训一顿都成。再说了,凭什么说我们少给你上了一只虾?即便是我们真的数错了,你也不能诬蔑人家服务员偷吃了,说实话,我们的服务员吃虾都吃腻了,还用得着偷你的虾吃?我还说你们多吃了一只虾赖帐呢。再说了,我们二话不说给你重新补了一盘虾也就够意思了,不就是为了维护你当领导的面子吗?人家是得理不让人,她是没理也不让人,居然不给我虾钱。退一万步说,如果是你刮刀自己花钱请客,看在都是熟人的份上,我就算请你一盘虾,不过也就是二三百块钱的事儿。公家掏钱请客,明明吃了两盘虾你硬是不签字,你那不是故意欺负人吗?你欺负我们,我们可不敢欺负你,我们给你好好服务还不行吗?男人给女人搓背那是多下贱的事儿,我都给你干,看你还有啥话可说,没想到刮刀享受不了那种高层次服务,那就不能怪我们服务不到家了。”

钱亮亮哈哈笑着说:“窝头,我真服你了,这种事情你都能做的出来我不知道还有啥事你做不出来的。”

窝头一本正经地争辩:“钱处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外国真正有钱有地位的女人就是要男人给她搓背体现身份呢,搓一回好几百美元呢,我提供的是免费服务,够吃亏了。”

黄金叶说:“行了,别说了,恶心人。”

钱亮亮这才想到,当了黄金叶的面讨论这种话题确实不太文明,就闭嘴不说了。 y32UN5nzKLa/CEM5oRMIfCKwa1kS1V5Fdt1dnLjUTtzAQQyp01xcINnFRCUaufK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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