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亥时,权青画宣判,蒋杭蒋硕以及汤氏,死罪。
蒋杭之妻因为参与了这十年中其它案子,手里有人命两条,也是死罪。
蒋家所有参与到案件中的下人,一并处死。
所有家产充公,所有家仆流放,蒋氏一族其余族人全部充入奴籍。
斩首定在明日午时三刻,距离此刻,已经没有多少时辰了。
蒋硕父子已经吓傻了,蒋杭的妻子当场晕倒在公堂之上,汤氏不停地喊着“四小姐救我”,却只有蒋秀愣在那,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宣判了,却唯独没有提到她。
她看向权青画,权青画却始终没看她一眼,这让她非常心慌。原本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谁知似乎不用死。可不用死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却比死还可怕,因为她已经想到了,之所以不死,是因为四殿下要把她留给夜温言。
落到夜温言手中,那可是比死了还要遭罪啊!
“刘峰。”宣判轮到刘峰了——“报私仇杀人无数,罔顾律法,此罪你可认?”
刘峰点点头,“我认。”
权青画再道:“但律法先负于你,执法之人也先负于你,朝廷有责,故两相抵过。本王判你受二十大板,若能熬过板刑,便无罪释放,你可心服口服?”
刘峰抬起头,泪往外涌,止都止不住。“我服,刘峰多谢四殿下!”
他给权青画磕头,磕了三个之后被官差架了起来,当堂将那二十板子给受了。
这二十板可没留情面,一下一下都打得极重,打到第二十下时,刘峰大半条命都没了。
但好在还留着一口气,权青画命人将他抬到后院去。刘峰听到其中一名官差小声对他说:“放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喘,就有人给你治伤。”
的确有人给他治伤,权青画这一口气就是给夜温言留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天道有变,连日下雨,夜温言的灵力被压制得十分厉害,到了今日,竟是连用灵力治伤的本事都没了。
夜温言看着眼前半死不活的刘峰,又好气又好笑,“四殿下这是多相信我的医术,把人打得腰都快断了才抬到我面前,他就不能下手轻点儿?”
封昭莲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就说:“打得轻了不能服众,这刘峰再有理,他也是报私仇。这种事情正常来说,秀山县衙判了冤案,他该走的路就是上告晋州府。如果晋州府也被蒋家买通,他就应该上京城告御状。总之就应该一路告下去,而不是自己把那些人全杀了。
何况那些人里面,有许多人是罪不致死的。权青画这样判他,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还向着他说话呢?”夜温言听得直笑,“要不你去衙门找他去吧,跟他说说话。”
封昭莲摇头,“他现在过得很好,我这次到临安,见他心结似乎已经解了,整个人的状态都比从前好上许多,那我就放心了,也没必要再惦记他,总想着保护他。我说这些也不是替他说话,而是因为我知道这些规矩,知道如果他不这样打,跟秀山县的百姓没法交待。”
夜温言见她心情不是很好,便也不再逗她,转而问师离渊:“你能治吗?如果你不能治,那我只能用传统的手段替他接骨施针,再写一副古方给他慢慢调养。好肯定是能好,就是时间久一些,人也更遭罪一些,没有术法来得那么彻底。
我知道刘峰这事做得有不对的地方,封昭莲说的那套程序,道理是对的,但是这种事搁在谁身上谁都会想手刃仇人,而不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打官司。何况逐层上告这种事,十有八九是告不明白的,到最后案子没翻过来,还容易把自己给搭里。”
师离渊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说:“那便不让他遭那个罪,本尊医他就是。”
他将手抬起,落在刘峰腰部上方,淡淡的红光自掌心而落,散在刘峰受伤的地方。不一会儿工夫,伤处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自行修复,就连被打碎的衣裳都跟着一起重新连接起来。半昏迷的刘峰也随着伤势修复慢慢转醒,然后回过头看向师离渊和夜温言,尽是感激。
彼时,权青画已经宣布十年前刘家之案沉冤得雪,正带人往蒋家去,连夜抄家。
夜温言这边治好刘峰之后,放出老龟和大黄狗,让它们陪着刘峰待在县衙。同时也把被人从前堂押回来的蒋秀一并交给老龟看着,自己则带着一行人也奔着蒋府去了。
蒋府抄家,别人她不管,但管家范平显她必须带走。
权青画此番判决不轻,蒋家此刻一片哀嚎,就连一向嚣张跋扈的蒋宇都傻了眼,坐在地上只知道哭,什么都不敢做。当有人告诉他,他的爹娘明日都要被斩首时,蒋宇只愣了一下下,然后就问那人:“既然把他们都砍了,是不是能放过我?我可什么都没做过,我还小呢!”
那人冷哼一声,随口扔了句:“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娃,就你这样的心性,留着你也是个祸害。放心吧,你手上没人命,死不了。但活肯定也不能好好活了,这种大少爷的日子就别指望了,从今往后给人为奴,也尝尝下等人是个什么滋味。”
权青画从京里带了许多人来,这些人执行力都十分强悍,偌大蒋府,不到一个时辰就抄完了。所有被查抄之物都搬到了前院儿,登记归档,蒋家剩下的,就只有一座空荡荡的宅子,和一间又一间空空的屋子,以及那些哭哭啼啼不想被卖为奴的男人女人们。
所有人都跪着求饶,可惜四殿下冷血无情,从头到尾一个表情都没有变过,什么哭哭啼啼,对他来说都视若无睹,甚至还打死了一个不停地攀夜家之亲,想为自己开罪的人。
家产被装车,连夜运往临安,所有人都以为这些东西充公就是充入国库,却只有返程的侍卫知道,这些东西一样也入不了国库,四殿下吩咐的是直接送到夜家。
这是夜家的东西,是老夫人这些年一点一点搬回娘家的。谁的就得还给谁,这就是轮回。
蒋府人分成两批被带着,一批流放,一批为奴。但还有一批留了下来,是经查问之后没有参与过蒋家任何触犯律法之事的下人。他们多半是烧火的、砍柴的,或是粗使洒扫的。例银赚得最少,在府中最不受待见,但也正因为此,他们才没机会参与到主子的那些腌臜事中去,也才能在这一大劫中保下一条命来。
这些人拿了身契自行离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人会阻拦。
次日午时三刻,蒋硕、汤氏、蒋杭,以及蒋杭的夫人问斩,权青画亲自监斩。
秀山县所有人都来观刑了,几十年了,这是秀山县这几十年出的最大的一件事。谁也没想到蒋家这个庞然大物居然有一天也会被人扳倒,但是倒得可真好,蒋家倒了,秀山县以后就能活出另一番模样了。而他们这些人,也牢牢地记住了这一桩案子,更是不断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见钱眼开什么银子都赚,天道好轮回,老天爷谁都不会放过的。
随权青画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人,名叫刘章,是临安府尹池弘方手下的九品知事。此番跟着权青画到秀山县来,是要接替秀山县令的。
这刘章也是个聪明人,跟着权青画从刑场回到衙门之后,见夜温言和师离渊也在,立即就跪下来给他们磕头。他说:“微臣官小,没见过帝尊大人本相,但在书画里却是常常见的。从小爹娘也在家供奉着帝尊大人的神像,所以一眼就能认出帝尊大人来。至于帝后娘娘,因为微臣就是临安本地人士,所以自然是熟悉帝后娘娘的。
此番微臣能有此机缘接任秀山县令,也是拖了帝尊大人和帝后娘娘的福。我们府尹池大人说了,之所以派我来,是因为秀山是个很特别的地方,蒋家跟夜家姻亲多年,或多或少都会对这个小县有些影响。派别人过来他不放心,便向皇上和四殿下举荐了微臣。
请帝尊大人和帝后娘娘放心,微臣一定会当好这个地方官,护好这一方国土百姓,定不负北齐,不负朝廷,也不负律法。”话说完,又冲着他二人磕了三个头。
师离渊点点头说:“希望你能记着今日所言,他日不要被繁杂事务蒙了心志。”
刘章又一个头磕到地上:“微臣定记得今日所言,定记得帝尊教诲,此生不忘。”
如此,这刘章算是接下了秀山县令这个差事,虽然远离京城,但也算是一方父母,护一方百姓。对他来说,比做临安府的一个九品知事要有官威多了。
权青画告诉夜温言:“刘章接任秀山县令的同时,朝廷也派了人去接管晋州知府。刘家的案子冤了十年,其中晋州知府也难逃罪责。再加上这些年来,那晋州知府也没少收蒋家的好处,正好趁此机会一并办了。说起来,这事儿还是摄政王提的,但送到晋州府的人是皇上选的,江尚书从刑部举荐了一人,信得过。”
夜温言点点头,她也觉得这样很好。权青城一点一点布置自己的国土江山,待到明年亲政,该整顿肃清的也都差不多了。
眼下秀山县的事情全都解决,她想明日启程继续赶路,却听权青画道:“我同皇上告了假,暂不回京。”
夜温言一愣:“不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