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里放才好?师离渊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他只知道这死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于是他俯过身来,盯着她的眼珠子咬牙切齿地问:“看本尊出丑,有意思吗?”
“特别有意思。”小姑娘一副欠揍的表情,“堂堂帝尊,天下人都知你清贵高华不染凡尘,更是从不对女子动心。可是今晚你不但动心了,你还动嘴了。”她勾上他的脖子同他说,“师离渊,我不是有意要让别人看到,我只是想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真会有人敢来。你不要生气嘛,你要是生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你了。”
他眼中有柔情蜜意倾泻流出,“本尊好哄。”
“哦?怎么个好哄法?”
“再来一次就不生气了。”
云台花丛,红袍素影,绵绵拥吻,久久不休。
半空中的识途鸟看不下去了,用两只翅膀捂住了眼睛,结果毫无意外地摔掉在地上。
师离渊终于腾出空来瞅了那小鸟一眼,转而问她:“那是个什么玩意?”
她笑着答:“识途的小鸟。我这人方向感不太好,很多时候都会迷路,所以很早以前就用术法化了一只识途鸟出来,又喂过一滴我的舌尖血,算是给它固了形又认了主。它能仿着我的声音说话,可以在几乎任何地方都能够找到我想找的地方。”
“就比如说本尊的寝殿?”
她咯咯地笑,“是呀是呀,你的寝殿也是它帮我找到的,要不然我还不知道得在你的炎华殿里转悠多久。师离渊你说你是不是特别坏?”
他不认同:“跟你比起来,本尊实在算是好人。”
“那你的意思是我坏喽?”
“你说呢?”
“那我就坏到底!”她的唇又凑了上去,用力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那样子就像是一只炸了毛要吃人的小狮子,他没觉得疼,到是觉得十分有趣。
终于拽着小姑娘在花丛中起了身,师离渊盯着她提来的食盒问:“你这是大晚上的来给本尊送饭?”
她这才想起正事来,“对,就是来给你送饭的。今天我们家包饺子,萝卜馅儿的,特别好吃,我就琢磨着给你送些过来尝尝。”
他来了兴致,“你亲手包的?”
小姑娘摇头,“不是,虽然我很想亲手包,甚至我还尝试了亲自和面。但我们家人都觉得我和面和包饺子的手法有那么点点差,所以就没让我上手。面是计嬷嬷和的,馅是我娘亲调的,包大家一起包的,只除了我。”
他想了想,问:“当真只是有那么点点差?”
“呃……也可能是很差。”
“差到什么程度?”
她低了头,“差到根本不能吃的程度。不过我参与剁馅儿了啊!萝卜和肉都是我剁的。”
“剁馅你拿手?”
“拿手啊!就跟剁人差不多嘛!我刀法还是很棒的。”
师离渊觉得这个饺子没法吃了,剁人都整出来了,这该不是人肉饺子吧?
“其实本尊打从二十岁起就已经可以辟谷了,平日里基本不用吃什么东西。”
“那多没有乐趣。”她连连摇头,“我也能辟谷,但我还是喜欢吃东西,还是抵抗不了食物入口的那种感觉,就算不是因为饿,也因为好吃会吃上许多。我们府里现在吃素呢,这肉饺子是偷偷做的,但等到大丧百日过去就好了,到那时我就可以天天吃好的。”
“不怕胖?”印象中似乎听说过女子怕胖而不敢多食之事,上个月连时还说起过京中有一家的嫡小姐因为吃胖了而遭到订亲的男子嫌弃,于是下定决心要清减下来。结果一连饿了自己七天,最后差点儿饿死。
夜温言笑嘻嘻地同他说:“放心吧,我是不会胖的,怎么吃都不会胖的。师离渊,你也是修灵之人,你难道忘记了我们都会轻身诀?这种简单的术法,我十岁起就已经熟练了。”
他恍然,对哦,还有一道轻身诀,不说还真的忘了。但这也怨不得他,毕竟轻身决这种东西对于修灵者来说实在鸡肋,除了自身有病以外,其它的胖都是吃得多造成的。而修灵者一般筑基之后就可以达到轻度辟谷,结丹之后更是可以长期辟谷,只靠吸收天地灵力是不会胖的,所以那种法决就只有练气期的小辈才会使用,他活了四百多年从来就没用过。
“这种法诀只听说过,却从来没用过。”他看了看夜温言,一脸的难以置信,“难不成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用?”还有达到她这种程度的修灵者干这事儿的?
她大言不惭:“对啊!这么些年我一直在用啊!不然怎么敢放肆地享用美食?”
师离渊真的很无语,这丫头居然在用轻身诀,这是对好吃的有多执着啊?
“你干嘛一副鄙夷的眼神看着我?我用轻身诀很奇怪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到是觉得你们认真辟谷一年到头不吃东西才更奇怪才对。”她一边说一边将食盒打开,“来嘛,今晚就破例一回,尝尝我们家包的饺子。我一直用术法温着的,都没有凉,还跟刚出锅时一样香。”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往他嘴边送,他迟迟不张口。
她皱眉,“哎,给点面子好不好?我都送上门儿了,你好歹咬一口。”
他盯着她说:“方才不是已经咬过了么?”
“什么时候咬的?”
“就刚刚,你躺在花里的时候。”
她抽了抽嘴角,“我说的是饺子,不是我自己。赶紧的,吃不吃给个痛快话。你这人真是的,我知道你很久没有吃过人间食物了,但你不也是四百多年没亲过姑娘嘛?那怎么亲我亲得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亲我的时候你的矜持都到哪里去了?都是张一张嘴的事,怎么换成了饺子就这么难?”
“亲你跟吃饺子那能是一回事么?”他实在有点儿跟不上这小姑娘的逻辑,“罢了,那本尊就尝尝,只尝一个好吧?”
“行,你就尝一个。”夹着的饺子顺利塞到他嘴里,小姑娘终于笑了起来。
他见她笑,便觉得吃在嘴里的东西也不再陌生和奇怪,竟是就着她这样的笑容吃了一个又一个,吃到最后心里就在想,如果日子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他也同她一样重新吃回凡人食物,那是不是也得用一用轻身诀?那个法诀怎么使来着?他当年到底学没学过?
“还说不吃呢,吃起来还不是放不下筷子,口是心非的家伙。我都说了,我娘亲和的馅很香,你偏不信。你瞅瞅,都吃光了吧?早知道你这样能吃,我就多带一些过来。”
他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都没有给你留几个。”
“不用给我留,我都在家里吃过了,这些就是给你带的。你能喜欢吃我很高兴,下次再包饺子我就还给你送。其实用术法温着怎么也不如刚出锅好吃,你要是喜欢吃,以后有机会就到我家里吃,让我娘亲和大姐再包给你。我跟你讲,我娘亲很好的,大哥大姐也很好,他们都特别照顾我,大哥还给我揣糖吃。就是那个二姐不让人省心,不过也没事,不理就完了。”
他听着小姑娘说家常,很想说我随时可以到你家去吃。可这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不是不想说,是有点紧张。
他是北齐帝尊,人人都说他是天下之主,普天之下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每一存土地都是在他庇佑下生长着的。他也一直以为这天下任他行走,最近却发现,就在临安内城,就在眼皮子底下那座一品将军府他就不敢去。只要一想到要去见夜温言的母亲,他头皮都发麻。
他四百多岁了,见到那位应该怎么称呼呢?他是北齐帝尊,见了面是该由谁向谁行礼?
先前觉得小姑娘不让他在夜府露面是因为她自己不好意思,现在却发现不让他露面实在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帝尊大人胆颤心惊,小姑娘的家常还在继续:“其实我真的挺想学学做饭的,这饺子我也是真心实意想亲手包给你。无奈才到和面的环节我哥就不让我再上手了,他们觉得我实在没有这个天份。我娘说不管有没有天份还是得学学,不然以后的相公晚上要是饿了,我连一碗面条都擀不出来会很丢人。”
他终于找到话题:“如果只是擀面条的话,那不用你,我会。”
“你会?”她瞪大眼睛,“师离渊你可别告诉我你会某种做饭的术法。”
“不是术法,真的是会亲手做。”他微微笑着,伸手将小姑娘给拉了起来,“炎华宫也有灶间,虽然从来不用,但是宫人还是会按时添置每天打扫,里面应该有面,走吧,我做给你吃。”他拉着她的小手走下云台,边走边说,“宫里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许多许多年前我吃过一回,实在很难入口,之后就再也不吃了。你要是喜欢吃好吃的,那回头我多学几种菜式,你把喜欢吃的告诉我,我做给你。”
夜温言那个开心啊,就跟捡了多大便宜似的,“你说这天底下能使唤得动帝尊大人做饭的,除了我以外也没谁了吧?”
他点头,“恩。”
“那你除了我,也不会再给别人做饭了吧?”
“他们没这个资格。”
“那你一会儿下面条的时候,给我放点儿肉,我想吃肉……”
腊月十四,安静了几天的福禄院儿又热闹起来。
老夫人被雷劈了一下,但到底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只是头发被烧糊了,人也吓够呛,养了几天发现自己没事,就张罗着恢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
这几天夜景盛因为手伤也跟朝廷告了假,所以今日跟老夫人请安他也来了。
萧氏一路都黑着个脸,时不时回头瞅一眼被熙春扶着的夜景盛,气得牙根都快要磨掉了。
好几天了,夜景盛一直都宿在熙春房里,她多次提醒他不要假戏真做,不要忘了最初纳这个小妾是因为什么。给名份地位就好了,想要荣华富贵也可以依她,但莫要妄想争宠夺爱。
可惜夜景盛没听,不但没听,还对那熙春愈发的好起来。
萧氏心里的火气腾腾往上窜,终于还是在福禄院儿门口站住了脚。
不一会儿,夜景盛和熙春也到了,见萧氏堵在院门口,夜景盛皱眉表示不满:“你这是干什么呢?都到门口了还不快进去,不能让母亲久等。”
“久不久等也不差这一会儿。”萧氏瞪了他一眼,“老爷这是带新妾来给老夫人磕头吗?”
夜景盛点头,“对,春儿入了我的房,按理说第二天就该来母亲这边磕头听训的。可母亲不是身子不好么,这才拖到今日。”说完又看了看萧氏,问道,“你站在这里是在等着我么?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照顾红妆,还能想起我来?”
熙春俯身给萧氏行礼:“妾身见过二夫人,问二夫人好。请二夫人放心照看三小姐就好,老爷这边妾身会好好侍奉的,不劳二夫人费心。”
萧氏狠狠剜了熙春一眼,“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安排!一个贱婢而已,别以为爬上了老爷的榻你就高贵多少,在主子眼里你这辈子都是奴籍,都是下贱的那一类!”
熙春一脸惊慌,立即跪了下来,“妾身知错了,妾身不该乱说话,求二夫人饶命。”
夜景盛心疼了,一把将熙春给拽了起来,“你没说错也没做错,不用跪。身为妾室,侍候老爷是你的本份。”
萧氏盯着夜景盛问:“你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没尽到本份?我这几日是多照顾了红妆一些,可红妆她也是你的女儿,你难道就不心疼她?”
夜景盛很无奈,“我当然心疼她,我也没有不管她,家里不照样是好吃好喝供着呢么!”
“好吃好喝是宫里给的!”
“那你也给不就完了吗?现在你是当家主母,你想给什么自己给不就完了?”夜景盛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快去给母亲请安,不要再胡搅蛮缠。我没有怪你只管红妆不管我,你也用不着总是跟春儿计较。男人纳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这样子说出去会叫人笑话。”
萧氏被他推了一下,将地方让开了,眼瞅着自己的男人拉着新纳的美妾进了福禄院儿的大门,心里的难过几乎让她在这地方待不下去。
她是喜欢夜景盛的,虽说当初的婚事是萧夜两家为了权衡利弊,算是家族联姻。可成婚这么多年她一门心思都用在自家男人身上,陪着他从二老爷熬成了家主,可这家主和当家主母的荣光她还没享受到呢,男人怎么就变了?
锦绣劝她:“夫人想开些,许是熙春又拿那件事情做威胁,老爷不得不陪她做一出戏。”
“是做戏吗?”萧氏摇了摇头,“不是做戏,我太了解他那个人了。他这是压抑久了,想要借着这个理由同我撕破脸。如今有美妾陪着,偏偏我还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早知有今日,当初说什么我都不会陪着他做下那件事。”
萧氏不再说话,低头进了院儿。
今天人来得齐,除了夜红妆以外,就连夜飞玉都到了。
老夫人看着跪在面前的熙春,再看看下头坐着的夜温言,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她真想拧着二儿子的耳朵问一问,你纳妾可以,你喜欢丫鬟也行,但你为何要纳那个死丫头身边的丫鬟?这样的人搁在身边儿能放心吗?你就不怕她是夜温言故意派去的?
可这话没法在这时候问,心里再不高兴,有再多想法也只能忍了。
熙春递过来的茶她没接,只让君桃接过来搁在桌上,然后就沉着个脸训斥道:“既然被老爷收了房,就该明白如今自己是谁的人,是在跟谁过日子。不要总惦记着以前的主子,白瞎了老爷对你的好,明白吗?”
熙春赶紧给老夫人磕头,同时也表态:“请老夫人放心,妾身知道谁对我好,也明白日后该如何侍奉老爷,报答老爷和老夫人的恩情。”
“恩。”老夫人点点头,“除此之外你也要心里有数,做人妾身不只是侍奉男人,最重要的还是得给男人生孩子。你家老爷膝下子嗣单薄,你若是能给夜家开枝散叶,也不枉费你家老爷疼你一场。”说完又看了看萧氏,再道,“妾终归是妾,你得摆清楚自己的地位,切不可瞪鼻子上脸,踏到当家主母的头上,明白吗?”
熙春再表态:“妾身都明白,妾身一定敬着主母,听主母的话。”说完又补了一句,“也听老夫人的话。虽然妾室不能跟老夫人叫母亲,但是妾身一定会把您当亲生母亲一样孝敬。”
老夫人脸色好看了些,点了点头,让熙春到边上坐着去了。
熙春左右看了看,坐到了柳氏旁边,走过去时还冲着柳氏笑了笑,叫了声姐姐。
柳氏起身还礼时,熙春已经在椅子上坐下来了。
夜楚怜看着这一幕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再看看自己那个爹,默默地摇了摇头。
夜温言一直没吱声,只用手撑着头在那处坐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睡着了呢!
而实际上她的确是在补觉,昨晚在炎华宫吃了一大碗面条,直接把人给吃得精神了,一直到今早天都大亮了还没睡着。好不容易困劲儿上来了想要补眠,香冬又进来说福禄院儿让所有人都过去,还说老夫人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难不成纳熙春做妾就是重要的事情?这算哪门子重要?凭白的耽误她睡觉。
夜飞玉在边上扯了她一下,小声问:“言儿你是不是困了?”
她点头,再瞅瞅已经坐下来的熙春,就以为正事办完了可以回去睡觉了。可还不等她开口说告辞,就听老夫人又道:“今儿把你们都召集过来,是有个重要的事情要说。”
得,她刚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原来熙春那一出只能算插曲,正调子还在后头呢!
“老大家的,你还记得明儿是什么日子吗?”老夫人看向穆氏,连一句大媳妇都不愿叫,更不想叫她名字,就只称她为老大家的。
穆氏也懒得计较这些,只答道:“明日是腊月十五。”
“恩,腊月十五。”老夫人点点头,“初一十五要烧香,腊月十五是一年当中最后一个十五,再有个十几天就是新年了。如今咱们家还在大丧中,所以这一年到头最后一个十五可不能糊弄着过,得好好烧烧香,祭拜祭拜。”
穆氏没反对,老夫人说得没错,腊月十五属于岁尾,就算老太太不提,她也打算明儿一早就去祠堂祭拜。只是这事被老夫人提起来,她又觉得似乎不只是在家中祠堂祭拜那么简单。
果然,就听老夫人接着说:“腊月十五需得大祭,在家中祭不得,要去庙里才显郑重。”
穆氏一听这话就皱了眉,“今儿一早天就阴沉着,怕是要有大雪,这样的天气去城外庙里会不会不方便?”
老夫人当时就发了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祭祀是多大的事,因为下雪就不去了?腊月十五烧香的不只我们一家,你看看哪家能因为下雪不去?老大家的,你得有良心啊!那没的可不只是你的公公,还有你的丈夫,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你的孩子想,孩子他爹在下面可还得保佑他们呢!”
穆氏没了话,想想也是,腊月十五去庙里烧香的人家太多了,她实在没有推拒的理由。
可是她心慌,就在老夫人提起这个事儿的时候就莫名的心慌。
萧氏因为熙春的事一直心情不好,进来之后除了给老夫人请安就没说过话。到是夜景盛把话给接了过来:“既然是祭拜父亲和大哥,那母亲和大嫂就不要去了。”
北齐民俗,未亡人最好是不要参与丈夫的祭祀,在家里祠堂也就算了,到庙里去大拜就不太好,不但自己容易生病,也会对子女的运势有影响。
其实这事儿最初不是这样的,之所以不让未亡人去祭拜,主要是怕她们太过伤心,毕竟有很多哭晕过去的,还有直接猝死的。后来渐渐就形成了规矩,未亡人不得参与先夫祭祀。
所以夜景盛如此说,穆氏也只能点头应了。
这事儿就算定了下来,没人对此有何疑义,就只有夜温言的眉悄悄皱了起来。
十五啊,每月十五是她灵力丧失的日子,不只灵力丧失,整个人都会相对虚弱,就跟生了场大病似的。本打算在府里老老实实躺一天,没想到摊上这么个事儿,这也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