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性格稳重的父亲相反,我的母亲可谓热情奔放,她的身上似乎有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她总会满怀信心地展望未来。我觉得自己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病恹恹的,但在母亲的眼中,我的身体却基本无恙。母亲的爱是无尽的。她的爱包含着一种信念,即一切期待都必然会以最好的方式实现。
母亲是在国民学校 里长大的,但她和她的父亲一样,对一切精神内涵都持开放的态度。现在她已经学了一点点法语,还学习了钢琴演奏。尽管这些技能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却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了人的等级地位背后的意义,以及使命的崇高性。
在我们小的时候,母亲上过很久的钢琴课,她会带着渴望和激情演奏,并和另外两个朋友组建了音乐团体,直到今天,在谈起当时的经历时,母亲依旧深有感触。她会组织大家去奥尔登堡的周边郊游,会热情洋溢地享受那段时光。母亲的情绪感染了我们。每一个认识她的奥尔登堡人都爱戴她,对于每一个来到她身边的人,她都怀着一颗温暖的心,仿佛她只为这个人而存在。母亲唯一讨厌的就是平庸,她总是想要实现生活的提升,但也会寻求平和与包容。同时,她的意识中还包含着某种生活智慧,有时候,母亲会借助一些规则来诠释这些智慧,比如“一个人永远也不要跟别人聊起自己的孩子”。她还拥有一套本能的外交策略,懂得沉默和隐瞒,能够通过善意的谎言来摆平麻烦,会在观察的时候不拘小节(母亲的观察不是出于好奇,而是为了帮忙)。由于母亲对于事实总是铁面无私,并且在面对自己和其他事物时坚持真诚的态度,因此无伤大雅的谎言并没有使她显得不诚实。相反,这些恰恰体现了母亲非教条主义的生活智慧。
无论是在我们的童年时期,还是在随后的时光中,母亲一直都是那个承载着一切的力量。母亲强大的灵魂和坚不可摧的精神支撑着我们整个家庭,在这种精神面前,没有什么困难是无法克服的。她的活跃能化解所有的不愉快。我们从未见过母亲沮丧的面庞。无论是面对疾病、与他人发生争执,还是面临某些困扰我们生活的沉闷和不快,她都能找到一种基调,让自己鼓起勇气,重拾对生活的热情。无论是在搬家的时候,还是在病房工作的时候,母亲都能带来永不枯竭的新鲜气息,说出振奋人心的话语,让自己的快乐充满整个房间。每每看到我在深夜难以入眠,母亲便会安慰我说:“别害怕,亲爱的凯利,在你睡着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只要她在,我们就能获得安全感,任何怀疑和恐惧都无法威胁我们。
我们几个孩子和父亲一样,都是比较沉默的人。在彼此相处的时候,除非有什么具体的事情要做,要讨论,否则我们常常无话可说。但母亲总是能把所有人串联在一起,她会打破沉默,冷淡的气氛一旦出现,她便会挺身而出。似乎只有她在场的时候,我们这个家庭才会存在。
对父亲的亲近总像是在争取他的关爱;而对母亲的亲近,则是一种容易的、理所当然的占有。在这段时间里,我越来越能感受到对母亲的那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我仿佛意识到,在那些难以言喻的话题上,她不仅倾听着我的声音,还同意了我的观点。她的同意并不是借助理性的客观性表达的,而是会以间接的形式流露出来。那些浪漫的幻想,以及那些在熟知游戏策略时进行的言语游戏,都没有受到她的阻止。作为一名被生命的意义所困扰的高年级学生,我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记得有一次同母亲在城堡花园里散步时,我曾在湖边的一个角落问她:“假如我想去印度,而且你知道我再也不会回家了,你会怎么说?”“我会让你走,”她说,“如果你认为那便是你想要的生活。”随后我们还聊了些别的话题。类似这样的时刻总会在我的心中打上烙印,让我对下面这点深信不疑:如果我是认真的,那么无论我做什么打算,母亲都会与我同在。她每天都会为这个家庭的和睦操心,但这还不是全部。虽然母亲经营着我们的家庭生活,但她同父亲一样,尽可能不让我们生命中日益增长的思想萌芽受到家庭气氛的限制。母亲会跟随着每个孩子,直达他们的本性,不过是以一种间接的方式。她给予了我们巨大的信任。她对生活的勇气,默默地激发着我们内心最深处的潜力。因此,母亲能够大大方方地参与到我们不具有危险性的活动中来,比如布置房间——这项工作总能给我带来快乐,与此同时,母亲也能从中发现自己的一些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