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唐医生见面的第二天,我去医院做了一个全方面的脑部检查。
结果显示,我的脑部没有任何器质性病变,医生也给不出我间歇性失忆的原因。他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于是,我再次来到了唐医生的心理诊所。
“唐医生,看来现在只有你能帮助我了。”我坐在唐医生办公室里那张舒服的沙发椅上,颇有些无奈地对她说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俩只是随便聊聊天,相互之间有了最基本的了解,算是建立了她所谓的那种相互信任的关系。
我明白坦诚的重要性,这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我自己。如果不能找出问题的根源,我们的治疗就无法进行。
“我听青诚说,你是因为两年前的一起纵火案才离开刑警队的,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发现自己偶尔有失忆的症状。那起案件对你的影响很大吧?能具体跟我说说吗?”唐医生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她觉得那件事对我的人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也许与我的病情有关。其实刚一开始,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尽管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要是没有叶队,我那天应该已经死了……”我皱着眉头回答道,思绪不禁回到了两年前的夏天。
2016年夏天,S市发生了一起情节十分恶劣的入室抢劫杀人案。凶手夜闯民宅,抢夺现金、电子产品、金银首饰等共计十万余元的财物,并将两名年迈的屋主残忍杀害。警方根据案发现场的血指纹以及其他一些线索,很快将有犯罪前科的陆丰锁定为嫌疑人,对他进行了全市通缉。
通缉令发布的当天晚上,警方便收到了群众提供的线索。经过证实,基本确认嫌疑人躲藏在一处老式居民区内。
为了对嫌疑人实施抓捕,警方迅速封锁了小区周边的道路,派出数百名警力对整个小区进行地毯式搜索。
当时,我跟另外三名同事负责搜索小区北边的几栋居民楼。因为小区里的监控摄像很少,我们不确定嫌疑人在这里失去踪迹后具体藏在哪里,所以只能挨家挨户地搜集线索,确认情况。
嫌疑人是个凶残,狡猾的家伙,持有危险武器,我们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他闯进某户居民家里,劫持人质,那样的话我们的任务就会变得非常被动。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我们搜索完两栋居民楼,准备进入三号楼进行搜索的时候,同事林木突然指着三号楼七楼的一户人家惊呼道:“你们看,那家的窗户正在往外冒烟,里面好像着火了!”
我赶紧抬头看去。果然,七楼的一扇窗户正在冒着滚滚的浓烟。“在这个节骨眼上起火,肯定不是什么巧合。”
“嗯。”林木赞同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嫌疑人知道自己被警方包围了,走投无路,想等楼里的居民疏散的时候趁乱逃走。”
“想逃走哪有那么容易,除非他长了翅膀。”另外一名同事咬着牙说道,随后向叶队汇报了这个突发状况。
我则抓紧时间拨打了火警电话。
叶队指示我们,在援助队伍赶到之前,务必要守住居民楼的出口,对每一名居民进行仔细检查,确保嫌疑人不会趁乱便装逃走。
我和林木决定上楼去确认情况,其他两名同事留在楼下把守出口。
这栋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天气又分外炎热,当我一口气跑到七楼的时候早已经是汗流浃背。
走廊里闹哄哄的,发现火情的居民已经开始慌慌张张地向外疏散。我顾不上身边擦肩而过的人群,因为我担心火场里有被嫌疑人绑架的人质。
来到706室门前,我用力砸了几下房门。门没锁,推开门便看到客厅里熊熊燃烧的大火。与此同时,我隐约听到最里面的卧室传来一名女子“呜呜呜”的求救声。
“快去救人!”我对林木说了一声,急忙冲进火场。
林木没有应声,我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根本就没在我身后。场面混乱,我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情况紧急,我管不了那么多,一个人朝里面的卧室走去。现场的火势还没有燃烧到无法逃离的程度,但是那个女孩儿却被几根绳子牢牢地捆绑在家具上,挣脱不开。
我走上前去撕掉女孩儿嘴上的胶带,安慰她说:“别怕,我是警察,我现在就带你出去。”说完,我便开始帮女孩儿解开身上的绳子。
女孩儿吸入了一氧化碳,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我也被房间里的烟呛得直咳嗽。
“怎么样,你还能走吗?”我搀扶着女孩儿站起来,但是她的腿脚很软,无法靠自己的力气走出这个房间。没办法,我只能用公主抱的姿势将女孩儿抱起。
火势蔓延得比我想象的要快,当我们来到客厅的时候,发现逃生的出口已经被火吞噬了。热浪一阵接一阵地向我们袭来,打在脸上,身上,几乎快要将我们融化掉。就这样闯出去即使不被烧死也会烧成重伤。我知道消防车很快就要来了,躲进里面的卧室将门缝堵住,应该还能支撑一小段时间。
退回卧室,我关紧房门,找了一些衣物把门缝塞住,以防更多的烟雾进入房间。忙乱中,我听到了消防车的声音。这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声音成为我们获救的唯一希望。
就在这时,我接到了叶队打来的电话。他应该已经到达火场附近了,我从电话那边听到无比嘈杂的声音。他喘着粗气,焦急万分地问我:“苏茗,你现在在哪里?”
我一边咳嗽一边回答道:“叶队,我在706室,火场里有一名人质。我们现在正躲在最里面的卧室,快叫人来救我们!”
“苏茗,你冷静点儿听我说。”叶队的声音忽然变得非常严肃,“消防车已经到了,但是消防通道不知被谁家的面包车挡住了,我们现在正在想办法。”
“你说什么?”我的脑袋顿时“嗡”了一声,仿佛那根救命稻草已经不存在了。“消防通道被占了,那我们……”
“苏茗,你坚持住。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嗯……”我无奈地应了一声,心中有些绝望。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不如刚才就抱着女孩儿从火场里冲出去了,至少那样我们还能拥有一线生机。可是现在……
卧室里的烟越来越浓,持续上升的温度炙烤着我的身体。女孩儿惊恐而又绝望地看着我,颤抖的嘴唇已说不出任何话。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似乎已经接受了“死刑”的宣判。
“别怕,我们会得救的……”我用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语言安慰女孩儿。她不理我,只是绝望地呜咽着,声音却越来越小。
叶队仍然在电话里说着什么,但我已经记不清了。事实上,我的记忆在这里完全中断了。
我想,我可能快要死了。眼前的世界越发模糊起来,我仿佛看到一个久违的身影缓缓地向我走来,温柔地对我说:“别怕,我来救你了……”
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的事了。我躺在干净整洁的病房里,身体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
同事林木坐在我病床边的椅子上,见我醒了,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说:“我就知道你小子命大,死不了。”
我有些头晕,缓了片刻才疑惑地问他,“臭小子,你昨天去哪儿了?怎么一回头人就不见了呢?陆丰抓到了吗?认罪了吗?那把火到底是不是他放的?还有,我是怎么得救的?跟我在一起那个女孩儿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吗?”
我咽了下口水,还想继续问什么,林木见状连忙打断了我,“苏茗,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我们能不能一个一个来?”
“行,那你先回答我这些问题。”
林木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回答道:“昨晚跟你一起上楼那会儿,我不是没有你跑得快嘛。走到五楼的时候,有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在楼梯口摔了一跤。当时,楼道里特别混乱,我怕那老太太出事,赶紧背着她下楼了。到了外面以后,老太太说她腿脚不舒服,站不起来,我又忙着送她去医院,结果就没顾上你那边。”
“那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儿,只是轻微扭伤而已,她的家人已经把她接回去照顾了。”
“哦,你接着说。”
林木点点头,继续说道:“嫌疑人陆丰已经落网了,他对入室抢劫杀人供认不讳,并且承认昨天那把火是他放的,目的就是想制造混乱。被他绑架的那个女孩儿叫张婉灵,是第三实验中学的一名物理老师。昨天傍晚,陆丰趁张婉灵开门扔垃圾的时候闯进她家里,刚开始只是想找个藏身之处而已,顺便抢些财物。后来,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警方包围了,走投无路之时便放了那把火。张婉灵跟你一样,也得救了,现在正躺在另外一间病房里,你好好养伤,不用替她担心了。”
林木说完,发现我还是一脸焦急地看着他,于是清了清嗓子,略有些严肃对我说道:“跟你说件事儿,你听完以后要保持冷静啊。”
“什么事儿?”我有些不安地皱了皱眉头。
“叶队他……”
“他怎么了?”林木还没有说什么,我却差点儿从床上跳起来。他一把按住我的肩膀,哭笑不得地说:“放心,叶队没死,他受伤住院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啊……”我刚刚提到嗓子眼儿的心一下子放了回去。说实话,我真怕听到叶队殉职的消息。我已经失去过一个至亲至爱的兄长,如果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我想我恐怕承受不起。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林木声音低沉地说道:“是叶队冲进火场把你救出来的,我们怎么拦都拦不住。他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死。他好像还说,这是他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