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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姜玉被擒做人质 嬴政发威肃内患

成蛟沿着往日熟悉的道路来到姜玉的住处,还没进屋他就感到有些不对。屋前菜园的篱笆倒了几处,杂草也长了不少,一只野兔竟然在其中出没,门扉上也结满了蛛丝。

他推开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只见一具尸体躺在那里,早已腐烂不堪,从衣服和体形上成蛟还是认出了那是姜和。

“老天,这是怎么了?姜老爹,这是怎么了?姜玉!姜玉!”成蛟惊呼着,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感到恐惧,大声叫着姜玉的名字。他在屋里和四周拼命地寻找,可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他扯着喉咙拼命喊叫着,回应他的只有那呼呼的山风。喊声引来了两个随身护卫,他们见到形似疯狂的成蛟大吃一惊。当看见屋中的尸体时,随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们一个留下来护卫成蛟,一个四处去寻找,但不久就失望而归了。

成蛟喊累了,也找累了,两眼空洞地望着远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姜玉的名字。两个护卫知道此时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于是便把姜和的尸体抬至园中,掩埋起来。

成蛟的神志渐渐清醒,他望着埋好的坟堆,扑上去大哭。姜和对他如子侄一般,让他这个没有受到多少父爱的人享受到了慈父般的亲情。虽然他贵为王孙公子,姜和只不过是上林苑的看守,但他们并不因此而生疏。相反,老人的平易、慈祥以及渊博的人生阅历,给了他许多宫廷之中学不到的东西,得到了宫廷中得不到的关怀。他原想帮助大哥扫平天下后就同姜和父女归隐山林,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姜老爹,您告诉我这是谁干的?我一定为您报仇!”成蛟清醒之后,知道是有人杀害了姜和,掳走了姜玉。可是这一切是谁干的呢?成蛟的心中一下子蹦出两个人——大哥和吕不韦。

是大哥?不可能。如果他想见姜玉,不会用这种手段,这样做只会激起姜玉对他的仇恨。

是吕不韦?也不可能。他这样做只会激起众怒,说不定还会得罪大哥,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如果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呢?成蛟思来想去,理不出一个头绪。

姜玉,你到底在哪里呢?成蛟怀着满腔的仇恨和担心回去了。他向着这静默的大山起誓,一定要找到姜玉,要找出杀害姜和的凶手!

姜玉用仇恨的目光盯着进来的年轻人,他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吩咐身后的一个侍女道:“翠奴,把东西给姜姑娘。”然后又对姜玉道,“有什么需要,你就告诉翠奴,她就在这里侍候你了。”他似乎受不了姜玉的目光,说完就离去了。

那侍女似乎有些害怕,对姜玉道:“您要是没什么事,奴婢就退下了。奴婢就住在姑娘隔壁,有事姑娘就叫奴婢。”说完也匆匆离去了。

她已被关在这里十几日了,周围的一切早已熟悉。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四周是高墙。通向外面的门紧锁着,外面还有两个男丁看守。他们每日不定时地进来看一下,从不多说一句话。

姜玉想了许多办法,想从这里逃出去,但没有一个行得通。她甚至有些绝望了,想干脆一死了之,可杀父之仇及对成蛟的期望又支撑着她活着。

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抓她的是什么人,为何要抓她。被抓来的第一天,她见到两个人,看起来像父子。他们没有问她什么,只是要她好好住在这里。

之后,他们之中的年轻人每隔一两天就来一次,来了也不多说话,放下她必备的东西就离去。不过姜玉还是问出了他的名字——卓。

姜玉知道这样与外界隔绝不是办法,她告诉卓需要一个人来陪她,否则就一死了之。果然,隔了一两天卓就送来了侍女翠奴。

翠奴只有十二三岁,看起来甚是聪明。她来之前受过主人的嘱咐,不得在姜玉面前多嘴多舌,只要把她侍候好就行了。所以在最初的几天,姜玉问她话,她只简单地敷衍几句,不再多言。姜玉也清楚这些,她并不着急,这里只有她们,有的是机会彼此了解。

自从父亲被杀后,姜玉变得成熟多了。往日成蛟所说的钩心斗角之事,她只当故事听一听,从没放在心上。她觉得那一切离她太远了,这世上只要有父亲和成蛟,还有什么让她操心呢?可现在她明白必须靠自己去解决眼前的困难。

她与翠奴聊一些家常,说起自己的父亲,说起成蛟,说如何被抓到这里来的。果然,她得到了翠奴的同情,也引出了她的话语。很快,姜玉知道翠奴的身世,知道了她的主人叫子傒。原来她是子傒的二世家奴,像她这种人毫无地位,就如同主人的家畜,随时都有被卖掉、送人、杀死的可能。

几天过后,两人感情大增。背着监视之人,她们已经无话不谈,后来干脆以姐妹相称。翠奴告诉她一些子傒父子以及外面的情况,她知道夏太后死了,秦国推迟出兵,那成蛟现在一定知道她失踪了。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见到成蛟!

“父亲,您派人把姜玉掳来,这对成蛟有作用吗?”父子俩说起姜玉之事,卓有些担心,他认为像成蛟这样的王孙公子,家中姬妾成群,又怎会在乎一个女人?

“这你就不清楚了。当初成蛟为了此女,不惜与大王闹翻,至今两人还有芥蒂。这里面虽有吕不韦弄鬼,若他们兄弟对姜玉感情不深,又怎会中了吕不韦的圈套?长安君年岁不小,至今还没有收过一房姬妾,可见他与姜玉相爱之深。为了此女,他敢同大王对抗,除了太后的宠爱,恐怕也是所爱至深的缘故。只要我们掌握了姜玉,控制成蛟岂不易如反掌?”子傒得意地分析道。

“可成蛟已答应与父亲合作,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卓还是有些不解。

“为父这么做也是为了我等的将来着想。成蛟是个情深义重之人,他现在答应与我等合作,多半是出于对吕不韦的不满,对大王他还存有一份手足之情。为父担心事到临头他会变卦,那我等将陷入绝境。有姜玉在手,如果成蛟事成,就可以将她作为要挟成蛟的条件。到时候,这大好的江山不就落入你我父子之手吗?”

“父亲果然深谋远虑。”卓佩服道。

“你以后要少到姜玉那去,成蛟已发现姜玉失踪了,正派人四处寻找。府外吕不韦的密探更多,小心不要被他们发现了。以后有什么事,安排给翠奴就行了。”子傒叮嘱道。

“父亲,翠奴今天回来了,您是不是问问她?”

“那好,你就把她叫来,为父正有事问她。”

不一会儿,翠奴被带到子傒面前,她跪下行礼道:“奴婢拜见主人。”

“嗯,起来吧。姜姑娘这几日如何?可有什么反常之处?”子傒问道。

“主人,奴婢没有发现不同寻常之处。”

“那就好,你小心侍候她,不要出什么意外,更不能让她逃走了。”子傒严厉地盯着她,警告道。

翠奴不寒而栗,赶紧回话道:“奴婢明白。”

“你下去吧!有事少主人会吩咐你的。”

子傒见翠奴离去,又对卓道:“虽然她是二世家奴,但你也不要掉以轻心。这可关系到你我的性命,马虎不得!”

“孩儿知道,孩儿已警告过翠奴的父母。”

翠奴偷偷溜进后院,向厨师严丁要了一只野兔。严丁是子傒的家仆,专管府中的膳食。翠奴以前服侍子傒的夫人时经常来这里,与他甚是相熟。

严丁见到翠奴,很是高兴,打趣道:“好些日子没来了,是不是主人看中你,把你送给哪家公子做姬妾了?”

翠奴红着脸道:“才几天没见,你就变得油嘴滑舌了?我想要只野兔,你有没有?”

“野兔?你要它做什么?”

“你别多问,到底有没有嘛?”

“有,有。刚才送来了不少,你拿一只去吧!不要让人知道了。”

“我知道。”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翠奴想了想才道:“主人让我去城外庄园服侍姜玉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只野兔就是她要的,她要教我做野味,制兽皮。这件事你可不要让主人知道了,否则我就没命了!”

“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那你就快去吧,回来时别忘了来看我。”

“好,那我走了。”

在咸阳城中的宫外驻地,赵高正在翻阅着各地密探传来的消息,每隔一两天他就要来这里一次,以便掌握朝野各处的情况。他找的密探多是厨师、看门、驾车的一类仆从,因为主人对此类人一般防范不严,许多秘密的事不在这些人面前说,所以也不担心他们会泄密。

而赵高认为从这些人就会发现许多异于平常的情况,如厨师报告哪一天主人吃的菜多而精美;看门的报告主人与哪些人来往得最频繁,哪些人又是不速之客;驾车的报告主人常去什么地方等。而他就可综合各方面的来报,得出一些重要判断。

他翻阅着已经整理好的简册,发现长安君这些天频繁外出,并且他府中之士也纷纷外出,像在找人。赵高已知道长安君正四处寻找姜玉,看门人的报告更证实了这个情况。

那姜玉到底在哪呢?赵高一直在想这件事。他知道如果掌握了姜玉的所在之处,也就掌握了主动,可一直没人向他报告与此有关的消息。

赵高继续翻阅着简册,他忽然看见子傒的厨师严丁报告说府中一位经常侍候夫人的女奴已多日没到厨房取餐,据说是被派去服侍一位姑娘。赵高眼睛一亮,吩咐道:“派人去问问严丁,要他查明那女奴侍候的是何人,以及藏身的地方。”

那卫士离开后,赵高希望能从简册中再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翻遍之后,也没有什么发现。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一件事很奇怪,那就是关于吕不韦异常的报告特别少,好像他一心在府中编书。

赵高觉得这就不正常。按说长安君这次领兵出战,吕不韦应该极力反对的,因为他一向对宗室公子防范甚严。且长安君伐赵成功,这对他来说将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为什么他不反对长安君领兵出战呢?

卫士很快就回来禀告,说女奴侍候的姑娘叫姜玉,但还不知道藏身何处。因为严丁以为是少主人藏在外面的女人,并没有留意,现在已全力去查访。

这个消息令赵高大喜过望。只是他有些不解,子傒与成蛟本是一伙,为何子傒还暗中绑走成蛟的女人?难道他有什么企图么?他知道这是分裂成蛟和子傒的最好时机,只要他放风出去,就可激起二人争斗,消灭朝中的一股势力。

虽然嬴政兄弟间心有芥蒂,但赵高知道这是暂时的。一旦他们兄弟重归于好,就会影响他在嬴政心中的地位,所以他也不想看到他们兄弟和好,只希望嬴政只依靠他一人。

“你传话下去,把子傒绑架姜玉的消息传给长安君,要做得隐秘,不要让人怀疑。”赵高吩咐道。他还不知道是否要将此事告诉给嬴政,反复思量之后,他决定暂时压下来。

自从姜玉失踪后,成蛟一直茶饭不思。他已派出身边一切可用之人,全力寻找姜玉。可是她就像从这世上消失了一样,没有一点音信。

他常常大发脾气,骂身边的人没有用,其实他知道这些人已尽了力。幸亏他平日待人宽厚,众人也了解他此时的心情,都不把这放在心上,仍然尽心尽力四处查探。

他也没将此事向嬴政禀告,是怕嬴政知道了不让他领兵出战。其实他现在已没有一点领兵出战的兴趣,但这事牵扯到许多人,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不能不慎重。

他也没将此事告诉子傒。他认为子傒会埋怨他,竟为了儿女私情而置大事不顾。其实在他的心中,姜玉才是头等大事。他不愿在这关键之时与子傒不和,这样只会便宜了吕不韦。

想起吕不韦,他就恨得咬牙切齿。虽经过多方查证,吕不韦与此事并没有关联,但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会急着要领兵伐赵,在姜玉失踪多日后才知道。她到底在哪呢?成蛟心中痛苦万分。

这时,一个心腹卫士匆匆进来禀告道:“君侯,属下一直四处查探,今日在酒肆之中偶然听到两人对话,似与君侯所寻之人有关,但属下不敢确定,特来禀告。”

管它是什么消息,总比杳无音信强,成蛟立刻追问道:“是什么消息?快说!”

“君侯,那两人好像是子傒的家仆。说前些时日,他们的少主人寻到一个年轻美貌的少女,结果引起其他姬妾的妒忌。他们说的那女子的相貌似与君侯所说相似,但不知是何人,也不知住在何地。”

子傒的儿子卓倚仗权势,经常在外寻欢作乐,但成蛟不相信他会做出杀人劫色之事。但此时是宁可信其有了,他对心腹卫士道:“立刻备车去子傒府!”

子傒见成蛟来了,迎上去道:“我正要派人去请君侯,不想君侯就来了,请!”

见子傒邀他去密室,成蛟知道必是有要事相商。他们知道秦军是忠于秦室的,如果到时将领知道成蛟是带他们谋反,必然会反对,说不定还未行事就失败,所以他们要精心挑选随军将领。

他们选了一些与宗室关系密切,对吕不韦心怀不满之人为将领,子傒把拟好的名单告诉给他,但成蛟心不在焉。他想问姜玉之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对子傒的提议,他总是点头敷衍而过。

“君侯既已同意,那我好暗中通知他们早做准备。君侯若有什么事,不妨对我直说,或许我能帮忙。”子傒早已看出成蛟心事重重。

成蛟硬着头皮问道:“我闻听公子卓近日得到一美人,不知能否让我一见?”

子傒故作惊讶道:“君侯不是对美人没有兴趣吗?为何想要见犬子所得美人呢?”

成蛟只好道:“实不相瞒,我近日正在寻找姜玉,听说公子卓所得美人与姜玉甚是相似,所以……”

“我知道了。君侯是想证实此女是不是姜玉?犬子是得到一美人,乃是从山贼手中所救。”子傒早就想到这一天,已准备好对付成蛟的办法。

成蛟闻听大喜道:“可否让她来见我?”

“君侯不必着急,其实犬子救下她时,已闻知她与君侯的关系,我一直没有通知君侯是另有原因。”

“真是姜玉?太好了!”

“君侯不想听听我的原因吗?”子傒望着喜形于色的成蛟道。

“什么原因?”成蛟奇怪道。

“君侯,现在是关键之时,你怎能为一女子分心?要知道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握在君侯手里,所以我认为还是事成之后再见姜姑娘不迟。”

成蛟听了大怒道:“你这是何意?姜玉有什么好歹,我可饶不了你们!快让她来见我!”

子傒仍然不急不躁道:“君侯何必动怒!我也是为了君侯好。如果能让君侯见她,我早就把她还给君侯了。”

成蛟抽出佩剑,指着子傒怒喝道:“你到底放不放?”

子傒见成蛟如此暴怒,心中有些紧张,但他依然镇静道:“君侯杀了我也没用。姜玉已被妥善安置,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君侯明天就会收到一颗美人头,我想大家不必如此吧?其实我也没有恶意,只是提醒君侯不要意气用事,一切以大事为重。你放心,姜姑娘生活得很好,君侯重回咸阳之日,我将亲率众臣将姜姑娘送上。”

成蛟被子傒一番软硬兼施的话弄得无可奈何,他知道现在紧逼子傒毫无用处。子傒敢这样做,必然早有准备。他恨恨地插上佩剑道:“好,此时暂且这样。姜玉若有什么意外,我决不饶你!”

“君侯请放心。只是要提醒一下,如果君侯暗中有什么行动,那姜姑娘有什么意外,就不能怪我了。”

成蛟明白这是警告他不要暗中去救姜玉,他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看出此人的卑鄙与诡诈。他不知该说什么好,气得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密室。他已暗下决心,只要救出姜玉,第一个就杀掉子傒。

子傒看到成蛟被自己玩弄于股掌,心中有说不出的痛快,禁不住狂笑道:“子楚,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的儿子!哈哈哈……”

高泉宫里到处彩灯高悬,辉煌犹如白昼。赵姬准备了一场夜宴,客人只有两个,就是她的两个儿子——嬴政和成蛟。

夏太后丧期已过,秦国出兵在即,赵姬想借此宴为成蛟饯行,也想借机调和他俩的感情,让他们和睦如初。她心中一直觉得愧对兄弟俩,自从有了嫪毐,她就很少再关心他们了。今天,她要补偿。

嬴政早有意与成蛟一谈,但一直拉不下脸面。当他听到太后让他与成蛟去高泉宫赴宴,就欣然答应了。

成蛟自从知道姜玉落入了子傒手中,就认识到了他的险恶用心。他非常后悔,但姜玉在子傒手中,他即使想对付子傒,也不得不有所顾虑。现在他想抽身出来已经不可能了,他与赵王来往的密函,子傒都一清二楚。他想把此事告诉给大哥,却又害怕这样做的后果。

吕不韦一直对他虎视眈眈,若知道他暗通赵王岂会轻易放过?成蛟心中矛盾到了极点,却毫无排解。太后让他去高泉宫赴宴,自然是非去不可,但一想到要面对大哥,他就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赵姬对这次夜宴极为重视,自从嬴政即位、成蛟搬出后宫自立门户以后,他们母子三人就没好好聚过。她把这件事交给嫪毐,嘱咐他要弄得风风光光。嫪毐也想显显自己的本事,便找乐府令丞仔细商议筹划,又从民间请来一些能工巧匠精心布置。

嬴政来到高泉宫,被侍者引向宫后的湖心亭,他看见成蛟已坐在那里等候。成蛟看见嬴政,连忙起身行礼道:“大王。”

嬴政点了点头道:“你到了,母后还没有来?”

“总管已去请母后了,稍后就到。”成蛟回道。

嬴政不知该说什么了,若是往日,二人早已有说有笑,成蛟也不会见面就称他“大王”。二人都觉得有些沉闷,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是嬴政先开口道:“你就要出征赵国,一切可准备好了?”

“只等大王下令,马上就可出兵。”

“那就好。”

然后二人又是一阵沉默。

这时旁边的侍者禀告道:“太后到。”二人连忙起身相迎。

只见赵姬一身盛装,在两行宫灯的牵引下缓缓而至。她见到兄弟二人,微笑道:“你们都来了,我们已好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今日为娘举行一个家宴为成蛟饯行。你们都坐吧,自家人在一起,不要行什么君臣大礼了。”

嫪毐见他们三人就座后,便吩咐侍女上菜,乐师奏乐。在灯火通明的蜿蜒堤道上,一行女侍手捧食器,顺着堤道直趋湖心亭,片刻间就把食物摆满了玉案。

随着乐声响起,一名乐师娓娓唱道: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

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

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

每有良朋,烝也无戎。

丧乱既平,既安且宁。

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傧尔笾豆,饮酒之饫。

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

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

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这首雅乐《棠棣》在一些王室大臣的盛宴上经常被唱起,赵姬今天选它,是别有深意。

《棠棣》主要是颂扬兄弟之情,嬴政和成蛟都听得懂这歌中之意,也明白母后的心意。只是他们虽有心和好,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成蛟举起酒爵道:“母后、大哥,我敬你们一爵,祝母后延年益寿,大哥朝事顺心。”说罢,一饮而尽。

嬴政听成蛟喊他“大哥”,不禁大为高兴,也举起酒爵道:“成蛟,我也敬你一爵,祝你这次伐赵成功!”

“谢大哥!”他不知道嬴政若是知道实情后会气成什么样。

赵姬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她见兄弟俩已经和好,便道:“你们兄弟虽一个是大王,一个是臣子,但都是娘的心肝宝贝。娘已老了,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事了,这么大一个秦国需要你们兄弟齐心合力去治理。希望你们兄弟能像在赵国那样相亲相爱,娘就安心了。”

“母后您放心,我们是亲兄弟,不会为一些小事不和的。成蛟,我已与宗正说过,只要你讨伐赵国胜利而归,就为你和姜玉完婚。”尽管嬴政说出此话时满脸笑容,但心中还是一阵阵的刺痛。他知道如不在此事上做出让步,与成蛟就不可能真正和好。他已学会了用理智去克制感情,为了维护自己的王位,他必须牺牲一些东西。

“谢大哥成全!”成蛟强笑道。想起姜玉,他就不禁心痛,他想把一切告诉嬴政和赵姬,但又强忍住了。

赵姬见兄弟二人心结已解开,大为高兴,吩咐侍候在一旁的嫪毐道:“把你那些好玩意儿,让大王和长安君见识一下。”

嫪毐趋前行礼,道了声“遵命”,就出了亭向湖岸走去。

嬴政对太后道:“母后,您这个总管做事倒很乖巧。”

赵姬不禁得意道:“那是。嫪毐这人乖巧听话,鬼主意不少,倒也为娘解了不少寂寞。他对朝廷没什么功劳,对娘的功劳可不小。如果没有他,娘在这后宫就寂寞无聊死了。政儿,看在娘的分上,你可要好好封赏他。”

“他能让母后过得快活,就是对社稷的贡献。只要母后高兴,您就随便封他吧。”嬴政心想——一个阉人,给他再大的官又有什么用!

正说着,只见沿湖的岸边相继亮起灯光,绕湖一周,星星点点,而且这些灯光竟然在水面流动起来。这些灯通体透明,形状如鸟。灯光一照,晶莹剔透,宛如一串串五彩天星,光彩夺目,使整个湖面犹如云霞一般闪着异彩。嬴政和成蛟被这奇光异景吸引住了,他俩站起来扶栏而望,对这水面流灯赞赏不已。

嫪毐回到亭中,嬴政和成蛟并未注意到。赵姬以目向嫪毐示意,他心领神会,走到嬴政身旁禀告道:“大王,还有比这更妙的奇景。”

嬴政兴趣大增,问道:“还有什么奇景?你快摆出来让寡人好好看看。”他虽贵为秦王,但对玩乐并不爱好。今日这奇景是他从未见过的,而且他现在心情甚好,又见母后兴致很高,于是就想今晚看个痛快。

嫪毐吩咐下去,只见那通往湖心亭的堤道上灯光来回流转,随即乐声大起,数十名鲜衣彩带的美女,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有如穿花蝴蝶一般。千盏灯点起在堤亭楼榭之间,衬托着水面的五彩流动,如此美景,让人感觉如置身仙境一般。

嬴政看得有些如痴如醉,心中暗暗赞道嫪毐果然能干,难怪母后离不开他。

眼前的美景却对成蛟毫无吸引力,他心中只挂念姜玉的安危。他曾派游侠到子傒府中查看,结果都是有去无回。

子傒又一次警告他,若是再发现他有什么举动,就送上姜玉身上的一件东西。成蛟又气又恨,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一曲方罢,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母后、大哥,我还有一些军中要务需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赵姬道:“蛟儿,你晓得以大事为重,娘也就不留你了。此去可要小心谨慎,多向你大哥请教。”

“成蛟,我送你一程。”嬴政道。

“你兄弟二人都回去吧,娘也有些累了。”赵姬想让兄弟二人多谈一会儿话。

嬴政和成蛟离开湖心亭,边走边谈。

“大哥,请原谅我以前对你的不敬。”

“事情已经过去了,说起来我也有错,不能怪你。你马上就要领兵伐赵,有什么要求尽管直言。我希望你能立一大功,让诸侯看看我嬴氏人才辈出。”

“大哥能同意我领兵出战,这就是最好的鼓励。”

“你建功之后,就可名正言顺入朝帮我。我听说你与子傒来往颇多,吕不韦说子傒与赵间有往来,但一直没抓到证据。你以后就不要与他来往了,以避嫌疑。”

成蛟以为嬴政在暗示他,不由得心中怦怦乱跳。他含糊地应道:“我知道了!子傒为人热情好客,以前我与他来往颇多,现在已没有什么交往了。”

“那就好。”

嬴政又问了一些准备情况,成蛟一一作答,不知不觉就到了高泉宫门前。兄弟就此分手,各自离去。

吕不韦看着猎物慢慢走进陷阱,心中得意万分。他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只要长安君一宣布起兵叛乱,那就是他的死期。

在秦国,只要除掉了长安君,就再也没有令他担心之人了。嬴政是他宏图大业的延续者,可这一切他并不了解,因为自己是嬴政见不得天日的“父亲”。吕不韦每每想到此,自傲中又有些无奈,有时他真想挑明这一切,可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但得不到嬴政的理解支持,还被认为是擅权独断,引起他的反感和敌对。他现在表面对自己还是一如从前,礼敬有加,实际上二人都感觉到了对方的敌意。在朝政上由自己一手包揽的局面,已变成了双方的暗中对抗。

吕不韦对嬴政能如此迅速地笼络一些朝臣,他既感到欣慰,又觉得害怕。如此下去,嬴政很快便能在朝中培养起自己的势力,那他们之间的矛盾将由暗化明,变成直接对抗,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望着身边堆积如山的公文,感到很疲惫了。身为相邦,朝廷大小事务都得上报于他,其中有一部分还要上奏嬴政,然后再发送各地。他强忍着心中的烦躁,勉强处理完公文后,吩咐身旁的侍者道:“去把总管请来。”

他对总管司空马一直信任有加,每遇难解之事,他总要找其商议。而司空马也很少令他失望,总能给他一些好的建议。为了表示对司空马的礼遇,他专门在所居之地辟出一处给司空马,以便随叫随到。他还特意赏赐一些奴仆美妾给司空马,以笼络其心。

司空马来后,吕不韦道:“夏太后丧期已过,长安君出兵在即。先生对此还有什么可以教本相?”

“相邦深谋远虑,非属下所能及。长安君此次所选的随军将领,多是与子傒相连的宗室子弟,这一切正如相邦所料。只是属下有些奇怪,相邦为何知此事而不阻止,让长安君放手施为?他们若上下齐心,共同治军,将来要平定反叛,必将更加困难。”

“先生所虑极是。长安君所选将领,已得太后和大王准许,本相也不便阻拦。不过长安君此举也并非对本相全无好处,所以本相并不想阻止。”

“有什么好处?”司空马也有些奇怪。

“他们如果真这么做,虽然将来平定叛乱有些困难,但正可以借此将他们一网打尽,免得日后多费周折。”

“据密探上报,赵王正派密使在各国游说。相邦既已想到,为何还要放赵成回去送信呢?”

“没有外援,长安君和子傒怎敢行动?本相只有成全他们,他们才会按我们的谋划行动。何况长安君这次所领的十万秦军,并非秦军精锐。”

“可是,六国若趁机出兵呢?”司空马还是有些担心。

“长安君就算有六国支持,也不足为虑。况且六国之间尔虞我诈,岂会真正联合?到时只需出兵恫吓,六国必不会出兵相助。再说,他们作壁上观,看秦人互相残杀,岂不更好?依本相料想,他们只会屯兵边界,实际相助者恐怕难有。”吕不韦的一番分析,令司空马佩服万分,不禁连连点头。

“不过,对子傒也不能掉以轻心,要防止他们趁机作乱。”吕不韦提醒道。

司空马一惊,立刻想起一事,忙对吕不韦道:“相邦,长安君这些时日一直在四处寻找姜玉。听说姜玉被劫,似乎与子傒有关。”

吕不韦早已知道姜玉失踪,他也一直十分奇怪此事为何人所为?今日听司空马说起,他大感惊奇,思量半天,不由脱口骂道:“这老狐狸果然心怀叵测啊!可惜遇上本相,他只有死路一条。”

“相邦认为此事果真是子傒所为?”

“十有八九为子傒所劫,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事成之后,以此要挟长安君。”吕不韦对自己能料敌于先,不禁颇感得意。

“不过现在还没查出子傒把姜玉藏在何处,听说长安君曾暗中派游侠夜探子傒府,也毫无所获,还被杀死两人。看来他们也只是表面联合,实际上早已相互争斗了。”

吕不韦轻蔑道:“此等小人只知用手段胁迫于人,安有成大事之胸怀?不过,他们此举倒为本相以后省了不少麻烦,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尽快查出姜玉藏在何处。”

“属下已作了安排。”

“好!”吕不韦赞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大王可否知道此事?”

“宫内还没有传出大王知道此事的消息,不过……”司空马颇为谨慎,似有难言之隐。

“不过什么?是不是田有出了问题?”吕不韦有些不安地问道。

司空马点了点头:“属下正有此虑。相邦试想,您在朝政之上已感到了大王的阻力,而这绝非是大王一夕之变,必然是经过长久酝酿之后才向相邦袭来的。大王平日活动不离王宫内苑,要谋算相邦,不可能毫无迹象显示出来。但这些时日,宫中传出的消息,却让我们无法确切把握大王的意向,这与过去有着天壤之别,相邦不觉得奇怪吗?”

“你是说田有已经背叛了?”吕不韦变色道。

“眼下还不能确定。不过他没有尽心为相邦效力,则可以肯定。属下想是否找他来问一问?”

“田有很少离开内宫,请他恐怕不易。再说他做出此事,也必有戒备。”

“他的弟弟还在相邦手中,还怕他不就范!”

“那好,那就有劳先生了。”吕不韦听司空马这样说,遂放下心来。

田有自从被嬴政查出是吕不韦的耳目后,一直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他虽然名义上还是宫中总管,但实际已没有任何权力。宫中原先由他管理的事务已全由赵高接手,他已经被变相地囚禁起来,时刻有人跟在他的身后,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他每月只有一次出宫的机会,就是去看他的弟弟,顺便去送赵高为他准备的情报。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只要事情败露,就是他的末日到了。像他这样一个小人物,夹在秦国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中间,怎能得到善终?他现在只希望嬴政能赢得这场角逐,也许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嬴政能给他一条活路。

田有出了宫,见吕不韦一直没有派人找他,放心了不少。但他刚下马车,就从身后突然窜出两个壮汉夹住他。其中一个在他耳边道:“相邦请你去。”

田有心中一惊,顿觉全身酸软无力。他希望赵高派来监视他的人能解救自己,却发现后面还有七八个壮汉。后面盯梢的人觉得情形不对,立刻就转身溜走了。

赵高听到消息后大惊,一时也不敢擅拿主意,便把一切都告诉给了嬴政。嬴政听了,并不是很吃惊,而且平静地问道:“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赵高道:“田有对内宫之事知道不少,这一去难保不说出来。现在要想灭口,恐怕也很困难。相邦府守卫森严,一般人难以接近。”

嬴政笑着摆手道:“不,你无须如此。寡人明年就要行冠礼,亲理朝政,难道还要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暗中行事吗?寡人要让吕不韦和朝臣们都看看,寡人是否真的懦弱可欺!”

他平了平语气接着道:“赵高,难道你愿意一辈子隐姓埋名,躲在宫中吗?寡人对你的期望可不小啊!”

赵高听了此言,不禁热血沸腾,他早就盼着这一天。他跪了下来向嬴政发誓道:“大王,奴才愿意一辈子服侍大王。大王不因奴才是隐官罪人而委以重任,荣宠有加,奴才已是感恩不尽,哪敢有什么奢求?”

“若没有你,寡人也不会这么快掌握大局。田有之事,让吕不韦知道了也好。寡人封你为中常侍,随侍左右,公开为寡人做事。”

“谢大王恩典!”赵高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高声应道。

嬴政又厉声道:“不过寡人绝不能轻饶田有,他若能活着从相邦府出来,你就把他杀了!寡人要让吕不韦看到背叛的下场!这件事要影响越大越好!”

“是!奴才一定把它办好!”赵高显得异常兴奋。

田有没想到自己还能从相邦府出来。当他一见到吕不韦,就跪地求饶,吕不韦问了他被识破的过程之后并没有为难他,把他放了。

田有却不知该往哪儿去。内宫他是回不去了,赵高现在肯定已知道他被吕不韦抓走了,能不怀疑他?他走在热闹的东市中,极为茫然。迎面走来两人,只是略一擦身而过,他就感到两肋一凉,低头一看只见两把短剑已插入腹中。他感到一阵剧痛,接着看见鲜血直往外涌,那两个人像没事一般消失在人群之中。

田有感到天旋地转,随即倒在地上。人群顿时如炸锅似的散开,巡守京师的中尉赶到时,已一无所获。

内宫总管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刺杀于东市之中,这引起朝野大哗。群臣纷纷上奏,要求严缉凶手。嬴政在群臣面前大发雷霆,严令中尉近日内缉获凶手。

中尉如何查得出来?只得抓了几个贱民应付,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随即,嬴政宣布赵高为中常侍,兼祈年宫总管。群臣都不知赵高为何许人,但见他获嬴政如此青睐,都羡慕不已。

昌平君等人兴奋异常,嬴政此举无疑是向他们表明,他将与吕不韦公开对抗。

对田有的死吕不韦心中清清楚楚,嬴政这是在向他示威。他明白嬴政与田有的关系,对他的心狠手辣也感到吃惊。对于赵高,他也是刮目相看。此人能不动声色地瓦解他在祈年宫的势力,一定不简单。看来嬴政是羽翼渐丰,只等振翅高飞了。

秦王政八年(公元前239年),成蛟领兵伐赵,至屯留时突然宣布起兵讨贼,兵锋直指咸阳。消息传来,举国惊愕,听到这消息最为欣喜的就是吕不韦和子傒。

不久,咸阳城中就出现了长安君的讨贼檄文。嬴政乍听这一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一切得到证实,他不禁气得发抖。他觉得自己受了愚弄,不知道哪做得不对,他俩在太后面前依依话别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难道那一切都是假的?他想到自己委曲求全,无非是为了换取成蛟的忠心,可到头来却落得如此结果?

如果此事发生在两年前,他可能束手无策,一切都要仰仗吕不韦了。但经过这几年的磨炼,他学会了坚忍,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他抑制住怒气,让赵高传令众臣于咸阳宫大殿议事。他要亲自处理此事,让吕不韦和众臣瞧瞧他的手段。

在咸阳宫大殿,他面对群臣威严道:“长安君谋反之事,想必众卿已经知道。此举让寡人深感痛心,他乃寡人一母同胞,实在有负太后和寡人的恩宠,对此行径寡人决不轻饶!不知众卿有何良策?”

虽然嬴政心中早有主意,但他还是想听一听群臣的意见。这样既可以使心中的计划更臻完善,也可以看看群臣的倾向。

吕不韦率领一班心腹大臣极力主战,对叛军应以犁庭扫穴之势,迅速予以铲除。也有一些人担心六国诸侯,认为讨伐将大伤秦国元气,主张议和,看看叛军提出的条件再行商榷。吕不韦在朝中根基甚深,人多势众,不久就占据上风。嬴政对形势了然于胸,该是他出面定夺的时候了。

吕不韦见议和之声越来越弱,觉得是敦促嬴政实施己策的时候了,他禀道:“大王,长安君叛逆已朝野共愤,不严惩恐不能平民愤。臣请亲率大军,前往平叛!”

嬴政笑道:“仲父乃朝廷柱石,怎可冒矢石之险?再说这朝中诸事,寡人都要仰仗仲父。此等小事,寡人已有对策,仲父请放心。”随即他沉声喝道,“蒙武何在?”

“臣在!”蒙武高声应道。

“寡人命你率十万大军,立赴屯留平叛。为不伤秦国元气,蒙将军切记困而不战。对胁从叛乱之将士,如弃械投降可既往不咎!”

“臣谨遵王命!”蒙武领命退下。

“王翦!”

“臣在!”

“寡人命你率十万精兵,屯于韩、魏边境,待机行事。”

“臣遵命!”王翦领命而退。

“桓 !寡人命你率十万精兵截断叛军补给。若赵国出兵援助叛军,你要全力抵挡,不可使赵军与叛军会合!”

“臣遵命!”

“杨端和!”

“臣在!”

“寡人命你领十万精兵于咸阳待命,随时援助各方!”

“臣遵命!”

“以后凡事关叛军,都直接上奏寡人,寡人要亲自处理此事,众将可明白?国尉就协助寡人为平叛出谋献策,众卿就按寡人的决定分头行事吧!”嬴政不动声色就将军权尽集己手,把掌管武事、亲近吕不韦的国尉搁在了一边。

布置完毕,嬴政不再给吕不韦进言的机会,便起身离去,给尚在惊愕之中的他和大臣们留下一个坚毅的背影。

嬴政此举,使大臣们一下明白,大王和吕不韦的权力之争已公开了。众大臣喜者有之,忧者有之。但更多的大臣在考虑,他们是继续跟随吕不韦,还是向大王靠拢?

嬴政回到祈年宫,不禁喜形于色。他真害怕当时一紧张说错了话,毕竟吕不韦在他心中形成的压力不是一时可以消除的。

赵高恭贺道:“大王今日在朝上干脆利落处理叛军之事,令吕不韦猝不及防,奴才佩服万分。”

“如果不是你与众将商议拿出平叛之策,寡人又怎能在朝廷上威风八面呢?寡人应该好好赏你,可现在情势尚不容乐观,此事容以后再说。”

“谢大王!不过长安君此次起兵叛乱,恐别有内情。”

“什么内情?”嬴政一听便急切地问道,他也一直想不通成蛟为何会突然起兵叛乱。

“奴才以前一直怀疑是子傒在暗中挑唆、要挟长安君。现已查明,就是他向长安君进言,说大王乃相邦之子。在长安君出兵前,他又绑走了姜……姜玉姑娘。”赵高见嬴政正在兴头上,便趁机将这一直不敢说出的消息讲了出来。

嬴政一听,心中巨震,他被这意外的消息惊呆了,片刻后才醒过神来,勃然怒道:“你为何不早向寡人禀告?”

赵高慌忙跪下回道:“此事关系重大,奴才若不查实怎敢妄言?”

嬴政又是一呆,他知道此时责怪赵高已没用处,便尽量用平静的口气道:“起来吧,你可探知姜玉被关在何处?”

“奴才已经查明,姜姑娘被子傒藏在城外的田庄之中。”赵高垂手而立,心有余悸。

“你立刻传令,让李信率五百虎贲军随寡人前去救人!”嬴政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他要亲自去救姜玉。

“大王,若是直奔田庄恐怕子傒会闻风而逃,以后再抓他就不容易了。”赵高小心提醒道。

“先包围子傒府邸,不准漏掉一人,寡人要亲自捉拿这个老贼!告诉李信,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此行目的,否则就灭其九族!”嬴政缓缓道。

赵高觉得一股肃杀之气从嬴政身上漫出,不觉浑身一颤跪下道:“奴才遵命!”

“备马!”嬴政大声吩咐一旁的侍者。寡人要把你这个老贼碎尸万段!他在心中暗骂。

滚滚的车队风驰电掣般在咸阳城中驰过,令百姓和官员惊诧不已。虎贲军是秦王的护驾之士,是秦军的精英,平日只作仪仗之用,很少如此在咸阳城中驰马狂奔。更让人惊异的是,还有人在其中认出了大王。

马队奔到子傒府,门口的家奴不知出了什么事,赶紧向子傒禀告。子傒听了大惊失色,他不知嬴政为何而来。咸阳城中流传的檄文是他暗中散布的,但此事极端隐秘,他不信嬴政会这么快知道。他吩咐卓道:“估计有人已告密了,你立刻从密道出去,携姜玉去投成蛟吧。到了军中你就去找嬴璧,他会安排的!”

“父亲,你和我一起走吧?”卓知道父亲留下来肯定是凶多吉少。

前院已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和凶狠的吆喝声,子傒一把推开卓道:“你快走吧!不然就走不了了。记住,父亲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他把卓推进密道,然后镇定了一下情绪,便看见了匆匆而来的嬴政及十几个随从。他立即行礼道:“臣不知大王驾到,有失远迎,请大王恕罪。”

嬴政恶狠狠地盯着他道:“你的罪寡人可饶不了!不要再装了,你做的那些事寡人已查得一清二楚,快把姜玉交出来!”

“不知大王此言何意?姜玉是什么人?臣不知啊!”子傒不慌不忙答道。

嬴政一马鞭抽到子傒头上,怒喝道:“你这老贼还不吐实言!来人,把他捆起来。这府中之人不许放走一个,统统给寡人拿下!赵高,你去把严丁找来!”

赵高领着几个人直奔后院,顿时府中一片混乱。哭声、叫声、骂声响成一片。几个家奴想要反抗,被虎贲军当场杀死。不久,所有人都被赶到院中跪在地上。有军士报告说没有抓到子傒的儿子,嬴政怒问道:“老贼,你儿子呢?”

子傒抬起头,盯着嬴政凄然长笑数声,然后道:“我悔不该当初没听杜仓之言除掉吕不韦,使你这吕不韦的……”

嬴政已知道他要说什么,便拔出佩剑刺向他。子傒颤抖地指着嬴政,仍然说出两个字——孽……子……随即倒地死去。

赵高找到了严丁,嬴政审问道:“你知道姜玉被关在何处吗?”

严丁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战战兢兢道:“知……知道……”

“好,你立刻带寡人去!”嬴政吩咐一旁的军士,然后向外走去。

这时,李信过来请示道:“大王,这些人怎么办?”他指着子傒的家人及奴仆。

“他们密谋叛乱,全部杀掉!”嬴政头也不回。

李信听了心中一寒。按照秦律,这种处置并不为过,参与谋反叛乱应罪及九族。子傒是嬴氏族人,罪及九族虽不可能,但其家人的性命却难保了。

“全部杀掉!”他吩咐道,尚未走出大门,他便听见身后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传来。 4Q6Ay/w/aMKCGxo118IVkVTfekh9HtzakITf1EcSzwOTVxpQwQiGCjC0WiacjL1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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