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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一枪

赶到团部,团政委先跟陈子忠两人谈,团政委是有名的烟鬼,从太阳露头到像油灯似的熄灭,手指里总夹着根“大喇叭”。烟叶是亚布力烟的顶叶,味道醇和,蹿香,劲头足。团里谁犯了错误,政委一不打二不骂,便笑眯眯把人拽到小屋里,关严门窗,蹲在凳子上一根接一根地闷声鼓烟,直到对方呛得涕泪横流,发誓不敢再犯。政委整天烟不离嘴,却长了满口白瓷般的牙,真是怪事儿。

陈子忠担心政委又释放大喇叭牌烟雾弹,连忙递上从侯疯子身上搜刮来的骆驼牌香烟。政委接过烟,碾碎,用自己的烟纸卷好,点燃,喷口浓烟,讲明要建立志愿军敌后游击队,在美韩军占领区域建立秘营根据地,开展游击战争,明确六大主要任务:打击小股敌人、扰乱敌后秩序、消灭韩伪政权、捉俘虏、收集情报、配合大部队行动。陈子忠十万个不愿意,他躺在桌子上耍赖,咕哝着冻伤没好利索,走个几十里山路肯定还得被送回野战医院,个人遭罪是小,影响全局是大。

“哪个鳖孙脚有伤?俺给你治,头痛割头,脚痛割脚!”

陈子忠机灵一下跃下桌子,将一根马鞭子挂着风抽在桌面,拽出一道白痕。

陈子忠退到马鞭子抽不到的墙角,嬉皮笑脸地打招呼:“哎呦,这不是团长嘛。你这双靴子太旧啦,有损团威,回头我给你弄双美国货,冬暖夏凉,能当水袜子穿。”

团长是河南人,老革命,老牌的驴脾气。他十三岁参加中国红军,是名副其实的红小鬼,长征途中患了重病,班长给了他十块光洋让他离开队伍,他把光洋丢进泥潭,继续长征。过草地时他高烧不退,缩成团躺在路边,后来升任为军长的老上级骑马经过,要把战马让给他,他却死活不同意,老上级只好让他牵着马尾巴跟着走,马蹄溅起的泥土糊满他的脸,他就闭着眼睛跌跌撞撞地过了草地。团长从此酷爱骑马,马鞭不离手,战争年代的人脾气大,急了骂人动粗是常事,团长的牛皮马鞭抽人多过抽马。

团长政委一刚一柔,把陈子忠这些骁勇不羁的部下驾驭得稳稳妥妥。

战争催人老,不到四十岁的团长老气横秋,眉头总是皱成“川”字,如同老虎额头的王字,威严赫然地摆在眉间。

“少拍马屁!俺听你跟政委说不能打仗?来,把你的“一尺二”伸过来,俺给你治。”

战友们管三八大盖叫“两尺半”,陈子忠的大脚丫子有半支枪长,便戏称“一尺二”。

陈子忠不敢抬头,嘴里仍是狡辩:“伤真没好,不过守个阵地啥的倒没有问题。”

“伤没好就敢在野战医院闹事,状都告到俺这里来啦!”

团长抓起马鞭丢过去,陈子忠不敢躲,转身让屁股挨了一下。他规规矩矩地拾起马鞭,递回去,哭丧的马脸也有一尺二长:“团长,开恩吧,在抗联那几年可把我憋屈坏了,早也想回主力部队,晚也想回主力部队,好不容易打了几年痛快仗,咋又让我打游击?”

陈子忠的佝偻相逗笑了团长,他用马鞭敲着桌角:“八大山人不去打游击,谁去?明告诉你,你们八个,除了两个见马克思的,剩下的鳖孙都给俺闯山头,打游击去。”

“成六大山人了。”陈子忠避而不谈。

政委说:“陈大胆,别小看这支游击队,指战员是人民军的主力和咱们团的精锐。你是抗联老战士,有打游击的经验,朝鲜北部的地形、气候和东北的差不多,你去再合适不过了。这次你升官了,担任游击分队队长兼任指导员,尖刀连的战士全部都由你指挥,相当于代理连长,团长和我商量了,干好了可以考虑提连长。”

“咋不早说,这差事我接啦。”陈子忠笑逐颜开地掰着手指头说:“选精锐肯定是尖刀连,团长政委英明啊。”

“油嘴滑舌,你个鳖孙还是官迷。”团长把桌子敲得摇晃:“干得好,奖!干不好,提头来见!”

“是!”陈子忠脸上的顽劣一扫而光,身板挺得像杆枪。

政委意味深长地说:“陈大胆,你先别得意,你这个连长还是代理的,能不能转正要靠你自己。打了这么多仗,你的军功章有一抽屉了吧,为啥还是排长?那些立功比你少的人都做了连长、营长,这事儿你得琢磨明白。有枪壮胆,谁都敢玩命,战争可不仅仅是玩命那么简单。”

陈子忠仰头盯着天花板,一双大眼睛像是夜里的星,忽明忽暗。

团长目光转到丁儒刚身上:“丁儒刚?”

丁儒刚脚跟后磕,敬礼:“是,解放战士丁儒刚!”

“敢跟着陈大胆在野战医院闹事的不是熊包,你来担任游击分队的副队长。先给你们提个醒,很多联合国军都是打过二战的王牌劲旅,战斗经验丰富,小瞧不得,尤其你们在敌后作战,吃饭穿衣都要靠自己。其次是要把美军的战术战法吃透,要打胜仗,打巧仗,游击队没有兵源可以补充,损失不起啊。”

“是!”

陈子忠不知在琢磨什么,眼睛眨得像蜻蜓的翅膀。

政委叮嘱两人,游击队是在一个独立的地区作战和发展的作战部队,一要完成任务,二要搞好群众工作,这不是在国内,踩人一脚赔个不是就完了,脑子里的弦要绷紧。

团长最后说:“陈大胆,侯疯子这样的好汉哪个部队都有几条,但尖刀连上至连长下至伙夫都是尖兵,仗该怎么打,你们自己琢磨,滚蛋吧!”

丁儒刚和喜气洋洋的陈子忠“滚蛋”了。

两人走后,政委问团长:“副队长的人选有没有其他的考虑?丁儒刚开口闭口解放兵,心里好像有疙瘩。”

“不用操心,陈大胆做山大王有一套,难不倒他。丁儒刚不是善茬儿,能给他敲敲警钟,要是以为打美国鬼子和打国民党军队一样,得吃大亏。”

陈子忠所在的野战军组建了游击支队,下属六个游击分队,每个分队由一到两个连的指战员组成。陈子忠指挥的第三游击分队由尖刀连和熟悉地形的朝鲜人民军两个排组成,此外,还从电影《渡江侦察记》的原型部队中抽调了有敌后作战经验的侦察员。

第三游击分队好汉济济,担任副队长的除了丁儒刚,还有陈子忠的老战友朴东明。朴东明是朝鲜人,他的同乡尹奉吉在上海虹口公园用伪装成热水瓶的炸弹炸死了侵沪日军司令白川义则,后来担任关东军司令的植田谦吉也被炸断了一条腿。

朴东明在中国东北和陈子忠一起蹲过雪窝子,冻得蛋疼;一起灌过老白干,醉了躺在一张炕上打呼噜,震得墙皮脱落。东北抗日联军改编后,陈子忠被编入尖刀连,朴东明被编入朝鲜师,担任过连长,后随朝鲜师回国,担任朝鲜人民军某部团长,人民军溃败后,率残部在深山坚持战斗。朴东明率领的朝鲜战士多数在中国东北抗击过日寇,会汉语,从而减短了部队的磨合期,无形中增强了战斗力。

朴东明人长得精悍强壮,说话也是竹筒倒豆子,和陈子忠投脾气,两人很快好得像一个人。

游击队干部基本上高职低配,支队的领导是副团职或营职干部,分队领导大部分是侦察连、尖刀连副连长,唯有陈子忠是尖刀排排长。游击队战士多数是侦察班长或优秀侦察兵,唯有尖刀连成建制加入。

考虑游击队执行特殊任务的需要,军械、军需、医疗卫生均未设专门的机构,所有的武器弹药、被服、粮食由干部战士随身携带,每人配备一个月的压缩饼干,药品以班为单位携带。班有转盘机枪,火箭筒,分队有六〇迫击炮,爆破器材,配备了无线电台。

当时志愿军缺乏有效的通信工具和手段,师团之间靠有线电话、电报,团以下靠人力通信,六个分队都配备了电台,这足以证明上级对游击队的重视。从游击队的装备、指战员的战斗素质和文化素养来讲,志愿军游击队应是我国最早的陆军特种部队。

上级规定,游击队干部战士必备三大件:匕首、手枪、冲锋枪,陈子忠偏偏“抗令不从”,拒受火力猛的汤姆逊冲锋枪。挑武器那天,“六大山人”在一起海侃,难得聚在一起是高兴事,玩笑多过其他。挑装备的时候,“山人们”起哄说让陈大胆先挑吧,干部得让着战士,陈子忠也不生气,抢劫似的奔着武器清单去了。

志愿军可以说是有史以来使用武器最繁杂的军队,步兵使用的武器从毛瑟步枪、捷克步枪、中正步枪、汉阳造、四四式马枪、九九式马枪、勃朗宁轻机枪、俗称歪把子的大正十一年式轻机枪、马克沁重机枪,到抗日战争缴获的三八步枪、国内战争缴获的汤姆逊冲锋枪、苏联支援的波波沙冲锋枪,几乎囊括了一战、二战的所有优劣武器装备,宛若巨大到无形的军事博物馆。

“挑枪吧,咱们尖刀连就是有这点优势,到哪儿都得让着咱。”陈子忠抖动着装备清单招呼丁儒刚和朴东明,余光得意地向其他人炫耀。

“战场上倒腾不着好东西,就得跟家里伸手啦。”一名连长冷哼着,转身对身边人说:“葛连长,你还记得我们连打四平吗?缴获了半个营的美式装备。”

“半个营的装备你也好意思说。”葛连长动作夸张地朝天喷口烟,“我们连在秀水河拿下了一个军火库,尕尕的汤姆逊冲锋枪全用油纸包着,什么防毒面具、拽光弹、喷火枪、想啥来啥。”

葛连长也是经常犯错误的刺头,经常和陈子忠一起挨批,两人倒批出了感情,挨完批,两人嘻嘻哈哈地戏弄对方,再愁眉苦脸地写检查。六大山人里两人的感情最好。

不屑一顾的陈子忠越发把手里的纸抖得哗哗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有屁用,朴队副,你说咱挑啥?”

朴东明眯着眼睛,随后伸出两根手指在清单上弹了弹:“我觉得苏制步骑枪不赖。”

“哎,我可提醒你,汤姆逊不多,我们不用你发扬风格。”葛姓连长上前把清单重新摊在陈子忠的眼前。

“咱尖刀连是干啥的?”陈子忠和朴东明目光交错:“咱尖刀连就是一刀扎他个透心凉,汤姆逊是好,拼刺刀好使吗?尖刀连玩的就是肉搏,要说缴获装备,说实话,还真没那闲工夫,漫山遍野的俘虏,谁不逮喘气的收拾。”

朴东明和陈子忠一唱一和:“对,咱不发扬风格谁发扬风格,装备都留给兄弟部队,要不他们闲得蛋疼。”

对面的山的人们气得吹胡子瞪眼。

陈子忠走得大摇大摆,等到山人们挑武器时,葛姓连长才猛拍大腿:“老伙计们,咱们都让陈大胆给唬了,游击队规定,每名战士随身带半个月的干粮,装备汤姆逊冲锋枪得带齐五百发子弹,别说打仗,爬山都得累个半死。”

第三游击分队追着落山的日头出发了,朴东明提议唱支歌,丁儒刚不同意,说违反纪律,搞不好会招来美军的飞机。陈子忠马上拍手说好,应该吼两嗓子壮壮士气。

从这以后,丁儒刚同意的,陈子忠一定要反对。

丁儒刚没辙,说:“那就唱志愿军军歌吧,雄赳赳气昂昂……”陈子忠打断他说:“换首老歌,我起头,到敌人后方去;把鬼子赶出境,到敌人后方去,把鬼子赶出境,抄后路出奇兵……”

战士们笑了,几年没唱这首歌了,怪想得慌的,他们压着喉咙唱,浑身的血自然就沸腾了。

陈子忠没想到游击队的第一战会来得那么突然。第三游击分队脱离主力部队后连夜赶赴指定作战区域,准备建立秘营根据地,路上竟遇到了美军。

夜里,狂风大作,鹅毛大雪随着狂风瓢泼而下,人眨眼间就被裹成了棉花团。顶着狂风暴雪中赶了几小时路,陈子忠命令部队在一处悬崖下避风休息,风息雪停后打前哨的战士报告,悬崖上有不明数量的美军。

“是美国鬼子,不是韩军?”陈子忠激动起来,不停地搓着大手,手上的老茧像要磨出火星子。

“蓝眼睛,大鼻子,肯定是美国鬼子,放哨的鬼子点烟时候我看得真真的,真想给他一枪,没个跑。”

“打他娘的!”

陈子忠把班排长集中在一起:“上面是如假包换的美国鬼子,搞不好有黑色的,这回别一惊一乍的。”

尖刀连第一次和美军交战也是偷袭,潜入美军露营地的战士掀起睡袋,一刺刀把躺在里面的美军扎了个透心凉,看见里面躺着的大家伙黑乎乎的,跟鬼似的,差点儿叫出声,后来才知道那是美军的黑人士兵。战斗结束后,陈子忠擦玻璃似的朝黑人士兵的胳膊上呵气,用袖子擦,怎么擦都不掉色。

“敌人的数量不明,这么做太冒险。”朴东明有疑虑。

丁儒刚早在雪色中观察好了地形:“山顶面积不大,最多能容纳一个连宿营。”

陈子忠很兴奋,在远离一线战场的群山中遇到孤立无援的美军,无异于把肥肉送到了嘴边。他亲自侦察时看见两名放哨的美军的卡宾枪上了刺刀,来到朝鲜后,尖刀连多次和举着太极旗的南朝鲜军队以及武装到牙齿的美军作战,从没遇到过敢于肉搏的敌人,战士们快憋疯了。

夜空像口巨大的行军锅扣在大家头顶,黑得让人喘不上气。

哨兵一定是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兵,因为哨位被设在一片开阔地拖后的位置,开阔地落满细如针的冰凌,冰凌上盖着一层雪,轻轻踩上一脚便会发出刺耳的声响。

如果不是两名哨兵因为交易《花花公子》杂志而大声争吵,陈子忠和侯疯子绝对不会那么顺利。他们趁着两名哨兵吵闹时偷偷地摸了上去,侯疯子切瓜似的砸烂两个脑袋,一堆花花绿绿的纸片和几张美元顷刻散落在血泊里。

尖刀三排的战士们呈扇形向山顶靠拢,他们身穿棉夹袄,脚蹬解放牌橡胶鞋,和美军的装备比起来寒酸得让人想哭。

六十多名美军蜷缩在鸭绒睡袋里打呼噜,陈子忠拎着两把盒子炮在敌人的营地转悠,侯疯子扛着大锤紧随其后。

陈子忠的脚步很轻,丁儒刚带领机枪小组正向制高点运动,等到机枪架起来后,所有的美军都会变成俘虏。

一名美军摇摇晃晃地从睡袋里爬了出来,睡眼蒙眬地向陈子忠这边张望,他的手上戴着一只夜光表。

“砰!”陈子忠无暇思索,甩手就是一枪,美军应声倒地。

枪声响彻夜空。

山顶一阵大乱,十几名美军抓起身边的武器,爬出睡袋,黑黝黝的枪口快速移动着,在黑暗中寻找目标。美军清一色装备着自动武器,一旦发生对射,占据被动环境的游击队会处于绝对的劣势。

“排长,咋办?”侯疯子回头张望,机枪还没架起来,战士们还在半山坡。

“是个当官的。”陈子忠惦记着那只夜光表,反手摁倒了侯疯子,“卧倒!”

枪声是最直接的命令。战友之间的默契在千钧一发的关头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游击队的战士们离山顶还有段距离,听到枪声靠前的老兵们几乎同时朝山顶扔出了手榴弹。

漆黑的夜空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像是一群怪鸟掠过树梢。

几十颗手榴弹在山顶炸开了花,飞溅的火光撕裂了漆黑的世界,剧烈的摇晃震撼着地面,一蓬蓬的鲜血爆裂开来,一支断臂落在陈子忠的眼前,粗重的汗毛在火光下历历在目。

反应最快、最先从睡袋里跳出来的美军士兵几乎全部被手榴弹炸飞了。

“狗东西,亏得老子反应快!”陈子忠借着火光左右开弓,又有几名美军被击毙。侯疯子脱光了膀子,号叫着扑了上去,还在摆脱睡袋的两名美军立即成了糨糊。

陈子忠猜得没错,他遇到了一支敢拼刺刀的美国军队,几十名身高体壮的美军士兵呼啸着冲杀过来,其中还有一名黑人士兵。

“娘的,咋天天跟鬼打交道!”陈子忠收起双枪,握着上了刺刀的苏制步骑枪冲进敌群。

美军抓起上了刺刀的武器,游击队战士跃上山顶,来自三个不同国家的两支军队如同两只巨大的拳头剧烈地碰撞在一起,杀得火星四溅,血雾弥漫。

为了防止误伤战友,双方都停止了射击,手榴弹爆炸引发的燃烧也渐渐地熄灭,世界陷入一片漆黑中,战士们跃上山顶时还在狂喊怒骂,很快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暗。

这是一场发生在黑暗中的生死之搏,双方仅凭鞋底接触地面的声音和呼吸的方向判断着敌我。

金属碰撞声、骨骼断裂声、刺刀在身体里搅动的声音、垂死者求救的呼声……所有凌乱的声音被战斗中的猛士抛在了身后。

鲜血从被撕裂的身体中涌出,在空中绽开,落在雪地上,一片红白分明。

激烈的战斗只发生了十几分钟,游击队的二十几个年轻的战士便永远停止了呼吸。

山顶的制高点忽然传来一阵轻机枪的点射,几名美军被击中,丁儒刚站在轻机枪旁,用英文大吼:“Gun down, hands up!”

丁儒刚用枪挑起一件燃烧的棉衣,熊熊火光照亮着战场,残存的美军看见了虎视眈眈的轻机枪和几名随时准备射击的中国士兵。

美国士兵仍紧握武器,不肯缴械投降,在一片怒喝声中才陆续丢掉了武器。

陈子忠微微地松了一口气,把沾满鲜血的骑枪插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急促的脚步碾碎了地面的冰凌,三名美国士兵从身后包抄陈子忠。

冲在最前面的黑人士兵飞身跃起,将枪托砸向陈子忠。陈子忠侧身避开,抡起盒子炮就是一枪,黑人士兵破包袱似的摔在地上,脖子被打了个对穿。

“排长!”一名战士从后面跑过去拦住了两名美国士兵。

三把刺刀夹着风声同时刺出,战士的刺刀捅进右侧美军的胸口,右侧美军的刺刀从他的肋骨缝中刺了进去,陈子忠清晰地看到战士的身体露出了一截雪亮的利刃。

另外一名美军的刺刀同时刺进了战士的腹部。

“排长,开枪!”战士牢牢地抓紧刺进腹部的刺刀,大口的鲜血从鼻嘴里涌出,牙齿缝塞满了血丝。

陈子忠的子弹和侯疯子的飞刀同时射进美军士兵的身体。

战士临终时的吼声久久在空中回荡,震得所有人都头皮发麻,棉衣燃烧殆尽,世界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排长,鬼子的车队朝这边开过来了,估计有一个营。”

游击队悄无声息地展开战斗,悄无声息地撤退,来不及打扫战场,来不及带上缴获的物资,甚至来不及埋葬牺牲的战友。

天亮后,美军军官史蒂文森脱掉军帽,长时间凝视着面前的“雕像”。

“雕像”由面对面的一名中国军人和两名美国军人构成,三个人早已停止了呼吸。

两名美军分别手持上了刺刀的卡宾枪和霰弹枪,叠式刺刀从肋骨和腹部刺入中国士兵的身体。中国军人右手的苏制步骑枪也上了刺刀,刺刀连同枪管插入右侧美军的胸腔,他的左手牢牢抓紧了从左侧刺入腹部的刺刀,左侧的美军胸前留下了三个枪眼,额头上钉着一把炮弹皮锻造的飞刀。

死去的中国军人跨步挺胸,怒目圆睁,嘴巴依旧保持着临死时怒吼的口型,余音似乎仍在空中激荡翻滚。

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葬礼般掩埋着血战后的山顶,余威尚存的中国士兵在漫天大雪中巍然不倒。

史蒂文森是一名中校军官,以身穿防弹衣,肩扛着盖德M3式冲锋枪闻名于美军。他是美军187空降团副团长,这个空降团后来参与了屠杀巨济岛中朝战俘的行动,参加了著名的上甘岭战役,以悍不畏死而著称。史蒂文森的主要职责是训练韩国KLO部队,它被称作韩国史上第一支特种部队,当时执行的主要任务包括在北方收集情报、敌后营救和引导美空军轰炸机,搜寻迫降的飞行员。虽然KLO在战场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但史蒂文森做出的努力却得到了一致认可。

两天前,史蒂文森率领步兵B连、C连以及一个直属连、一个通讯排、一个混编炮排,搜救被空投到错误地点的美军空降兵。昨夜他赶到空降兵宿营的山坡时已经晚了,除了战场上遗留的尸体,其余的空降兵全部被俘。

史蒂文森非常困惑:为什么连美军自己都找不到的空降兵却被中国军队发现并轻易消灭?这批空降兵可是王牌中的王牌。

空降兵中至少有三分之一士兵的军装上绣着Ranger字样及飘带型臂章,这是游骑兵的标志。游骑兵由美军最精锐的官兵组成,训练严格、斗志高昂、大名鼎鼎的兰博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战死的游骑兵中有一个人是史蒂文森的朋友,那就是偷袭陈子忠却被他射杀的黑人士兵,他是美军特种部队游骑兵B连的士官拉尔夫.W.萨顿(Ralph W.Sutton),他是夜战中唯一牺牲的黑人士兵。

山风呼啸,史蒂文森不由得裹紧了军衣。 tt9Z2epVqgDazCZcxSYRcENfQIFcFFAiYD+3t0aE4Z92hWPjuvaYwa7KxBIwVuz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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