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左云忽然间“摔倒”了,脊梁离地面还差几厘米时,他的双手闪电般各抓到一根胡萝卜,脊梁贴地,身体被弹起的瞬间,两根胡萝卜像是喷射出红色尾焰的火箭刺向两人。
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单左云乘飞机抵达了美国拉斯维加斯的米卡兰国际机场,之前他只在电影和新闻中听说过这座被称作“世界娱乐之都”“赌城”和“罪恶之城”的国际大都会。
单左云乘坐出租车进入市区时刚好是晚上9点,整座城市笼罩在绚丽妖艳的灯光和重金属摇滚乐当中,空气中弥漫着酒精、香水和赌徒身上特有的汗臭味。融入城市之中,人似乎也随之变得亢奋起来。
出租车经过一座一座被灯光照射得如同银色宫殿般的赌场时,单左云看见十几辆名贵跑车陆续停在一家赌场门前,一辆林肯加长车上走下了几个穿着华丽演出服的年轻男女,走在最前面的金发女人带着光灿灿的头,如同顶着一个金色菠萝。
出租车司机看出单左云是第一次来到拉斯维加斯,朝穿着演出服的年轻男女努努嘴,说:“来到拉斯维加斯你可以不参加博彩,但是不能不看著名的Bally's Jubilee,这是在赌场演出的空中秀,女演员在演出时全都是光着身子。”
单左云报以微笑,算是回答。
出租车司机递给他一份拉斯维加斯地图:“用赌城来形容拉斯维加斯已经过时了,博彩业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你可以在这里尽情娱乐、美食、购物,我每年都会接送很多游客,他们只有很少数是来赌博的。”
单左云正要道谢,司机却说:“不用客气,这份地图价值五美元,我会把它算到车费里。”
出租车停在一家小型连锁酒店,这是适合普通游客休息的理想场所。单左云付完车费,准备离开时,出租车司机把头探出车窗:“朋友,明天需要用车吗?明天是我的生日,我可以给你优惠。”
“谢谢。”单左云笑着道谢。
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要和陌生人有两次以上的接触,不要让任何人熟悉你,除非你需要熟悉他。作为特警部队的精英,单左云始终遵循这个原则。
拉斯维加斯最廉价酒店的普通房间也比国内贵了几倍,单左云还是立即办理的入住手续,拿着房卡回到了房间。房门关上的瞬间似乎把这座都市的喧闹与浮躁关在了门外,单左云长出了一口气,他总算找到了个安静的地方。
单左云其实是个爱热闹的人,在部队里他的嗓门最大,战友们都叫他单大嗓。一大早他的声音就在营房里左飘右荡,比起床号还响。训练场上他总是用大嗓门鼓励战士们,他喜欢听战士们生龙活虎的吼叫,喜欢听“哒哒哒”不绝于耳的枪声,喜欢听隆隆的战车声响。离开部队,他一下子静了下来,少言寡语,不喊了,腰板似乎也没那么直了,以前首长来部队视察,总会指着他说:“什么叫当兵的,看看单大嗓的腰,比枪杆子还直!”
以前在部队,单左云里里外外穿的都是军装,外面套着作战服,脚上蹬着作战靴,背心是迷彩的。军装是绿色,军营和战车也是绿色,就连枪支都包着迷彩布条,除了军绿色,军人的眼中容不下其他颜色。现在,单左云满眼是五彩斑斓的颜色,尤其在拉斯维加斯,到处是珠光宝气、坦胸露背的女人,目不斜视的同时他不仅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像个尴尬的外星来客。
时差原因,单左云只睡了三个小时,吃完西式早点便坐进了出租车。信封的地址是叫做掘金者的大街,似乎是为了纪念内华达州发现金银矿后引来的无数淘金者。单左云把信封上的地址抄在一张便签上,递给出租司机,司机的脸色变了变,挑着眼睛看看他,点头答应。和昨晚出租车司机不同,这个司机不仅没有他健谈,反而显得有些紧张,一路上不断加大油门,似乎想尽快把单左云送到地方,之后立即离开。
单左云心生疑虑,用英语问他:“先生,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什么特殊的吗?”
“没什么。”司机通过车内镜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司机终于忍不住:“你住在哪里?还是有朋友住在哪儿?”
单左云说:“都不是,我是来旅游的。”
司机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劝你还是别去了,那是个毒贩和黑帮分子聚居的地方,每周都会发生枪击案和凶杀案。”
不祥的预感笼上单左云心头,但他的脸上仍带着平静的表情:“你好像不太愿意去那里,为什么不找个理由拒绝?”
“我以为你是黑帮分子,怕你一枪打爆我的头。”司机连连苦笑。
掘金者大街其实是一个居住区,位于城外12公里处。和拉斯维加斯的繁华奢靡比起来,这里没有都市的喧杂和浮华,显得有些荒凉。除了山顶的高档别墅,四周的建筑个个都像有几百年的历史,房屋四周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有人居住的房子也是如此,不过门前的杂草被踏出了一条路。
单左云下车后,出租车便一溜烟地跑了,看来司机确实怕惹祸上身。
单左云还算幸运,时隔半个世纪,地址上的房子还在,它是一栋哥特式的两层小楼,由于年久失修,处处表现着破败的迹象,像是随时都会坍塌。窗户上蒙了层厚厚的灰尘,房门的把手锈迹斑斑,看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不过台阶上有几行清晰的脚印,单左云蹲下身子,用手指沾了些脚印上的尘土,他估算最近两天有人频繁出入这所住宅。
小楼孤零零地矗立着,最近的邻居在几百米外,单左云把行囊丢在地上,准备蹲守。此时最坏的情况就是在野外过夜,从军多年,单左云养成了随身携带野营帐篷的习惯,行囊里还装着够吃三天的清水和食物。
单左云把野营帐篷立在小楼旁的草丛里,虽说有很多蚊虫,但他不愿意把帐篷支在空地上,那样太显眼,在毒贩和黑帮分子频繁出入的地方这样做很有可能会带来麻烦,说不准还会被打黑枪。
单左云围着小楼转了两圈,像在部队进行野外生存训练那样侦察地形,到了晚上9点,仍然没有人回到小楼,通往小楼的路上黑漆漆一片。单左云准备睡了,如果三天之内主人没有回来,他应该考虑寻求警方的帮助了。
夜里11点半,单左云机灵下坐了起来,随后趴在地上倾听,他听到沙沙的声响,这是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说明有车子正朝这边驶来。
一辆黑色雪佛兰缓缓停在小楼前,一个身体微胖,嘴里叼着玉米芯烟斗的男子慢吞吞地走出车子,他的年龄大概超过了50岁。熄了车灯后他吹着口哨奔房门走去,此时单左云早离开了野营帐篷,藏在树下的黑影里紧盯着他。
他手里的玉米芯烟斗和在朝鲜战场上指挥联合国军的麦克阿瑟的一模一样,就连握烟斗的姿势也极为相似。
男子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在裤子口袋里找钥匙,手电筒向台阶上照的时候他看见了几个清晰的脚印,那是单左云留下的,军靴鞋底的花纹非常惹眼。手电筒忽然灭了,胖墩墩、行动迟缓的身体变得异常灵活,“嗖”地跳到台阶下的草丛里,单左云看到他的右手在腰后摸了一把,应该是在掏枪。
单左云像是一只变色龙,屏住呼吸,和阴影融为了一体。胖墩墩的男子潜藏了一阵,悄悄爬出草丛,拎着枪在小楼四周巡视。十几分钟后,黑暗中的巡视完成了,男子停在野营帐篷前吐了口唾沫,他以为有流浪汉在这里野营。
这时单左云悄声靠了过去。
男子听到细微的声响,如同有条毛毛虫在叶尖缓缓爬动,当他惊醒,猛然回头时一个高大的黑影已经矗立在他面前。
“嗨,别动!”男子身体绷得像张弓,双手持枪,瞄准了单左云。
“我保证不动。”
单左云在他举枪的同时右手向上一扬,一支树枝仿佛激射出去的长箭,准确射进了枪管。
枪管被堵死,一旦射击只可能发生一种情况,那就是炸膛。
男子脑门蒙了层牛毛细汗,双手仍不离枪:“你是什么人?”
“你是谁?”
“我是这家的主人!”
“这家的主人应该是克雷格·史密斯。”
“你,你认识我的父亲?”男子放下枪,满腹狐疑地看着他,他的父亲在五十年前就去世了,面前这个人不过30岁左右,不应该认识他。
单左云上下打量面前的男子,他长了一副花白的胡子,双眼炯炯有神,身体肥胖,但颈部转动时仍可看到成条的肌肉,显然受过高强度训练。男子胖墩墩的,像个啤酒桶或者圣诞老人,不过从他敏捷的身手和遇到危险时临危不乱的表情来判断,他肯定有着非同一般的经历。
“你是克雷格·史密斯先生的儿子?我可以看看你的证件吗?”
男子哭笑不得地放下了枪,不停拍着额头说:“上帝!一个陌生的亚洲人闯进了我的家,还要看我的证件,是这样吗?”
“我是中国人!”单左云并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你父亲在战俘营去世前托付我的祖父带给你一封信,所以我必须证实你的身份。”
单左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阐述了一遍,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了封闭在朔料袋里的信件,抖了抖:“现在可以给我看你的证件了吗?”
男子的脸像是万花筒,表情从震惊到疑惑,最后又变成了置人与千里之外的拒绝:“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能说,如果你想接近我有很多种办法,比如说撞车,偷走我的钱包,之后在餐厅里替我付账单,或者雇佣一群黑帮分子殴打我,在我快支持不住的时候挺身而出。现在这一招太蠢了,我的父亲参加了朝鲜战争,但他不是战俘,而是战死了,更不会留下什么遗书。”
单左云原以为从万里之外抵达美国,克雷格·史密斯的亲人即便不对他感恩戴德,也会礼遇有加。这个自称是克雷格·史密斯儿子的男子不仅没有道谢,反而出言不逊,好像他是一个大人物,认定每个接近他的人都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单左云指着哥特式的二层小楼说:“克雷格·史密斯的名字出现在死亡名单还是失踪人员名单是美国军方的事,我需要做的就是把这封信交给这栋建筑的主人,而且他必须能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是克雷格·史密斯先生的直系亲属。”
男子从单左云的眼睛里看到他的固执,他看了看手表说:“抱歉,也许是我误会你了。你可以叫我史密斯,请问你怎么称呼?”
“单左云。”
这时远处的公路闪过微弱的光亮,那是汽车车灯射出的光柱,史密斯再次看表,语速明显加快:“这样,给我留一个可以找到你的地址,明天下午两点我去找你。”
说着史密斯开始帮单左云收拾野营帐篷,他的动作很快,像是恨不得单左云立即消失。
单左云的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到小楼上,此时他更加疑虑重重,他觉得史密斯并非克雷格·史密斯的后人,他像是很快要在小楼里和人会面,是那种不愿让外人知晓的会面。
史密斯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号码,飞快按下拒接键,但很快手机又响了。他不耐烦地接了电话,开口便说:“你不是马上就到了吗,为什么还要打电话?”
夜深人静,手机传出的声音清晰地刺进单左云的耳中:“他们,他们说要换交易地点。”
“那就换,拜托,你别总是那么紧张好不好!”
“我不是紧张,只是觉得他们很可能发现了什么。”
“他们每次都这样,这是他们常用的伎俩,你别像耗子那么胆小好不好!”
史密斯愤愤挂了电话,把捆好的野营帐篷扔到单左云脚下,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还在这儿?咱们不是说好了明天见面吗?”
“那是你说的,我没有答应。”单左云一个健步窜到史密斯前面,不待他有所反应,右手已经准确地探进了他的裤子口袋,把装在里面的门钥匙掏了出去。
“嗨,你干什么?”史密斯不由自主地掏出了枪,这回单左云没有朝枪管里插树枝。
单左云打开房门,开灯,在客厅展开野营帐篷,看起来是要准备睡觉了。
史密斯啼笑皆非地跟在他后面:“单左云先生,你要在我的客厅野营吗?按我说的去办好不好?明天下午两点准时见面,不见不散。”
“下逐客令非常不礼貌,不是绅士所为。”单左云拎起野营帐篷直奔厨房,“好吧,为了不耽误你会客,我去厨房住。”
“老子有客房!”史密斯快要疯了。
单左云和史密斯第一次见面便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按照单左云的想法,他远道而来,是客,既然史密斯承认是克雷格·史密斯的后人,他就应该尽到地主之谊。既然史密斯不愿意做一个好客的主人,那只有他自己来款待自己了。
史密斯举措也没有错。西方人的思维和东方人不同,他们要保持绝对的人权,就算是克雷格·史密斯复活,作为史密斯的亲生父亲,在没有得到邀请的情况下也不能走进他的房间,就连跳着脚朝窗户里张望也是不礼貌的行为。
门外传来急促的刹车声,不待史密斯出门,一个脸色惨白、头发乱得像杂草一样的年轻男子跌跌撞撞地冲进门,一头扑在史密斯怀里,差点撞到了他。
“噢,对不起……对不起。”
年轻男子后退时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拎在手里的提包飞了出去,两包白色的粉末跌出提包,他连忙弯腰去捡,慌乱中却一脚踩在了上面。白色粉末“噗哧”一声四溅飞散,溅的他浑身都是,地板上也铺了一层白色。
“蠢猪!”史密斯大发雷霆,推开年轻男子,用老式吸尘器清理地板。
年轻男子嘴唇发青,犹自抖个不停:“他们已经换了三次交易地点,你确定咱们没有暴露吗?”
“闭上你的猪嘴!”史密斯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看单左云。
年轻男子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紧忙用手捂住嘴,拎着提包,逃似的夺门而出。
“单左云先生。”史密斯看起来依旧冷静沉着,“那就按你说的办,你去厨房宿营,但是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离开厨房,更不要碰这个房间的任何东西,答应我,好吗?”
单左云没做声,走进厨房,‘砰’地摔上房门。
史密斯贴着厨房的门听里面传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看来单左云在摆弄他的野营帐篷,这才长出一口气,快步离开了。
史密斯带着年轻男子驾车离开的时候,单左云也离开了厨房,他打开吸尘器,用手指沾了一些白色粉末放在鼻前嗅了嗅,以他多年在特警队缉毒的经验判断,他确定这种白色粉末是海洛因。
单左云的首长说过,在战场上惟命是从,在生活里不断惹是生非的才是好兵。单左云就是这种好兵,况且史密斯不是他的上级,他没有理由按照史密斯的要求去做。
他试探性地拽了房门,果然,房门已经被反锁。他在客厅转了两圈,最后从窗户跳到了外面,朝着车子行驶的方向飞奔而去。
单左云前往美国的目的是为了履行祖父的遗愿,但他的眼里不容沙子,他宁愿把克雷格·史密斯的遗物送到监狱里,也不能容忍他的后人做贩毒这种天理不容的坏事。
两条腿永远跑不过四个轮子,单左云却做到了,并不是他长了一副飞毛腿,一双铁脚板,而是一起小小的车祸帮了他的忙。
两辆轿车撞在一起,堵死了并不宽的小路,两辆车上的六个人大声谩骂,有人还抄起了左轮手枪,他们互相指责,让对方让路,赔偿自己的损失。史密斯坐在车上观望了一会儿,看看手表,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劝解。
这个时候单左云赶到了,他看到年轻男子坐在车里,双手紧抱着提包,焦急地看着前面,于是悄悄撬开后备箱,蜷着身体藏了进去。
史密斯确实不同凡响,不到三分钟便说服了几乎火拼的双方。他们互相拍着肩膀大笑,没人再去计较撞车的损失,而是商量去哪个酒吧喝一杯。
发生车祸的两辆汽车让开了路,史密斯便急匆匆回到车里,驾着车飞一般直奔市区。
窝在后备箱里的单左云屏住呼吸,努力记下了车子行驶的路线。车子左转弯,左转弯,猛地颠簸了一下,左转弯,还是左转弯,接着仍是左转弯,左转弯,猛地颠簸了一下。单左云会心地笑了,看来史密斯是个老资格的毒贩,他在原地绕圈子,以查看是否有人跟踪。
史密斯足足花了两个小时才走完了45分钟便可抵达的目的地,车门关上的瞬间,单左云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接着听到有人扶着车子的后备箱大声呕吐。
单左云估摸着史密斯把车子停到了类似酒吧之类的地方,过了几十秒,他听到史密斯的脚步声远去,才猛地推开后备箱跳了出去。
车子停在了一家高档餐厅门前的停车场,车子刚停稳,一个取车醉鬼的便趴在后备箱不停呕吐,他刚歇了口气,拿着纸巾想擦擦嘴边的污物,后备箱“砰”地掀开了,里面跳出个黑影,一把掠走了他的帽子,在他眼前一晃就消失了。
醉鬼拼命揉着眼睛,半晌才咕哝着说:“上帝,我看见了蜘蛛侠!”
为了防止迎面撞见史密斯,单左云脱掉外套搭在臂弯,压低了从醉鬼手里抢来的帽子,沿着街边走了两个来回,用眼角的余光搜索史密斯,确定他不在餐厅大厅后,这才走进酒店。
迈进餐厅大门,一名年轻的侍者立即朝他走了过去,礼貌地说:“欢迎光临,先生,请系上领带。”
这是一家高档餐厅,装饰奢华而高雅。餐厅分为烛光就餐区和普通就餐区,两个就餐区散发出的烛光和暖色灯光在空中交错出彩虹般美丽的光彩。餐厅的男性客人一概西装革履,女性客人一概穿着礼服。单左云下意识地朝光秃秃的衣领摸了一把,他习惯了穿T恤,很久没有穿西装了。
单左云把侍者拉到一边,低声问他,刚才是否有一老一少两个男子来到酒店。侍者笑容可掬地说:“欢迎光临,请系上领带。”他以为他没听懂,又重复了一遍,侍者还是笑容可掬,还是那句欢迎光临,他无奈地掏出钱包,掏出一张钞票夹在指间,朝他晃了晃。侍者接过钞票,悄悄指着一处拐角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去卫生间了。
单左云正要往里,侍者再次拦住他,带着歉意的微笑说:“先生,您的领带。”单左云苦笑着掏出两张钞票,塞到他手里,一把拽掉他的领结,一边套在脖子上一边走进了餐厅。
于是餐厅里多了一个脖子上套着领结、穿着T恤、健步如飞的壮汉。
单左云快步朝男卫生间走去,他以一种冲锋的姿势进门时把一个正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的美国男子吓了一跳。快速寻找了片刻,男卫生间里没有史密斯的影子。
朝整理头发的男子抱以歉意的微笑,单左云马上离开了,他断定史密斯准备和人交易毒品,交易很可能在短短的几十秒内完成,捉奸捉双,捉贼拿赃,他不能浪费时间。
既然不在男卫生间,难道在女卫生间?
单左云的头都大了,年近而立,他还没进过女厕所。被逼无奈,他在吧台买了两瓶啤酒,咕咚咚灌下去一瓶,把另一瓶泼在自己身上,佯做醉酒,跌跌撞撞冲进女卫生间。他不顾里面不断传来的尖叫,低头只看脚下,他只看见几双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脚,根本没有史密斯的踪影。
离开女卫生间,单左云靠在墙上喘气,那副狼狈的模样颇有几分醉鬼的神态。这时他看见一名侍者气鼓鼓地嘀咕着什么,像是挨了食客的指责,去厨房取什么东西。他立即跟了上去,侍者经过男女卫生间,沿着走廊走了一段距离,推开了一副近两米高的画框,原来那是一道暗门,里面是厨房。他恍然大悟,看来史密斯要在厨房交易毒品。
悄声跟进,单左云轻轻推开巨画,走进厨房时,他发现门旁的黑色垃圾袋下面露出了半截男式皮鞋。掀开一看,正是刚刚进入的侍者,他把手指放在侍者的鼻下,还有微弱的呼吸,看来他是被人打晕了。
这时,厨房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其中年轻男子磕磕巴巴的声音最为刺耳。
年轻男子说:“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你们可以先看看货,对了,你们应该带现金了吧?我们只收现金,虽然现金很多,但是,但是我们拿得动。”
交易的毒贩是听出了弦外之音,突然掏出手枪,对准了他:“你们?不是说好双方只派一个人交易吗?这里还有其他人?”
“不,没有其他人……”
“再撒谎我就让你吃枪子!”
“他不会影响我们,他不会伤害谁……请你相信我。”
单左云不由笑了,看来这个年轻男子确实如史密斯所说,是个蠢货。
毒贩彻底被激怒了,冲上前,用手枪顶住了年轻男子的额头:“让他出来,快!”
年轻男子怕得要死:“快出来,他,他要杀了我!”
藏在暗处的史密斯不得不走了出来,毒贩火冒三丈,大骂他们不守信用,扬言要干掉他们。
史密斯非常冷静,一边让年轻男子拿出毒品,一边对毒贩说:“对不起。我是他的老板,我知道不应该这样做,但是你也看到了,他太害怕了,我担心出了什么差错。这样,为了弥补我们的过错,这批货给你便宜3%。”
“真的?”毒贩的火气没那么旺了,对于这么一大批毒品,3%可不是个小数。
“是的。”史密斯点头说,“现金带来了吗?”
毒贩还是对他们不太放心,后退时仍用枪指着他们。他退到储藏冻货的冷柜前,打开冰柜门,从成堆的冰块里面拖出一个密码箱,用力一甩,沉甸甸的箱子摔在了史密斯脚下。
年轻男子仍在瑟瑟发抖,史密斯用力干咳了一声,他这才蹲下身子,打开密码箱。一整箱美元展现在史密斯眼前,全是崭新的100元面值的美元。
“很好!”史密斯的语气听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我们开始交易。”
听到这里,单左云开始悄悄挪动脚步,他需要人赃俱获。抓获交易的贩毒分子,本是一件快慰的事,但他心里却很压抑,为了履行爷爷的遗愿来到美国,没想到却碰到了毒品交易。
在特警部队,单左云执行任务最多的就是缉毒,他了解这些毒贩,凡是和毒品沾边的人会性情大变,遇到抓捕会拼命反抗。他明白,毒贩不怕死,对付他们必须一招致敌。
年轻男子和毒贩交易时单左云摸了上去。
单左云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偏偏这个时候蹲在地上的年轻男子抬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太紧张了,出了很多汗。
“你!”年轻男子瞪大了眼珠,不知该做什么,慌乱中他掏出了手枪。
毒贩和史密斯立时警觉,同时转身,同时发现了单左云。
“喂,别过来!”史密斯惊愕之余,想解释什么,但当着毒贩的面他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拿眼瞪单左云,希望他能立刻离开。
史密斯从事过很多次毒品交易,甩掉过很多“尾巴”,可以说是个经验十足的老滑头。没想到今天却被单左云盯了梢,而且全无察觉。他越发觉得这个中国来客非同一般。
不足五米的距离内,年轻男子、毒贩和单左云对峙着,他们有大口径手枪,单左云则是两手空空。
单左云像以往那样,面无表情、目光犀利。他踱着碎步,走过去,用鞋尖踢着地上的白粉:“在酒店的后厨交易毒品。史密斯,你真是一只老狐狸。”
两个握着手枪的人同时大喊:“狗杂种,别动!”
单左云轻轻吹了声口哨,目光在四周游走,他面前有几个装满蔬菜的袋子,分别装着番茄、马铃薯、胡萝卜。拿枪的两个人目光也看到了这些,他们似乎没那么担心了,这个不速之客总不能用番茄砸他们吧。
“你什么都没看到,现在就离开,好吧。”
毒贩用枪指着单左云,朝门的方向努了努嘴。他扫了眼地上的番茄,如果单左云转身离去,他会抓起一个番茄顶住枪口,之后朝他扣动扳机,虽然用番茄做消音器是一种不明智的选择,但他只能这样。单左云看见他们在交易毒品,认得他这张脸,他就得死。
“好。看好你们的家伙。”单左云开始后退,似乎要按照毒贩所说去做了。
正当毒贩和史密斯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单左云忽然间“摔倒”了,脊梁离地面还差几厘米时,他的双手闪电般各抓到一根胡萝卜,脊梁贴地,身体被弹起的瞬间,两根胡萝卜像是喷射出红色尾焰的火箭刺向两人。
史密斯惊呆了,他根本无法察觉刹那间的巨变,只听到两人发出野兽般的惨呼,接着看到他们的左眼各自插进了一根胡萝卜。
沾满鲜血的胡萝卜如同正中靶心的长羽箭,尾部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单鼎江用普通的叉子制服了歹徒,单左云更胜一筹,他用的是半个巴掌长的胡萝卜。
单左云从地上跃起,他的眼中跳跃着愤怒的火苗,手里握着根胡萝卜,一步步逼近史密斯。
“不!”
慌乱中的史密斯顾不得照顾同伴,双手在面前拼命挥舞,像是想驱散来自那双火眼的浓重杀气。
史密斯嘴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声:“不,我是卧底,胡萝卜,别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