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的冯格格急三火四地赶回公园时,她放在那条木椅下的盒子早就没了影。
格格不甘心,又在四周找了一大圈,依旧没看到,心便咕咚一下沉了底,闷闷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草坪上,大人和孩子们依旧玩得热闹闹的,格格鼻子发酸,忍了又忍,才没哭出来。
这么以来,她又懒得回家了。
想到很难再找到像“左左”和“右右”这样忠心的螳螂“保镖”了,格格心里就丝丝地抽疼,说不出的懊丧。她暗暗地对自己说我不哭,我不哭!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滑下来。
格格赶忙伸手把泪水擦干净,她可不想被来往的人看到,尤其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
便在这时,她又看到先前那个捕蝴蝶的叔叔了,他正背着包,举着网杆,从树林里转出来,格格的眼睛顿时一亮。
她马上迎上去,问:“叔叔,你还记得我么?”转身指着木椅说,“刚才我就坐在哪儿……”
中年人用手扶了扶眼镜,冲格格笑了笑,“有印象,你是不是丢东西了?”
啊,冯格格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赶忙点头。中年人便拉开了背包的链子,待“百宝盒”露出来后,格格一时间高兴得晕乎乎的。
“是不是这个?”
“是啊是啊!”冯格格接过盒子后,便把它紧紧搂在胸前,幸福得只想大喊大叫。
“谢谢叔叔!”冯格格乐滋滋地朝那人连鞠三个躬,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看里面虫虫的动静。
中年人笑眯眯地看着格格摆弄着盒子,目光很是亲切,过了会儿才问:“你是虫格格吧?”
格格吃了一惊,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她敢肯定以前没见过他,“您怎么知道我的外号?”
“我认识你父亲。”那人说着,便走到长椅前,放下网杆,解下背包,舒展了下胳膊。
冯格格跟过去,笑着说,“叔叔,原来您是我爸爸的朋友啊!”
那人拍拍她的肩膀,在椅子上坐下来,说:“对,我叫田野,是你父亲的同事。”
“您……”冯格格眼睛瞪大了,捧着盒子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这盒子是我亲手做的,你爸爸说你喜欢跟昆虫交朋友,就要了去,给你做礼物了。”
“那么,它们呢?”格格拉开上面的格子,放出了左左和右右。
田野不说话,只是笑着把手伸过去,那两只螳螂“保镖”马上爬上了他的手掌,很亲热地振翅弹脚,便像失散了很久的孩子见到了爸爸。
没错,这两只螳螂也是田野在研究所里特别养殖出来。
见左左和右右跟田野十分的亲昵,冯格格也笑眯眯地凑上去,说:“叔叔,你的发明可真棒啊!”
田野微笑着点点头,嘴里发出唧唧的叫声,螳螂们的触角马上竖起来,像接到了号令,它们乖乖地转过身,沿着田野的手指又匆匆地爬回了盒子里。
冯格格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自己虽然也懂些“虫语”,可没有人家这样精道,要是自己也能学到这样的本事就好了。
田野把格子门关上后,拍拍格格的肩说:“就拜托你,好好照顾它们吧。”
“是!”
他的神情语气那样和蔼可亲,不端架子,像个大朋友,让冯格格一点也不觉得生分,就好像两人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而且,田野还是个地道的昆虫学家,跟她很有共同语言。
冯格格觉得自己在生日这天,能认识这么一个大朋友,真是太幸福了。
风很轻,吹过树林,叶子们窃窃私语着。
在太阳火辣辣的目光注视下,花朵儿个个害了羞,垂下头来。那些蝴蝶和蜜蜂呢,一面对她们献殷勤,一面顺手从她们的花蕊里偷走了花粉。而风的小手呢,也会乘机摸上一把,并把这香气吹得远远的。
便在这个夏日的午后,坐在树荫下的木椅上,闻着花朵与木叶的清香,冯格格开始跟她的田野叔叔讲她的事儿,从爸爸冯天、“助手妈妈”,到管家胡噜;从搬过的五次家,到换过的五所学校,以及交往的几个好朋友……哪怕是芝麻大小的事,格格都随口说了出来,当然,只有一件事情除外,就是她不是冯天亲生女儿这一桩。
这期间,田野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除了偶尔会插上句问语,便是默默地聆听。
说着说着,格格本来有些憋闷的心情便敞亮了,像是把一扇扇密封的窗户打开,阳光流进来,微风吹进来……
冯天因为是个工作狂,平日里很难得像田野这样,静心去聆听一个孩子的说话。所以说,冯格格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大人这样在意过,激动之下,话便刹不住车,眼睛也越来越亮。
田野看着格格纯真好看的小脸蛋儿,不免生出许多感触,要知道,他在聆听她的诉说的过程中,心是一直悬着的。他知道,孩子在童年时期都要经历一段“敏感期”,若是这期间受到阻碍和困扰,便会造成心灵上的损伤,并将一直影响她今后的成长。
一般孩子摊上冯格格这样的经历,性格多会变得孤僻甚至是叛逆,但现在看来,她却是个脾气很好的小姑娘。聪慧而善良,心很细,还懂得体贴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田野心想,难道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影响了这孩子的成长?这倒是个可以好好考究一下的课题。
想到这里,田野笑着问她,“格格,今天不是周末吗,怎么一个人跑公园来了?”
马上,他看到孩子的笑容僵硬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冯格格小声说着,泪水马上跟着溢出来,赶忙把头扭过一边去。
她这一哭,田野心里便哆嗦了下,这孩子心里可不像她外表这么快乐。他故意装作没看见,大声说:“原来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啊,那我可要送你一份棒棒的礼物才行!”
听他这一说,冯格格赶忙擦了把脸,见田野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在她眼前亮了亮,很神秘地说:“这可是个好宝贝哦!”
冯格格破涕而笑,问:“比‘百宝盒’还宝贝吗?”
“试过就知道了!”
格格接过来,轻轻打开它,里面是一团粉红色的钟表发条模样的东西,还是空心的。她伸出一根手指动了动它,软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更别说能派什么用场了。
“你觉得它像什么?”
格格确实它觉得眼熟,但一时间竟记不起了。不过,当田野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瓶子时,看到里面装着几只蝴蝶,她的眼睛一亮,叫起来,“我知道了,这是蝴蝶的口器(嘴)”。
田野笑着点点头,“对,这是虹吸式口器,用时就伸开,不用时就卷起来。”
但冯格格还是搞不明白它“宝贝”在哪里,虽然它要比蝴蝶口器大上许多,颜色也好看。可是,她能用它来做什么呢?
“你可别小看它。”田野看起来很得意,“这可是我花费了好多心思才做出来的宝贝!”
“叔叔叔叔,快给我说说它的妙用吧!”格格哀求道。
田野笑着摇头,“不不,我要先卖个关子,至于魔力嘛,就留着你日后慢慢去体验吧。”
说完,他就把粉红的口器拿出来,在底部拉动两下,各抽出一截细条,这样来它看上去就像个发卡了。田野给格格戴上后,这个虹吸式口器正好嵌在她的额头上。
田野左右看了看,满意地说:“很好,就是当成头饰来戴,也蛮不错。”
“是啊是啊!”格格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能想象得出它的好玩,便也开心陶陶的。说来也怪了,她和田野今天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彼此间却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她很信任他。
“好了,现在请闭上眼睛,感受一下四周有什么不同。”
格格依言合上眼皮,任由田野牵引着,朝前方慢慢走去。
依稀,她感觉出那根缩成一团的虹吸式口器正一点点地舒展开来,并左右微微地摆动,便像个寻找猎物的雷达似的。然后,各种气味就像一群群饥饿的小精灵,争先恐后地奔过来向她报到了。
她最先闻到的是花香,玫瑰、月季、大丽花等等,这些花儿像是会跑路,一朵朵地凑到鼻子前面,让她很清晰地就能分辨出它们的种类——那些香气的分子钻进了她的鼻腔,被含有感觉细胞的黏膜捕捉到,然后飞快地送到黄色的嗅觉区,随即便做出了判别。
接下来,她嗅到的是青草淡淡的鲜腥味儿、叶子有些酸涩的气味,还有果实的甜香味儿。
紧跟着,是孩子身上的淡淡香味儿、男人身上的汗臭味儿、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儿以及食物的希奇古怪的味道……
这些气味像一缕缕柔丝,细细长长地,从远处扯过来,跟冯格格拴在了一起。
但这还不是极限,更多的气味正奔涌而来。先是距离公园两公里外的七星河水的气息,再是城外原野的气息,最后是山谷的气息、森林的气息……
恍惚中,格格觉得自己的身子飘了起来,跟随着这些气味,在空中晃晃悠悠,晃晃悠悠,飘去了远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惊喜地看着眼前这个世界,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叔叔,你这个宝贝太神奇了!”
田野笑眯眯地说:“它的神奇之处,可不只这点儿。”
“是吗,那太好了,我要把它的法力一点点地挖出来。”
“那你就尽情地去挖吧,这个宝贝可不单单是一个口器,还可以当成一根触角,当成一只耳朵!”
冯格格惊喜地摸着额头上的“宝贝”,说:“啊,太厉害了!”
田野说,“你刚刚领教了它的超级嗅觉,现在再试试别的吧。”
“是!”冯格格迫不及待地闭上眼睛,留心体会四周的变化。
远处的喧嚣突然弱下去了,像在中间加了层隔音板,冯格格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和田野的呼吸声。忽然,有轰鸣声传过来,并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很快,格格便感觉到有湍急的气流袭来,这声势就像是有架直升飞机正冲过来。
她赶忙睁开眼睛,原来是一只蜻蜓飞过头顶后,又斜滑了出去。冯格格失声叫了起来,“难道刚才听到的就是它发出的声响……?”
田野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一点没错!”
“真是太奇妙了!”格格惊喜地说,“那以后我每天都戴着它。”
“那可不行。”田野听了这话,赶忙摆手,“头几天,你每天只能戴半个小时,以后适应了,才能延长时间。”
“是!”格格啪地朝田野敬了个礼。
等田野帮她把“口器”从额头上取下来,放进盒子后,格格开心地说,“叔叔,咱们给‘宝贝儿’起个名字吧!”
“叫什么好呢?”田野想了想,说,“就叫它神奇怎么样?”
“好啊,就叫它小神奇!”
这个时候,他们并不会想到,这件叫“小神奇”的礼物会在将来改变他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