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再见梦回

绿城市医学院，外科门诊。

胡立夫大夫面色阴沉走进 1 诊室，见他进门，实习大夫赶紧走出去，把医生名牌处李歖的名字换上胡立夫的。

胡立夫净手之后坐在桌前，“李大夫去哪了？”

“李大夫家那对双胞胎昨晚突然过敏，来咱院紧急处理，昨夜雪大，处理过之后就住在咱们科值班室了。今天路况不好，他送孩子上学回来时堵在了北环。你也知道咱们这种科室哪敢离人，只好请您来顶一会儿。”实习大夫小心翼翼解释。

胡立夫边按病患排号呼叫器边发一条语音微信，“你去完商场来来医院一趟，把你的药配了。”

听胡大夫声音里已无责难之意，实习大夫悄悄松口气，“一凡姐的药吃完了吧？”

患者迈进门，胡立夫把手机放进抽屉，不答反问：“她这几天又来找李歖了？”

实习大夫点头，“昨晚来过，好像是正好路过咱们医院，听说李大夫在医院，她想请李大夫联系他那位省五院的堂兄，她朋友过敏很严重，想找李大夫的堂兄看看。”

患者右胳膊伤口发炎严重，实习大夫清理完脓液，胡立夫熟练处理完毕，患者道谢离去。胡立夫才又开口问：“一凡的朋友？”

听胡立夫话音有异，实习大夫狐疑，“她自己说的，是她的朋友。怎么了？胡大夫，一凡姐没有朋友吗？”

胡立夫不答反问：“李大夫家那对龙凤胎是同卵双生还是异卵双生？”

“一看就是同卵双生，两人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模一样。”

第二位患者进来，两人住了口。这个患者前来拆线，实习大夫就能处理。第二位患者离去，实习大夫望向胡立夫，“一凡姐很喜欢李大夫家那俩孩子。”

胡立夫没听见似的，面无表情摁下排号呼叫器，第三位病患由家属推着轮椅送进诊室。

第三位病患初步诊断为右小腿骨裂，胡立夫开完检查单，病患被家属快速推走去做检查。

实习大夫瞥胡立夫一眼，自觉去摁呼叫器。只是手指还没有触上去，李歖大夫脚步匆匆进门，满脸陪笑向胡立夫解释，“胡大夫，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真是事儿上赶事儿，先是路上堵车，好不容易到医院又碰上市GAJ排查，又耽误一阵子。”

胡立夫大夫嘴角只微微弯个弧度，算是已经对李歖微笑着打了招呼，“什么排查？”

李歖深知胡立夫的脾气，倒也不觉得尴尬，“说是东站出了命案，凶手对人体结构十分熟悉，GAJ对各家医院外科医护人员进行摸底排查。”

实习大夫一听，麻利地拿出衣兜里的手机，打开微信，点开某张照片递向李歖，“原来是真的，我还以为小宋骗我。”

见胡立夫脸上难得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李歖转手把手机递给胡立夫。胡立夫认真地看几眼，没头没脑说一句，“如果不是恶作剧，估计是同行？”

受到质疑，实习大夫马上接口，“不是恶作剧，小宋今年回老家过年，今天早上去东站时正好碰上警察在现场。这个女孩是被人杀后摆在那的，听说还被剔了骨。”

案件很离奇，实习大夫表达能力又好，可胡立夫却像没听见般，把手机递给李歖，“这边交给你，我回病房查房。”

胡立夫不想说话时，一句都不会多说。李歖与他同事多年，自然知道他除了工作和妹妹之外，很少关心其他事情，“好的，胡大夫，谢谢救场。”

胡立夫就像进病房时那样，面色淡淡，目不斜视，不急不徐向外走去。

实习大夫误会了胡立夫的行为，“李大夫，这是小宋亲眼看见的，我没骗你们。”

“我知道，刚才听警察说了。”

“胡立夫好像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是不感兴趣。”

“这胡大夫也太不好相处了。”

“胡大夫只对工作感兴趣，关心的人也只有一凡。”李歖拍拍实习大夫的肩膀以示安慰，“辛苦了。”

实习大夫坐下来，使劲吁出一口气，“胡大夫性格可真别扭，一凡姐怎么和他是兄妹。”

李歖毫不掩饰对胡立夫的赞赏，他边摁下呼叫器边说：“如果你跟着他，会学到更多的专业知识。他的真正实力，不仅仅是咱们医院宣传的那些。”

实习大夫将信将疑，“咱们医院的宣传片通常都是超标准宣传，胡大夫技术是好，可您和王大夫他们也很优秀，不比他差。”

李歖打断实习医生的话，“五年前，一个被全省脑外专家判定死亡的女孩，由他主刀，做了脑移植手术。”

“全省脑外专家判定死亡的，他却主刀做了脑移植手术。”实习大夫震惊到满眼瞪圆，“是不是五年前……。”

李歖很满意实习大夫的反应，“对，就是那个手术。胡大夫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研究技术上，不擅长与人沟通交流也属正常。”

实习大夫仔细想了想，“确实。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工作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多，在其他方面必然就少。”

“其实，五年前的胡大夫也不是这样。那时候的他虽然话也不多，但和大家的交流还是很正常的。”想起往事，李歖不由轻叹。

“五年前怎么了？”胡立夫是医院的传奇，医院的脊柱，实习大夫自然想听点他的八卦。

李歖又轻叹一声，“距结婚还有一周的时候，他未婚妻毁婚，而且是不辞而别。”

实习大夫惊得瞪圆眼睛，“还有一周结婚，新娘落跑了……。”

第四位病患进门，李歖露出他那招牌的笑容，实习大夫赶紧住了口。

暴雪严重影响了市内交通，各色车子在混合着泥土的雪浆里缓慢前行。

谷雨驾驶着自己的小两厢英朗满心焦急停在红绿灯路口，短短几公里路走了近四十分钟，她急出一身汗，降下车窗向外四处观望，内心希望着能马上冲出车流。

绿灯亮，前车缓慢启动，谷雨忍无可忍一把方向向右打去，准备变道，谁知这时右后方一辆Jeep车呼啸而来，擦着她的车头疾驰而过。

谷雨反应极快，趁着其他车还未提速的空当迅速跟着Jeep车快速冲过路口，前行大约五六百米，在下一个拥堵的红绿灯路口之前，Jeep车疾速拐进一条胡同。胡同是条斜叉路，看方向应该也能通往她要去的地方。

谷雨心一横，跟着Jeep车进了胡同，导航适时提醒路线调整。

谷雨听得心里一喜，她判断的没错，这条胡同确实也能通往俞炜华给的地址，安宁家园小区。

20 分钟后，谷雨驶进科技路，让她觉得奇怪的是Jeep车居然也是这个方向，两车一前一后通过外车车道进入安宁小区。

Jeep车在小区内绕行一圈后停在G幢楼下，这正是俞炜华告诉她的那幢楼，她直接跟上，把车停在Jeep车副驾驶位置那一侧的旁边。

Jeep车副驾驶位置下来一个年轻男子。

谷雨望过去，男子个头不太高，目测不到一米八，零下五度的寒冷冬天，男子仅着单薄款运动棉衣和同色运动裤，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无精打采走向车头方向，“阿衡，你刚才是不是撞到哪了？……呃，还真是撞到了，都掉漆了。”

一阵冷风裹着雪粒子吹来，男子立马睁大迷离的眼睛，“衡哥，你们北方的天……北方的妞可真美。”

男子一脸惊艳盯着谷雨，“美女，你这么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长得特别帅，一看就舍不得移不开眼睛？……美女，你这么看我，我会害羞的……。”

南方口音的普通话，音轻，速快，不过大家都听得懂，谷雨十分无语，既不想接话，也不想搭理他。

男子走向谷雨，“美女，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很漂亮。”

Jeep车上的两个男人正是林衡和何坤。

林衡知道刚才擦了一辆车子，也知道车主一路跟着他。刚才他选的路全是背街小巷，路况不佳，一个女孩子，居然跟得上。不过，她为什么跟来，为了追偿车头损失？

林衡望一眼小英朗车头，保险杠螺丝脱落了一颗，问题不大。那些背街小巷道路凹凸不平，Jeep车底盘较高，路上还有被剐的感觉，这女孩的两厢英朗不可能无损伤，而且损伤也绝对比他所造成的剐擦严重，这是简单的道理，所以她她追来必然不是为了追偿车损！

“你们刚才撞了我的车，我追来要赔偿的。”谷雨讨厌何坤大喇剌打量她的目光，避而望向林衡，“是你？！”

撞她车的人居然是早上救她的男子！谷雨愣了，想起早上他那一声闷哼，她不由望向他的胸口，能开车，应该没有受伤吧？！

看是谷雨，林衡微愣了一瞬，他撞得居然是她的车。这女孩，车技不俗！

“刚才赶时间，擦了你的车，抱歉。”眼前的谷雨二十出头年纪，身高一米六八左右，和谷子信息相符，林衡突然想起那个没有接通的语音电话，“早上你和他们赶着去哪？”

再见，林衡忍不住开口问。是去火车东站吗？她是警察吗？

何坤听出蹊跷，“你们认识？”

声音也正常，肯定没受伤！不过，一个上午见两面，第一次在出现场的路上，这一次在寻找线索的路上，而且他问的问题很突兀，谷雨心中一警，“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林衡敏锐地捕捉到谷雨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胆色过人，车技不俗，人也很警觉，这小丫头具备刑警特点，“找人。你呢？”

何坤瞪大眼珠子，眼前这男人是飓风大队那个惜字如金的冷面阎王？他不是从不和别人说废话吗？不是说他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女孩子吗？呃……虽然他刚才说过他有一个女朋友，虽然他这个女朋友谁也没有见过！可现在，他不仅认识一个他女朋友之外的美貌女孩，还追问她为什么来这里，而且是在寻找发布失踪女友信息IP的关键时刻。

“你肇事逃逸，我……。”谷雨说不下去了，比起救命之恩，这剐擦实在不值一提，她明明可以找更好的理由，可说不清为什么，在他目光下，她脑子里就像搅了一盆糨糊，思维很不清晰。

“何坤，打电话给 4S店，照价赔偿这位小姐的损失。”林衡只想知道她是不是谷子，她却满心戒备滴水不漏。现在是与不是都没有找人这事紧要，想问的他问过了，不该再耽搁时间了，“何坤，是九楼？”

“九楼，904。林衡，先说好，车是你撞的，我只帮你处理……”美女面前，何坤很要面子，所以他背向谷雨，用口型告诉林衡，“……银子你得转给我。”

原来他叫林衡。G幢九楼 904 户主是绿城知名黑客王晞哲家，正是谷雨要去的地方。何坤不是本地人，林衡身手这么好，如果是绿城GA系统的人，她肯定认识，不认识说明他并不是绿城的同行，两个外地人，为什么来找王晞哲？

林衡救过她，她并不希望他是对手，“你去 904 干什么？”

林衡望向谷雨，清冷开口反问，“你来这里也是找他的？！”

他个头很高，五官轮廓很立体，看上去有点像谷钰去年追过的偶像剧中的男一号，叫什么来着？谷雨边默想边对上林衡的双眼。那双眼明明明亮，但却无一丝情绪，仿若两潭千年老井，古水无波，不清楚为什么，谷雨头部伤疤处突然开始隐隐作痛，“你找他干什么？”

从始自终，她没有正面回答他一个问题。林衡心中不耐，冷冷瞥谷雨一眼，“与你无关。”

说完，林衡转身，疾步离去。

何坤显然对谷雨十分感兴趣，觉得商讨赔偿是接近她的好机会，“美女，这车头看着虽然撞得不严重，但咱这肉眼凡胎的，也看不出来里面有没有撞坏零部件，不如这样，咱俩现在就去 4S店，让师傅全面检查检查，你呢，该修哪修哪，我呢，该咋赔咋赔。”

反正不花自己的银子，何坤乐得大方，男人，在想泡的美女面前大方，是本能。

俞炜华孤身前来，现在正单独面对王晞哲，林衡现在上去，如果发生摩擦，俞炜华未必能顺利带走人，而她头部痛感似乎越来越重，但为了给俞炜华充足的时间，她必须拦下林衡，于是忍住头部不适一阵疾跑，截站到林衡身前，“自己撞的自己负责比较有诚意。林衡，我们一起去 4S店。”

“你为什么找 904 的主人？”在暗网发布拍卖信息的IP就是 904 的注册地址，林衡本不欲再浪费时间，但是，一来他想知道 904 主人的一些外围信息，二来他不希望疑似谷子的人和赵垚被拍卖有关系。因为从始自终他都不认为她追来是为了赔偿。

“你呢？”

“谷雨，你车子底盘受损比车头严重。”

“……。”谷雨语塞两秒，林衡看得很明白，问得很直接。其实她很欣赏这种行事风格，但目前她只想拦下他，方式似乎唯有胡搅蛮缠，虽然她并不擅长，“你肇事逃逸，理应亲自陪我去 4S店。”

“你可以打 110，快速理赔定损后何坤去照价赔偿。”眼前这丫头眼里隐着的尴尬显出她内心的窘迫，她目的明确，想让他离开这里，看来 904 的人和她有关，或者她的人现在就在 904。

事关赵垚，即使她是谷子，即使是绿城GAJ刑侦人员，他也想先他们一步带走 904 里的那个人，林衡错开谷雨，前行的步子更疾。

谷雨心里大急，一边希望俞炜华已经带走了 904 的人，一边快速思索，肇事逃逸这理由牵强，他明明可以轻松怼到她说不出来话，可他却利索地处理完，再胡搅蛮缠下去，她自己都说不出口。接下来，似乎只有出手，即使他身手不凡，即使不能拦得下他，至少能拖延一阵。

林衡步子疾，步幅大，谷雨疾跑几步才跟上他，快速出手，向他肩头扒去。

林衡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一个漂亮的旋身，伸出右手，在她右肩上轻轻扒拉一下。

明明看到他的手臂伸来，谷雨惊恐地发现，她这个绿城GA系统擒拿格斗冠军根本避不开。肩膀上，他的手臂重若千斤，她挡不开，躲不掉。身子轻易被他扒拉开，这个男人太强悍，她根本不是对手，甚至一招都走不下来。她不是对手，俞炜华更不是。可即使不是对手，她也必须拦下他，心一横，一个旋风腿横扫向他的腿。

林衡身形微晃，轻易避开，他目的明确，不愿与谷雨纠缠，转身就走，而且是离弦之速。

谷雨终于明白林耀东早上说那番话时脸上的表情，他的速度，他的暴发力，他的身手，无一不让人惊惧。对，就是惊惧！如果他在绿城GA系统，确如林耀东所说，擒拿格斗冠军压根没有她和俞炜华什么事。

可怎么办，即使她明知不是对手，她还是得出手，还是得阻拦。于是，谷雨又是一个旋风腿，这一个比上一个速度更疾力道更足。她想，如果还是不能一击而中，她只能选择蛮干了，对手太强的时候，蛮干是最佳选择，毕竟说不定哪一招就制敌了呢。

身后的女孩有可能是谷子这个猜测让林衡一忍再忍，可这丫头一再阻拦的行为又让他忍无可忍，他一个大旋身，避开她的攻势的同时转身面向她，声音凌厉，“不要逼我动手。”

心里预估了数种反击方式，唯独没有预料到他直面迎来，仍旧没有反击，太自信，还是其他？谷雨没时间思索，因为收势不及，整个人不可避免撞向他，鼻子被他硬实的胸膛撞得生疼。谷雨迅速后退两步，抬眼，愤怒地望向他的脸，“是你不对在先，谁……。”

“逼谁”两字噎在喉咙里，谷雨根本说不出口。谁逼谁，答案是肯定的，不是他逼她，而是她逼他！今天的两次见面，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很妥帖，对她的纠缠也一再忍让。说起来，能一再忍让她的，除了赵立华和林耀东之外，还真没旁人。

眼前这女人，双眼清澈明亮，瞳仁漆黑如墨，她和赵垚的眼睛一模一样，林衡瞬间恍惚起来，“904 的人我必须带走，无论他与你什么关系。”

“他是嫌疑人，你带不走。”谷雨掏出警官证，打开，亮在林衡面前。既然出手阻拦不了，那就使用权利吧。内心里，她并不愿与他为敌，原因很简单，一来，如果对方不是案犯，树一个碾压式的对手不是明智之举；二来，毕竟有救命之恩，做人，不能恩将仇报。

这小丫头果然是警务人员，她很可能就是谷子，毕竟绿城市局出现两个谷姓的可能性不大，林衡心底有一丝暖流缓缓升起，“是吗？！”

是吗？是什么？是对“你带不走”的不屑反问，还是对她身份的置疑？谷雨凝视着林衡的眼睛，他看她的眼神，不像是看陌生人，就像赵立华第一次看见她时的目光，她不知原因，但语气不由自主温和下来，“是。”

赵垚也曾这样凝望过他，相似的眼神，相似的语气，林衡凝望着她，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赵垚，可她，明明不是赵垚。

他双眼有个巨大又汹涌的漩涡，犹疑、恍惚呼啸着翻卷而过，谷雨觉得自己被卷进了那漩涡里，毫无原因的惊惧、伤心、绝望依次在她脑中撞击，就在她觉得再无法掌控制自己意识，绝望地放弃努力的时候，漩涡慢慢消散，里面只剩温暖。

谷雨恍惚了，是因为他的脸色太温润眼神太过温柔，所以眼前这张脸才像早就刻在了脑子里？

不，不是！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会有似曾相识却总也想不起来的片断瞬间涌进她脑子里，呼啸着奔腾翻转，眼前他的脸与脑中尘封的记忆重合，她不知道自己无意识地在喉间咕哝一声，“二哥。”

林衡神情惊动，“你叫我什么？”

谷雨没了自主意识，因为就在她的双眼凝在他的眼睛里时，脑中尘封许久的人和事一古脑地涌出，在她脑海中呼啸着奔腾翻转，最后，一张清晰的脸出现了，就是眼前这张脸，她没发觉她抬起了右臂，伸手向他脸颊轻柔抚去，“二哥。”

她涣散的眼神透着他看不懂的炽热，林衡突然想起，早晨她趴在他胸口，也有那么一瞬间是这种眼神，“赵垚？！”

不，赵垚容貌是不俗，气质也娇柔。但比起眼前这丫头，还是差了点。眼前的谷雨长相美，满身英气，自带发光体，让人不自觉受她吸引。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几乎没有相似之处。可她怎么像赵垚一样称呼他，林衡没发觉，他的心瞬间乱了，“你认识赵垚？”

谷雨的手抚上林衡的脸颊，“二哥，你终于从QM回来了。”

一声惊雷在林衡头顶炸开，他不敢相信看着眼前谷雨的脸，他前往T国出任务，只有飓风大队成员知道确切地址，出发前虽告知过赵家兄妹要出差，但他不曾透露过详细地址。他在T国期间，唯一一次接通了赵垚的视频通话，赵垚从他身后建筑猜出了他身在T国的QM。他职业特殊，赵家兄妹知道规矩，所以即使赵垚和谷雨熟识，也绝不可能透露给谷雨，谷雨为什么知道？以哪一种方式知道的？

林衡理智暂失，他失态了。目光凝在谷雨眼睛上，下意识伸出双手，捧着谷雨的脸，震惊地打量着，“为什么叫我二哥？”

“没有为什么……你就是二哥。”没有为什么，因为你本来就是。回答林衡的谷雨不是她自己，是那份尘封记忆一角里的主人。只是现在的她并不清楚而已。

“为什么知道我去了QM？”去T国执行任务是五年前，神识迷失的她为什么会现在问？明明，他们早上才见过！明明，刚才的她还满心戒备防着他！明明，他和她是早上才见过面的陌生人！她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她为什么有变化，又或是是什么促使她有了变化？

“我们视……。”谷雨话未说完，就被她身侧站着的何坤打断了。

“美女，你这‘二哥’是人家的男朋友。这青天白日的，你和别人的男朋友拉拉扯扯会被骂的哦。”何坤不知道谷雨和林衡之间怎么回事，但他看出来了，再任由两个人这么一问一答下去，指不定能聊出来什么事。所以，他得打断他们，不然他肯定不能再和谷雨两个人单独前往 4S店。

关系到赵垚，即使谷雨有可能是谷子，林衡还是希望搞明白，见何坤欲拉谷雨手臂，他一个阴狠的眼刀子过去。

何坤悻悻缩回手，低声嘀咕，“什么冷面阎王，什么不近女色，什么有女朋友，都是狗屁。”

林衡目光移向何坤的瞬间，和谷雨不再是四目相望状态，谷雨意识迅速回笼，只是回笼的瞬间，头部一波难以忍受的巨痛突然袭来，她猛地闭上双眼，蹲下身子，双手抱住脑袋，十指指尖狠狠掐向头皮，以痛移痛是惯常手段，既快捷又有效。

何坤吓了一跳，快速退出几步，避开谷雨，“衡哥，我可没碰她。”

林衡低头看着谷雨，她的反应像是……。

是了，她意识迷失眼神涣散时是和他四目相望时，现在她这副模样，真的是……。

他不敢往下想。

何坤也发现了谷雨的不对劲，小心翼翼走过去，低头，想看明白谷雨为什么这样，“衡哥，这一路你看我的时候眼神是很吓人，但刚才盯着她看的时候还是很温柔的，不至于把她吓成这样吧。”

林衡拉起谷雨，扒拉下她掐着头皮的双手，摸上她刚才狠狠掐着的部位，当指腹触上她头部凸起的疤痕时，马上意识到他的猜测是对的。

巨痛之下本能还在，况且意识已经回笼，机不可失，谷雨快速出拳，位置准下手狠，况且是近距离偷袭，谷雨的擒拿格斗冠军也是实实在在的，这一拳并不轻。可是林衡不仅没有躲避，还任由她的拳头落在他的胸膛。

谷雨曾经一拳把队里侦察员打倒在地，但拳头落在他身上，他却只是眉头微皱，她心中大骇。

林衡一把把她摁到车门上，一手固定她，一手指腹顺着她疤痕形状仔细摸索。

知道林衡身手不凡，但他强大到出乎了谷雨的意料，她既不甘心就这么受制于人，又想给俞炜华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于是抬起右腿向他两腿之间狠狠踢去。

这招阴狠，林衡还不想失去某个器官的功能，于是右掌快速切在谷雨抬起的腿上。

谷雨顿时觉得右腿废了，她从来没有这么疼过，可她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她再度快速出腿。

她快，林衡更快，她的腿还未抬起，他已把她的双腿夹在自己的两腿之间，上身压着她的上身，双手从她肩上穿过，左手固定住她的脑袋，右手在她伤口下两指处用力揉摁。

谷雨从未和男人这么亲近过，而且还是打斗中被男性对手身体贴身体的控制，恼羞成怒之下就拳脚乱了章法，她举起并未被他控制住的手去抓他的头发，她没有料到她会轻易得手，因为他竟然不躲不闪。

林衡打量着谷雨的神色，沉静出声，“还疼吗？”

好听的低音响在头顶，谷雨愣了。他生生受她一拳，是为了不让她疼？！

“还疼吗？”他又问。

谷雨仔细想了下，确实，他一番揉摁下，她头部疼痛已缓解。他不闪不避，是为她揉摁头部，是让她不再疼。手法专业，力道柔和，比以痛移痛更有效，“不疼了。”

谷雨抬眼，与林衡再次四目相对，视线相绞的那一刻，她发现他古水无波的眼里再度涌出一丝丝别样的东西，她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只感觉在他这样的目光下，她所思所想都直接散了，一丝丝异常从心底升起。明明，他和她刚刚才认识！明明，他并不知道她有隐疾！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对她这么温和？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为什么？”

正想得出神，一片雪花飘飘摇摇落向谷雨的眼睛，她不由闭了闭双眼。林衡的目光这才从她眼睛上移开，看向她的脸，这女人除了眼睛和她一模一样，其他地方没有相似之处，赵垚还活着，他不应该胡乱猜测，林衡努力压下心头那份狐疑，“止疼。”

她问得简单，他懂她想问什么。他回答的简单，是无法用贴切的语言回答她。

“帮我止疼？！”

“对，帮你止疼。”他的短发还被她拽着，她力道不弱，两人又有二十多公分的身高差，这感觉很糟糕，林衡皱眉，“你还不放手？！”

她和他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谷雨心里大窘，两颊很烫，掩饰住尴尬，“你先放。”

林衡发现了，谷雨一旦意识清醒，做事就十分理智，很是知道怎么样才能保障自身安全。

林衡放手放得十分迅速，“不要后悔。”

谷雨掩饰住内心的羞窘，“后悔你的头。”

话音一落谷雨就后悔了。因为她林衡放手的刹那，新一波的痛感毫无预警再次袭来，这一波比上一波更痛，更让她难以忍受。

谷雨万分痛苦闭上双眼，可就在闭上的那一刻，记忆中的脸再次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就好似她是和他已分别了千万年，突然间重逢，她再次无意识地呻吟出声，“二哥。”

林衡本想让她“后悔”的时间久一些，没有想到她又是一声“二哥”，他马上捞起她往下倒的身子，再次压在车门上，抬起手臂插入她发间，揉摁在那处疤痕上，“你认识赵壵？”

很显然，谷雨意识又迷失了，她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二哥，救我！”

一滴泪从谷雨眼角悄然落下，顺着脸颊滑下，“我……不想……死。”

那滴泪滴进了林衡的眼里，他眼前也模糊起来，边用力揉摁她的伤疤边温声抚慰，“赵垚，无论你……她在哪，无论她在谁的手里，我都会去救她。谷雨，你到底是谁？”

旁边站着的何坤看傻了，目光不住在林衡和谷雨脸上游移，不敢相信眼前的林衡是他认识的林衡，他认识的林衡迫切想知道女朋友的消息时，绝不可能在陌生人面前耽误时间，眼前这少女身上有什么魔力？还有，这少女为什么叫林衡二哥，这个称呼对林衡意味着什么？

谷雨的面色慢慢舒缓，她不再呓语。

林衡摁揉的节奏慢下来，他慢慢感受指腹下那道疤痕上所有的痕迹，脑外常用的伤口缝合方法，而且缝合手法精湛。她做过开颅手术，她叫他二哥或许是因为……，不，赵垚还活着，他不能任由自己胡乱猜测下去，“谷雨，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赵垚？她是不是给你说过什么？你为什么来 904，904 是什么案子的嫌疑人？”

问话从远方飘来，脑中男人脸的轮廓慢慢坠回，重入尘封。谷雨慢慢睁开眼睛，神色冷峻，眼神冷厉，是林衡，刚才怎么了，为什么好像是断片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赵垚是谁？他为什么这么问她？谷雨心思急转，“谁是赵垚？男的，女的？”

“你不认识她？”

“她在绿城犯过事？被我抓过？”印象中，经她手的案子没有叫这名字的。谷雨打量着林衡，“刚才发生了什么？”

林衡盯着谷雨的眼睛，不愿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为什么叫我二哥？”

“赵垚是他女朋友。美女，衡哥是有女人的男人，你这么贴着人家，真的会被骂的哦。”何坤看不出来林衡和谷雨之间为什么暗涌翻腾，但很显然，他很不爽林衡紧紧贴着谷雨。不敢开口涮林衡，还不敢说谷雨吗？怎么可能！

她仍被他压在车门上，虽说有原因，可年轻男女，确实不合适。谷雨羞窘之下，直接一个劈手上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起开。”

林衡轻松避开，退开两步，但眼睛仍凝在谷雨脸上，“你认识赵垚，她和你聊起过我的事？”

“如果她没有犯过事，如果没有被我抓过。我应该不认识她，不存在她和我聊过你的事。”被他掌切的腿还疼得钻心，这对她来说很不可思议。也由此可见，他太强悍了。是她长这么大，遇到的最强悍的男人。

“为什么叫我二哥？”她眼神清澄，不似成心隐瞒。心底那丝狐疑再次涌上心头，林衡觉得心被一双大手攥住了，呼吸有些不顺畅，“你怎么知道这个称呼？”

“我叫你……二哥？二哥是你女朋友对你的称呼？”以前头疼到难以忍受时头脑也恍惚过，难道刚才的程度不仅仅是头脑恍惚，她确确实实是断片了？

女朋友吗？不，在他心里，赵家兄妹是兄妹，是亲人，他一直把赵垚当妹妹。他可以对何坤说赵垚是他女友，也丝毫没有向孙扬掩饰赵垚对他的重要，可现在怎么这么难以回答？

何坤盯着林衡，见他久久不答，隐约明白了。明白归明白，谷雨很对他的胃口，反正会陪着林衡待在这个城市一阵子，他想谈一阵子的恋爱，对，仅谈一阵子，在他的认知里，追女友，追到了，睡过了，就成功了，如果不想睡了，就可以分开了，“衡哥，赵垚叫你二哥……？”

林衡又一个冰冷至极的眼刀子过去，何坤咽下未说完的话。

“你是二哥，那大哥是谁？”问完，谷雨才发现问了不该问的。

“她哥。”

“大哥是亲哥？二哥是男朋友？！你确定，她是你女朋友，不是妹妹？”冲口而出后，谷雨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虽说是为了拖延时间，但顺口而出问这些很不合适。

林衡心头一震，避开谷雨的眼睛，目光上移，视线再度落到她头部，“为什么知道我在QM？”

“你是T籍华人？”这句是确实想知道，谷雨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很想弄清楚林衡的身份。

谷雨由始自终没有回答林衡的问题，甚至还试图从他的问话中探查他。不过林衡却听懂了，意识清醒的谷雨不认识赵垚，不知道他去过QM，甚至不知道刚才叫过他二哥，她眼神涣散时所说那些，极有可能是另外一个人的记忆，“你做过脑部手术？！”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谷雨听愣了，仅凭揉摁过她头部的伤痕就知道她做过手术？

“你是医生？”谷雨悄悄往九楼方向望一眼，绊住这两男人这么久，俞炜华应该把人带走了吧？！

林衡自然知道那一眼的意思，只是他从谷雨那声“二哥”叫出口之后就不着急了，谷雨是警察，只要 904 的人在警务系统，他就有办法见到人，就能查出他想知道的信息，反倒是现在他更想谷雨和赵垚的关系，“904 是什么性质案子的嫌疑人？”

“你为什么找他？”林衡太强悍，她不想树敌，但东站案子非同小可，她必须小心。

“寻人。”林衡发现了，他坦荡，她才会透露他想知道的。

“刑事案件。”

谷雨话音刚落，G幢半空方向传来俞炜华的吼声，“谷雨……。”

谷雨迅速抬头，恰见俞炜华的脸从九楼住户某扇窗子前一闪而过，距离太远，她没看清他的表情，他后面的话也没有听清，但她知道了，俞炜华还没有把人带走。俞炜华身手并不弱，如果 904 只是普通的黑客，带走并非难事。俞炜华遇到了困难，现在需要她的协助！

谷雨拔腿就往G幢大堂方向冲。

林衡速度更快，直接截站在谷雨身前，再次盯上她的眼睛，“找个地方聊聊？”

又差点撞他身上，谷雨快速错开身子，准备抢道离开，“没空，让开。”

只是，她快他更快，谷雨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直接撞上林衡的胸口，捂住再次被撞得生疼的鼻子，快速一拳捣向他的面门，“好……不挡道，让开。”

“狗”字没出音，她真想骂人，但清楚，她不能骂林衡，关键打不过，况且做人不能恩将仇报。

林衡不仅反应快，定力也极好，谷雨拳出一半他才抬臂，却后发而先至，把谷雨的拳头握在掌心，他仍是盯着她的眼睛，也仍是方才的问话，“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叫我二哥？还有，你为什么知道我去了QM？谷雨，我是五年前去的QM，你现在才问我是不是从QM回来了，是不是有点晚？！”

“鬼才叫过你二哥，你去没去过QM和我没关系。”谷雨气极败坏，她的身手居然在这男人手下一个回合都走不到，好在俞炜华在楼上，否则会被他嘲讽一辈子。

林衡不愿意去想那个可能性，但又不愿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你做过开颅手术？”

谷雨不耐烦，“你能从我头上疤痕上猜出我做过手术，相信也是技术高超。既然猜到了，还来求证干什么？再说了，我做没做过手术和你有关系吗？”

这话犹如一把利刃，直直捅进林衡心窝，他眼前一黑，“你换过脑片？”

“换脑片？”谷雨完全听不懂。

“脑干细胞移植手术？”

谷雨急欲离开，不愿与他费话，但也清楚，如果不说清楚他不会让她轻易离开，于是耐着性子再度详细回答：“我五年前出了车祸，颅内受伤严重，我做过开颅手术，清除了脑中淤血，没有换过什么脑片，也不知道脑片是什么东西。我说得应该足够清楚，你的听力也应该没有问题。现在我正在执行任务，你早上救过我，我不希望你是妨碍公务那个人。再见，呃，不对，是以后再也不见。拜拜。”

“五年前？！”林衡心里的疑惑不消反增，“具体什么时间？”

“什么时间关你什么事……。”

谷雨的话未说完，突然传来一声巨大声响。两人经验都丰富，知道那声响是爆炸声。 UO3BRe1In70oLGghNi6tFcK+yZYByXDKGRoZeJipKOesuWPN1pz5YUgWY4bZzM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