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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上党小城,早饭后街上商铺陆续开市了,人们又开始一天的忙碌。

古城虽小却历史悠久,颇有些名气。它坐落在闻名遐迩的“上党盆地”腹部。上党,在多部典籍中被冠以高峻巍峨,与天为党,“州军镇戍,沿山错列,凭高控险,难于突犯”的兵家必争之地。周边是绵延三百多里群山和几条大峡谷。这些大山里蕴藏着丰富的煤、铁、硒多种矿产资源。这里虽然缺少江南水乡丰饶秀丽,但因它独特的地质形态,减少了大的自然灾害频繁发生,而在农业上显出旱涝保收的优越。

古城经历了春秋战国乃至元、明、清上千年风云动荡洗涤,由党、郡、州、府几番更改,终于在去年秋末由本地区进行的一场为人民生存、为民族独立,强盛的制胜战役打开了“重庆谈判”的瓶颈。战局尘埃落定,小城正式定名为长治市。它街道简陋,繁华地段就是小十字路口那不足百米长一段。东南西北四条小街,街道宽度仅够两辆汽车擦身而过。城中唯有历史意义的景点是西街北半坡上三丈来高,彰显雄宏的上党门楼。门楼两侧曾建有金碧辉煌钟鼓二楼,据说建于北宋。可惜早在南宋时被金兀术击破,毁于战火。朱元璋建立明朝后,为表示他崇文尚德开明吏治,重新修复了一些被毁坏的历史古迹。上党门楼是其中之一,并将它作为府郡衙署。近百年来山河沧桑,战乱不断,尤其经历了八年抗战,它早已面目全非。街面房屋陈旧简陋,但它毕竟迎来了天翻地覆新年华。

陆卫华和小唐进入城内穿过大街来到西边小巷一所四合院,这里是八路军华北军工部所在地。小唐牵走马,陆卫华直奔北房,进门就叫:“部长,政委。”

“卫华,来得快啊。看来高兴得一宿没睡吧?”中等个赖政委乐呵呵地瞅他。

话没落音从里屋走出两人,前者郑志江,三十出头,高个方脸,两道剑眉带着一种刚烈、豪爽。后者常震,身材适中,不到三十,清瘦而棕黑色脸庞显出与年龄不太相称的沧桑,多年来他的足迹几乎遍布崇山峻岭的太行,大伙戏称他是军工部“火头军”。俩人笑着朝陆卫华嚷道:“你慢腾腾的‘延误’军机,怎么,新婚蜜月还没度够?”

“我慢?二百来里山路能和你们三五里路相比,近水楼台还得乖卖乖。”卫华佯作嗔怒反击。哎,有个伙计见不见?这个人不见可不行,志江拽住他:“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谁?他睁大眼睛看着俩战友。“你猜。”常震微笑着给提供了条‘线索’,这人有个响当当外号。外号,响当当……他努力思索、搜寻。部长不知是着急还是理解,掐灭烟头催促道:“行了,你俩让他出来吧,卫华成天忙得脚后跟打屁股,哪能猜得出。”从里屋走出一位身着褪色灰军装中年人,方脸大耳,一双灼灼有神的眼睛,笑着向陆卫华伸出经脉分明、厚实有力手掌。

“老刘,”卫华上前与对方握手:“嗨,鼎鼎大名的‘枪械专家’。分手两月吧?这个志江,还文绉绉得‘不亦乐乎’。看到你,我就想起黄崖洞保卫战,真怕你光荣而去。”

“卫华,你说,我这命能轻易让小鬼子勾去?咋样,他们滚蛋了吧?现在‘蒋该死’又来祸害,我,不,咱们谁都不能‘光荣’。尤其是你,这高炉没建起,灰生铁没炼出,使命在肩!”军工部老将刘贵生用拳头捣着他前胸爽朗地说。刘贵生,中高个,虽然刚进而立之年,却多年来在兵旅闯荡中为强兵救国、走南闯北、历经坎坷。投身革命后编入八路军华北军工部,是兵器研制所负责人之一。他很快摸索、研制出优于日寇三八大盖、机巧灵活带刺刀的八一(马氏)步枪,很受前方指战员们欢迎。为此受到中央多位领导赞誉,毛主席称他是“生产战线上的英雄”。

“行了,咱们言归正传。”部长摆摆手,众人坐下,他示意政委开场。

赖政委合上笔记本看大家一眼,讲到本次紧急召见主题:“有句老话,一山容不得二虎,老蒋必然要和我们有几场大决战较量,我们必须紧急应对。为此,我们兵工铁厂必须尽快上马。总部要求在当地尽快建起稳固的兵工基地,提高军工生产能力,尤其在火炮方面,要扭转我军在大战役上被动挨打不利局面。”陆卫华他们以兴奋的目光互相交流着。部长指着地图一黑点对他们说:“去石圪节煤窑那里看看,据老百姓说,有人在那里练过铁。”陆卫华当即睁大眼睛问;“真有?”“吆,这比你找到媳妇还刺激?”郑志江用胳膊肘推他一下,众人笑起来。

部长最后宣布:“成立以陆卫华为组长,郑志江为副组长的铁厂筹建组。成员有搞耐火材料的宋丛如,炼焦的宋廷江,他们过几天就到。常震,你仍然负责材料供应。附属工程电厂和机械加工厂,即将开工建设,随后还会有人员加入。老刘今天是列席会议,我们拉他个差。你们都是兵工专家,人多点子多,集思广益。”

陆卫华望着刘贵生:“嗨,让我空喜欢一场。”散会,他们向外走去,志江指着他黄挎包,背着它去?卫华思索少顷,从挎包里取出笔记本装进衣服兜里,将挎包交给部长,先放这里。部长揭开挎包盖取出封皮发黄的一本厚书看看装进:“还是你那德文版《钢铁手册》?哟,这是什么?”拿出两块磨旧了的弹片仔细看,“我们钢铁专家成了拣废铁行家了。卫华,你这种‘过渡’状况要尽快成为历史啊。”弹片又装挎包时被常震拿去扔墙角时被卫华制止,“路上捡多了装不下怎么办?”屋里又一阵笑声。

卫华说:“这是敌机‘送’给我的参照样品,不‘收’说不过去。今后我们搞炼铁需要以它作对照。书嘛,其它书在离开延安时都送人了,就留下这本宝贝,这可少不得,它是我的‘枪杆子’。”

志江瞪着他;“哎,你大不敬,让部长给你当保管?”卫华一时愣住了。

黄皮挎包是他朝夕不离的“伙伴”。它长方形,高一尺,宽近八寸,厚三寸许。本色棕黄,由于多年风尘剥蚀,皮面纹路已看不清。在常年行军奔波中背在身上,拍打着腰胯,尤其是骑马奔驰,带出一股搏动、劲舞姿态。让画家来描绘,一定是幅线条流畅、潇洒生动的水墨画。

其实挎包里除了《钢铁手册》和笔记本、铅、钢笔外,还有小茶缸、毛巾、牙刷日用品。在前些年抗战中,陆卫华因改制白口生铁,断不了捡一些鬼子炸弹爆炸后的弹片,查看其成色,以验证、对比改制的灰口铁。他还以闻、嗅爆炸了的炸药,断定敌人炸药品种。甚至能推测出炮弹来自何处,有几次分析到鬼子用了希特勒的军火。现在老蒋的军火大都来自美国,也有小鬼子的,极少数是他们自己搞的。

他们来到古城西北角,在一山岗顶略作休息,小唐牵马跟着。走热了,有人摘下帽子擦汗,陆卫华取下绒毛护耳。大伙继续刚才的话题。

刘贵生作为军工部老人,又是黄崖洞兵工所一所所长,对当年在山洞周边同鬼子进行的几场‘围剿’与‘反围剿’激战是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他赞成一位军事指挥员所说:消灭敌人是拿枪的战士,为敌人挖掘坟墓的就是我们兵工。黄崖洞最后那场保卫战,让他又一次见识了啥叫刀光剑影、尸横遍野。

陆卫华思绪也进入黄崖洞保卫战回忆中,那是他第二次用黑心焖火韧化方法处理60炮弹壳走后第二天。

“对,我去找你,他们说你已经走了。”老刘仿佛又回到过去。

“山洞里边,我们前两天就开始坚壁清野,能带走的就带走,不能带的就地埋藏,决不给鬼子留下一个螺丝、一寸铁!”常震深有同感。

“你们东西能带走,我们建起的石头窑洞、石板厂房能搬走?那可真是山地兵工厂,在世界战争史上恐怕也不多见,真可惜!”志江感叹道。

那是1941年秋末冬初,日军已经得知黄崖洞兵工厂一年的生产能力可以装备十多个团,对他们是个很大的威胁。尤其是极大地牵制了他们尽快南下西出的“狂妄”战略部署。鬼子前几次围剿都以失败告终,为报此仇,这次以百倍疯狂进行扫荡、围剿。他们调集5000多精兵,分多路强攻,要以陡壁崩塌之势将兵工厂一举摧毁。当时,我方负责保卫事项的只有一个特务团,得到援助的是当地民兵队伍。黄崖洞铁桶似地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山寨入口处的瓮疙廊成了鬼子重点进攻之地。在两山对峙,上望一线天的险隘前,鬼子设置了多道进攻梯队,妄图以车轮战强攻进去。此地虽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也经不住重武器日夜轮番攻打。战斗打了八天八夜,鬼子最后恼羞成怒,使上火焰喷射器。阵地上到处是火,每一块石头都炙热、烫手。实际上我们兵工厂设施该坚壁、埋藏、搬迁的,大部分已经处置完。所以还要坚守,那是不让日本鬼子轻易占领黄崖洞,要让小鬼子付出一定代价。在瓮疙廊侧面阵地守卫的是三营八连,东面突出的是八班阵地。班长王振喜,在工事燃烧起火,最后一排鬼子嘶喊着涌上来的紧要关头,率领剩余几名战士跳出工事与鬼子展开肉搏战。战到最后,他举起两颗手榴弹拉出线冲向敌群,在轰响声中与鬼子同归于尽。瓮疙廊战斗更是生死搏杀,隘口处就剩十七岁小号兵崔振芳一个人了,在多半天内他也打退鬼子四五次进攻。只剩四五颗手榴弹,小振芳集束起来。山下亡命的鬼子喊叫着又开始最后一轮拼命强攻。他看着附近牺牲的战友,再瞅山崖下那一具具丑陋尸体,沉下心怒视着山崖下鬼子。刚才用战友的刺刀扎在鬼子身上来不及拔就被带着滚下了山。他深情地看着身边被打成筛子的军号,像是在回想以往亲密地相随、相伴……末了用残缺袖子狠劲擦去眉骨处涌出血水,向身边闪烁着亮光的‘战友’告别似的点头。

鬼子冲到崖下在机枪掩护下搭着人梯向上攀登,就在来到脸前的瞬间,小振芳掂起手榴弹拉出线,迎着鬼子纵身跳下,“轰”的一声巨响,山崩地裂,烽烟遮天,“一线天”上面的石头哗啦啦地往下滚。狼嗥鬼叫得日寇被炸得所剩无几……

老刘每次想起这场景,总是两眼红红的旁若无人地说道:“王振喜我不很熟,小振芳熟啊,圆圆的脸黑里透红,说话带笑,一笑两眼就眯成一条缝。还带着孩子般稚气,所以特招人待见。见了我们总是笑眯眯的,十七岁,他才十七啊……”

他们望着东北方向,如置身于昨天,耳畔轰隆巨响、阵地上烈焰腾空。山旮旯处处都是那么惊心动魄、悲壮惨烈;却又是那么熟悉亲近。众人沉默中感受到耳畔劲风仍然带着难以忘却的呼啸、厮杀、呐喊。

在沉默中他们继续前行。土岗下面是黑色马车道,两道车辙深而弯曲地向峡谷中延伸。

路边是稀疏小树林。前方传来吆喝声,走近了,是一辆拉煤的牛车。常震上前用地方话问:

“老乡,拉煤哩,前面是甚的村?”

老乡打量他们一阵答道,“西沟。”常震又问:“煤在哪儿拉的?”

“石圪节”,老乡回头手指山顶。众人顺他手指方向望去,远处山顶有模糊的黑铁架。还有五六里远,谢过车夫继续前行。坡越来越长,也越来越陡,右边高土崖下有几孔零散窑洞,左面远处有几户人家。天灰蒙蒙的,煤末时时被刮起,扑打在脸上又痒又扎。

上到山顶,左前方是小山似的煤堆和简陋的井架。人力铁制绞车吱吜吜响着,向上缓慢地牵引装有煤炭的小铁罐车。右前方是几排低矮棚户,北边是青砖大院。春寒时节,矿区显得冷清、孤寂。这就是闻名于古城的石圪节煤窑。朝南望去,山下一溜平川,由东南而来的土路清晰可见。西南方是高低错落的沟坎、树林、芦苇、村落,方圆十多里尽收眼底。

煤井处,陆卫华到煤堆根抓起煤面揉搓嗅着,尔后递给志江,“短火焰肥煤,灰分高点,能炼焦。”志江边揉边嗅,点点头,随手递给老刘。

老刘接过笑笑我可不太懂。也学着揉搓后拿到鼻子前嗅嗅:“嗯,有股臭硫磺味,含硫高,炼土焦还是可以。”

卫华来到常震站的煤矸石堆上向前方眺望,目光顺他手指看去,前方正南不远处有条东西走向壕沟,周围散布着村落,沉吟少许说:“嗯,下去看看。”

由西面大路下山,来到坡底,在不远的煤矸石堆处观察:地面坑坑洼洼,是过去遗留的烧土焦废址。地面有三亩地大,西北面半山腰有座小山神庙。

志江:“这里能建焦场。”

卫华在周围转一圈后,取出笔记本边记边点头。常震看到不远的小庙指给老刘,两人笑着几乎同时说道:“天助我也。”往前是一道沟,深十多米,宽五六十米,一直通向远处,崎岖之路绕过沟拐向东,这是一大障碍,需要架桥。

刚返上大路,远方传来一阵轰鸣,望去,三个鬼点幽魂似的由东南窜来,敌机。很快就听到爆炸声,附近村庄升腾起一股浓烟。老蒋始终忘不了上党战役的失败,时不时地来报复,捣乱。众人愤怒地望着敌机猖狂发泄完离去。

由小路向前不多远有座大山包。上去,地面土石混杂,名副其实的丘陵。快到山顶时看到三两处凹陷坑,陆卫华跳下去仔细察看。捡起两个石块,是褐红色土渣,显焦窝状。在另一处大坑里,用有棱角的石片挖、砍,搞了一阵取出个拳头大有分量,混杂着红黄灰三色石头。众人问:什么石头?

卫华扣剥掉泥土:“是铁渣,有人在这里炼过铁!”铁渣在他们手中传递。他又去一个坑底寻找,搞出两个大点的褐红色石头,很快高兴地说:“赤铁矿!”他仨又争相观看。

卫华走出地坑站在一块凸起的土石堆上,向周围寻视,山岗直径一百多米。看一阵说道:“冶炼年代不太久,是窝矿,挖挖看吧。”

志江:“这地方叫……”“小旱山”,常震回答。

他们下山后来到前边经过的西沟村西面,在村口西南有一破败庙院,庙两侧各有几间空落厢房。门窗不全,院内荒草掺杂,瓦砾散落。院外虽然不很平整,倒也宽敞。转了一圈,陆卫华满意地说:“嗯,这里能建耐火厂。”大伙欣喜地点头,他取出笔记本标上位置。

顺小路往南,经过两边庄稼地和一道深沟。走了近七八分钟,下一大坡,来到在山上看好的壕沟。西面是村口,抬眼望去,村子北高南低呈现阶梯型,有窑洞有瓦房。此刻显得清静、寂寥,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狗叫。东面是约二里来长、南北里把宽、深两三丈的沟壑。沟内荒冢累累,地面坑坑洼洼,有乱石、残树断茬。前走去,零乱的枯草中时时惊飞起野雉、窜出野兔。偶尔倒塌的墓穴,露出冷森的白骨。不久,眼前豁然开朗,南低北高地势渐缓,一条不足丈把宽小河缓缓向东北方向流去。

卫华向前走时被小唐拦住,“炸弹!”众人顺他手指处看去,右前方斜插着一颗蒙着尘土的黑家伙,周边远近不等还有三颗,都是敌机扔下未爆响的炸弹。

刘贵生:“得除掉!”

小唐丢下缰绳欲上前,“小唐,现在不……”卫华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什么人,干什么的!”身后传来断喝声。

小唐边扭身边掏枪极快地对准来人,几步外有七八个人端着长枪。为首是一位没拿枪的中年人,他身着黑掩襟棉袄,头上箍着白布巾,腰间掖着长旱烟杆,方脸大眼,四十多岁。他身边是位手端三八大盖的年轻人。“你们是干甚的?”中年人平静地问道。

他们神情放松了,陆卫华笑着边取信件边走向中年人:“老乡,这里是什么村,你是村长吧?”说完把证件递去:“我们是八路军军工部。”

中年人接过没看而是仔细打量他们两眼才看证件。很快脸色和缓下来,看完后笑了。将证件递给身边年轻人,好了,自己人。他向卫华伸出手并自我介绍:“这儿是故县村,我叫崔双成,他叫李根虎,民兵队长。”荒凉的沟壑里,气氛热闹起来。

傍晚,远处的夕阳仿佛是颗鲜嫩的蛋黄,悠然而小心地被群山托举着,温柔、惬意地俯瞰这片苍黄土地。

夜里,古城军工部。

宽敞的堂屋亮着两支大蜡烛,摇曳的烛光照着墙上地图和喷云吐雾的众人。屋内生着砖砌的火炉,红蓝色火焰在茶壶下不停地跳跃、吟唱。部长、政委,边听陆卫华、郑志江汇报,边在地图上做标记。部长手指地图;西白兔建电厂,东边宋村建机修加工厂,今天选石圪节下面做烧焦场,西沟搞耐火砖厂,故县村东边小山沟里建高炉,距离……两位边审视边比划。

政委:“嗯,几个点既隐蔽又间隔不远,估计十来里?”他们点头。

部长:“好,下面咱们讨论电厂和机修厂的开工……”

这一夜他们几位激情澎湃,憧憬未来。尤其是陆卫华,久久盼望的高炉、铁厂,终于等来了!他真的要彻夜难眠了……

屋外,清冷的弯月在渐渐西斜。 9rRNgqk0FRxkZaDxJVZ0vbONqRF4aohrrJiKNLN2IBai82byuobr4RZvRt0IAnz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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