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岗位稀缺

如果说这套自动化话语在今天再度得到了广泛的认同,那么其原因可以归结为它所指出的自动化的影响已在我们身边随处可见。全球资本主义未能给很多人提供他们需要的工作。换言之,长期以来,劳动力需求一直持续低迷,并且这一点在失业统计中也未能得到很好的体现。 [1] 劳动力需求不足已经体现在了经济衰退期(如2020年的新冠肺炎疫情衰退)失业人数的激增及日趋严重的无就业复苏上,而这一现象也有可能会在新冠肺炎疫情衰退的余波中再度上演。 [2] 劳动力需求低迷也体现在就业不足的上升上,这已经得以证明:既定年份的总收入中薪资所得份额出现了下降,而不是利润所得份额出现下降。 长期以来,主流经济学界一直认为,劳动收入份额的稳定是经济增长的一个典型现象,它能够确保经济发展的收益得到广泛的分配。尽管各国大规模投资于所谓的“人力资本”(体现为教育程度的提高和更为健康的生活),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七国集团(G7)国家的劳动收入份额却出现了持续的下跌(如图1.1所示)。

图1.1 七国集团(G7)经济体劳动收入份额(1980-2015年)

来源:经合组织《生产率指标汇编》( OECD Compendiumof Productity Indicators ),2017年,第1章,图1.8。

这些变化代表着工人议价能力的急剧下降。而普通工人所面对的现实情况要比统计数字更为严酷,因为薪酬的增长已日渐越趋向于最高收入群体:声名不佳的“百分之一”人群。一方面,劳动生产率平均增速和薪资平均增速的差距不断加大,渐增地导致了劳动收入份额的下降;另一方面,平均薪资和中位数薪资之间的差距也在不断加大,表明劳动收入正从生产和非管理岗位工人向经理人和首席执行官(CEO)转移。其结果是,很多工人从经济增长中所分得的收益正变得越加微乎其微(如图1.2所示)。

图1.2 经合组织国家生产率与薪资差距(1995-2013年)

注:1995=100。24个国家就业人口加权平均值,包括芬兰、德国、日本、韩国、美国、法国、意大利、瑞典、奥地利、比利时、英国、澳大利亚、西班牙、捷克、丹麦匈牙利、波兰、荷兰、挪威、加拿大、新西兰、爱尔兰、以色列和斯洛伐克。详见《经合组织经济展望》。

来源:《经合组织经济展望》( OECD Economic Outlook ),2018年卷,第2期,第2章,图2.2。

在这些条件下,不断扩大的经济不平等只有依靠实施再分配计划才能将其遏制。然而,“社会团结政治”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日渐弱化。 [3] 甚至连自动化话语的批评者,如经济学家大卫·奥特尔(David Autor)和罗伯特·J.戈登(Robert J. Gordon)也同样因为这些趋势而感到忧虑:经济出现了问题,导致了劳动力需求的低迷。 [4]

那么,实际情况是否真的像自动化理论的支持者们所说的那样,是急速的技术变革导致了劳动力需求低迷吗?在这个问题上,我同自动化理论的批评者们持相同立场,认为情况并非如此。但是,在论述的过程中,我也会对这些批评者们的观点予以批评:一方面在于他们针对劳动力需求持续低迷问题所提出的不同解释只适用于高收入国家;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也未能给出任何足以应对全球大规模劳动力需求不足的解决方案,哪怕是一个激进的社会变革构想。长期以来,劳动力需求不足一直困扰着世界经济,此外,加上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这一问题可能会在接下来几年中出现持续的恶化。首先应当表明的是,相较于自动化话语的批评者,我更加赞同自动化话语中左派的观点。

即便自动化理论家的解释最终并不正确,他们至少还是让全世界关注了劳动力需求持续低迷这个真实的问题。他们也很好地构想了针对这一问题的解决方案,他们所提出的方案就整体而言是为了实现人的解放。自动化理论家们是我们晚期资本主义的乌托邦主义者。 [5] 这个世界正面临着灾难的冲击:全球范围疫情肆虐、不平等不断加剧、新自由主义面临失控、族群民族主义重新抬头以及气候变化威胁迫近。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动化理论家们尝试着通过构想一个实现了人的解放的未来,以此帮助我们走出这场灾难。在他们构想的未来远景中,人类将跨入历史进程的下一个阶段(无论我们如何对其进行定义),同时技术将会把我们所有人解放出来,让我们能够自由地发现和追随我们的热情。这个观点是正确的,但是有一点需要注意:同过去的许多乌托邦构想一样,这些构想仍对建设性社会变革如何发生抱有技术专家式的幻想,需要将其予以剔除。

我将在后文章节提出四个反驳观点,以此作为对自动化话语的回应。第一,我认为,过去几十年的劳动力需求下降并非源自于技术创新的空前发展,而是源自于经济停滞加深环境下持续的技术变革。第二,我认为,这一劳动力需求不足通常表现为持续就业不足,而非大规模的失业现象。第三,我指出,由此导致的工人薪资微薄将继续为精英们所接受,甚至得到他们的欢迎;这意味着技术进步决然不会自发自发地采纳类似全民基本收入的技术专家式解决方案(同时,即便全民基本收入得到采纳,一个更大的可能性是它将会支撑起一个高度不平等的世界,而不是帮助破除这样的世界)。第四,我阐释了即使在完全生产自动化或接近完全生产自动化没有实现,我们仍有可能创造一个富足的世界。之后,我指出了一条有可能引领我们迈入这一世界的路径——不是借助行政干预,而是通过社会斗争。

回顾历史,只有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社会政策才会出现重大改变。在今天,一场寻求改变社会秩序基本结构的新型大众社会运动正在兴起,它所带来的压力可能会推动政策改革的出台。对此,我们不应该感到畏惧害怕,而是应当投身其中,帮助阐明这场运动的目标和前进路径。如果这场运动遭遇失败,全民基本收入可能会是我们所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但是我们不应该将分配改革作为我们的目标,而是应当努力去构建一个后稀缺的世界。先进的技术有助于我们实现这个目标,即便全自动化生产可能无法实现,甚至不受待见。

自动化话语的回归是过往时代的症候,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症候:它的出现正值工作岗位供需出现巨大缺口,甚至连零工杂活都成了很多人争相抢夺的目标;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开始质疑市场监管社会是否能够存续。甚至早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之前,劳动力市场就已出现了规模空前的极端崩溃。这是因为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随着全球经济增速放缓,世界人口中以出售劳动力(或出售劳动力生产的简单产品)为生者的数量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时代。相较于常规的经济分析,反乌托邦的近未来科幻小说更适合用来描述我们当前的现实状况:在我们炎热的地球上,小型无人机在街头小贩和人力车夫的头顶上空飞行;富人居住在有安保人员守卫、采用了气候控制技术的社区,而其他人却只能在没有前途的工作岗位上消磨时间、玩手机游戏等。我们应当奋力挣脱这条时间轴线的束缚,转而踏上一条全然不同的生活轨迹。

在后稀缺的未来,人人能够获得生活一切所需,无一例外;后稀缺的未来可能会成为人类抗击气候变化的基础。它还可能会成为我们重新构建这个世界的基础,让我们创造出詹姆斯·博格斯所描述的情形:“人类历史上将会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场景,大众能够自由地从事探索与思考、质疑与创造、学习与教学的活动,而不必为下顿饭的着落担惊受怕。” [6] 在探索通往后稀缺未来道路的过程中,不仅需要实现工作和收入的脱钩,还需要实现利润和收入的脱钩。自动化理论家们已经认识到了前一点,而对于后一点,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

[1] 可参见Jeanna Smialek and Keith Collins, “How the Fed Lost Its Faith in‘Full Employment,’” New York Times , December 12, 2019. 来自美联储体系内部的R. Jason Faberman等人阐释了他们的观点:自2008年经济危机以来,由于存在丧失就业意愿的工人、劳动时间角度就业不足的工人以及薪资潜力角度就业不足的工人,因此,“失业率”只能反映“劳动力市场潜在低迷的一小部分”。“The Shadow Margins of Labor Market Slack,”NBER Working Paper 26852, March 2020. 当然,新冠肺炎疫情经济衰退导致其中的很多争论失去了意义。

[2] Aaron Benanav, “Crisis and Recovery,” Phenomenal World , April 3, 2020,此文可见于phenomenalworld.org。

[3] 参见Kathleen Thelen, Varieties of Liberalization and the New Politics of Social Solidarity ,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4。

[4] 参见David Autor, “Paradox of Abundance: Automation Anxiety Returns,”文章辑录于Subramanian Rangan, ed., Performance and Progress: Essays on Capitalism, Business, and Society ,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5, p. 257; Robert J. Gordon, Rise and Fall of American Growth, Princeton Uni versity Press, 2016, p.604。

[5] 参见Fredric Jameson, Archaeologies of the Future: The Desire Called Utopia and Other Science Fictions , Verso, 2005。

[6] James Boggs, “Manifesto for a Black Revolutionary Party,”文章辑录于Stephen M. Ward, ed., Pages from a Black Radical's Notebook: A James Boggs Reader, Wayne State University Press, 2011, p.219。 m1hmDTrZd1g7ja5kGFyCyCxT4e5Hu3hN0kcom6WwbDxeGy/TJZqNue7mDmpxu4l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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