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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煤仓里寒冷透骨,莉莉使劲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环境,现在能看得清楚一些了。其实这地方并不是漆黑一片,天花板通风口上的网格里还漏进来一点昏暗的光线。

煤堆里冒出来的那根手臂反射出微光。它并不像莉莉一开始以为的那样是只人手,实际上是一根老旧的机械臂。这只手臂肯定属于某个被杀害的可怜的仆人。真是太可怕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不管她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多糟糕,机械人的生活还要糟得多。莉莉盯着身旁水泥墙上的一连串灰扑扑的手印,这都是过去的囚犯们——那些大坏蛋留下的证据!

莉莉永远无法融入这所可恨的学校,只要她做事活泼一点,就会因此受到惩罚。好吧,打爱丽丝那拳确实有点过分了——那伙女生肯定会找她麻烦的,但是她并不担心,她只需再熬几个星期,这学期就结束了,爸爸很快就会来接她回家。

时间慢慢过去,天色变暗了。莉莉好像听到有脚步声过来了,门缝里漏下细碎的黄光。她听到锁里钥匙转动的声音,抬头看去。

门嘎吱一声打开了,但门口站着的不是她以为的章鱼怪夫人,而是杰玛·拉德尔——她最讨厌的同学之一——她手里举着一根蜡烛。

莉莉用手挡住眼睛,盯着故意咯咯笑出声的杰玛。

“哎呀,莉莉,你怎么脏成这样?简直成了抹布。”

“惩罚结束了吗?”莉莉问。她又冷又郁闷,没有心情陪她斗嘴。

“这我可不知道,”杰玛说,“我只知道斯克林肖小姐让你现在去她办公室,我是来带你去见她的。”

“她想干什么?”

杰玛幸灾乐祸地笑了。“天哪,我怎么会知道。你想让我回去问问她吗?”不等莉莉回答,她已经转过身,慢吞吞地沿着狭窄的巷子朝校舍走去。莉莉弯腰钻出门来,满脑子都在想这个让人不安的新消息。前面杰玛手里的蜡烛一路飘着猪油燃烧散发的烟气。

她们走上入口的台阶,进入学校的主廊。杰玛吹灭了蜡烛,这里的壁挂式煤气灯已经够亮了。

莉莉从灯下经过时,看到自己满手煤灰。她四下看看,想找一幅窗帘或什么便宜的棉布软垫之类的来擦擦手,不过没有找到,而且前面的杰玛走得很快。莉莉只好在自己的裙摆上蹭了蹭,希望斯克林肖小姐不要太仔细地检查她的仪表,平时这位目光锐利的校长对这方面十分挑剔。

“我们到了。”杰玛把莉莉领到斯克林肖小姐办公室外的一张长凳上,“你先在这儿等着,一会儿她会叫你进去的。”她一本正经地说。莉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幸灾乐祸地笑着走开了。

莉莉刚要坐下,突然发现她的鞋底在走廊的地毯上踩出了几个黑脚印,她赶紧用脚尖把灰尘蹭匀,然后端正坐好,等着校长叫她。

十五分钟过去了,办公室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为什么这么久?她们是在商量什么可怕的新惩罚吗?莉莉突然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测:也许她们在策划先将她谋杀了,然后把她的器官卖给那些盗尸人——就像她在《惊魂便士》里面读到过的那些故事!又或者,她们想出了什么比死亡更恐怖的计划?可能自己终于要被退学了。

她慢慢靠近房门,把耳朵贴在镶板上,想听听里面在说些什么。橡木板太厚了,房间里的声音闷闷的,听不清。

“不得不说,这真是太不幸了,”斯克林肖小姐说,“但实际上我很愿意让她换个地方——这一阵对她的教育都很难推进。”“她从一开始就很难管教。”章鱼怪夫人说。

然后,莉莉听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一种很难描述的抑扬顿挫的怪异口音。“她一直是个不太守规矩的孩子,”那个声音说,“有些人可能会说,鉴于她过去的经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她一直东躲西藏,被迫生活在谎言中——你也知道她用的是假名,这虽然是哈特曼教授的授意,不过我也不太确定,总是有各种借口,n’est-ce pas(不是这样吗)?她肯定会越来越糟的,maintenant(现在),事情又变成这样。所以,我觉得最好带她离开学校,等到事情都解决了再说。”

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这个知道她真名的人是谁?莉莉使劲把耳朵贴在木板上,但声音却变得更小了。

莉莉必须听清她们到底在说什么,要是手头有个玻璃杯之类的东西可以放在镶板上就好了。她退后一步,环顾四周,发现边桌上有个装满了干花的花瓶。这个应该可以。

她把干花倒在桌上,正准备把瓶底扣到门上时,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章鱼怪夫人走了出来。

章鱼怪夫人那双鼓胀的眼睛立刻看到了莉莉手里的东西,但是这次她却没有责骂她,只是接过花瓶,对她露出一个半秒不到的微笑表示同情,送她进了校长的办公室,还顺手关上了门。

斯克林肖小姐正坐在红木书桌的后面读一封信。她的头发是一贯的钟罩形状,身着一件黑裙,衣领深蓝色带花边。斯克林肖小姐紧张地瞥了莉莉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格兰瑟姆小姐——也许我该叫你哈特曼小姐,辛苦你来这儿一趟,请坐这里。”

莉莉穿过宽敞的房间,走向桌子对面的两把高背椅,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位身着黑色宽松连衣裙的女人。那人干瘦的双手紧握着放在膝盖上,虽然椅子挡住了她的脸,但她那刺鼻油腻的香水味已经在房间里弥漫开来,莉莉一进门就知道她是谁了。

“铜绿夫人,您怎么来了?”

她爸爸的管家,铜绿夫人,倾身向前,在遮住面庞的黑色面纱下对莉莉不自然地笑了笑,说:“Bonjour, cherie.(你好,亲爱的。)”

“铜绿夫人带来了一些你爸爸的消息。”斯克林肖小姐说。

莉莉瞬间意识到,那肯定是坏消息,铜绿夫人身上大面积的黑色塔夫绸,还有这些刻意的关心,就像在伦敦妈妈去世后的那几个月。不会是又有人去世了吧?不会吧?千万不要是爸爸!莉莉感觉喉咙里的胆汁直往上冒,指甲都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发生了什么?”莉莉问。

铜绿夫人悲伤地摇了摇头说:“Ma petite(我的小宝贝),我很抱歉要告诉你这个消息——你爸爸失踪了。昨天他的飞艇在回家的路上坠毁了。”

“你要不要先坐下来?”斯克林肖小姐建议道。但莉莉没有理会她,而是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C’est terrible(这太可怕了)。”铜绿夫人用唱歌一样的声音还在继续说。

“警方已经调查了现场,但没找到尸体,只找到了飞艇的残骸。他就这么disparu(消失了),我们现在只能推测他……死了。”

“哦,不……”莉莉伸手去抓椅子,但椅子似乎向另一边滑去了,斯克林肖小姐和铜绿夫人关切的脸也一下子模糊了,地板向她迎了上来。

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方形木匣子。

行将融化的雪反射出一道光。

玻璃破碎的声音。

浓烈辛辣的气味,还混合着一点香水味。

莉莉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这里是斯克林肖小姐的办公室,她想自己刚才肯定是晕倒了。

她躺在地毯上,铜绿夫人跪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管嗅盐。莉莉咳嗽一声坐了起来,揉了揉被熏得刺痛的眼睛。

“Bien, cherie,(太好了,亲爱的,)你醒了。”铜绿夫人说,“幸亏我带了这个。”她拿出一条蕾丝手帕擦了擦手,把药瓶塞进了手提袋里。

“可是为什么会是您?”莉莉晕乎乎地问,接着刚刚进行到一半的谈话,“为什么您要来这里呢?”

“这个我们可以在路上继续谈。”

“路上?我们要去哪儿?”

“当然是回家,回到我们在欧蕨桥的家。”铜绿夫人吸了吸鼻子说道。她站起来,掸了掸衣服的前襟。

“但是本应该是爸爸来接我的,”莉莉说,“还有芒金。”又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她完全不能思考了,“爸爸答应了我的,要带我坐……蜻蜓号。”莉莉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从袖口扯出那条油腻的手帕,擦了擦脸说:“等到期末,他们就来了……他说会亲自带我飞回家。”

“Mais non.(但是,不是这样的。)”铜绿夫人说,“显然那些都不可能了。我们这就乘坐公共飞艇回去,aujourd’hui(今天),所以现在得赶紧出发,赶晚些的飞艇。你得和我一起在家等着,直到收到你爸爸的消息,或者直到你爸爸的尸体在失事地点被发现。”

“很好,那就这样吧。”斯克林肖小姐从办公桌上拿起铃,按了一下。很快门就开了,章鱼怪夫人出现在门口。

“玛可瑞肯夫人,”校长说,“你能让宿管员帮莉莉收拾一下行李吗?我想她的旅行箱应该是在三楼的储藏室里。”

铜绿夫人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袖子,说:“斯克林肖小姐,ce n’est pas necessaire(不必了),莉莉家里还有很多衣服,是吧,莉莉?她只需带上箱子和她身上穿的衣服就行。”她瞥了一眼莉莉满是煤灰的凌乱的衣服,“不过,先换件干净的黑衣服也挺好,cherie(亲爱的),你说呢?”

当她们一起走出房间时,莉莉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不过她还是听见铜绿夫人在对章鱼怪夫人说,如果运送莉莉的东西太费钱的话,她们大可以把那些东西分给其他姑娘。

“夫人,我不确定她们想不想要。”章鱼怪夫人回答。

“那就送去救济院吧,”铜绿夫人低声说,“烧了也行。”

此刻的莉莉才突然意识到,失去了爸爸,她未来的生活可能会变得很悲惨。

空港拱顶上的玻璃反射着几艘正在降落的飞艇的着陆灯发出的灯光。这座建筑像一副庞大的钢铁胸腔,曼彻斯特城在它脚下铺陈开去。结了霜的广场地面上,一排排的蒸汽马车,间或夹杂着一辆马拉车,排着队把乘客和货物运送到主入口的圆柱门廊下。

大楼一侧挂着一块飞艇形状的广告牌,上面画着皇家飞艇公司舰队的制服,还配了一行标语:现代飞艇——云端之上的旅行。

莉莉她们从蒸汽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铜绿夫人在结霜的鹅卵石路上差点滑倒。她抓住了莉莉的胳膊,指甲一下子深深扎进莉莉的羊毛校服外套里。莉莉抓着她的小箱子,在刺骨的寒风里哆哆嗦嗦地等着铜绿夫人把她的黑绸裙收拾平整。终于,铜绿夫人收拾停当,再次牵起莉莉的手,把她带进了空港大楼。

她们穿过大理石前厅,走过一排排在等晚班飞艇的旅客们。里面人声鼎沸,莉莉感觉自己又快要晕倒了。这个地方承载了太多回忆,她曾多少次和爸爸来到这里,送他远行。

莉莉看向大厅中央的黄铜钟楼,仰起脸去看它那几乎抵到天花板的尖顶。秋季开学的时候,爸爸就在这儿和她告别,把她留在了玛可瑞肯夫人和其他姑娘的身边,莉莉也是在这儿亲了爸爸最后一次。莉莉的目光越过了钟楼的尖顶,看到了一幅装饰华丽的齐柏林飞艇壁画,上面印着维多利亚女王的饰章。飞艇被大小天使和小小的云朵包围着,在开裂的蓝色石膏上呈现出飞速前进的姿态。四幅椭圆形的镀金女王画像,则在拱顶四角彩绘的广阔天空中面面相对。“爸爸现在就在那里吗?”莉莉想,“和其他所有失踪的飞行员一起,消失在头顶那片未知的蓝色领域里了吗?”

她忍住眼泪,抽出那条油津津的手帕擤了擤鼻子。

铜绿夫人把包紧紧抱在胸前,正在看头顶那块写满航班号的告示板,“C’est ici-quai numero un.(就在这儿——1号站台。)”

“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行,”莉莉说,“我是说,今天就来坐飞艇。”她两腿都在打战,感觉手里的箱子好沉。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站稳。

“没问题的。”铜绿夫人回答说,“现在公共通勤飞艇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了,跟私人飞艇不一样。”她抿紧了嘴唇——好像意识到这么说确实有点过分了。“Allez(走吧)!”她扯着莉莉的胳膊,拉着她大步走向门口。

站台上已经有一些人在排队等待登艇。在这艘飞艇后面,莉莉看见另外还有一艘胖胖的飞艇在等行李。

“欢迎搭乘豆娘号,一架LZ1型飞艇。”

一位矮墩墩的机械乘务员从那艘飞艇的门口一路蹦了下来。他身着蓝色制服,上面别着皇家飞艇公司的金色徽章。

莉莉一看就乐了。他密密的胡子十分搞笑,是用一把毛茸茸的旧衣刷做成的,固定在他那擦得闪闪发光的鼻子下面。他沿着舷梯下来的时候,腿上的活塞齐齐作响,长长的铁胳膊在空中上下挥舞。他来到站台上,把重些的行李都拢到一起,然后一边胳膊底下夹了两个,送到飞艇上整整齐齐码好,好像它们只是几个轻飘飘的纸盒。然后,他开始收船票,还和每个乘客都聊上两句,热情得好像大家都是他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一样。

终于轮到莉莉和铜绿夫人验票了,他嘎吱一声弯腰鞠了一躬,还对夫人脱帽致意,所以莉莉一下就看见他闪闪发亮的黄铜光头了。“女士们,我可以看看你们的票吗?”

“一等舱。”铜绿夫人把票递了过去。

他看着上面的签名念道:“莉莉·格兰瑟姆小姐。”

莉莉点点头,看向他手里的票,突然注意到他前臂上有一块闪亮的黄铜铭牌。

“哎!你的制造者是我——”

铜绿夫人拧了一下莉莉的胳膊,拧得很用力。

“是约翰·哈特曼,一位著名的发明家。”机械乘务员骄傲地说,然后又问:“你们是亲戚吗?”

“不是。”铜绿夫人抢在莉莉开口前冷冷地回答,“也许你该继续验票了。”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好的,夫人。只有手提行李吗?我带你们到座位上去吧。”

他接过莉莉的行李箱,对她眨了眨眼睛——也许只是他的眨眼程序出错了?

“请这边走。注意脚下。”机械乘务员带着她们沿着舷梯向豆娘号走去。莉莉回头看了空港最后一眼。

这一眼让她看到,有个持着漆皮手杖的男人站到了登艇的队伍里。他身材瘦削,穿着黑色羊毛西装,头戴高礼帽,还戴了一副银色的圆形反光镜。他给人一种奇异的熟悉感。莉莉思索着,感觉那个人好像跟爸爸的某些地方有些相似——但是她一时还说不好具体相似在哪里。她一路想着他那张坑坑洼洼的脸,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莉莉很快走进了飞艇里,看不见那个人了。

到了舱室,铜绿夫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莉莉则等着乘务员帮她放行李。一切妥当之后,机械人对她抬了抬帽子,莉莉上前和他握手致谢,然后他关上了舱门,离开了。

铜绿夫人靠在椅子上啧啧叹道:“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他们握手,手上会沾到机油的,甚至还可能沾上更恶心的东西。”

“这是礼貌。”莉莉说,“他们也希望能和人一样得到平等对待。”

“Mon Dieu(我的神啊),你从哪儿学的这一套理论?肯定不是从刚刚那个学校学的吧。”铜绿夫人打开她的包,拿出绣活,那是一幅波提切利画的天使像。在密闭的舱室里,她身上的香水味简直让人无法忍受。莉莉伸手去开舷窗。

铜绿夫人伸手拦住:“Arretez-vous(停下)。”

“为什么不能开窗?”

“我受不了螺旋桨的声音,而且起飞之后冷风直灌,更不用说外面那些可怕的烟味,一开窗就都进来了。”

莉莉不由起了戒心。为什么今天铜绿夫人的要求这么多?还有,刚才她为什么非要莉莉否认她认识爸爸——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否认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刚刚为什么要骗乘务员说我跟约翰·哈特曼毫无关系呢?”她问道。

“你爸爸从来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

“现在隐瞒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吗?”

“难道你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事情吗?特别是那些机械人,他们需要知道那么多吗?更何况现在你爸爸也不在了。”

莉莉摇摇头,心中一痛。“我只是觉得,别人问我的问题,你不应该替我回答。”她说。

“实际上,我有权利这么做。”铜绿夫人答道,“我是你的监护人,maintenant(此时此刻)。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是在我们得到最后通知之前,我觉得我们还是按规矩来。所以现在请你坐回座位上保持安静。这趟飞行的时间很长的。”

尽管莉莉更希望由一张更愉快的脸来说这些话,但她还是乖乖照做了。

她尽量无视管家夫人的存在,看着窗外的景色。豆娘号的引擎启动了,两辆大型蒸汽车把飞艇拖到了跑道中间一个巨大的X记号上,正好在起飞指示牌的下方,系泊的绳子也被解开了。在外侧那些巨型气泵的助力下,飞艇从大楼中心上升,向前飞去。

莉莉从舱室的舷窗往外看,看到飞艇飘过了撑起玻璃屋顶的那些金属支架,还路过了一群栖息在高处的鸽子,鸽子们对飞艇看都没看一眼。

上一次她和爸爸一起坐飞艇来这里,还是秋季刚开学的时候。那时是傍晚,天光还很亮,不像现在这样黑压压的,让人感觉好沉重。

这次的飞行没有了爸爸的陪伴,每一次飞艇转弯的时候,莉莉都觉得很紧张。公共通勤飞艇升入了没有星星的漆黑的夜空。她不禁想,爸爸和芒金当时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可是,有铜绿夫人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监护人时刻盯着她,她又怎么能找到机会去调查真相呢?莉莉突然感觉非常孤独,对未来的生活开始有点恐惧了…… mzUsd/BlfbGpfZ0c9Tpq7Xk0UW0kkpEVBvryFAT7A6vWSgJNAY9xTUuYurjoX4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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