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蝇王
作者:【英国】威廉·戈尔丁
译者:龚志成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ISBN:978753279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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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是威廉·戈尔丁诞生一百一十周年。上海译文出版社今年再版《蝇王》这个书。编辑让我写导读。我不敢写。怎么可以为这样一本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书写导读呢?这是纯文学作家、主流文艺批评家,或者哲学家和社会学家要做的事情。我只是一个科幻小说作者。我想最多叫读后感,而且只是科幻的读后感。当然也有人把《蝇王》这个书,归于大概念的科幻范畴,因为它描写了核战争,可能整个世界都毁灭了,然后剩下一个只有孩子的孤岛。他们在这个岛上重新搭建文明,颇有技术性,但也同时构筑野蛮,让我想到一些以原始社会为题材的科幻。《蝇王》写的是一个假设性的未来,也可以是一种反乌托邦、敌托邦的类型。但是它是真实的,读后觉得是确实发生了的。有几个意象让我难以释怀。
一是孩子,或者未成年人。小说描写了一个由孩子组成的世界。书中主角都是孩子。他们逃至荒岛,形成新的集体,又大致分成两个派别,形成对峙和攻防,有点像我们小的时候打群架那样。应该说,孩子代表的是未来,同时也代表过去。因为他们没有接受完整的文化教育。从生物演化来看,从受精卵到婴儿,反映了几十亿年间整个生物演化过程,比如最开始像鱼,最后才有人形。在卡尔·萨根那里,人类行为受到爬虫复合体、哺乳动物脑和新皮质的支配。其中爬虫复合体是最古老的,新皮质是人类进入文明黎明期后才渐渐出现的。那么这三者在合作又斗争。爬虫复合体就是人类的幼年。人性中我们称作邪恶的,或者说兽的那部分,在小说中,反映为野兽,或者猪头上的苍蝇,便是这个东西。这也是暗喻人类社会,还没能真正走出童年。因此岛上的各种杀伐显得是那么自然。其实也有很多书和电影是以此为内容的,像阿瑟·克拉克写了《童年的终结》。而在《大逃杀》里,孩子为了生存而互相杀伐。最近那个《鱿鱼游戏》也是如此。其他的还有卢基扬年科的《四十岛骑士》、刘慈欣的《超新星纪元》以及卡德的《安德的游戏》,也都充满类似的“小将式”残酷。所以这是戈尔丁对于文明的理解。我们的本能冲动,我们野蛮的一面,始终在对抗着文明的部分,这可能是一种危险,但也或许就是人类演化的动力。孩子们在竞争中,最后还是生存了下来,双方都磨炼出了本事。在这个过程中小将们完成了对异己者的清除。整个《蝇王》读下来,更像是一场游戏。人离不开游戏,但沉湎在里面是令人恐惧的。现在很多孩子学编程,老师讲,二十年后五种孩子将不会被淘汰,一是对事物有好奇心的孩子,二是有创新创造能力的孩子,三是懂得管理情绪的孩子,四是拥有延迟满足能力的孩子,五是学习能力强的孩子。但在《蝇王》中,我看到,不会被淘汰的,是能斗狠的孩子,是能威胁对方生命的孩子。《蝇王》告诉我们,对于一些民族而言,暴力和仇恨贯穿了历史和未来。人类在无休止争斗。这是恒定不变的主题。但唯其如此,爱才不会消失。因为我们太爱自己了,我们太自私了。这是由基因决定的。为了爱自己,才必须爱他人,或者装出来爱他人。这使得未来仍然是不明朗的,繁丽外表下有着毁灭的光影。但为了活下去,抗争也是一个主题。人要从噩梦中挣逃出来。实在不行还可以选择自杀。但《蝇王》里没有人自杀。他们可能选择了妥协,或者寄望于成人的解救。最后坐军舰来到岛上的成人好像上帝那样的救世主。但如罗伯茨所言,第二次世界大战实是几位自居为超人的政客所造成的生灵涂炭之变局,而战争的结束又催生了新的独裁者。救世主对人类的危害,既是战争等政治动乱,也是如上帝般用精神和知识束缚人类。救世主的冲动与法西斯的行径何其接近。只有用意志逃离或使自己死亡,才能打破这一僵局。
二是核武,或上帝之火。《蝇王》讲的是原子战争的背景。冯·丹尼肯在他的书中指称《圣经》中所多玛和蛾摩拉的毁灭,是缘于外星来的核火。那么苍蝇王这个魔头,在我看来便是核武的象征。它喻意人类发掘出了物质中的超级力量,要扮演上帝的角色。《蝇王》是戈尔丁在二战之后写的。作者本人参与了战争。我认为他写的是人类世的问题。什么是人类世?在地质学上,依据所对应地层的生命特征将地球四十六亿年的历史分成了前后两个部分:前面是没有明显生命迹象的隐生宙,后面是有了明显生命痕迹的显生宙。显生宙又根据动植物形态的重大变化划分出三个代,分别是古生代、中生代和新生代。人类生活的地质时期是显生宙新生代第四纪的全新世。但诺贝尔化学奖得主保罗·克鲁岑认为,如今人类已不再处于全新世,而是进入一个叫做人类世的新时期。这个时期的特征是人类操控了地球演化的进程。人类世可能是由十八世纪末人类活动对气候及生态系统造成全球性影响开始的。这个时间节点正与戈尔丁的同乡詹姆斯·瓦特在一七八二年改良蒸汽机的时机吻合。而二〇一九年科学家在澳大利亚进行科考期间,在坎贝尔岛取样,发现一棵北美云杉上面记录了数次原子弹试验产生的放射性碳,其放射性元素峰值出现在一九六五年十月至十二月之间。由此又把人类世开始的时间确定为一九六五年。这是一个剧变时期。人类创造出比历史上所有时期加在一起还要多得多的物质财富。我们开始登陆月球和地外行星,走出太阳系。我们发动了两次世界大战,并掀起地球第六次生物大灭绝的浪潮。短短一百年不到人类第一次拥有了可以自我毁灭以及毁灭整个地球的手段,包括核武器、纳米技术和生物科技。它们建立在二十世纪相对论和量子论的创建以及DNA双螺旋结构的发现上。这构成现代文明的基础,也把人类带向后人类。人类开始再造自身及地球。《蝇王》中孩子们在岛上的行为,他们使用火,搭建房屋,猎杀动物,猎杀人类,反映的都是这个。他们释放了能力,也释放了恶魔,正走向自我毁灭。正如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微生物学教授、人类消灭天花病毒的功臣弗兰克·芬纳所称,人类可能在一百年内灭绝,人类世将终结。《蝇王》描写了自有生命以来这颗星球上出现的最大恐惧。如何面对并战胜这种恐惧,是这本书发出的警示。
三是自然,或者存在。尽管是人类当道,自然界依然顽固地存在着,它体现在那个外在于我们的巨大物体上面。我以前忽略了《蝇王》中对大自然的描写,再读时才深深为它震撼,不禁想到核战争的另一面——亦即或许只有用核战争,才能消灭掉人类这只叮在腐肉上的苍蝇,让地球恢复到从前的自然状况。戈尔丁对自然的描写真是精彩绝伦,比如:“正午发生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闪闪发亮的海面上升着,往两边分开,显出根本不可能存在的许多平面;珊瑚礁和几株紧贴在礁石较高处的矮棕榈树像是要飘上天去,颤动着,被撕开来,像雨珠儿在电线上滚动,又像在排列古怪的许多面镜子中被折射。有时候,在原先没有陆地的地方隐约出现了陆地,而当孩子们聚精会神地注目时,陆地又像个气泡似的一晃就不见了……中午,各种幻影融进天空;在那上面,骄阳如怒目俯视着。然后,到傍晚时分,蜃景消退下去,海平面又回复了水平方向,又变成蓝蓝的,夕阳西下时,海平面轮廓清晰。那是一天中又一个比较凉快的时候,但吓人的黑夜也就要来临了。夕阳西沉以后,黑夜君临岛上,好像把一切都扑灭了;群星遥远,星光下的茅屋里传出了一阵阵骚动声。”这样的描写在《蝇王》中比比皆是。这不能简单归于英国小说的传统,而更有着作者的沉思。我们生存在一个难以理解的自然体中。我们是神秘宇宙的一分子,由地球这个孤岛载着在茫茫大海中航行。这究竟是有目的的,还是没有目的,而仅仅是偶然的?读罢《蝇王》会产生这样的迷惘之问。作为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将,我们怎么面对这个奇异的世界?我们怎样才能做到不被抛弃、不自我毁灭,也不被宇宙中更强大的力量毁灭?我们是否要减少一些狂傲自负,而养成敬畏心和谦虚心?这样的主题,在从玛丽·雪莱到威尔斯那里也好,在从克拉克到巴拉德那里也好,都有体现。英国不仅是科幻小说的发祥地,还是科学革命、工业革命的发源地。在这块土地上产生了牛顿、达尔文和霍金。因此《蝇王》这本书也是在叩问我们的存在。在编程学习中,老师会告诉孩子:“创作作品并不难,首先你得定角色,先看角色有几个,再看角色是什么。想想他们干什么,最后再定怎么做。”因此我们要把握好怎么去创造角色。我们不仅是游戏的创造者,同时也是这场游戏中的角色。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关系着我们在宇宙中的存亡。读罢《蝇王》这部小说,我更愿意去仰望浩瀚的星空并思考内心的道德了。
这是我的三点感触。它们是以非常文学的方式从我内心中自然滋生的。因此我觉得在这个科技成了第一现实的时代,在这个物质为王的时代,文学艺术的意义是不会殒灭的。它是对抗吃人苍蝇的武器。文学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已不可知。我觉得文学跟生存是有关的。估计在更早的时候,文学便发生在成年猿人在山洞里给孩子讲故事的时候,而这跟用火的发明有关。没发明用火之前没有这样的环境。原始社会人类寿命十几二十岁,但他们已经懂得通过讲故事把经验传递下去。到后来就产生了乔叟、莎士比亚、萧伯纳和狄更斯。《蝇王》的文学性是很强的。它把故事用绝妙的意象表现出来。小说的描写和叙事足够精致,包括孩子们五彩缤纷的行为,还有那些犹如梦境的对话,反反复复像在不停循环,还有野兽、岛屿和大海的意象。《蝇王》也表明,文学要关注当代的重大问题。在破碎化的时代,要有统合性的关注。像最近戈尔丁的同乡伊恩·麦克尤恩写的《我这样的机器》和石黑一雄写的《克拉拉与太阳》,都是这样的。文学为我们当下的生存,提供了很好的一种注释。《蝇王》使得我对剧变时代的文学怀有信心和期待。
韩松
2022年1月
我从小在新英格兰北部的一个小农村里长大,那里的大部分路都是土路,奶牛比人多,从一年级到八年级的校舍就是孤零零的一间靠生柴火炉取暖的房间。坏孩子不会被关禁闭;放学以后他们得留下来,要么劈柴火,要么给茅坑撒石灰。
当然了,镇里也没有图书馆,不过,在距我的兄弟大卫和我从小到大的家约半英里的地方有一座废弃的牧师公馆,里面有一个房间,地上发霉的书本堆得高高的,有些书胀得像电话簿一样厚。其中相当比例的书是给男孩看的童书,我们的英国远亲把这类书叫做“异想天开”。大卫和我都是贪婪的读者,这个爱好是从我们母亲那里得来的,于是我们扑向这批宝藏,如同饥饿的人扑向烤鸡大餐。
有十几本书讲的是一个聪明的男孩——发明家汤姆·斯威夫特(我们那时常常打趣说,我们迟早会碰到一本书,书名叫《汤姆·斯威夫特和他的电动祖母》);还有数量几乎与之相当的书讲的是一个叫戴夫·道森的英国皇家空军飞行员,一位二战英雄(他的喷火式战斗机总是“打着螺旋桨奋勇爬升”)。我们与堂·温斯洛一起同邪恶的蝎子战斗,与“哈代小子”们一起探案,与“罗弗小子”们一起游荡。
最终——大约是在约翰·肯尼迪当选总统的前后——我们渐渐感觉到书里似乎缺了点儿什么。这些故事当然都够刺激,可当中有些地方就是……怪怪的。这可能部分是因为大多数故事的背景都设置在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比大卫和我出生的年代早了几十年,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这些书里的有些东西就是不对劲儿。里面的孩子不对劲儿。
那时村里还没有图书馆,不过到了六十年代早期,图书馆终于来到了我们身边。每月一次,一辆笨重的绿色大货车会在我们那座小小的学校门前停下,车体一侧上写着金色的大字:缅因州流动图书馆。司机兼图书管理员是一个大块头的女士,她对孩子的喜爱几乎赶得上她对书本的热爱,而且她也总是乐意给我们提供建议。一天,我在标着“年轻读者”的分区前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接一本的书,然后又把它们放回原处。这时她问我在找哪类书。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问了一个问题——这也许是意外,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正是这个问题开启了我此后的人生。“你有没有什么故事讲的是真实的小孩子是怎样的?”她想了想,然后走到移动书店里标着“成人小说”的分区前,抽出一本薄薄的精装本。“试试这本,斯蒂维,”她说。“如果有人问起,就对他们说,你是自己找到的。不然的话,我可能会有麻烦。”
这本书,当然了,也许正是你此刻打算重读的那一本,抑或是(哦,你多幸运)一本你正打算初次体验的书。
想象一下我的惊讶吧(“震惊”也许更确切):这时,距我光顾卫理公会街角学校门前的那座移动图书馆——那辆停在尘土飞扬的门前庭院里的大货车——已经过去半个世纪了,我从网上下载到了《蝇王》的音频版;我听着威廉·戈尔丁在开始完美的朗读前,以一篇随意而又引人入胜的引言清晰阐释了曾经一度困扰着我的问题,而且正中靶心。“一天我坐在壁炉的一侧,我的妻子坐在另一侧,我突然对她说:‘要是写一个故事,讲一群男孩在一个小岛上,展示他们实际可能的行为——他们是男孩儿,而非童书里通常把他们描绘成的小圣人——这想法是不是挺不错?’她说,‘这想法太棒了!你写吧!’于是我就开始动笔了。”
我此前也读过成人小说,或者勉强算是成人小说的东西(卫理宗牧师公馆的那个到处是受潮书本的房间里不但有汤姆·斯威夫特,而且同样堆满了大侦探波罗),但没有一本书写的是儿童,面向的却是成人读者。因此,对于我在《蝇王》的纸页间发现的东西,我丝毫没有准备:这本书完美地理解了我和我的朋友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是何种货色,完全没有表现出那类司空见惯的恭维与隐晦。我们能表现出善心吗?是的。我们能显露出仁慈吗?答案还是肯定的。那么,我们能不能在某个瞬间突然变成小恶魔?我们的确能,而且也这样做过。一天至少两次,暑假时还会频繁得多——当我们可以为所欲为之时。
戈尔丁用他对男孩的那种毫不感情用事的理解推动了一个悬念骤起的冒险故事。对于那时本身就是个十二岁男孩的我而言,在没有父母监督的情况下在一座无人居住的热带岛屿上游荡——这个想法似乎让我感到解放,甚至如天堂般美好。等到那个脸上有胎记的男孩(第一个提出岛上可能有野兽的小东西)消失的时候,我的解放感已经同不安感夹杂在了一起。再往后,我读到了那个生了重病,或许出现了幻觉的西蒙与那只砍下的猪头——它被穿在一根杆子上,四周苍蝇萦绕——面对面,这时我恐惧了。“老母猪半开半闭的、昏暗的眼睛带着对成年人生活的无限讥讽,”戈尔丁写道。“这双眼睛是在向西蒙证实,一切事情都糟透了。”这句话当时就在我心中回响,如今在过去了这么多年之后,它的回响依旧。我的一部由数篇相互关联的中篇小说组成的作品——《亚特兰蒂斯之心》——就用它作为书中的一句卷首引语。
我的这篇文字距离“学术性序言”有十万八千里远,因为《蝇王》带给我的初次阅读体验与“学术”或“分析”毫无关系。这本书——在我的记忆中——是头一本长出双手的书——一双有力的手,从书页间伸出,一把抓住我的喉咙。它对我说:“这不只是娱乐;这是生或死。”
《蝇王》一点儿也不像牧师公馆里的男孩类童书;事实上,它让那些书过时了。在公馆的藏书中,哈代小子们也许会被绑起来,但你知道他们会获得自由。一架德国梅塞施密特也许咬住了戴夫·道森的机尾,但你知道他会脱险(不用说,让他的喷火式战斗机猛打螺旋桨)。当我读到《蝇王》的最后七十页时,我不但认识到了其中的有些男孩可能会死,而且我明白:有些一定会死。这是不可避免的。我只是希望那不会是拉尔夫,对于他我怀抱着一种极其热烈的认同,以至于我在翻页的时候手上直冒冷汗。我不需要哪个老师来告诉我:拉尔夫代表文明的价值,而杰克对野蛮和献祭的拥抱象征着这些价值会多么轻而易举地被扫到一边;这一点甚至对一个孩子而言也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对一个孩子而言,一个曾经漫不经心地目睹(并且参与)了许多校园欺凌行为的孩子。当我看到成人世界终于在最后一分钟施手介入时,我的轻松感真是无以复加——尽管那个海军军官对这群衣衫褴褛的幸存者近乎不假思索的草草评断让我愤怒(“我本以为一群英国男孩……是有能力做出更好表现的……”)。
我的怒气一直没有消退,直到我记起——那是几周以后的事了,但我依然天天思考着这本书——这群男孩之所以一开始会上岛,正是因为一帮白痴成年人发动了一场核战争。几年后(这时我十四五岁,正在第四次或是第五次阅读这本小说),我看到了一个由戈尔丁作后记的版本。在后记中,他写道(大意):成年人拯救了孩子……可谁来拯救成年人呢?
于我而言,《蝇王》永远代表了小说的目的,以及是什么让小说不可或缺。我们在读一个故事的时候,应该抱有获得娱乐的期望吗?当然。想象的表演如果不能带来娱乐,那就是糟糕的表演。可这还不是全部。一部成功的小说应当抹去作者和读者间的分界线,让他们能够携手。这时,小说就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主菜,而非甜点。一部成功的小说应当打乱读者的生活,让他/她误了约会、茶饭不思、忘记遛狗。而在一流的小说中,作者的想象成为了读者的现实。它会闪耀,炽热且猛烈。我在我的大半个作家生涯中一直推崇这些观点,为此也并非没有受过批评。如果小说仅仅与感情和想象有关——其中一条最有力的批评是这样说的——那么文学分析就将被抛开,对书本的讨论也将无足轻重。
我承认,“这书让我着迷”这句话在围绕一部长篇小说(或者是短篇小说,或者是一首诗)的课堂讨论中可以说是没啥价值的,但我还是要说,它依然是小说的那颗跳动的心脏。“这书让我着迷”是每一个读者都希望在他掩卷之时能够说出的话,不是吗?这不也正是大多数作家希望能够提供给读者的那种经历吗?
对一部小说做出发自内心的情感回应也并不与文学分析相斥。我用了一个下午读完了《蝇王》的后半部分,我的双眼大睁,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没有思考,只是在狼吞虎咽。但从那以后,我一直在思考这本书,思考了五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我作为作家和读者的首要原则——这主要就是在《蝇王》的影响下形成的——就是先感觉,再思考。你想分析的话尽可以去分析,但先挖掘经历。
戈尔丁的那句话不断地在我脑海中回响:“要是写一个故事,讲一群男孩……展示他们实际可能的行为——这想法是不是挺不错?”
这想法是不错。一个非常不错的想法产生了一部非常不错的小说,这本书直到今天依然同戈尔丁在一九五四年出版它时一样令人激动、蕴含深意且发人深省。
(宋佥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