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中,字文秀,南宋时安徽宿州符离人,官太常,精通内、儿科,是儿科温阳学派的创始人。陈氏撰《小儿病源方论》四卷(1241年),《小儿痘疹方论》一卷(1253年),力倡固养小儿元阳,以擅用温补扶正治疗见长。明代刘凤在《幼幼新书·序》中说:“宋以来吴之专家者,曰陈曰钱二氏,陈以热,钱以凉,故有火与水喻者。”可见儿科温、凉两大学派始于宋,陈文中与钱乙齐名,他们的学术观点对儿科学的形成和发展有着深刻的影响。
陈氏的温阳学术思想主要体现于以下方面。
我国现存第一部儿科专著《颅囟经》提出:“凡孩子三岁以下,呼为纯阳,元气未散。”宋·钱乙《小儿药证直诀》祛邪擅用苦寒攻克,扶元惟重滋肾益阴;董汲私淑钱氏,为小儿疮疹立凉泻解毒诸方。陈氏不拘于前辈医家所论,经数代体验,提出了元阳为本、亟当固养的学术观点。
陈氏强调小儿体质特点为脏腑娇嫩,病理上易见阳气不足的证候。他说:“夫小儿脏腑娇嫩,皮骨软弱,血气未平,精神未定,言语未正,经络如丝,脉息如毫。”(《小儿病源方论·惊风》)又说:“小儿一周之内,皮毛、肌肉、筋骨、髓脑、五脏六腑、荣卫气血皆未坚固,譬如草木茸芽之状,未经寒暑,娇嫩软弱。”(《小儿病源方论·养子真诀》)认为小儿脏腑娇嫩,发育尚未完善,年龄愈是幼小则愈加不足。因此,应当注重调护摄养,使其元气充盛,方能迅速长养。
《素问·生气通天论》云:“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指出了阳气在人身的重要地位。小儿处于生长发育时期,更赖阳气之温煦。陈氏提出:“盖真气者,元阳也。”“无病者在乎摄养如法,调护正气”,有病时更应重视“当温养正气”“固养元阳”。陈氏注重五脏之气,对脾肾阳气尤加刻意固护。
陈氏分析小儿阳气之不足,有先、后天的各种原因。元阳受于先天,禀赋命门火衰,自然脏腑虚寒。胎禀不足,责之孕妇饮食不调,取冷过度;不劳力,不活动,致儿如“阴地中草木,少有坚实者”。(《小儿病源方论·养子真诀》)出生之后,先天肾气又赖后天脾土生化而不断补充。乳母应注意自身调摄,勿以冷气伤及小儿。小儿饮食“吃热、吃软、吃少则不病,吃冷、吃硬、吃多则生病”;养子有十法,其中包括“要背暖”“要肚暖”“要足暖”“脾胃要温”等(《小儿病源方论·养子真诀》),这些都是固护脾肾,防止阳气受戕的具体措施。
陈氏极力反对对小儿妄施牛黄、轻粉、朱砂、黄连等寒凉伤阳损气之品,认为“冷则败伤真气”(《小儿病源方论·惊风门》)。新生婴儿下胎毒勿服轻、朱,“只宜用淡豆豉煎浓汁,与儿饮三五口,其毒自下,又能助养脾元,消化乳食。”(《小儿病源方论·养子真诀》)
陈氏注重小儿生理上阳气不足和病理上易虚易寒的特点,在小儿时病和杂病的治疗中,时时顾护阳气,认为“药性既温则固养元阳”(《小儿病源方论·养子真诀》),以擅用温补扶正见长。他将温补法广泛用于多种病证及疾病的不同阶段,只要有阳气不足见证,辄即取之,形成了鲜明的学术特色。
(1)元阳不足,温壮固真:正气以元阳为根,温补扶正首在壮其元阳。陈氏以八味地黄丸主治禀赋命门火衰、病久元气耗损诸证。此方本出仲景,钱乙用治肾虚去附桂而为地黄丸,陈氏复其原貌以温元阳,一减一增,两家观点泾渭分明,即便对于“禀赋肾阴不足,或吐泻久病津液亏损”者,陈氏亦宗“无阳则阴无以生”之意,应用加减八味丸,于滋阴补肾之品中伍肉桂一味,以鼓舞阳气。
陈氏指出小儿冷证的证候特点有“面㿠白,粪青色,腹虚胀,呕乳奶,眼珠青,脉微沉,足胫冷”(《小儿病源方论·养子真诀》),包括了五脏虚寒之象,而以元阳虚衰为本。在治法上除八味地黄丸温壮元阳之外,又有多种变法,如脾肾阳衰、腹胀足冷之二圣丸,阳气不温、肠滑泄泻之肉豆蔻丸,下元虚冷、风痰气逆之油珠膏,肾元不足、寒痰壅塞之芎蝎散等。他特别强调先后天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重视脾肾并治,立补脾益真汤,溶温阳、益气、助运、涤痰、祛风于一炉,又按不同见症随症加减,广泛用于多种虚寒证候的治疗。
(2)脾土虚寒,温运消阴:脾胃居中属土,“若脾胃全固,则津液通行,气血流转,使表里冲和,一身康健”“若冷,则物不腐化,肠鸣、腹痛、呕哕、泄泻等疾生焉”(《小儿病源方论·养子真诀》)。陈氏倡小儿太阴不足之说,根据脾的生理特性和临床证候特点,提出了“脾土宜温,不可不知也”(《小儿病源方论·养子真诀》)的治疗原则,用四君子汤、五味异功散、六君子汤、补中益气汤等温脾益气健运之方治疗不思乳食、饮食停滞、泄泻、呕吐等脾胃虚弱证候。对久病脾虚及肾患儿,更于补脾之外助以温肾,如十一、十二味异功散,均取肉桂、诃子、肉豆蔻、附子之类。扬州安通判子一案,为头温足冷、腹中气响、涎潮、搐搦之慢惊风证,陈氏欲与油珠膏,府判曰:“小儿纯阳,热即生风,何敢服附子、硫黄!”文中曰:“若与朱砂、脑、麝等凉剂,断然不救……当温养正气,气盛则寒痰消,腹中不响,其搐自止。”用油珠膏八服,后以补脾益真汤而愈。(《小儿病源方论·惊风引证》)陈氏辨证功力于此可见。
(3)热病正衰,扶元托毒:陈氏治疗小儿痘疹等时行热病,亦以擅用温补救急见长。他所用温补者,俱属邪盛正衰,病毒内陷之证,此时若不予温托培元、扶持正气,则无力驱邪托毒外泄。他列举痘疮应用温托的指征为:不光泽,不红活,不起发,不充满,不结靥,不成痂,而痒塌烦躁喘渴,及宣解太过,误食生冷,中寒泄泻,倦怠少食,足指逆冷等证者。他喻道:“大抵遇春而生发,至夏而长成,乃阳气熏蒸,故得生成者也”,故“表里俱实者,其疮易出易靥,表里俱虚者反是”(《小儿痘疹方论·论痘疹治法》)。他常用参芪内托散、木香散、异功散等方扶正托毒,书中并列举了他以温补托毒治愈痘疮逆证的多宗验案。
陈氏论痘疮证治多言温托,此举颇招非议。如朱震亨评曰:“陈氏方诚一偏论……多用桂、附、丁香等燥热药,恐未为适中也。”(《古今图书集成·医部全录·儿科下》)其实,陈氏治痘并非限于温托一法,他对毒在肌表者用消毒散,热毒肿痛者用解毒汤,血热毒盛者用犀角地黄汤,表里实热小大便不利用大连翘饮,上中二焦热炽用凉膈散,俱属清热解毒之正治法。陈氏论痘侧重温补托里,只不过是补钱、董惟用寒凉之不足,使痘疮治法更趋完备罢了。
(4)权衡消长,祛邪安正:陈氏善于权衡不同证候中的邪正消长关系,灵活地应用祛邪和安正并进、温补和凉泻兼施的方法,来处理虚实兼夹的病证。
对于以邪盛为主的证候,他在逐邪之中不忘顾护正气,使邪去而元气不伤。治重症水痘之参汤散,为发表散邪,疏泄内热之峻剂,于解表清里诸药中伍人参一味益气扶正;治斑疹稠密身热之鼠粘子汤,以清热解毒为主,亦配以黄芪、当归顾护气阴,概为保元而设,用心良苦。
邪正交争之际,他善于辨别虚实轻重,灵活地采用寒温相伍的治法。如痘疮壮热,经日不止,更无他症者,为邪正相持之征,他处以柴胡麦冬散。取柴胡、龙胆清热解毒,黑参、麦冬凉营护阴,人参、甘草益气扶元,清中寓补,邪正兼顾,方意严谨。
热病后期,余烬未灭,正气耗伤,则以扶元复阴为主,佐以清解余邪。如治积热及痘后咽喉肿痛,口舌生疮,齿龈宣肿之甘露饮子,便在生熟地、天麦冬、石斛等甘寒益阴之外加黄芩、茵陈清解。痘疮已靥,身热不退者,辨其证属气耗津劫,则用人参白术散,在扶脾益胃之中稍佐轻宣散热之品。
陈文中创立儿科温补学说,与凉泻学说相得益彰,使中医儿科学成为一门系统、完善的临床学科,对于中医儿科理论和实践体系的确立起到了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