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
谷雨在“喵喵”声中醒来。
她睁开双眼,发现怀中抱着一只超大号的熊仔玩偶,她一愣,睡时抱它了吗?她明明记得,这只熊仔玩偶在床边沙发上随意扔着。
梦游了?
仅有的五年记忆里,无论是家里人还是局里同事,从来没有说过她有过梦游症,昨晚突然梦游的可能性也不大。
谷雨把熊仔玩偶放到床边,坐起身,感觉右胳膊上臂酸痛,捋起袖子,发现绷带上有血花。她狐疑地重新拿出熊仔玩偶,玩具虽大,却没什么重量,即使压着她手臂也不会酸痛,况且玩偶上并无血迹。掀开被子,被子和床单上均无血迹,也不是侧躺时自己压了自己。
奇怪!
怎么回事?
她的身体对疼痛并不敏感,即使当时疼得要死,过一阵子也会一点感觉也没有,昨天被林衡掌切时感觉快要断了的腿现在没有一丁点痛感,手臂虽然是爆炸伤,但都是轻微皮外伤,怎么会有酸痛感?
难道跟昨晚的梦境有关?
梦中,她好像和某个人相拥而眠时,那个男人好像压到了她的胳膊。想起那个男人,谷雨的脸颊突然间火烫,那个带她从梦魇里逃出去的男人的模样……居然是林衡。
为什么是他?他不过是她认识一天的男人。
“喵喵”声再度传来,谷雨思绪骤然回笼,她放下袖子,跳下床,跑出卧室,穿过客厅,打开猫舍的门,两只猫一拥而来,扑向她。她弯腰抱起最后面缓慢行走的麻妞,给它们准备猫粮。
准备好猫粮,突然意识到麻妞做过手术刚一天,可以让它进食吗?谷雨拿出手机习惯性拨给赵立华,忙音传来,这才猛地想起赵立华已经失踪。她略作犹豫,拨出另一个号码。
对方接听很快,而且不等她开口就问:“那四个人有消息了?”
“麻妞今天能吃东西吗?”
“你为了麻妞给我打电话?”
“不然呢。”
“先观察两天,它今天应该不会想吃东西。那四个人有消息了吗?”
谷雨干脆利落挂断电话,然后把麻妞抱进客房,放进沙发旁边的猫窝里,拿起羽绒服穿上,离开赵立华的宿舍向局里走去。
暴雪未停,胡同里积雪很厚,踩上去咯吱咯吱直响,她边走边想刚才那通电话,原来,只问自己想知道的,无视别人的问题是这种感觉,暗爽的感觉真的很爽!这时的她并没有意识到,对于不同的对象,感觉其实是千差万别的。
林衡站在窗前,如昨晚一般遥望着西方。虽说天色渐明,可暴雪未停,视线受阻,他什么都看不到。
谷雨喜欢麻妞,像赵垚那样喜欢。这个认知让昨晚的心理建设轰然倒塌。他在T国那段时间,即使赵垚结识了谷雨,和谷雨快速发展了友情,向谷雨说了对他的感情,可赵垚会告诉谷雨,她不想叫他“二哥”,她不想做他的亲人,她想做他的爱人吗?不会。因为这些是赵垚心底里的痛,她不会向任何人吐露。所以,谷雨自赵垚那里获取那些信息的可能性不大。
林衡心口钝钝地疼。是的,那时候赵垚心底里的痛,现在变成了他心底里的痛。
如果赵垚没有向他表白,或表白之后他没有马上拒绝,他想,无论是作为赵家兄妹拉他走出黑暗沼泽的回报,还是为了赵立华,他依然会放下一切尽全力寻找她,只是,他不会这么痛。
这痛,历时五年,然而五年之久后他依然无法释怀,也无法放下。
他和小谷子真正相识不过一天,可五年联系,虽然交流的是各类案子,但他能感觉得到,她既谨慎又理性,这种性情,会因为赵垚而思绪郁结,以至于晚上梦魇?不会。
况且,昨天第一次和谷雨相见,并非谷雨刻意接近,是他听到林耀东那句“小谷子”,他主动飞扑过去才赶得上救她。而在安宁家园的第二面,是他们有同一目标,当时她一门心思阻止他去找王晞哲。由此自终,她不知道他是谁,甚至都不知道他是WN!所以并不存在她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别有用心。
现在想来,她不仅仅是在安宁家园有短暂的意识迷失,昨天早上从雪地里起来后她就问过他,“我们以前有没有见过”,那时候他不明所以,回答她“应该没有”。在问之前,她摔在他胸口时,眼神有过短暂的迷茫。问他那句话时,她的意识也许并不是真正的清醒。
还有,昨晚她的梦魇是偶然性,还是经常性?如果是经常性,那么就不仅仅是清理淤血这种开颅手术所能造成的后遗症了,如果她做过脑移植,她是不知道,还是不能告诉他。如果是不能告诉,是有什么不能为他人所知的原因吗?
想得越多,林衡心里的疑点也就越多。
谷雨在思念果岭时曾对他说过一句,“既然是兄弟,你能否告诉我,老赵有几个兄弟姐妹”。谷雨入职时曾给他发过信息,那是两年前,也就是说她参加工作时赵垚已经失踪接近三年。仅两年时间,赵立华能向她提及失踪多年的赵垚,说明两人的关系应该是同事之上,而且赵立华出事之后给她电话时的那份熟稔程度,也可以说明问题,所以,她不可能不知道赵立华只有赵垚一个妹妹,既然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她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是只是想误导他?
如果是她知道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难道赵垚真有一个双胞胎姐妹,赵立华还有一个妹妹,他在T国时,他们三兄妹之间发生了他不知识的事?!
这样的话,所有的怀疑似乎都解释的通了:失踪的赵垚五年前已经死亡,现在赵垚的部分脑干存活于谷雨身上,所以谷雨有赵垚的记忆,赵立华和谷雨也因此有了超越普通同事的情感!赵立华五年前就知道赵垚已经死亡,这五年,赵立华一次又一次的寻找,找的是另外一个妹妹!所以赵立华才一次又一次劝他放弃,劝他重新开始!
如果是这样,赵垚为什么会死?如果是正常死亡,赵立华为什么不告诉他,如果是非正常死亡,他是飓风成员,会比身为法医的赵立华更有抓获凶手的能力。
脑子像被塞进一团乱麻,林衡觉得脑仁疼。
“林衡,你一夜没睡?!”何坤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走进卧室,站在林衡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向外张望,张望一阵发现窗外除了飞雪什么也没有,悻悻收回目光,递给林衡一个字条,“你说你今天会去绿城市GAJ报到,记得帮我查这个人是不是在绿城看守所。”
林衡接过,“是生意?还是帮别人查?”
何坤顿时一脸怒,“当然是生意。自从飓风找上我,我就没再接过一单大生意。林衡,这单做好了,未来五年我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林衡把字条装进口袋里,然后递给何坤一本护照,“帮我确认她……是否注销了户口?”
何坤扫一眼护照照片,坐到笔记本前,“这女孩的眼睛和昨天那美女警官一模一样。呃,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林衡脚下一软。
“这种信息你自己为什么不查?!”说话的工夫,何坤已经查出,起身,边递还护照边说:“户口没有注销,这是……。”
证件照和生活照有差距,刚才乍一看,只觉得眼熟,但这齐眉的发型并不多见,这照片的主人正是在暗网上挂着的那位,何坤手一抖,护照滑落。
林衡手一抄,稳稳接住护照,“我女朋友。”
“林衡,她不是被人拍卖了吗?你为什么……怀疑她死了?难道说,她真有双胞胎姐妹,被拍卖的不是她?不对,她户口没有注销,如果真死了一个,那也应该是她的双胞胎姐妹。”何坤隐隐猜想到某种可能,只是他不愿相信,早就知道暗网交易的腌臜事多,但他真心不希望身边有人陷入这种腌臜交易里。
“我要暗网发布人的信息。”找到被拍卖的人,找出真相,给他,给赵垚,给赵立华一个交待。
“你知道,我从来不沾暗网。”昨日追查IP已经破戒,查暗网发布人信息,一个查不好,小命都得搭进去。做这行这么多年,何坤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林衡拿出字条,“如果你轻易能进绿城市局的系统,就不需要亲自来这里。现在既然亲自来了,就说明需要借助外部力量。何坤,今天我去报到,有我在,你觉得你还有希望接触到你需要的人吗。”
何坤悻悻,“那我也不能把命搭进去。”
“有我在,你会很安全。”
“你还以为你在飓风,还是飓风队员,还能让道上那些人闻风丧胆。”
“只要我想,在哪都一样。”
林衡虽说现在是传说,但传说的威慑力依然在。何坤略作踌躇,“我查!你说过保我平常的,你不能食言。”
“以后这种生意少接。”
“经常被飓风叫的人,也只能接这种生意了。”何坤心里愤懑,瞪向林衡时无意中发现他浅色毛衫上有血色,“衡哥,你们飓风的人受伤都不用去医院的吗?”
林衡低头,看向毛衫上的浅淡血色,那应该谷雨手臂绷带上涔出的血。想起昨晚,林衡双眸不自觉变得柔和,“皮外伤,不用去医院。”
何坤微微弯腰,仔细去瞧那块异色,“不过,这好像不是从里面涔出来的,倒像从外面沾上的……。”
何坤突然抬头,“不会是昨天那女警官……。”
“不是。”林衡没等何坤说完,迅速抓起外衣,穿上就往外走,“有消息了给我打电话。”
何坤疑惑地望着林衡急促离去的身影,“昨天他抱着她从 904 出来的时候,她明明受伤了……。”
谷雨走进办公室,随手脱了外衣挂在衣架上。
林耀东已经在位置上。见她进来,拿着早餐冲她招手,“来,吃早餐。”
谷雨过去,见又是手工包子,心口不禁一暖,“东哥,这阵子忙,就别自己做了。”
“昨晚盘的馅,早上半小时搞定,只是刷牙洗脸的工夫。再说了,外面卖的那些不好吃。”林耀东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两盒奶,“急着来,没赶上买豆浆,奶有些凉哈……。”
林耀东一抬眼,看到谷雨手臂上的血花,“小雨,你伤口涔血了。”
昨晚没吃,早饿了,谷雨嘴里吃着包子,“本来就是皮外伤,没事。”
林耀东从抽屉里拿出小药箱,“看这血花的形状?你昨晚睡觉时压着胳膊了?”
熊仔玩具上并无血迹,床单被罩上也没有,难道要说昨晚梦里有个人压着她的胳膊了,这伤是梦里的人压出来的。这说辞别说林耀东不信,她自己都不信。再说了,自入刑侦队,受伤是经常的事,谷雨也不甚在意,“估计是。”
“你在老赵家睡的?”
“嗯。”
林耀东用剪刀小心翼翼剪开绷带,“小雨,你自己处理伤口了?”
“没有。”谷雨望向自己手臂。
谷雨手臂上,那带血花的外绷带下压着一块方方正正的雪白纱布。外面的绷带有血,里面的那块纱布居然没血。她心里一动,奇怪,难道这不是她的血?
林耀东轻轻揭开那块方正的纱布,见纱布与伤口出血处并无粘连,不由惊叹,“小雨,你现在处理伤口的技术真好。”
谷雨满心疑惑望着已凝成血痂的伤口,因为伤在手臂,在医院处理伤口时她一直是看着的,当时医生并没有给她用这种粉末状的药,也没有这一小块纱布,怎么回事?
“谷小雨,不会是老赵没有失踪,他昨晚回家了吧?”林耀东先是一脸惊喜,然后一脸疑惑,盯着谷雨的眼睛,“你不知道伤口处理过,难道他趁你熟睡时……,谷小雨,你和老赵是不是同居了?”
“你侦探小说看多了。”突然之间,谷雨心跳如擂鼓,昨晚的相拥而眠难道不是梦?她的伤是林衡压的,压伤之后林衡帮她处理了?那么,昨晚她拽着他,不让他离开,不是做梦,是真真切切的事实,她居然做了这样的事?
“谷小雨,你脸红了。你真的喜欢老赵?!”
“大东,比起我,好像你更喜欢老赵。”赵立华下落不明,俞炜华重伤未醒,谷雨甩甩头,不再想昨晚的梦,“伤口我自己处理的。”
林耀东给谷雨重新包扎好,拿起另外一袋包子,“这是俞老二最喜欢的腊肉酸豆角馅,谷小雨,昨天我对俞老二是不是太过分了?”
林耀东和俞炜华虽说天天打嘴仗,但属越打越好的关系。谷雨明白他的心情,“俞队伤得虽然重,不过没有伤到脏器,会很快好起来的。到时候你再给他做。有消息没有?”
林耀东情绪低沉点点头,“全市派出所连夜排查,结果现在还没有出来。”
“俞队醒了没有?”
林耀东更加沮丧,“王晞哲那小子不就是只知道摆弄电脑的软蛋吗,俞老……大华怎么会在他家里被炸?”
剔骨案案发到爆炸案发生,前后不过几个小时,谷雨预感到这并不是一次单纯的杀人抛尸案,“他家里,应该有凶手急于处理的线索。”
“那两个人是谁?他们为什么找王晞哲?他们和爆炸案有没有关系?那个叫何坤的锉子为什么有王晞哲的电脑资料?”
“他们和爆炸案应该没有关系。何坤,羊城人,国内知名黑客,不过没有留下案底。”谷雨脑中浮现出林衡的身影,他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找王晞哲?
“高个儿那个呢?”
“查不出来。”在国内,他们查不出来的人并不多,如果不是这个横空出现的男人,老赵不会失踪,他是谁?是什么身份?谷雨急于知道,却又不得而知。
“外籍?”
“可能性不大。”
“老赵的失踪跟他有关,是吧?”
谷雨点点头。
“小雨,大华伤重,王峰跟着咱俩在剔骨案上,老赵怎么办?”林耀东满脸担忧。
“等证物化验结果出来再说。”谷雨脑中再次浮现出林衡的身影,在胡家地下室牢里,她与父亲通话时,他也一直在通话。她挂断电话,他也结束通话。他告诉她,胡立夫 20 分钟前已经飞往M国。她当即与医学院联系,得到的消息是胡大夫外派M国学习深造一年。不过林衡却坚持让她继续排查,她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她更想知道他消息来源的渠道,也希望尽快找到赵立华,她和他在这方面目标是一致的,所以她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显然,林耀东不理解,“胡立夫确实已经出境,为什么还继续在市区排查他?”
“你知道暗网吗?”
林耀东惊呼,“暗网。”
“对,暗网。”
“就是那个用虚拟币什么都能交易的网站。”
谷雨点头,“你知道这个网站?”
“前些日子我同学过来出差,听他提起过。在这个网站,无论你是枪支毒品,是人体器官,还是各国证件,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能交易的。听说,欧洲有几个国家,有不少心理扭曲的人会购买符合他们条件的大活人,养在私宅,像宠物也像禁脔。”
“类似于拐卖人口。”
“不。那些被卖的大活人多数为高知阶层,男女都有,他们有的美貌与智慧并存,有的有能力有一定地位,一般人拐卖不了他们。”初闻时,林耀东根本不相信,通过各种渠道查阅相关资料后他信了,“咱们国内,B里打击力度大,还没人敢沾这个。”
谷雨沉默了,真的没人敢沾吗?赵立华为什么会去胡家,林衡为什么会带着何坤去找王晞哲,在出入境管理部门给出胡立夫已经离境的消息之后,林衡为什么会坚持排查,赵垚五年前入境美国,他却认为入境美国的有可能不是赵垚。
“我说我怎么搜不到那个网页,原来那条拍卖信息发在暗网?老赵居然能登录这种网站?”一股冷意窜上林耀东的脊背,他突然明白了俞炜华的担忧,也突然间明白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赵立华,“俞老二是对的,我不该给他制造机会……。”
谷雨哪知道林耀东和俞炜华之前的争执,“制造什么机会?”
“没什么。”林耀东支吾着转移话题,“小雨,难道胡立夫出境是幌子,他本人还在国内,甚至有可能还在绿城,只不过他有一个很难识别的假身份信息?”
谷雨点点头,林衡让她继续排查的时候,她也是这种感觉,震惊,难以相信在绿城会发现这种案子。
“小雨,老赵除了我们居然还有其他朋友?”林耀东十分懊恼。
谷雨脑中浮现出林衡的身影。他不是赵立华的朋友,他是赵立华的家人。
“老赵居然登录暗网?”
“大东。”五年前的邬倩倩案、昨晚的剔骨案、暗网拍卖信息、赵立华突然失踪,看似毫无关联,但她总感觉这中间有一条无形的线串着,“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正在往一个陷井里走?”
林耀东快速理清思路,“虽然老赵认为东站凶手的剔骨水平与邬倩倩案的不是一个水平,但凶手显然致敬了邬倩倩案,这两者之间肯定有联系。”
谷雨内心也这么认为,“京广南路是南北方向,中原路是东西方向,如果你是凶手,你会拉着尸体绕行几条路去抛尸?”
“不会。多设置几条道路障碍虽然会扰乱视线,但同时会暴露我的真实活动轨迹。除非……。”
“除非是两名或者多名凶手。”
“是谁策划了这个案子,策划这个案子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报复社会,希望在年前制造混乱?”
“还有一个可能,为了掩饰对策划者来说更重要的事情。”
“重要到需要转移警方视线?”绿城很少发生这么诡异的案子,想起红裙少女突然间散架的情形林耀东就觉得心里发怵,“小雨,不会这么邪乎吧?”
“如果凶手在沿河路,想从京广南路往火车站走,需要设置几条?”
“最少三条……。”林耀东再次瞪圆眼睛,那个叫何坤的小子只拷贝给他两条,是王晞哲电脑里只有两条,还是那小子技术不精,只找到两条?
何坤与王晞哲的技术不在一个层面,高出太多,王晞哲设置的,何坤不可能只找到两条。现在只有两条,说明不止一个凶手,谷雨不想再看到一个花季少女被制成玩偶,“通知王峰,留两个人在火车站,其他人他带着去航海路北的京广路段排查。”
林耀东拿出手机拨号,“真有两个凶手?”
“大东,我们马上去沿河路。”谷雨不愿意说这个可能性,但是这个可能性很大。
沿河路是与中原路垂直的小路,从沿河路出发去火车东站,中原路是必经之路。如果红裙少女第一现场在那个方位,从沿河路摸排是最佳选择。
林耀东打完电话,看一眼腕表,“现在是 7 点,你认为目标还活着?”
“如果真有第二起,目标现在肯定已被凶手控制,他制作造型需要根据尸僵变化规律,现在距凌晨一点还有 10 个小时,目标很有可能还活着。”谷雨快速吃几口包子,然后抓起车钥匙,朝林耀东挥一挥,“我在停车场等你。”
林耀东几经犹豫,“小雨,我……。”
“怎么了?”
“其实,老赵也不是那么适合你。”林耀东说完,飞快地跑了。
林耀东说得没头没脑,谷雨乍一听没明白,等明白时林耀东已跑远,她并不知林耀东内心的矛盾,她以为他是为了开解她,心里一暖,小声笑骂,“臭大东。”
其实,谷雨内心比谁都明白,她和赵立华之间从来没有男女感情,不知道为什么,赵立华从她来局里那天起就特别照顾她,而她也说不清为什么,理所当然觉得应该被他照顾。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也是她无法理解的感觉!
谷雨风风火火来到停车场,大步走到车旁,门刚放到车门上。
“小雨。”谷雨车子右侧,顾建国打开车门,下了车。
谷雨习惯性回答,“顾局。”
见谷雨拉开车门就想往车里坐,顾建国无奈轻叹,“真不该同意你进刑侦队,整天风风火火,不是爸爸希望的样子。”
谷雨快速扫一眼左右,发现附近并没有同事,压低声音打趣他,“顾大局长,谷钰已经活成你希望的样子了,别那么贪心,就让我活成我自己希望的样子吧。”
“你这丫头……。”
“爸,昨天你被叫到市府了?”分管GJF(公检法)的副市长脾气火暴,谷雨想问的是顾建国有没有“挨训”,但转想想想两人的年龄和职务,她问得很委婉。
顾建国不愿给女儿压力,“嗯。”
“没事吧?”
“没事。”
谷雨了然,“那我走了哈,有急事。”
“手臂上那些伤,还疼吗?”
“没事,不疼了。”
“这丫头,抽空去买件羽绒服,厚实点,天冷,也该过年了。”谷雨身上这件,是上次谷雨忘他车上的,去看俞炜华伤势时,刚好看到谷雨身上被玻璃划得破破烂烂的羽绒服。
谷雨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大红色,明白顾建国的担忧,“我会注意安全,你别担心。”
“小雨……。”
“爸,有事咱回家再说。”
“我明天出差,小钰大年三十晚上才能回来,你这两天尽量回家……。”顾建国把“住”三个字咽下。
“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又出差,这次出去多长时间?”顾建国常常出差,很少交待多久回家,谷雨早已习惯,不过这一次她心里一沉,她并不想和母亲李月茹独处。
顾建国轻易窥破谷雨的抗拒,“你妈昨晚下楼时崴了脚,出行不便,你早上出门前得给她做好一天的饭。”
意识到自己居然下意识中松口气,在顾建国注视下,谷雨心里有些狼狈,补救心理下赶紧表态,“爸,你出差期间,只要没有紧急任务,我保证天天回家住。”
“小雨,一定要注意安全。”顾建国抬手,抚摸谷雨脑后的伤疤,“爸爸是警察,本不该说这些话,可爸真的希望你和小钰健康安全地生活着,不希望你们有多大的发展。”
“爸,我和小钰别的不敢保证,但绝对可以按照你的标准,保证吃得壮壮实实的。”谷雨笑嘻嘻地和顾建国贫。
“爸也希望你能开心。”顾建国仔细盯着谷雨的眼睛,“你妈她……。”
顾建国没继续往下说,无奈地叹口气。
谷雨低垂下眼睑,不与顾建国对视,“爸,我没有怪过妈妈。”
顾建国微不可闻轻叹一声,“小雨,你和小钰都是爸妈真心疼爱的孩子。”
“爸,我为什么会出车祸,那个时间我应该在学校读书,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父亲的这些话已不能安慰谷雨,她想搞明白一些事,但五年前的那起车祸肇事司机当场死亡,肇事原因很明确,刹车片老化,没有任何异常。车祸档案无懈可击,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在上课时间出现在那种地方?
“你经常偷看爸爸的卷宗,然后逃课偷偷去调查,车祸就是你去调查的路上出的。记得回家住。”顾建国语速比平时略快,说完提步就准备走。
“爸。”谷雨叫回顾建国,“那次我偷偷查了什么案子?”
“那时候爸主抓刑侦,手头上有很多案子,你车祸后就不记得之前的事了,谁知道你偷看的哪份卷宗。我还有事,你别忘了给你妈做饭。”顾建国大步向前走。
“爸。”谷雨快速追上顾建国,“刚才差点忘了。我的车底盘有些问题,我借一下你的车。”
见谷雨不再追问,顾建国面色稍稍松懈,打趣她说:“又不跟我保持距离了。”
“你的车都快成公车了,我偶尔用一次,也算不得给领导添麻烦。”谷雨故作轻松。
顾建国把车钥匙递上去,“臭丫头。”
谷雨接过车钥匙,并不急着打开车门,静站在原地,笑等顾建国离开。
顾建国狐疑,“又不着急走了。”
“你明天又要出差,我要看着你走。”
顾建国不疑有他,前行几步,又突然停下,转过身,正色盯着谷雨,“小雨,爸做任何决定都是为了你。”
“爸,能不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你做了什么决定?”父亲很少这么郑重其事,谷雨直觉中不是小事,但仔细想想,家里似乎没什么大事,工作方面,她还没有资格直接归局长管理。
“不要埋怨爸。”顾建国转过身,大踏步离去。
谷雨目送父亲走远,打开车门,从座椅缝边捏起一根灰白短发,然后返身回到自己车上,拽一根自己的头发,和灰白短发一起小心翼翼放进物证袋里。她一直不想用这种方法,但她真的太想知道五年前的事,太想知道母亲为什么那么憎恶她。
沿河路是一条仅有两车道的窄路,路东是老居民区,每家都是独门独院的二至四层不等的旧楼,路西是金水河,河西是医学院老院区和昇诚牙科。
谷雨到站在河边仔细观察着来往的车辆,她发现,沿海路虽然道路狭窄,来往车辆并不少。
林耀东见她站在河边出神,走过来,站在她身侧,“队里刚发来信息,剔骨案死者身份确定,死者名叫李颖颖,湖北黄冈人,在信阳市上班,李颖颖母亲早故,与继母关系一般,所以极少与家中联系,家里并不知道她失踪。”
“员工无故缺岗,公司没有反应?”
“死者是导游,她工作的那家旅行社是私人的,导游流动性较大,旅行社老板以为她跳槽了,所以没有报案。李辉那边的检验结果也出来了,死者体内没有体液。”
赵立华尸检时说过,死者没有被侵犯的痕迹,谷雨边听边继续观察来往车辆,“脱落物的成分确定没有?”
“80%的a—氰基丙烯酸乙酯,增粘剂、稳定剂、增韧剂、阻聚剂各 5%。”
“是哪种强力胶成分?”
“与 502 成分几乎相同。”
502 强力胶只是粘东西使用,即使是仿品,也不会有太多人在意。这种胶水使用面很广,大到购物超市,小到小卖铺,几乎都有卖,没什么价值,有线索等于没线索。谷雨顿时头大,“红裙没有商标,除了牛血,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有。前胸口有布洛芬、特非那丁、盐酸伪麻黄碱混合物的残留物。”
“感冒药?”谷雨对盐酸伪麻黄碱有印象,赵立华告诉过她,那是感冒药中的成分。
“与感冒药特洛伪麻胶囊成分一致,不过这个药 2019 年 11 月被国家药监局公告停用。咱们绿城 2019 年 12 月 31 日前各药店已经全部召回。”
“她胃溶物里有这个药的成分?”
林耀东点头,“她胃里就检查出来这个药的成分,其他什么都没有。李辉推测死者死前 30 个小时未进食,但却吃了这个药。”
一辆昌河车驶过,谷雨目送它停在不远处的五金交店前。昌河车司机下车,打开后备箱,开始往店里搬东西。
林耀东在谷雨眼前挥挥手,“小卖铺都这么送货,你看什么呢?”
谷雨提步就走,“看看去。”
景耀向来对谷雨言听计从,自然而然跟着她就走。
两人来到小卖铺前,谷雨盯着车厢里的各类货物猛看,林耀东直接与司机搭上了话,“大哥,来送货?”
司机警惕地挡在谷雨面前,“这附近的小卖铺和便利店只认我的货,你们打主意也没用。”
谷雨先亮出警官证,然后指着车里左右摆放分明的货品,“左边的往小卖铺送,右边的往哪送?”
司机误会了,顿时大急,“小卖铺都愿意用这种高仿品,我只负责送货,我没有生产作坊,也不生产这些高仿品,你们不能抓我。”
谷雨从指着左边的 502,“这些都送哪些地方?”
司机哭丧着脸,“这个地方五金交店和小卖站共五家,他们都进这种高仿品。”
“便利店有没有用这种高仿品的?”
司机眼神闪烁,吞吞吐吐。
谷雨收起警官证,“大东,抓人。”
司机一听,赶紧摞,“沿着前面那条胡同往东,走到头,那家便利店也进这种 502。”
“a—氰基丙烯酸乙酯比例是多少?”
“我就是一个送货的,我没有生产作坊。”
“大东。”谷雨吓唬司机。
林耀东运作熟练,扭着司机的胳膊就往车里塞。司机马上求饶,“80%。警官,我们生产的是 5002,我们没造假。”
林耀东看一眼车厢里的 5002,“你怎么不把两个 0 直接重叠成一个。”
谷雨拿出手机,熟练调出赵立华的号码,拨出后才意识到赵立华已经失踪,于是改拨给李辉,“你马上查一下 502 正品的成分比例分配。”
林耀东放开司机,司机脚下一滑就准备开溜,林耀东一把拽回他。
谷雨挂断电话,“大东,脱落物与 5002 成分一致。”
所有证据往一个方向归拢,案子似乎已经进入黎明前的黑暗,但谷雨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直觉中前方应该更加暗了。不安中,她只能加快脚下的速度往东疾走。
林耀东脸一黑,交待司机,“把你供货的所有五金店和便利店统计出来,交到市GAJ。”
司机哪敢多说,连声答应。
林耀东追上谷雨,两人走约五分钟之后来到便利店前。
两人走进便利店,发现店里只有一个工作人员,现在正在收银处忙着。
谷雨沿着货架一排一排走,走到生活用品货架前,站定,拿起 502 递给林耀东。然后继续往后走,走到最后一排,发现这一排居然是药品,特洛伪麻胶囊赫然摆在货架上。
谷雨拿起一盒药,来到收银处,“近期有人买过这个药吗?”
收银员是个年轻小伙,看一眼谷雨,“16.8 元。”
林耀东不想废话,直接亮出警官证。
小伙瞥一眼后坐到电脑前,调出销货记录,查找数秒,“前天下午 4 点 15分卖出一盒。”
谷雨抬眼望向四周,小伙马上明白她的意思。快速调出监控视频,找到前天下午的时间段,画画在 4 点 15 分定格,一个年轻男子的背影出现在画面上。
人瘦削、背略驼。明明是年青人,却一丝朝气也无。外貌特征不明朗,但气质很有特点。
林耀东抚着下巴,“他自进店就没有抬头,交钱时还刻意背对摄像头,他很清楚这店里的布局,是附近居民的可能性很大。”
谷雨沉默地盯着收银小伙,眼神凉凉,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小伙子很通透,“买药的人叫王磊,是这里的老住户,家在店后那排的 78号。”
“他的工作与牛有关?前阵子还买过 502。”
小伙子愣了一愣,“他在二环支路牛羊加工厂工作,是便利店常客,什么都买,也许来买过 502,不过我不记得了。”
“这种药国药局已经召回,不要再卖了。还有,你进的 502 是高仿,别让送货商给骗了。”谷雨说话的工夫,人已经走到便利店门口。
收银小伙扬声说:“刚才有位高大帅气的男人来查过。”
谷雨一听,脚步更快。
市局刑侦大队的人高大的有,帅气的也有,可高大帅气同时具备的还真不多,俞炜华勉强算一下,不过现在他正在医院躺着,林耀东觉得不对劲,“是警察?”
收银小伙摇摇头,“没问。”
“没问为什么给他查?”
“因为他高大帅气呗。”收银小伙神色很认真地回答。
想想自己刚才亮出警官证他才查,林耀东在心里暗骂一声“你眼有毛病”后飞快地去追谷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