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相比古罗马帝王马可·奥勒留（Marcus Aurelius）的作品《沉思录》，塞涅卡这部写给鲁基里乌斯的书信集，并没有像前者一样，有幸受到大众的广泛眷顾。然而，就所蕴含的斯多葛哲学理念及智慧而言，两本著作都是古罗马传世的斯多葛主义哲学代表作品，也是后世了解当时的哲学家，以及认识西方古典斯多葛主义哲学的重要参考资料。

英文版译者理查德·格墨里（Richard M. Gummere）生于1883年，逝世于1969年。他于美国哈弗福德学院获得博士学位，是一名拉丁语学者。其翻译出版的塞涅卡的书信集共分为三卷：第一卷（1～65封）出版于1917年，第二卷（66～92封）出版于1920年，第三卷（93～124封）出版于1925年。就该书的出版时间来算，距今已有百年光景。而塞涅卡现存的124封书信原作（据悉写于公元63年至65年之间），距今已1900余年！在这逝去的1900余年的时光中，塞涅卡与其作品虽然一直被提及、研究和传播，但他写给朋友鲁基里乌斯（Lucilius）的书信集至今尚没有完整的中文译本问世。

就作者塞涅卡本人而言，他的一生可以说是代表了一位典型古罗马精英阶层的遭遇。虽然现存的有关作者及其家庭的很多具体细节还无法得到证实，但其主要的生命轨迹已被众多学者所认可。像当时的其他上层阶级一样，塞涅卡年少时就被送到罗马接受哲学等方面的教育，后来因卷入政治斗争而遭到流放，而流放8年后，又被召回古罗马重获重用，并就此进入其人生的巅峰时期，而这时（约公元49年），他已经50多岁了。在与握有一定兵权的布鲁斯共同辅佐尼禄多年后，布鲁斯的死给塞涅卡带来了人生的又一次转折。也许是意识到了当时政治生活的危险和不确定，他开始尝试远离政治，并在多地游历。从他寄给鲁基里乌斯的信中我们可知，他曾多次提到有关退休的主题。而另外一个可能引发作者想要退隐的原因，就是一直伴随着这位哲学家的疾病。就像斯多葛学者们所讲的那样，一个人的命运是不确定的。他被指控参与了对皇帝尼禄的暗杀行动，并被责令自尽；而讽刺的是，尼禄本人是塞涅卡的学生，也是他一直支持辅佐的对象。在塞涅卡生命的最后时光，他体现及表达了自己的哲学理念，不惧死亡而豁达就义。

塞涅卡现存的一百二十四封书信的收信者是鲁基里乌斯——意大利西西里地区主管财务的官员。关于他的生平事迹目前已无从知晓，包括其写给塞涅卡的回信也已全部遗失。而巧合的是，在第二十一封信中，作者貌似已经预料到了未来的情况，认为他的作品会给鲁基里乌斯带来持续的名望。而这似乎正是当下的事实，今人对鲁基里乌斯的了解，大多都源自塞涅卡的作品。除这批书信外，就像英文版译者格墨里所提到的那样，《自然的问题》和《有关天意》也是写给鲁基里乌斯的，前者是一本关于自然哲学的作品，后者是一部随笔。

虽然这些作品都是以信件的形式寄给鲁基里乌斯，但内容却与我们当下的私人信件不大相同。收信者虽名为鲁基里乌斯，但信中的他更多的是作为一位提问者和叙述对象而出现。信件的绝大部分内容，就像英文版译者格墨里所指出的那样，都是围绕一定的主题而展开，并进行讨论的。作者在写作时，虽然其目的是回复鲁基里乌斯的提问，但目标读者貌似并不限定于鲁基里乌斯一人，而是更为广泛的人群。也许作者在写这些信件时，已经预料到它们在未来将被公之于众。这在一定意义上有助于信中所蕴含理念的普及，也使得更广泛的读者能够了解他的哲学观念和思想。

这部书信集所涵盖的主题，可谓五花八门，涉猎的内容也很广泛。需要留意的是，除去当时哲学家们经常提及的哲学、享乐、财富、美德、命运、死亡、恐惧、年迈等议题外，信件中还涉及诸如健身（第十五封）、旅行（第二十八封、第五十七封）、心理健康（第七十八封，第一百零四封）等多方面的讨论。这些信件为后人了解当时古罗马的生活及哲人们的观念，开启了一扇窗，也能够让我们从不同的侧面了解当时的社会、文化，特别是当时哲学家们的意识形态、思考和表达方式。同时，塞涅卡以一位斯多葛主义哲学家的智慧，借由对很多问题的讨论，展现了这个学派自古希腊时期创立以来，一直到公元1世纪时的发展状况。塞涅卡不仅在传播着斯多葛学派的观念，同时，他也表达了自己不同于其他斯多葛学者的独创的思想和理念。他在继承斯多葛主义的同时，也在以一己之力扩充其内涵。塞涅卡在信中不仅尝试采用斯多葛理念引领鲁基里乌斯朝着哲学、理性、美德和幸福生活前进，也为后世的读者指引了一条不一样的生命轨迹。

正如英文版译者格墨里在序言部分所述，这些信件代表了古罗马时代最为震撼人心的作品。同时，我认为，这也是先贤们给后世读者留下的最为珍贵的礼物。

刘晴
北京 20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