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包间窗口有人朝里面窥视的是天地律师事务所的老姜。他正举着麦克风唱得欢,却发现电视机上面的窗洞有个黑乎乎的人头剪影,刚开始他尚不在意,以为谁在找人,后来感觉有些不对,便扔下话筒追到门口,等他出来时,那人已经转身离去,从背影上他认出那人是牛刚强。
“你干吗?神神道道的。”汪伯伦问他。
“牛刚强来了。”
“什么?牛刚强来干吗?”何庭长一把推开腻在他身上的白露。
“不知道他来干吗,不过刚才他扒在咱们包厢的窗洞上往里面看了一阵。”
沉默,何庭长、汪伯伦、老姜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分别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不安和疑忌。
“这小子不会是有意跟踪我吧?”何庭长象是问另两人,又象是在问自己。
“难说。”老姜沉吟着说。
汪伯伦故作轻松地说:“不会,也许他是来玩的,只不过偶然碰见了我们。”见何庭长仍然心神不定,他又说:“就算牛刚强是专门盯你何庭长的,又能怎么着?八小时以外,朋友间聚聚,犯到哪家法了?”
“你不知道,最近市委市政府专门发了廉政建设的八条,其中第二条就是严禁公务人员出入娱乐场所,叫三陪小姐更不允许。”何庭长有些发毛。
“牛哥,我们可不是三陪小姐,”白露揽着何庭长的肩膀晃动着撒娇:“我们只有两陪,陪你喝酒,陪你唱歌,别的可不陪。”
何庭长嘻嘻嘿嘿地说:“对,你们连两陪小姐都不是,你们是一陪小姐。”
“啥叫一陪小姐?”白露好奇地问。
“一陪到底么。”虽然何庭长心里象扎了根刺,却还忘不了跟白露调笑。
“牛刚强会不会拿这件事抓你辫子?”汪伯伦眨巴着眼睛问。
何庭长说:“单单跟小姐跳跳舞,唱唱歌,也算不了什么辫子。关键是跟什么人在一起,如果今天晚上是别人,啥事没有,跟你们俩,就有点毛病了。”语气里露出了不愉。
“哎,早知道这样,今晚上真不该来。”老姜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也有些后悔。
“来了又怎么了?何庭长处事公道,我们就是感激他,就是陪他玩玩,问其他的事,一概不知。”汪伯伦外强中干,说的硬,底气却不足。”
“算了,不提他了,喝酒,喝酒,唱歌。”何庭长故作无所谓之态,其实是心里已经钻进了毛刺,他认定牛刚强今晚就是专门跟踪监视他的,因为过去他从未听说牛刚强泡过歌厅。仔细想想,就算他牛刚强抓他小辫子,说他跟当事人一块泡歌厅,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把他的庭长撤了不成?共产党的王法还没严到这个程度。况且,你牛刚强是跳不出如来佛手掌心的孙猴子,你再想找毛病,也还得在我手下干事。何庭长想到这里,不由为自己的高明而自慰,当初牛刚强跟自己闹别扭,要调走,多少人劝他放牛刚强走,他坚决不放,他明白,牛刚强这种人抓在手里比放出去要安全的多。放在手里,攥紧攥松全凭自己的需要和兴致,放出去,调到别的部门,等于失去了控制,威胁更大。
见何庭长的脸在阴暗的灯光下更加阴沉,汪伯伦忐忑不安。到目前为止,钱花了不少,该吃的也吃了,该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怕回去无法向行长交待,便硬着头皮说:“何庭长,今天太不巧了,本来我说改个日子,可是我们行长硬是不干,她好像听到风声,说程铁石那边闹得很凶,怕万一顶不住事情有变化,非让我早早跟你通通气,结果没想到让牛刚强那小子跟上了。”
“人家牛刚强也不一定是跟踪咱们,大不了是偶然碰上了,你别说的那么肯定,象真的似地。”何庭长不愿被别人看成让下级跟踪的被动无能脚色,嘴上否认,心里却更加认定。“至于你们那桩案子,我们完全是依法办事,拿到哪里都说的清,站得住,你们再别在这事上瞎操心,还是好好反省一下,该怎么抓抓内部管理,怎么提高人员素质,说实话,我有钱也不往你们那个破银行里放。”
老姜见话不投机,急忙接过话头:“你老人家为政清廉,也不会有多少钱,要有钱还真得往他们的银行放,别人咱不说,你老人家的钱放他们那儿,不但保险,还肯定能赚。”
“算了吧,我也不想靠你们发大财,那个事已经告一段落,今后咱们两清。朋友一场,我劝你们一句,今后把精力多往公安局那边使,只要他们不使坏,不把案子往回推,就算万事大吉。”
“多谢何庭长指点,一言赛千金,有您关照,我们还怕啥?只凭你这一句话,我们也得跟您碰一杯。”老姜听懂了何庭长的点拨,捅了捅愣怔怔的汪伯伦,汪伯伦急忙也端起了酒杯:“来来来,你们三个,黄、白、蓝,一块敬牛大哥一杯。”
赵雅兰此时已有些困倦,可是也不得不端起酒杯。她看得出,这三个人碰到了很不顺心的事,现在是硬着头皮撑着,她倒希望他们早点散伙,反正今晚已经赚了个盆满锅满。刚才黑牛兴致高的时候,硬逼着他们三个喝酒,喝一杯一大张,不喝要让他们亲,她们便拼命的喝酒,看着汪科长一张张钞票往小姐怀里揣的那个刀子剜心,有苦难言的倒霉样儿,她心里乐得直发颤。
酒灌了下去,情绪却再也提不起来,屏幕上已经出现了“请点歌”的字样,谁也无心点歌,黑牛心不在焉地在白露身上揉摸,黄马跟蓝平头低头窃窃私语,赵雅兰猜想可能是黄马想带蓝平走,蓝平不干,两人正在扯皮。汪科长似乎已经坐立不安,一趟趟往卫生间跑。声色大赛的亢奋已经退化成清淡的白水,就象一幕无聊的闹剧接近了尾声,百无聊赖中,大家都在等黑牛发话,他不说走,谁也不敢走。
汪科长不知第几次从厕所跑回来后,黑牛终于说:“看来汪科长的肾炎犯了。”
汪伯伦奇怪:“我哪有肾炎?”
“那你这一会儿功夫跑了几趟厕所?小便池可能都被你冲出洞了。”何庭长取笑他。
“小便池不用他冲也有洞,没洞尿往哪流。”赵雅兰插嘴,引起了一阵嘻嘻嘿嘿地笑。
“今天就到这儿吧,”黑牛看看手表,“再晚回去老婆不让上床了。”
如同得到大赦,黄马伸个懒腰,汪伯伦嚷嚷着埋单。赵雅兰急忙抓过案几上的结算单,说:“汪大哥您坐着别动,这种小事小妹替你跑一趟就成了。”她拿着单子到账台,伸手作了个用刀砍的架势,“加多少?”管账的问。
“加五百,公家报销。”
“你这妞比我还黑,能行?”管账的问道。
“你别管了,放心开。”
额外多加的这五百,赵雅兰可以拿百分之五十的提成。又是二百五十块,算算,今天一晚就挣了九百,赵雅兰想,明天不来了,回省城老老实实休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