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申斯基在离开莫斯科之前,看到了新改装的喷雾枪。改进版配有两个枪管,杀手可以一次射杀两个目标,不必重新装安瓿——这次的两个目标是班德拉和他的保镖。有贵族风度的克格勃官员伊先科上校,让斯塔申斯基回东柏林待命。斯塔申斯基回到了东柏林马里恩大街的公寓,开始酗酒。命令于1959年5月的第二个星期下达:莫斯科希望尽快了结班德拉。斯塔申斯基拿到了达蒙给的文件、新型武器、解药和安瓿。他还收到一串可以打开班德拉公寓大门的钥匙。莫斯科方面表示,暗杀行动在门厅执行较为理想。但如果情况允许,在大楼院子里也可以,具体由他自行判断。
到了慕尼黑后,开始几天斯塔申斯基的生活很有规律。早上他在班德拉的公寓楼附近闲逛。上午11点,他就会到齐柏林大街,班德拉的办公室在那里。他见过班德拉几次,大多数时候有保镖陪伴。有一天,他发现班德拉独自回家,开着欧宝车到了克赖特大街公寓的大门附近。汽车拐进了拱门,朝院子和车库开去。斯塔申斯基从口袋里掏出武器准备执行任务,但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为了不让自己再回头,他把喷雾枪朝着地面射击,然后走到桥上把枪扔进了河里,一年半前他曾把暗杀里贝特的武器扔进宫廷花园的同一条河里。
斯塔申斯基拒绝了杀死班德拉的命令后,或许如释重负。但也有令人担忧之处:他必须回到卡尔斯霍斯特向达蒙解释为什么没能完成任务。就他所知,他很有可能被另一位克格勃特工跟踪,对方会看到他把手枪扔进水里。斯塔申斯基只知道,无论谁跟在他后面,都不可能看到班德拉的院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斯塔申斯基决定告诉达蒙,当时院子里还有其他人在班德拉的车库附近,于是他被迫放弃了计划。他还竭力证明自己曾努力进入公寓大楼——这是克格勃对暗杀地点的第一选择。他曾尝试用钥匙开门,结果拧断了几把钥匙。他也试过用自己的钥匙开门,可是也弄断了。斯塔申斯基打算给达蒙看看这些被拧断的钥匙,以证明自己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达蒙听了这个消息自然不高兴,但他也无能为力。8月,斯塔申斯基回到苏联度了一个短假。回来之后,达蒙就告诉他莫斯科已经下令再试一次。10月14日,斯塔申斯基带着装好安瓿的手枪、解药和一套班德拉寓所的新钥匙飞往慕尼黑。他预计将在慕尼黑待上7~10天——这是规范操作。10天之后,不管他是否完成任务都要返回。
10月15日应该是斯塔申斯基的第一个“工作日”,他并没有期望能取得什么成果,只是开始观察。即便如此,早上他还是服了解药,把喷雾枪包在报纸里,放进夹克内侧的口袋里。现在去班德拉家已经太晚了,所以他去了齐柏林大街的乌克兰人的办公室。他把观察点定在路德维希大桥上,靠近德意志科学技术杰作博物馆和电车站。参观博物馆的游客和乘坐有轨电车的路人,可能会注意到一个30岁上下的年轻人,在那里没有目的地闲逛着,时不时地朝齐柏林大街方向扫一眼。他发现班德拉的车停在67号附近。然后大约中午时分,只见一名男子和一位女士离开大楼,上车走了。
看来斯塔申斯基的工作时间结束了。有人陪着班德拉,所以那天没有机会逮到他了。但斯塔申斯基决定乘电车去班德拉的寓所,如果有人在监视他的话,也可以向上司证明他确实已经想方设法要完成任务了。他赶到班德拉公寓门前的街上,并没有见到后者本人或车。斯塔申斯基决定给自己设定一个离开这里的时间,而不要让监视的特工怀疑他还没有尽力。他决定等到下午1点。就在他查看手表等待下班时刻到来之时,突然看见一辆车朝着他的方向驶来。那是班德拉的欧宝,而他独自一人。一个小时前斯塔申斯基在路德维希桥上看到的那个女人不见了。
眼见欧宝车拐弯驶进拱门,斯塔申斯基也朝那个方向走去。车停在开着的车库门前,司机正忙着从车后取东西。斯塔申斯基用卡尔斯霍斯特新制的一套钥匙打开了大门。现在他到了大楼的门厅,那里正是克格勃希望他执行暗杀行动的地点。本来一切已就绪,突然他听到楼上有女人的声音。斯塔申斯基转身走向电梯,等着那个女人从他身后经过走出大楼。然后他回到先前的位置,楼梯第一个拐角之后,进门的人看不见那里。斯塔申斯基又重新掌控了局面。他听到有人开门,心知那是班德拉。他开始走下楼梯,右手握着裹在报纸里的枪。待人走到近前,他会像射杀里贝特一样射杀班德拉。但计划出了点问题。班德拉一手拎着一袋蔬菜,只用一只手努力开门:他的钥匙卡在锁里了。班德拉右手拿着袋子,用脚顶住门,想用左手拔出钥匙,但没能成功。斯塔申斯基弯腰假装绑鞋带,实际上是在等着班德拉搞定那扇门。
斯塔申斯基又开始想——或许此时不是执行计划的良机。但他还是继续行动。他随口问班德拉是不是锁坏了,对方回答一切正常。话音刚落,他举起卷在报纸里的武器,向班德拉的脸部喷射。他后来承认自己太紧张,原本用一支安瓿就足够,他把两支安瓿都用了。接着就听到“嘭”一声轻响。然后斯塔申斯基跨步走出大楼,把身后的门带上,转身沿着厄兹基瑟瑞大街(Erzgiessereistrasse)向市中心走去。他打开报纸,将8英寸长的枪筒藏进口袋,掏出一块手帕拿到口鼻处闻了闻。两小时后,他登上了开往法兰克福的特快列车。 [1]
斯塔申斯基想尽快离开西德,但他抵达法兰克福时,最后一班飞往西柏林的航班已经起飞了。他订了第二天的机票,在威斯巴登酒店(Hotel Wiesbaden)登记入住53号房间。这家酒店今天依然在营业,广告上的卖点就是酒店交通便利,离市中心仅十分钟车程,离机场只有十五分钟。斯塔申斯基看中的是第二项优势。第二天他到达机场时,报摊上到处都是报道班德拉神秘死亡的报纸。他的邻居都只知道他叫斯捷潘·波佩尔。斯塔申斯基这才证实目标已经死亡。他一抵达柏林,就给达蒙打了电话。他的克格勃上司已经知道了这次行动的结果,祝贺斯塔申斯基漂亮地完成任务。他们在城市东边的华沙咖啡馆会面,斯塔申斯基告诉达蒙事情的细节。他又提交了两份报告——第一份汇报他去过的地方、待了多长时间,第二份报告和刺杀里贝特之后一样,是关于对“熟人”的问候。他在报告中写道,问候已经顺利送达。 [2]
[1] Stashinsky's Trial Transcripts,in Moskovs'ki vbyvtsi ,194-198;Rossoliński-Liebe, Stepan Bandera ,354;Anders, Murder to Order ,51-54;Richard Deacon and Nigel West, Spy!Six Stories of Modern Espionage (London,1980),127.
[2] Stashinsky's Trial Transcripts,in Moskovski vbyvtsi ,198-199;Steele,“Assassin Disarmed by Love,”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