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料理中,我最爱的是荞麦面,其次就是寿司。三十年前刚到日本时去过一家寿司店,觉得规格很高。店内全是日式的内装修,一朵小花,一片树叶,气氛显得简朴清新。一直到吃完以后,我才知道寿司是可以外卖的。但是,那个时候没有手机,家里安装一部电话还需要支付加入费,而且电话费非常贵。因此,打电话到店里叫外卖并不流行。
至今我还记得,当时我问寿司店的店主外卖是怎么个卖法。他给了我一份菜单,菜单上只写了三个字——“松竹梅”。不用说,我当时一看就明白了这三个字的意思是“上中下”,类似排行榜,这样,外卖时按照三个价格供餐,既方便又简单,对于客人来说,也容易订。
有一回,我白天路过这家寿司店时告诉店主晚上需要两份“竹”,他很热情,一看就知道我懂了他店里的规矩。其实,从我内心来说,因为到日本不久,强大的中国教养让我知道,“松竹梅”其实是来自“岁寒三友”之说,正所谓“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未出土前便有节,待到凌云仍虚心”“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些诗句其实完全没有排行的意思,而是表达了高贵的人格以及对忠诚友情的比喻。
不用说,日本人把“松竹梅”的含义给篡改了,或者也可以说是“改写”了。可这一行为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呢?我查过一些相关的资料,虽然还是说不太清楚,但有一段语言却挺有意思,尤其是时隔二十多年,当我又一次到那家寿司店跟店主继续讨论“松竹梅”的时候,店主高兴得不得了,一直跟我聊天聊到其他客人走光了。他说今晚他请客,而且还为我炒了两道菜,他说:“因为毛教授是中国人,同时也是一位知道我松竹梅用法的尊贵的客人。”
刚才说到的段落是这样的。从前有三个工匠,名字分别叫松藏、竹次郎和梅吉,三人收到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婚宴招待邀请,一个劲儿发愁宴席上究竟能拿什么为大家助兴。于是,三人一起找到了山里的隐居高人,打算请教一下。隐居高人说:“你们还是说点有趣的事情祝贺对方比较好。”不过,这三个工匠笨嘴拙舌,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来。隐居高人说:“那干脆就用你们的名字说事儿吧。”于是,三个人商量好,排练成了这么一个段子。松藏第一个说:“成了,成了,当家的女婿成了。”竹次郎第二个问:“成什么了?”梅吉第三个答:“成了长者了。”最后,三人齐呼:“新婚贺喜!”
结果,一到婚宴现场,松藏太紧张,竟然把“婿”的发音发成了“爷”,而最后的梅吉则把“长者”的发音发成了“亡者”。这么一来,吓坏了松藏和竹次郎,他们甩下梅吉,撒丫子就逃走了。两人气喘吁吁,跑到隐居高人那里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却不料隐居高人大笑,并说:“别着急,等到梅花开了就好了。”原来,隐居高人一开始就算好了梅吉的“梅”要等到最后开花时才顶用,而不争气的梅吉也算倒了大霉了。
“岁寒三友”在日本风景中亦随处可见,此时正是京都天满宫的梅花开花的季节。
在日本,原本高贵圣洁的梅花就是这样被用于了“松竹梅”的“梅”,表示三个等级中最差的一个。当然,这仅仅是个民间传说而已,暂无学术考证,专此补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