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孤与老贼势不两立
——孙权对话周瑜

一旦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移走了，搬开眼前的那块也就不那么费劲了。

在孙权和群臣面前，周瑜的态度明确而坚定：坚决抗曹！

首先，周瑜一句话揭穿了曹操的本质：“ 操虽托名汉相，其实汉贼也。” 换句话说，曹操完全不具有政治上的合法性。

随后，周瑜讲了很多赞扬孙权的话： “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 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 去秽 。”意思是说，不管从个人才智、家族传统、地盘大小、军事实力、士气民心哪个角度看，孙权都应该横行天下，为汉家除去残暴和污秽。

接着，周瑜又补了一句话： “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耶？ ”况且是曹操自己来送死，难道还要向他投降吗？

正所谓，有一利必有一弊。接下来，周瑜向孙权详细分析了曹军的弊患。其一，曹操后方不宁： “今北土既未平安，加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 患”； 其二，避长就短： “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本非中国所长 ”；其三，时节不利：“ 又今盛寒，马无藁草 ”；其四，水土不服： “驱中国士众远涉 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 ”。总而言之， “将军禽（擒）操，宜在今日” ，拿下曹操不在话下。

听到周瑜的这几句话，孙权之前险些被击穿的心理防线，如今又变得坚如磐石，随之，一句豪言脱口而出： “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吕 布、刘表与孤耳。今数雄已灭，惟孤尚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

紧接着，孙权又用前几日夸鲁肃的话夸了一遍周瑜： “君言当击，甚与孤合， 此天以君授孤也 。”看来，天上未必可以掉馅饼，但却可以掉下鲁肃和周瑜。

最后，为了表示抗曹决心，孙权拔刀猛地砍去桌案的一角，毅然决然地说： “诸将吏敢复有言当迎操者，与此案同 ！”一句话，谁再提投降，我先要他的命。于是，在主降派的迎操大计和主战派的擒操大计之间，孙权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

接下来，就看“ 廓开大计 ”的主战派们如何扭转乾坤了。

据载，在孙权面前，周瑜还信誓旦旦地夸下海口： “瑜请得精兵三万人， 进住夏口，保为将军破之。 ”对于周瑜的这一请求，孙权不仅毫不含糊地如数照给，并且“ 船粮战具俱办 ”，组成了一支以周瑜、程普为左右都督，以鲁肃为赞军校尉的抗曹大军。为了给周瑜一众壮胆打气，孙权还开出了一张支票，你们先走着，后续我再多发些人马和物资过去，给你们做好后援，你们能搞定就搞定，搞不定就回到我这里来，“ 孤当与孟德决之 ”！

表面上看，这是给周瑜吃下一颗定心丸，可潜台词却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你周瑜会同刘备在前攻杀、我孙权拖家带口在后坚守，咱们留下点家底，搞一个有进有退、有攻有守的作战布局。这种作战部署看似正常，回到汉末三国那个群雄争霸的时代，却是一个反常的例外。

无论是袁绍与公孙瓒对决的界桥之战，还是曹操与袁绍对决的官渡之战，别说事关生死的大战，就是不那么重要的战役，也基本上都是主帅亲自统领精锐部队参加搏杀。别家不说，光看孙坚、孙策父子，也基本如此；别说别人，光看孙权自己，三次征讨黄祖也都是亲自挂帅。事实上，主帅亲征有几个好处：其一，自己放心。在降叛不定、聚散无常的乱世，把精锐部队交到别人手上，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把枪杆子握在自己手里，无论胜败心里都更踏实些。其二，便于调度。老大都出马在前了，后方还能不全力保障？各方资源必定会源源不断地向前方汇集，肯定不会在后勤保障方面掉链子。然而，在抵御曹操这个超级强敌的关键时刻，孙权却把指挥权交给了周瑜、程普和鲁肃，自己则坐镇后方，当起了“后勤司令”。

孙权之所以如此，也有自己的考虑：前方要是失败了怎么办？总得留下点种子，留下条后路。后方要是反了怎么办？那么多投降派，自己不在家里待着，恐怕镇不住。于是，孙权有保留地派出了精锐之师，有选择地设定了进退之局。对于主公孙权的这一安排，信心满满的周瑜自然不以为意，反正兵多兵少都要打。没什么可说的了，干仗吧！

于是，在赤壁这个地方，顺江而下的曹操大军与逆流而上的孙刘联军迎面相遇。一开战，曹军就吃了亏。吃亏的原因，据说是因为瘟疫的蔓延，也可能是因为曹军不习水战，更可能是因为曹操过于轻敌，反正当头挨了一闷棍。

既然顺江不顺，那就只能隔江对峙了。于是，曹操在江北的乌林扎下营寨，与驻扎在赤壁的孙刘联军遥遥相望。

此时，天气已经转入隆冬，凛冽的寒风，摇晃的船板，再加上势头不减的瘟疫，无一不考验着曹军的体质和意志。对此，南下望过梅、北上走过泥的曹操并不在意，既然船板晃悠那就用铁锁把船连在一起，既然时节不利那就等待春天，反正主动权在我手里。困难并没有打倒曹操，反而激发了曹操。

只是有一点曹操比较纳闷：官渡之战时，自己的手下纷纷向袁绍输诚卖好；南下荆州时，多少文臣武将请降投诚。如今，自己势如洪水，难道江东就没有几个阵前倒戈的？

有纳闷的，就有解闷的。曹操正盘算着，黄盖的使者就到了。

黄盖的降书可谓情也真、意也切。什么“ 受孙氏厚恩 ”，什么“ 天下事有 大势”， 什么 “众寡不敌”“知其不可 ”，一句话，自己请降虽然有些不道德，但也是顺应时势，所以，“ 今日归命，是其实计 ”，这是我实实在在的想法。

不仅如此，黄盖还积极表态，“ 交锋之日，盖为前部，当因事变化，效命 在近 ”。就是说，真正打起来的时候，我给你当急先锋，当场表现给你看。你就瞧好吧！

对于黄盖的这番表白，曹操自然将信将疑。于是，便把送信的使者叫来盘问。如果说黄盖的信是一个剧本，那么这名使者无疑就是一名好演员，他不仅把剧本演得严丝合缝，而且进行了不少现场发挥。结果，他不仅为曹操解了闷，而且还令曹操深信不疑。

接下来的事情，就长话短说了。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十二月的一个傍晚，东南风骤起，黄盖带上十艘蒙冲战船，船上装满干荻和枯柴，里面浇上油，外面裹上帷幕，上边插上旌旗，船尾系上快船，直奔江北而去。

事先得到消息的曹军，乐观其成。随着黄盖的倒戈，河山一统的日子更近了，回家的日子也不远了。快点吧，黄盖！

于是，在曹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十条火龙冲了过来。顷刻间，“ 火烈风 猛，船往如箭，烧尽北船延及岸上营落” 。接下来，随着周瑜的进攻，“ 北军 大坏 ”，曹操只有逃跑的份儿了。

曹操是从华容道撤退的，这里虽然没有小说中描绘的多路伏兵，却有着泥泞不堪的道路和如影随形的大风，快速通过看来不是件容易事。后来，曹操动用所有老弱残兵背草铺路，骑兵才勉强通过。而铺路的老弱残兵们要么因被人马所践踏而陷死泥中，要么成了俘虏。

很明显，黄盖和周瑜先前定下的计谋成功了。

之前，当黄盖看到曹军做出铁锁连船的愚蠢之举时，他就提出建议： “今 寇众我寡，难与持久。然观操军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 。”就是说，现在敌强我弱，咱们跟他们耗不起，不如一把火烧了他们。

结果，一如预期。唯一的小意外，出在黄盖自己身上。

据说，黄盖刚刚放完火，就不小心被流矢击中，堕入水中。当他被救起时，竟然面目全非，连自己人都认不出他是谁了。吴军只知道他是自己人，没人认出他就是黄盖，所以看到船舱的茅厕中有个空位置，索性就把他扔在了那儿。

此时的黄盖，除了扯破嗓子大喊韩当的名字，剩下的就是孤独和落寞了。那胜利的烟火原本由他燃起，如今却无缘一睹，换谁不落寞？

好在这一声声呼喊发挥了作用，韩当赶来了！

流着眼泪的韩当，帮黄盖揭开了衣甲，立即安排救治，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后来，虽然没有看成烟火，虽然没有指挥作战，但因为放火之功，黄盖还是被迁升为武锋中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