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小唐整理完窑洞内务,出大院在进厂路上看到桂花、秀梅还有俩女工和白殿奎三个男工,他们背着铺盖卷,提着装有脸盆洗漱用具网兜向村外走去。他问:“你们是去东古村吧?”
“是啊,你不护送护送?这回不用你背,小鬼子跑了。”桂花边说边离开身边秀梅。秀梅抡起网兜朝她打去。小唐没理桂花扭身走了,没两步回头说:“你该吃打!”他们几个笑起来,桂花朝小唐瞪眼撇嘴作怪样。
部里把几个零散小厂的元车、牛头刨床、砂轮机、台钻暂时归拢到东古村修械所,故县建起厂房再搬过来。秀梅、桂花他们过去做擦洗、检查,准备工作。
小唐不再同桂花搭话进厂去了。
前半晌,书记杨国庆领着部长、政委和两位身穿蓝色制服的青年进了厂,小唐正从高炉工地走来,在厂门口看到忙迎上前;“首长们来了。”随行警卫通讯员李京保看到小唐,高兴地叫道:“老班长!”小唐回身领他们向高炉工地走去。
高炉工地,几名工人在郑志江带领下进行三合土试验:地下是三尺见方,高七八寸的梯形钢板模型,往里填经过筛细、拌匀的三分石灰粉、六分黄土和一份黏土,填实再加高土堆,用大木槌以上百次夯打,直到加完那堆经过计算体积、容量的土,高度降到标准,拆去模板检验其集聚力和硬度。没多久台侧面缓慢地显出一条裂缝。陆卫华和郑志江仔细察看后又在旁边三合土堆上,抓起土揉捏、攥紧,稍后再慢慢松手,约莫五六秒钟土团松裂。人群外挤进张仁杰,他也抓起一把土试着,看着松裂的土堆摇头说:“这是建高炉,不是小孩子捏泥人!”
郑志江抬眼瞅他。
“这是第几次了?没有金刚钻就别逞能!”瞅俩人一眼,又来一句:“光想表现个人英雄主义,那也得有资本、有能耐!”张仁杰绷着脸责问。
“英雄主义也比你那野心家强!自我检查一下,你‘老干部’,干了些什么工作?就是躺在资历上要官、要名利?”郑志江厉声反驳。
“老张,你觉得技术工作比你当初给佃农、长工送点粮食、衣服那么简单?”陆卫华冷下脸盯着他问。
老张红了脸,吊起八字眼狠狠地嚷叫:“老子参加革命……”
郑志江扔掉手中土上前一手揪住他衣领一手攥起拳头,怒目而视:“再说一句!”
“我,我给我儿子当”老张话没说完郑志江的拳头就打在他脸上,躲闪不及又挨一拳,打第三拳时被卫华拦住,他鼻子出血了。
“你他妈的啥玩意儿,这里谁怕你,我可不怕你!”郑志江大声反击。
“你再打,老子要告……”志江推开卫华冲上前又要打时被工人们强行拉开。有人斥责;还在胡说八道!
陆卫华严厉地看着他:“张仁杰,你看看厂里哪个人像你!”
老张的脸不知是因挨打还是因生气,立马涨成猪肝色。他抬手擦抹鼻子里流出的血。
恼恨地嚷叫:“陆卫华,你少来这一套!姓郑的打我就是你在后边纵容、支持,你们行凶打人,我要告……要到政府告你们!”他乞怜的目光在人群中寻视,想得到同情和声援,看到的却是冷漠、蔑视。又意外地发现远处走来他不想见的人,不得已吞下被打的羞辱,扭身挤出人群走了。不是向西而是往东,那里是一片旷野。
“你去军部告、去中央告,不告是孙子!”郑志江再次给予回击。
小唐领着杨国庆和部领导走进人群。他们看着沉默的众人和三合土试验台,相视一笑。政委眼尖,仰头瞅瞅走出人群的那位,回头笑着问:“哎,刚才还电闪雷鸣,怎一下子风平浪静了?”
沉思中的陆卫华、郑志江抬头,见是部领导,忙转换神情招呼。
两位领导围着试验台看了一遍,抓起三合土揉搓着察看。政委讲道:“失败是成功之母。马克思不是说,‘在科学上是没有平坦的大路可走的,只有那些在崎岖小路的攀登上不畏劳苦的人,才有希望到达光辉的顶点。’刚才好像发生了不愉快,没关系,对个别说三道四者,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以我们努力工作的成效来教育他、改造他。”
部长:“大家干得不错,刚来一个来月,这荒凉的小山沟就有了这么大变化,令人鼓舞啊。”随即了解情况,鼓励几句,便随他们向厂外窑洞走去。
首长是来给他们报喜讯的,西北兔电厂已建成,很快就可以投产发电,宋村机械厂正快马加鞭,再有两月就能竣工投产。这两个厂将给铁厂建设提供动力支援和短缺备品部件制作保障。第二个,支援他们两位人才。指着身边戴眼镜者:“李春仁同志,云南大学毕业的冶炼技师。这一位,”指戴八角帽的青年,“曼柯维,清华大学毕业的机械师。”都是铁厂急需的工程技术人员。
陆卫华和郑志江高兴地上前与两位新来者握手,表示欢迎。
部长报告第三个好消息;前天我们解放了晋东重镇阳泉,那里有座阎锡山早年间建立的铁厂,生产能力相当可以。为了加快高炉建设,最好拆卸、搬迁来一座高炉,同时招聘一批技术工人,既省时省料又省得我们到处盲目招聘,一举多得。请示总部首长后,指示我们抓紧办理。
政委补充;总部首长传达党中央、毛主席指示,中国现正处在革命高潮新阶段,这是我们胜利的前夜。为此,在军事战线上,必须保证在今后几个月内再消灭蒋介石四十至五十个旅。所以说咱们铁厂建设必须加快速度,紧跟形势,我们必须全力以赴。这三个必须,绝不含糊。说完坐下取出烟递给部长一支,自己叼起一支擦着火点燃。
陆卫华神情凝重地想到高炉建设和挚友志江说过的;张仁杰是个不稳定因素。杨国庆发现他心不在焉的情绪,忙暗暗用手扯扯他衣袖他才回过神。
部长拿着烟没点而是望着他们:“今天再讲一下建厂期限,以前说的两年半作废,改为一年半,明年十月份必须全部建成。我们和老蒋要有几场大战、恶战较量。敌我军力对比大家都知道;四比一,很悬殊;武器对比,敌人几乎全是美式武装,我们大部分还是‘土八路’武器。最关键的依然是火炮,我们作为军工决不能有丝毫松懈!”
两位领导郑重地看着他们,那眼神是不容置疑的严肃、认真。接下来对去阳泉拆卸、搬迁高炉队伍人员组成及应注意的有关事项进行了研究和安排。部里已通知柳沟、附城几个点尽快抽调、组织机械安装工人随时待命。
在院里石头上坐着的小唐和李京保也在热烈谈论。小唐听说要去阳泉铁厂拆卸、搬迁高炉,惊喜地问:“阳泉解放了?我们去哪儿拆迁高炉?好啊。好几年了,俺也该去看看俺的救命恩人。”
京保惊异地问:“阳泉有你救命恩人?”
小唐点头,“是啊,俺怎能忘记,算起来七年多了,那会儿俺还是个流浪儿……”他说了一句不说了。
京保央求他讲讲,小唐推不掉,声调低沉着讲起来;“过小年那天,老天爷下了一天雪,去哪找活?夜里俺只能去睡车站。”小唐克制着心中的悲愤,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这是个风雪夜。一个刚有四尺高、衣着褴褛,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的少年,袖着双手进了火车站候车室。不很大的屋子中间有砖垒的火炉,然而它快熄灭了。火炉周围凳子上坐满旅客。地下躺着乞丐,少年找了块砖,四周瞅瞅最后躺在过道边空旮旯处。对面凳子上旅客在吃烧饼,他看着就流口水,扭过身。旅客吃烧饼的响声使他辗转难眠,直到对方吃完才朦胧睡去。忽然看到吃烧饼的旅客手里还拿着一个,笑着给他递来,他高兴地接过就咬,哎哟一声,咬着手疼醒了。睁开眼看手不疼,烧饼没了?坐起找烧饼时屁股又挨一脚。这才醒悟到是做梦吃烧饼被踹醒的。身边两个鬼子瞪着他。一黑狗警察用警棍戳他,“起来,你他妈得倒自在!”鬼子凶狠地:“八嘎,你,八路,八路小探子的干活!”说完脚又踹,旁边警察上前拖,疼得他满地打滚,旅客们呆呆地看着。他嘴角出血了,但没哭,叫道:“俺不是八路,俺不是!”
“小孩子的大大的不老实,八嘎!”因年小体弱被拖出扔在雪地。他闭上眼,双手捂着头,熬不过才哭出声来,不久就没了声音。鬼子和二狗子警察踢踢他,见没反应,骂了一句扬长而去。这时跑来一人上前用手试摸他鼻息,抬头看看四周急忙抱起他快速离去。
小唐眼眶里蓄着泪水:“救俺的是铁厂一位工人师傅……”中间窑洞门开了。
京保睁大眼问:“救你的是谁?”
他边起身边抹脸说,“首长们散会了,快走。”京保急忙跑出去牵马。
部长上马后回头看着陆卫华他们说:“最后送你们一句;抓紧时间,快速拆除,安全无损,圆满归来!”说完策马而去。
送走部首长,他们立即派小唐通知筹备组人员开会。半个时辰后有关人员来到窑洞会议室,杨国庆传达了军工部指示,陆卫华讲了有关事项安排。在研究决定参加拆迁队的人选上发生了争执,主要是关于张仁杰该不该、能不能去的问题。主张老张去的只有他陆卫华一人,其余都反对,而最反对的就是他挚友——郑志江。
“卫华,我真不明白,你是希望拆迁工作顺顺利利进行呢还是盼着让他干扰,耽误时间?”志江两眼瞪着他不客气地反问。
卫华看着他说道:“志江,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摸不透他是个什么人?他最大的毛病就是自以为是,目中无人。老杨,”他把目光转向国庆,“老杨,我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他根本看不起咱们工农干部。他对我们这些小知识分子表面上是看不起,实际上是嫉妒、忌恨。但他没有真本事,也就是程咬金的‘三板斧能耐’:摆老资格、胡搅蛮缠,拿着不是当理说。只要我们讲原则,以党性、党纪来约束、警示他,在枝节问题上快刀斩乱麻,不同他纠缠,他就闹不起来。另外,我们也要看到,他毕竟是老同志,受党教育多年。他现在仍处于反省、认识错误的迷惘期,还需要我们作认真、耐心的帮助、挽救。志江,你今天不是教训了他?出门在外有我们这么多人,他能咋闹腾?”
众人不再反对,通过了张仁杰参加拆迁队。郑志江是少数,他仍然保留个人意见。晚饭后召开了党团骨干和有关人员扩大会。书记老杨和陆卫华分别传达、部署了上级指示及厂里关于赴阳泉拆除、搬迁高炉人员确定和工作安排。最后宣布人名时将张仁杰排在最后,点到他名时他似乎感到有些意外,第二次点他名时他才抬头挺胸大声喊“到”,继而洋洋自得地扫视众人一圈。陆卫华强调了两点:阳泉刚解放,社会治安形势还不稳定,我们成了明处,敌人转向暗处,因此所有拆迁人员务必提高警惕、严守纪律,不能单人独马随便上街外出,尤其是夜间。出了门我们就是一支部队,大家一定要服从命令听指挥。筹委会人员明白,这是针对张仁杰讲的。众人瞅他,他似有所察,神情平静下来,两眼眯成一条线。先前有人猜测他不一定要去,觉得拆迁工作辛苦、劳累,又危险,没想到他没反对,让人感到有点意外。陆卫华最后向众人公布:“建厂期限,部里给我们缩短为一年半。我们都要振作起来,如果战事提前还要缩短,大家必须有时间观念!”大伙神情凝重地看着领导,没人再说就散会了。
走出大院,他们几位领导慢步走向工地。四周静下来,偶尔从村子里传来几声狗叫。来到高炉工地,朦胧月色下,周围弥漫着泥土泛起的腐殖气息。
左手是数丈高的陡岸,它像巍然屏障守护着沟底。曾经的乱石、坟茔、荒草沟坎,如今以通衢大道展现。近处正建的工房与前方工地给人以新鲜、振奋、向往。眼前的起步,对他们这些多年来以庙堂、山洞、树林为工作场所和宿营地的兵工来讲,就是献身解放和献身于未来新中国的钢铁工业摇篮之地,一种自信、自豪感油然而生。夜色和冷冽愈来愈重,他们似乎感觉不到,都在为即将启程的长途跋涉、拆迁而思虑。
卫华打破沉默:“常震,还不打算成家?”
“成家?对象还不知道在哪个老丈人家寄存着,等打败老蒋吧。”常震笑着说。
“不,高炉建成,让玚琳给介绍一个。志江,啥时把爱人调来?”卫华目光转向挚友。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要讲幸福,打败蒋王朝。”志江看着远方沉稳地说。
他仨看着志江,感叹他当年投身革命时给老父亲留下的那首诗,“欲知你儿向何方,掀开‘水浒’笫一章”。如果不是战争,说不定他真会成为现代忧国忧民的“郑放翁”。一阵风吹来,掀起各位衣角,也触动着他们思绪。
“哎,我对张仁杰去总不放心,他不定要出啥事,会添乱。时间观念,而时间往往会因为一些杂乱事物的牵绊受影响。”志江又转了话题,常震无言地点头,表示赞同。
“添乱?你俩正好收拾他。”国庆给他俩出主意。
“老杨,你怎么,还嫌火气不大?”卫华责备道。
“卫华,不用老杨教,他敢生事我就敢揍他,一看他吊起那八字眼我就来气。”常震忿忿地说。
“哎,卫华,你可听见了,与我无关啊,我劝你,遇上这事你最好躲开,装作没看见。”
国庆这句话让他和常震禁不住笑了,唯有志江仍然黑沉着脸。
夜风拂面而来,摇动了有些绿意的树枝,地上是晃动的月影。没人再说话,似乎都认为张仁杰的存在和参加是一种难言的隐忧。军工部老人对他比较了解。早先人们对他印象还是不错的,认为他能背叛封建地主家庭,投身革命也算不容易。可后来发现工作中有了点成绩,加上早期参加过学潮,有点小名气,他就傲慢起来。在那年整风运动中被任命为军工部负责人之一,谦和诚实的面目变了。对一般同志动辄指手画脚、趾高气扬;对有点问题的同志则是不讲事实、上线上纲,尤其对知识分子。有人觉得他在名利、地位面前迷失方向,而有人说这才是本质上的他。运动后期不仅不认真检讨,还总以‘老干部、老革命’自居。领导考虑了他参加工作以来的全部情况决定以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方式,帮助他端正态度,深挖思想深处的名利观念。他已不适合在政工处工作,正好兵工厂建设缺人,领导找他谈话,他却对建铁厂有意见:战争没结束建铁厂是徒劳无益,再者,原材料短缺,怎么建?何况国共合作不是没一点希望,他老蒋也得听听民意……更主要的是我去了搞什么工作,总的有个……他咽下了后半句。领导觉得他名利观念太重,最好的办法是下基层,接受群众监督、改造思想。但他心里讲;历史规律不总是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中轮番运作?自己目前处于低潮期,暂时委屈一下吧……
陆卫华他们思虑的是;张仁杰来厂是会成为我们的动力?还是会成为我们的绊脚石?
东方天际显出曙色时,村子里公鸡十分守时地叫响了第二遍,村里家户房顶陆陆续续冒出缕缕炊烟。
早饭后,大庙院内,参加高炉拆迁人员背着简单行装准备启程。看到从西厢房出来的安装工苏元生,陆卫华告他,部里已通知柳沟、青城几个厂的安装钳工集合,他们随后动身,苏高兴的点头。扭头看到黎金昌,问:“黎师傅,身体怎样?适应咱们这儿小山沟?”
黎笑着说:“陆厂长,蛮好、蛮好。这儿偏僻,自静,没有工头恶霸和地痞流氓,不光干活顺心,晚上睡觉还放心。到底是解放区啊!”众人笑着赞同。
郑志江:“黎师傅,来咱们这儿都是为了一个大目标。”黎思忖后称是。
他们与送行的杨国庆、宋廷江、玚琳、李春仁、曼柯维等人告别,走出大庙踏上北去的路。
日上中天,拆迁队晓行夜宿,风雨兼程。
这天傍晚,为了赶十三四里路,他们错过了旅店,来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月牙行走在云层中,使清凉的山地时明时暗。只得宿营在半山腰一破败小庙。虽然谷雨节令已过,寒潮减弱,但在北方山区夜晚还是冷气袭人。小唐警戒,苏元生、黎金昌几人砍来干树枝在庙外点起篝火,山风吹着火苗呼呼地响。庙内,人们挤靠着神像、墙根或坐或躺。蜷缩在墙角的张仁杰边卷纸烟边忽眨着眼问:“老陆,几天能到?”趴在供桌上写笔记的陆卫华抬眼看他,“五六天吧,怎么,你感到吃力?”
“不要紧,嘿嘿,只是不能比当年东渡黄河了。”稍停,“听说这一带还有土匪。”老张这话给人一种言不由衷的感觉。
坐在门槛的郑志江、宋丛如对视一下,抬头瞅老张,脸上掠过一丝厌恶神情。
“你‘出生入死’的‘老干部、老革命’,连小鬼子都不怕还怕几个小毛贼?”靠门框擦枪的常震抬头看看他说道。
老张瞪起八字眼:“老常,你怎么老爱曲解别人好意?警惕点不好?我们任务这么重要,不该未雨,未雨绸缪,警觉点?”
“我没曲解你的意思,是在激励你,给你打气、鼓劲,不对?”
老张很不满地看常震一眼,低头抽完烟甩掉烟头挤挤躺下闭上眼。心里很乱,本来对参加高炉拆迁没兴趣,可待在小山沟更没劲。阳泉虽不是大码头也算山西重镇,去!只是没想到这一路还得看他们这些土包子、洋学生的脸,真他娘的不爽!
此时已有人发出浓重的呼噜声。破庙外,山风不时地送来远远近近的狼嚎狐叫,常震收起枪去替换小唐。半个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没,夜色愈来愈浓。后半夜下起了雨,雨点在风的助推下向庙堂里扫射、飘洒,愈发带进刺骨的寒意。小唐急忙将篝火移进门里,人们往一块紧挤。狼嚎声越来越近,已能看清它们饥饿凶残的绿光在聚拢、紧逼。常震和小唐两人一手举枪一手挥舞燃烧的火棒,众人被惊醒,纷纷抄起火棒奋力挥动,噢噢吼叫。冷峻的神色、闪亮的火把和瘆人的绿光紧张地对峙……
天亮后雨停了,群狼不知去向,大伙吃点干粮继续赶路。
这天陆卫华他们来到一山谷地。前方是条小河,小河过去是片树林。众人挽裤腿过了河。刚进树林,前面探路的小唐停下,警觉地竖耳谛听,一手握枪打开保险;“首长,有情况!”
众人警惕地瞅着周围。他们几位简短商量后,陆卫华说:“大家别慌,万一打起来要注意隐蔽,别跑散。”
“别动!”前边树丛中突然窜出十几个端枪人,个个横眉竖眼,衣着五花八门。为首者五短身材,四方脸,留着寸头,身穿白布对襟短褂。
“干啥的?”小唐举枪跨前一步。
“毛头小子,叫你们掌柜出来说话!”
不等陆卫华和郑志江迈步,常震已走出:“山不转水转,雨不下不起风,你们来啥风!”
“东南西北风,风风带哨声!”匪首话音未落就开了枪,子弹从常震头顶飞过。
土匪十几条枪,火力很猛。陆卫华急忙招呼老苏、黎金昌和张仁杰他们几个就近靠树木和地形隐蔽。郑志江、常震和小唐应对土匪。小唐掏出两颗手雷递给常震一颗,对志江说:“首长,手雷就两个,我去了。”他就势一滚同两人拉开距离。对方火力缓下来,小唐乘势扔出手雷,手雷炸响处传来几声哀嚎。跟着常震也扔出手雷,两人冲上去歼灭土匪时对方火力凶猛起来,土匪有机枪!他俩疾速分开隐蔽。这不是寻常土匪,是一小股败下阵来的敌兵。这时听到远处小唐喊话:“打,朝这里打,不打是孬种!”他们朝前看去,小唐已冲到前面机灵地抓着一个匪徒后衣领子,朝敌机枪手喊话:“打呀!”对方机枪不打了,却听到一嘶哑的声音;“打吧,狗子,别管老子!打呀!”机枪又狂射起来,小唐没中弹匪徒中弹,小唐扔下匪徒就势一滚,依靠地形和树木掩护机动前行。残匪机枪“哒哒哒”狂射着,战场呈现胶着状态。随着敌人机枪啸叫又有匪兵嚣张起来;“打,给老子狠狠地打!”突然土匪身后爆出一阵短促而激烈的枪声,土匪机枪哑了,周边有匪兵倒下。小唐立即冲到机枪跟,看到几个惊慌失措缴了枪的匪徒。接着对面走来手提驳壳枪的两男一女。高个子对小唐说:“年轻人,你真机灵。”一句话说得小唐脸红了。
陆卫华他们迎上前去;“请问你们,是自己人吗?”
“同志们,受惊了。”走在前边的大个子向他们问候。他身后是拎着驳壳枪的中年人,后面是位齐耳短发,身着海昌蓝掩襟上衣,二十岁左右女子。
陆卫华高兴地问:“谢谢你们,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太行二区工作队,到军分区报到。你们是?”对方回答后问。
我们是军工部……陆卫华作了简略介绍,说完与对方亲切握手,大个子也简单介绍了他们,末后指着年轻女子:“这是区三中队队长姚秋英同志。”她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同他们握手时一副莞尔神情,注目中带着羞怯与谦和。大个子简略讲了当地的军情和敌我事态,告他们,这里还有残余匪徒。尤其是我们是明处,敌人转向暗处,大家务须提高警惕。谈到前行目标,阳泉,大家乐了。志江说:“看来我们奔的是一个方向,这叫缘分。”工作队三位同志笑笑点头。
他们押着土匪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