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一直被当作一种修辞手法存在于我们平日的写作和阅读中,它的存在,给我们的作品增加了许多趣味和艺术魅力。但是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发展,隐喻已经归属于公认的一种语言学范畴,同时它不但是语言学的形式,更是我们借助语言表现出来的写作思维的体现。
隐喻是给寡淡无味的语言披上一层外纱,给语言增添了魅力和特色。在常态的语言规则下,隐喻是一种偏离,它游离在我们正常的审美视域外,但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偏离,却带来了意外之喜。恰似中国的很多美食、发明一样,它们的“身世”都是在一种“思考”下的偏离,才会浮现在今天人们的视野中。隐喻性语言是写作者把心中不同的事物或想法联系起来,通过词义延伸的过程,也就是通过隐喻来认知世界。从某种意义上说,隐喻是进一步获得更深层次知识的捷径之一。
隐喻的美学体验和效果无论是中国古代的文学创作还是在西方亚里士多德时代就已经很普遍了,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对它有着独特的解释和叙述。往往当我们需要叙述、描摹的事物十分繁杂、抽象时,隐喻就可以出场了,我们的语言借助隐喻来进行阐释,这样行文的语言会变得跳跃、闪烁,富于激情和灵性。对于此类现象,很多人认为有一定的文体限制,一般适用于诗歌领域,其实不然,我们的小说、散文等各种文体中也常常发现隐喻的身影存在。
回到我们自己的写作层面来看,我们的作品该如何使用这样的隐喻效果来浸润文章的语言,达到我们想要的结果呢?我们首先要厘清的是隐喻有哪些情况,在什么时候能恰当地应用这样的语言特色。
纵观中外众多文学作品,有整篇都建构在一个统一的隐喻下的叙述,也有一篇文章被几个关键隐喻支撑的,还有在一篇文章中某个细处存在的隐喻,也有一些关键词语的隐喻。这些复杂的隐喻使用让作品更加厚重,写作者可以把一些难言之意或者不想说透的含义通过隐喻性的语言来转化。这样的写作,已经不仅仅是语言层面,还涉及思维的层面。
写作者熟练理解隐喻、运用隐喻的能力是写作语言成熟的重要标志。对隐喻式语言产生的本源、繁杂性以及本质特征进行梳理分析,可以让写作者充分认识和掌握写作中隐喻现象的语言使用,提高写作者的隐喻理解力和隐喻表达力,从而达到在写作中提高隐喻语言水平的目的。
写作者通过对生活的体验和观察获得对脚下苍茫大地的认知和理解,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有的写作者是简洁直观地把心中的想法表现出来,也有的人喜欢用一种隐喻的方式来呈现。写作者希望阅读者能学会转换文章中一些隐喻性的语言,把写作者和阅读者的精神、情感筑起在同样的平台上,完成彼此的对话和交流。
写作者运用大量的隐喻的主要目的是表达自己追求自由与创新的情感,这些隐喻外显特征主要体现在语言的变异上。同时,在对写作者这些隐喻性语言分析、欣赏的过程中,阅读者也实现了对作品语言变异的质感体验,隐喻的效果得以圆满实现。
隐喻性语言的使用在《红楼梦》中达到一个高峰,这样的语言形式实现了“真事隐去”“假语村言”的效果。《石头记》本是其原名,“石头”一词在开篇就以一种隐喻性的语言形式出现,小说中作者的形象和身世已经在隐喻性语言中完成了“掩藏”,需要阅读者自己去领悟,去发现和转换,这样两者才可以在一个平台上共振。另外,小说中大量人名的选用都是独具匠心的,作者就是把自己想要表达的想法,用隐喻性的语言来替代。比如香菱有三个名字,分别是甄英莲、香菱、丘菱,反复读上几遍你会发现这三个名字的谐音可以为真应怜、相怜、丘陵;另外,贾宝玉这个名字隐藏着这样一层意思,不是真的宝玉,是假的宝玉,只是一块顽石而已。所以在隐喻性语言的背后,我们一下子就可以看出人物的性格和命运。
《红楼梦》中最显著的是色彩的隐喻性语言。色彩隐喻是写作者的重要语言表达方式,在作品中能够体现出写作者对色彩的敏锐性和独特的见解,通过色彩的烘托为阅读者打造了一个美轮美奂、色彩缤纷的奇异世界。比如对宝玉出场的描述:
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蹬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宝玉即转身去了。一时回来,再看,已换了冠带: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
宝玉出场时通过隐喻性色彩语言的描述不仅能够为阅读者提供一种视觉上的冲击效果,而且这样的语言形式也为情感的预埋奠定了基础。宝玉全身的打扮主要为红色,这样的色彩隐喻着主人公以隆重繁华的形式出场,也将以衰落、凄冷的形式退场,繁华到极点之后走向没落。所以,这些年来,人们不断地研读《红楼梦》,除了深邃的思想和庞杂的人物以外,还有这样隐喻性语言的诱导,才有了今天大家喜欢的“红学”研究,也有了说不尽的红楼一梦。
隐喻性语言在众多作家的作品中都有体现,有统摄全篇的隐喻思想,有细节之处的隐喻描写,有片段中隐喻暗合,也有贯穿全文的隐喻意象不时闪现在阅读者的眼前。著名作家海明威在他的小说《雨中的猫》中就用了隐喻性语言来行文。我们一起来看看小说中的一节:
她一面觉得喜欢他,一面打开了门,向外张望。雨下得更大了。有个披着橡皮披肩的人正穿过空荡荡的广场,向餐馆走去。那只猫大概就在这附近。也许她可以沿着屋檐底下走去。正当她站在门口时,在她背后有一顶伞张开来。原来是那个照料他们房间的侍女。
“一定不能让你淋湿,”她面呈笑容,操意大利语说。不用说,是那个旅馆老板差她来的。
她由侍女撑着伞遮住她,沿着石子路走到他们的窗底下。桌子就在那儿,在雨里给淋成鲜绿色,可是,那只猫不见了。她突然感到大失所望。那个侍女抬头望着她。
“您丢了什么东西啦,太太?”
“有一只猫。”年轻的美国太太说。
“猫?”
“是,猫。”
“猫?”侍女哈哈一笑,“在雨里的一只猫?”
“是呀,”她说,“在这桌子底下。”接着,“啊,我多么想要它。我要那只小猫。”
她说英语的时候,侍女的脸顿时绷紧起来。
“来,太太,”她说,“我们必须回到里面去,您要淋湿了。”
“我想是这样,”她说。
她们沿着石子路走回去,进了门。侍女待在外面,把伞收拢。她经过办公室时,老板在写字台那边向她哈哈腰。她内心感到这是小事,也是麻烦事。这个老板使她觉得自己微不足道,却也很要紧。她突然觉得自己很要紧。她上楼。她打开房门。乔治在床上看自己的书。
小说叙述了一对年轻的情侣去意大利旅游,雨天被迫留在小旅馆中的故事。正当他们无聊寂寞时,一只在窗台外躲雨的猫引起了太太的关注,这位女士内心不由得可怜起这只猫来,她想把这只猫抱进来避雨,没有想到等她出去时,那只猫不见了。故事内容很简单,情节也不繁琐。但是作者在这里选取“女人”和“猫”这两个充满阴柔之美的物象,隐喻性语言一下把女人和猫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猫的弱小可怜的形象,在凄风冷雨中孤独无奈的处境,隐喻着女主人公相同的境遇;女主人公想要在雨中挽救那只猫,隐喻着在男性掌握主导权的世界中拯救自己。文章除了人物的出现用了隐喻性语言外,在大量的环境描写中也使用了这样的语言:
天正在下雨。雨水打棕榈树滴下来。石子路上有一潭潭的积水。海水夹着雨滚滚地冲了过来,又顺着海滩滑回去,再过一会儿,又夹着雨滚滚地冲过来。停在纪念碑旁边广场上的汽车都开走了。广场对面,一个侍者站在餐馆门口望着空荡荡的广场。
海水在石子路上的运行轨道也隐喻着女主人公的命运,即使有着巨大的人生阻碍,但是也要奋力去追寻自己的未来和幸福的生活。所以,隐喻性语言在这篇小说中有着充分的使用空间,这篇小说之所以引起众多阅读者的关注也得益于写作者这样的语言形式呈现。
写作者如果在写作中能够借用这样的语言形式把身边一些事、一些人慢慢写出来,不但让阅读者感受到了阅读的玄妙之美,同时增加了文章的幽深、博大。在这里,我们谈的隐喻其实是属于语言层面上的事,无关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