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骤息,冰冷的雨水纷纷而下。
乍暖还寒之际,雨水尤其冰凉。如注的冷雨穿透猛犸象厚实的毛发,直抵它们的皮肤,因此显得比隆冬时节更为冰冷。年幼的猛犸象纷纷躲在母亲的腹下,靠母亲宽阔的脊背为它们遮风挡雨,靠母亲的体温暖和它们小小的身体。
可是,四岁龄的大毛孤独地站在雨中,它的身体因为寒冷而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小猛犸象的毛发比成年猛犸象要稀薄得多,冰凉的雨水轻易地就浸入了它的毛发。
一个黑黝黝的小脑袋从大毛妈妈的腹下探出,怯怯地望着大毛。大毛恼怒地朝它瞪了一眼——就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妈妈才抛弃了它。毫不夸张地说,大毛恨透了这个还不及它膝盖高的小东西。
自从小毛出生之后,大毛就被妈妈晾到了一旁。小毛获得了它原有的一切权利:晚上躲在妈妈温暖的腹下,白天吮吸着妈妈甘甜的乳汁。每当大毛想把小毛挤开,吸一口原来专属于它的乳汁时,都会被妈妈毫不留情地用鼻子赶走。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狂暴的天气似乎使大毛有些害怕。它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向妈妈凑去。可还没等大毛凑到妈妈身边,妈妈就粗暴地打了一个响鼻,脑袋微微上扬,把它重重地推开了。
雨水滴落在小毛的头上,它打了个哆嗦,脑袋缩回了妈妈温暖的腹下,重新做起了香甜的美梦。
大毛委屈得眼泪汪汪,却又无可奈何。
大毛无精打采地向四周张望,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湖边的一群少年猛犸象上。
一片小小的湖水旁,少年猛犸象们挤在一起,借助对方的身体彼此取暖。这些少年猛犸象大约十岁,它们已经完全离开了自己的母亲,在猛犸象群中组成了一个小群体。它们的个头已经接近于成年猛犸象的高度,只是体形还显得略微瘦削。它们紧紧地簇拥在一起,在雨中齐刷刷地站立着,像一列耸立着的山脉。
可大毛才刚满四岁,是一头刚刚断奶的小猛犸象。被雨水浸泡过后,大毛灰黑色的毛发紧紧地贴在干瘦的脊梁上,它瑟瑟缩缩地颤抖着,在体格壮硕的少年猛犸象面前,看起来就像一只瘦弱的小黑鸡。
这只瘦弱的“小黑鸡”畏畏缩缩地凑到几头少年猛犸象身旁,想借助它们的身体取取暖。
大毛又一次被粗暴地撞开了。
少年猛犸象们不屑地向大毛瞥了瞥——这么一个小不点,不配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在茫茫雨幕中,小猛犸象都躲在成年猛犸象的腹下避雨,少年猛犸象结实的身躯则簇拥在一起相互取暖。大大小小的猛犸象散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静静地站立着,时不时地啃食几口脚下刚刚露出嫩芽的青草。
只有大毛孤独而迷茫地四处游荡,拖着一身浸透了雨水的沉重的长毛,不知该到哪里去。没有谁会接纳它,它似乎已经被所有的同伴抛弃了。
大毛不必抬起头向前方眺望,在这空旷开阔的原野上,几乎没有什么树木生长,即便它埋头向前,也不需要担心会把脑袋撞到树上。它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绕过了一池池积水的洼地,不知不觉地离开了猛犸象群的栖息地。
“嘭!”大毛的脑袋撞在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强大的反弹力使大毛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过了好一会儿,大毛才定了定神。它抬头望向前方,想看清这究竟是一块怎样的石头。
令大毛惊讶的是,眼前的巨石居然缓缓地转动开了。
“唰!”一双灯笼一样的眼睛在它面前亮了起来。这压根儿不是一块巨石,而是一头猛犸象——一头极为庞大的猛犸象。
大毛从来没有见过,甚至压根儿没有想到过世界上还存在着如此庞大的猛犸象。老祖母就已经是一头十分高大的猛犸象了,可它的体形比老祖母还要大得多。它的门牙如同两柄刺向天空的长钩,弯曲的弧度上闪烁着苍青色的锋芒。它的脚掌如同四口沉重的磨盘,只要放下去就足以使大地震颤。它的身躯就像一座铁铸般的山峰,屹立在大毛的前方。
在这头山峰一样巨大的猛犸象面前,大毛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惶恐。大毛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从这头巨大的猛犸象的身旁绕开,还是转身逃走。
巨大的猛犸象一动不动,只是用一双无比硕大的金色眼睛瞪着大毛。
大毛试探性地朝它叫了几声。
巨型猛犸象还是一动不动。
大毛不像刚才那样感到惧怕了,它索性缩一下肩膀,钻到了大猛犸象的腹下。
“轰!”大猛犸象喷吐着乳白色的鼻息,全身颤抖着,把大毛狠狠地踢到了一旁。大毛像一只皮球一样在泥泞的草地上咕噜咕噜地打着滚,沾了一身脏兮兮的泥浆。顿时,大毛的眼眶中浸满了泪水。它想显得更坚强一些,可泪水却像珠串一样伴着天上的雨水掉个不停。
正当大毛不争气地落下泪水时,大猛犸象走了过来,用它厚实的长毛为大毛罩住了天上的雨水。
大毛的身体慢慢地暖和起来。
大毛昂起头,发现它正置身于一片生机盎然的丛林中:雪白的虱子在一缕缕盘结成辫子状的长毛上荡着秋千,健壮的跳蚤在泥泞而茂盛的毛丛中飞跃疾驰,肥硕的壁虱在坚硬的皮肤上慢吞吞地散着步……
一股臭烘烘的气味扑面而来,大毛心中一紧。可是,在大猛犸象温暖而柔软的毛丛中,疲倦的大毛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