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提出真正的共产主义国家消亡的学说是一个令人尴尬的信号,马克思严肃认真地认为这是当今所出现的乌托邦式的幻想。这里不去讨论马克思关于共产主义国家消亡的观点,而是主要讨论马克思认为将取代国家的共同体的本质。在对马克思著作中使用共同体的几种主要方式做简单的讨论后,本文将会对马克思的共同体理论与民主理论的相关性做出一般性评价。通过这种方式,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力量可以得到最好的展示,还可以赋予马克思的国家理论一些附加内容。
1875年,恩格斯在给倍倍尔的一封信中谈到了自己和马克思,信中在描述民主联合形式时,对共同体概念的有用性做了如下阐述:
应当抛弃这一切关于国家的废话,特别是出现了已经不是原来意义上的国家的巴黎公社以后。……一到有可能谈自由的时候,国家本身就不再存在了。因此,我们建议把“ 国家 ”一词全部改成“共同体”[Gemeinwesen],这是一个很好的古德文词,相当于法文的“公社”。
恩格斯认为Gemeinwesen是法语commune(公社)的对等词,也是德语词汇中能准确表达英语词汇community(共同体)的最好选择。当马克思自己在《资本论》中引用出现单词community的英语文章时,他把community翻译为Gemeinwesen,然而,在试图理解代替国家的共同体的本质时,仅仅把Gemeinwesen等同于像在英美传统中所使用的community一词是不可能的。我们有时候必须寻找另外一些术语来表达community的概念,毋庸置疑,community在英语中仅仅是一个普通词汇,而Gemeinwesen(即使在马克思的时代)则是一个“古”德文词。Gemeinschaft,一个在日常德语中使用频率更高的词,可能指某种正式或非正式形式的联合体,也经常被马克思用来指非政治的联合体形式。一般来说,Gemeinschaft和Gemeinwesen两词皆可翻译为英语中的community,尽管Gemeinwesen更加准确地表达了在政治意义上所使用的community概念。
弗里德里希指出,在政治哲学中,“共同体具有时空在物理上的延续性的特性——正是在物理学意义上的时空中,政治事件才得以发生——以及生命在生物学中的特性——所有的政治事件依此进行” [2] 。在与传统的协调中,马克思所谓的民主共同体既不是特定的政府制度,也不是现实必须与之相适应的理想:
共产主义对我们来说不是应当确立的 状况 ,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 理想 。我们所称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 现实的 运动。
在另外一部著作中,马克思把共同体描述为正在通过工业体系发展着的人类联合形式,并再次强调它不是一个必须被提前制定的目标:
共产主义 是最近将来的必然的形式和有效的原则。但是,共产主义本身并不是人的发展的目标,并不是人的社会的形式。
在下面关于共同体的讨论中,我们必须清楚地牢记共同体是民主联合形式,是政治生活进行的空间,而不是必须“付诸实践”的理念或目标。对马克思来说,创建共同体意味着要发展共同体生活。取代国家的民主联合形式就是共同体。
在马克思的著作里,作为民主联合形式的共同体概念在三种不同的方式中展开:(1)作为原始联合形式的共同体。作为一个有限的、封闭的、有地域限制的联合形式的前资本主义共同体。(2)作为无政府社会的共同体。作为具体的民主共同体以及未来“形式和动力原则”的普遍共同体。(3)作为存在方式的共同体。人类作为社会性的动物只有通过共同体才能实现全面的存在。当恩格斯和马克思商议用共同体的术语替代更为传统的国家概念时,通过考察马克思使用共同体概念的每一种方式,恩格斯所表达的含义会更加清楚。
对于马克思来说,人类历史就是人的个体化的历史。个体化的进程通过给普通民主共同体创造条件的工业化社会的发展而获得:
我们越往前追溯历史,个人,从而也是进行生产的个人,就越表现为不独立,从属于一个较大的整体……只有到18世纪,在“市民社会”中,社会联系的各种形式,对个人说来,才表现为只是达到他私人目的的手段,才表现为外在的必然性。……人是最名副其实的政治动物,不仅是一种合群的动物,而且是只有在社会中才能独立的动物。
对于马克思来说,原始共同体的成长外在于资本主义的社会形式。马克思对在他的那个时代仍旧在一些地方存在的原始共同体进行了认真的研究。 马克思在逝世之前给《共产党宣言》的俄文版写了简短序言。马克思和恩格斯只是说,现今的俄国土地公有制可以看作共产主义发展的起点。每当阅读马克思关于原始共同体的文章时就有一种欲望得出这样的总结:在原始共同体和无政府社会里没有私有财产、劳动分工、异化和资本主义,他倡导回归自然,体验早期共同体的简单生活。马克思在他对许多乌托邦共产主义的批判里拒绝这种解释,因为在资本主义之后回归到简单的自然状态一不可能,二不合适。然而,更重要的是这样一种事实:稳固的、自我封闭的原始共同体绝对不是理想的联合形式,因为作为历史发展产物的个体的人是缺乏的:
但是我们不应该忘记,这些田园风味的农村公社不管看起来怎样祥和无害,却始终是东方专制制度的牢固基础,它们使人的头脑局限在极小的范围内,成为迷信的驯服工具,成为传统规则的奴隶,表现不出任何伟大的作为和历史首创精神。
或者用其他的术语描述它,原始共同体没有历史,人类没有获得自我控制。马克思对英国人造访之前的印度的描述可以应用于任何一种原始共同体:
印度社会根本没有历史,至少是没有为人所知的历史。我们通常所说的它的历史,不过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入侵者的历史,他们就在这个一无抵抗、二无变化的社会的消极基础上建立了他们的帝国。
历史以原始共同体里个体的发展为起点。与那些把个人看作历史起点的自由主义者不同,马克思把共同体看作个性从其发展而来的原始联合形式。典型的原始共同体是自我封闭的(当它与其他共同体相互联系时不再存在)、稳固的(只要它是孤立的),存在的仅仅是再生产(个体仅仅是群体的一员)。
当交换开始时,原始共同体随之衰亡,“一系列经济系统” 存在于原始共同体与现代资本主义系统之间。《资本论》不但包括了一小段对资本历史的特殊分析,而且指出资本的发展和趋势导致了资本主义体系的毁灭。在其中,自由和个人主义的共同体仅仅在长期的发展阶段的末期才是可能的。在高度工业化的社会里,这个共同体就是一个人们能够找到家的地方,一个真正的自由不是抽象自然权利的问题,而是一种生活方式的地方。在原始共同体和真正的共同体之中,人类是一个社会存在……一个共同体。共同体在现代社会里仅仅以真正民主的形式……自由王国而存在。
[1] 原载: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1(1):166171。文献来源: Philosophy and Phenomenological Research ,1969,30(3):382393。
[2] C.J.弗里德里希.共同体:第2卷.1959:23.这卷 NOMOS 被命名为《共同体》,收集了所有有关共同体概念的文章,这段引语摘自弗里德里希的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