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及我的父母,至今都不明白我是如何成为伯纳丁餐厅的葡萄酒总监的。这些年的经历让我明白,当我做好迎接冒险与挑战的准备,并下定决心努力工作时,我的人生便会出现一些奇妙的转折。我们的一生中总有一些事物使我们愿意为之不停地奋斗,不断地获取知识,并在奋斗过程中收获快乐。幸运的是,对我而言,葡萄酒便是其中之一。我一直怀着愉悦的心情不断地学习,不停地品尝各种葡萄酒。
十几岁时,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大厨,那时我住在奥地利的因斯布鲁克。我的一位朋友的父亲当时就在邮轮上做厨师,那种自由的感觉令我十分向往。于是我去了一所烹饪技术学院,跟着一位世界一流的大厨学习烹饪,但我始终难以适应厨房里吵嚷喧嚣的工作环境。之后,我在一家餐厅的后厨做暑期实习生,恰逢餐厅人手不够,老板便安排我去做侍者。那几天我仿佛置身天堂。就连餐厅的主厨都说:“天哪,早知道这样,咱俩都能轻松不少!”
19岁时,我在奥地利厄茨河谷的一家旅馆做前台接待工作。那段日子我过得很开心,不仅能凭自己的能力赚钱,闲暇之余还能骑山地自行车。我的第三份工作是在一家高档度假酒店做侍者,负责服侍客人们享用一日三餐。正是这份工作启发了我,让我有了从事与葡萄酒相关的工作的念头。当时有一对瑞士夫妻对美食和葡萄酒怀有极高的热情,他们甚至会在吃早餐时讨论晚餐吃什么喝什么。我从未见过像这对夫妻一样的妙人!有一次,他们问我他们点的食物应该搭配什么酒,我完全被问住了!于是我买了一些关于葡萄酒的书,在休息时间拼命地阅读和学习。虽然我原本可以随便编点儿瞎话蒙混过关,但那时他们激发了我的好奇心,我很想知道他们的这种热情从何而来。
结果,我也爱上了葡萄酒。我难以相信原来有关葡萄酒的知识有这么多,葡萄酒的种类和产区数不胜数。酿酒是一门艺术,其历史源远流长。我的同事在休息日经常相约出游,而我每次都说:“不了不了,我就不去了,我得在吃晚饭前把这本书读完!”我的父亲也有喝葡萄酒的习惯,他一般在周末小酌一两杯奥地利葡萄酒或意大利葡萄酒。有一次我和他一起去买葡萄酒,去之前我做足了功课,然后用我攒的钱买了一瓶1983年的嘉雅酒庄达玛吉干红葡萄酒。那瓶酒现在的价值约为400美元,我着实花了一笔巨款。但当时,它是我最想要的东西。那时的我已经痴迷于美酒佳酿了。
1992年,我在一家五星级度假酒店工作,那时我已经开始专门订购一些关于葡萄酒的书,并将书中的内容进行对比。虽然当时客人们点的大多是每瓶售价为20~50美元的酒,但我已经开始阅读关于葡萄酒分级制度的书。在之后的品酒过程中,我注重观察每一款酒的单宁含量、酒精度 以及风味特征。下班后,我经常和朋友们一起参加各种品酒会。有时我们会驱车1小时去醴铎酒具厂 参加他们为了测试酒杯质量而举办的品酒会。他们的勃艮第白葡萄酒杯的杯型设计得很棒,恰到好处地突出了勃艮第白葡萄酒的水果香气,令我们赞叹不已。我还攒钱买了好几套他们的二等品质的酒杯套装。
20岁时,我通过努力获得了去阿尔贝格·霍佩茨酒店 工作的机会,当时,那家酒店的葡萄酒非常有名。那里的酒窖是世界上最大的存放大瓶装葡萄酒的酒窖之一,那里的大瓶装波尔多葡萄酒尤其多,比如8 L装的玛歌酒庄红葡萄酒和6 L装的1924年的宝马庄园红葡萄酒。我在那里跟着导师阿迪·维尔纳 工作和学习,还结交了酒窖管理员赫尔穆特·约尔格。我问导师我能不能参加他为顾客办的品酒会,他答应了,并让我安排所有的场次,以及设计每场品酒会的具体策划方案。每场品酒会我都积极参与。我们的品酒足迹不仅限于奥地利和意大利北部,还深入到法国、美国,甚至全世界。(我一直觉得外来事物很有趣。)我的朋友们听闻我把业余时间都花在这种事上,而且分文不取,都难以置信。就这样,我在不断深入了解的过程中,对葡萄酒越来越痴迷。
某年夏天,我父亲把我送去佛罗伦萨学习意大利语,因为他觉得侍酒师应该掌握至少一门外语。学习意大利语之余,我给自己安排了一项任务:品尝基安蒂产区所有酒庄的葡萄酒。在那里,我第一次尝出了不同的风土——葡萄的综合生长环境,包括土壤、气候、地形等——造成的葡萄酒的风味差异。到了那一年的八月份,我甚至闭着眼就能分辨出手中的葡萄酒产自哪个酒庄。
5年后,我决定考侍酒师资格证,并开始了为期两年的严格的学习和训练。第二年,一位名叫诺伯特·瓦尔德尼格的教授的到来引起了轰动,因为他要代表奥地利参加当年在维也纳举办的世界最佳侍酒师大赛,他问我们谁愿意在比赛期间做他的导游,我毫不犹豫地举了手。到比赛场地我震惊了,每位选手都要在赛场上接受1~2小时的评委考核,场下还有很多观众和摄像机,那种氛围、紧张感和压迫感深深地震撼了我。一年后,也就是1999年,我获得了侍酒师资格认证,教授打算让我参加下一年的全国葡萄酒侍酒师锦标赛。这我可不行!但教授的团队一直在培训我,让我做问卷测试,训练我对葡萄酒和烈酒的盲品 能力,测试我醒酒、换瓶的技巧,考核我对葡萄酒的描述……他们甚至让我在肢体动作上下了番功夫。那场比赛我本来是第二名,但第一名的参赛资格被取消,我的名次便升为第一。我体会到了比赛的乐趣,迫不及待地想参加之后的欧洲侍酒师锦标赛。
在之后的几年间,我一直在训练和参加比赛,甚至都没有出去看场电影或跟朋友吃顿晚饭,但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最终夺得了2002年、2003年、2004年和2006年的奥地利葡萄酒侍酒师锦标赛冠军。我发现顶级侍酒师在参加比赛时全都说英语,于是我打算去美国工作和学习。我做了一件所有奥地利侍酒师都可能做的事:给沃尔夫冈·帕克写信。结果却石沉大海。但我并不怪他,因为如今我自己也要处理很多来自奥地利的侍酒师的信件。在人们眼中,纽约是“欲望都市”。2004年,我的导师告诉我,纽约有一位奥地利大厨在寻找合适的侍酒师。
我在沃尔斯餐厅见到了这位大厨——库尔特·古滕布伦纳先生,他认为我简直疯了。当时我在奥地利也算侍酒师行业的翘楚,工作非常有保障。(我在职业技术学院有一个终身制的教学职位,负责学生的赛前培训,我曾经培养出奥地利最佳青年侍酒师大赛的冠军,那对我而言也是一种无上荣誉。)他问我为何离开奥地利。我告诉他,人的一生不应该一成不变,我33岁就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些无聊,我不想一直无聊到60岁。最后,他当场雇用了我。
2004年7月4日,我飞抵纽约。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老鼠和蟑螂。我看了几套房,最后买下了布鲁克林威廉斯堡的一间公寓。这间公寓的厨房实在太脏了,我雇了餐厅的一个伙计和我一起打扫,花了整整一周才打扫干净!
2007年,在导师的帮助下,我获得了美国最佳侍酒师大赛的冠军。两周后,纽约最棒的餐厅之一,伯纳丁餐厅,向我伸出了橄榄枝。这家餐厅的主厨和老板都非常厉害,能有机会与他们一起工作,能从他们身上学到知识,我感到非常兴奋。主厨埃里克·里佩特的烹饪水平很高,他做的各种酱料味道层次丰富,如何为他做的菜肴搭配葡萄酒是一项令我激动的挑战。另外,不得不提一下这家餐厅的老板,玛吉·勒科兹女士,从1986年——这家餐厅创立之初——到现在,她一直在管理这家餐厅。我还经常开玩笑说米其林三星的标准就是根据我们老板的要求制定的。
这场比赛的胜利还让我获得了参加2008年世界侍酒师协会举办的世界最佳侍酒师大赛的资格,不过出于个人原因,我没有报名参赛。距离开赛还有8周时,一位之前在世界最佳侍酒师大赛上得过亚军的选手突然退赛,于是当时美国侍酒师协会主席安德鲁·贝尔就来问我愿不愿意参加比赛。我最终决定参加,并且获得了冠军,算是没辜负那段时间的魔鬼训练。
2013年,埃里克和玛吉对我讲了他们的想法,那就是开阿尔多·索姆葡萄酒吧。我之前没想过自己开店。首先,我觉得过度强调自我其实是软弱的表现。伯纳丁餐厅已经这么有名了,我为什么要开一家以我的名字命名的酒吧?其次,大部分纽约人去餐厅是因为菜肴好吃而非那里的酒有多好。但我转念一想:大多数葡萄酒吧都是由某家餐厅的前任侍酒师和前任副主厨合伙开的,菜单与他们之前工作的餐厅的菜单相差无几。但我不必这么做,因为伯纳丁餐厅本身就有正宗的顶级大厨。另外,我能结合餐厅和酒吧这两者的优势:既能通过伯纳丁餐厅里的顶级葡萄酒接触资深的葡萄酒鉴赏家,又能通过葡萄酒吧为一些新兴产区的小型酒庄提供售卖和推广葡萄酒的场所。我在餐厅卖出一瓶上等勃艮第白葡萄酒的同时,酒吧里的顾客可能花了11美元,正在品尝一杯来自加那利群岛的葡萄酒。于是,2014年,我们开了这家酒吧。
这是一段不可思议的经历,我在葡萄酒吧遇到的客人们提出的问题,是我写这本书的灵感来源。我希望我们的酒吧里的那种氛围能够延续,所以我写的是一些有趣又浅显易懂的内容。侍酒师听起来可能很厉害,甚至有些傲慢,但我绝非如此。
为了实现写书的想法,我邀请了克里斯汀·穆尔克和我合著。她写过一本关于伯纳丁餐厅主厨的书,叫《与埃里克·里佩特同行》( On the Line with Eric Ripert ),我们也因此相识,到目前为止已有10多年了。她对美食颇有研究,对自己不甚了解的各种事物,包括葡萄酒,有很强的求知欲,愿意学习和了解。(尽管有时候,我们会因为她所钟爱的自然酒而产生分歧,但我们最终都会妥协,找到中间立场,并且一有机会就拿这件事出来开玩笑。)我想与克里斯汀合作是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她就是这本书的目标读者之一,因为我知道有许多人热爱美食,也很想深入了解葡萄酒,却被那些侍酒师的话给吓住了——或者用克里斯汀的话说,他们被“朋友般的说教”吓退了——而且他们也没有时间上葡萄酒课。另外,克里斯汀还是一名城市骑行爱好者,从这一点也能看出,她是一个很大胆、很疯狂的人,能够担起写书的重任。
我不知道多年以前促使我走上侍酒师这条道路的那对瑞士夫妻的姓名,但我真的非常感谢他们。我也希望在看这本书的你,同样能产生对葡萄酒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