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赵构虽然后宫妃嫔如云,但儿子只有元懿太子赵旉一人。建炎三年(1129)秋天,年刚三岁的赵旉突然薨逝,使高宗悲痛不已。
赵旉生于建炎元年六月,母亲是潘贤妃。赵旉体质孱弱,自幼多病,高宗戎马倥偬,自顾不暇,没有过多照料他,他的病也就一直没有痊愈。到了建康以后有一次在行宫中碰倒了一只金香炉,香炉落地有声,赵旉当即惊悸抽搐,疾病转剧,不几日便一命呜呼了。当时尚未定都,高宗悲痛之余,把他的尸骨埋葬在建康城中铁塔寺法堂西边的一间小屋之下。
太子既死,皇储乏人,而储君是一国之本,储君不立,朝野不安,大臣范宗尹奏请高宗早定太子,以安定天下人心。高宗说:“太祖皇帝神威英武,奄有天下,如今子孙零落,其情堪悯。仁宗皇帝曾立其侄赵曙为帝,是为英宗,我若不效法,怎慰太祖在天之灵!”
原来,宋朝自赵匡胤禅位于胞弟太宗以后,一直到高宗赵构,当皇帝的都是太宗裔孙,太祖一支反倒默默无闻,隐而不彰了。高宗此说一出,朝野大臣纷纷上书,请求立太祖之后。大臣李回说:“艺祖(即宋太祖)不以大位传其子,可见手足情笃,陛下择嗣,不妨效法艺祖。”另一大臣张守说:“艺祖诸子并未失德,艺祖舍子而传位太宗,高风亮节,胜过尧、舜百倍。”上虞(在今浙江省)县丞娄寅亮更直截了当地提出:“艺祖之后寂寂无闻,仅同庶民,于情于理,均不相合。请陛下于‘伯’字行内选太祖子孙中有贤德者,以备他日之选,倘后宫诞生皇嗣,再命他退处藩服。这样,上可慰艺祖在天之灵,下可慰天下人心!”高宗读完奏章,不禁感慨万分,于是允准所请。
绍兴二年(1132)高宗派管理宫廷宗族事务的赵令畴于“伯”字行中访求宗室。太祖后代“伯”字行这时已达一千六百四十五人。先从这些人中选出了七岁以下的儿童十个人。等到送给高宗定夺时,十人中只剩了两个人。这两个人一胖一瘦,瘦的便是伯琮。高宗粗看以后,决定留胖去瘦,赐伯琮银三百两遣回原地。伯琮手捧银两,还没出门,高宗又说没有仔细观看。于是又让二人叉手并立,细细观察。正在这时,忽有一只猫在二人身旁经过,伯琮兀立不动,胖孩子忽然飞起一脚向猫踢去,高宗皱着眉头说:“此猫偶过此地,为何踢它?轻狂如此,怎么能担当社稷重任!”于是又决定留瘦遣肥。这样,伯琮便以储君候选人的身份被养育在宫廷之中了。
伯琮于建炎元年(1127)生于秀州(今浙江嘉兴),他的六世祖是秦王赵德芳,而德芳是太祖赵匡胤四子中最小的一个。他入宫之年,方才六岁,需人护持,高宗领着他迳人后宫,去见张婕妤、潘贤妃、吴才人。三人正环坐聊天,潘贤妃因刚丧元懿太子,看见伯琮,不禁触起了隐痛,掉头向隅,惨然不乐。张婕妤笑着向他招手,伯琮便扑向了婕妤怀抱,高宗就命她养育伯琮。吴才人孤独无依,也想抚养一个孩子,高宗又找来了太祖的七世孙伯玖,赐名为璩,交给吴才人培育。
为了培育伯琮,高宗应大臣赵鼎之请,以行宫新建书院为资善堂,作为伯琮读书的地方,并派学富才赡的大臣作为赞读。伯琮天资聪颖,博闻强记,颇受高宗钟爱,绍兴十二年(1142)被加爵为普安郡王。随着年岁的增长,伯琮也不免对政局表示一些意见,结果导致了奸相秦桧的不满。有一次,衢州(在浙江省)发生了强盗抢劫案件,秦桧没有奏闻高宗,便径自派人拘捕。伯琮将此事告诉了高宗。次日高宗追问此事,秦桧说:“区区小寇,不足烦圣虑,因此没有上奏,等到荡平草寇,再奏闻不迟。”他知道这事是伯琮说的,心里非常恼火。当时伯玖也已封为恩平郡王,二人都是太祖之后,才能又不相上下,到底立谁为嗣,高宗踌躇不决。秦桧主张立伯玖,吴皇后也附和这种意见。高宗欲试二人优劣,便各赐宫女十人。伯琮的老师史浩看出了高宗的用意,便对他说:“皇帝是想考验你,千万谨慎从事。”伯琮点头称是。过了几天,高宗果然又将宫女召回,检验之下,赐给伯琮的十人仍是处女,赐给伯玖的十人都不是处女了。高宗没有告诉别人,但内心已经知道伯琮优于伯玖了。
在这之前,高宗还希冀后宫妃嫔能够诞育麟儿,倘有亲子,无论是伯琮或是伯玖,都得退处藩封了。然而流年似水,高宗已经到了耄耋之年,后宫仍然没有生育。他几次想立伯琮为嗣,但韦太后不肯表态,高宗不好违拗母命,立储之事一直迁延未决。绍兴二十九年(1159),年已八十的韦太后魂归道山,高宗又想起了立储一事,便征求大臣张焘的意见。张焘上奏说:“储君是国之大本,天下大事,莫过于此,请陛下早定普安郡王与恩平郡王名分,谁为君,谁为臣,应当晓谕天下。”高宗说:“朕思念此事已经很久了,只因太后没有应允,未能及早施行。卿的话很合朕意,明年春天一定举行立储典礼。”
绍兴三十年(1160)高宗宣布立伯琮为皇子,更名为玮,并诏告天下。当时边陲不宁,金人屡次人寇,高宗下诏亲征,而两淮又告失守,朝中大臣畏敌如虎,提出许多退避计策。伯琮听了不胜气愤,请求率师执戈,征讨金人前驱。这时,卧病在家的皇子老师史浩扶病求见高宗,认为皇子不能率兵亲征。高宗也知道伯琮文韬武略未必娴熟,又与朝中各位将领没有一面之缘,未必会驾驭得住,只是让他扈从一同到达金陵,没有让他独当一面。
高宗自建炎元年(1127)即位,颠沛流离,戎马半生,久有禅位之意。伯琮被立为皇子后,高宗几次表示要传位给他,他都流着泪坚决推辞。后来金海陵王完颜亮入侵,军务繁忙,此事便不再提起。等到完颜亮被杀,金世宗即位,金人撤兵北上,高宗自金陵返回临安,才又提起了禅位一事。朝中大臣认为,此事不宜过于匆忙,应先下建储之诏,改皇子为太子,使天下人都知道圣上的意思,然后再行禅位之礼。高宗采纳了这种意见,命学士洪遵为太子另择名字。洪遵一连拟了四个名字,都不中高宗之意。高宗在琢磨了许久之后,御笔赐伯琮字为元永。
绍兴三十二年(1162)五月,高宗下了一道改皇子为太子的诏书:“朕德薄能鲜,历经艰难,仰赖天地祖宗庇佑,得以继承大位,如今三十六年,宵旰忧勤,不敢懈怠。只因邦国多难,未能从容卸却重担,退保康宁。如今边鄙粗安,干戈稍息,真是天遂人愿。皇子老成持重,神器有托,朕心稍安。现在立皇子为皇太子,改名为昚,敕命有司择日备礼册命。”到了六月,再下御礼说:“皇太子贤圣仁孝,闻于天下,周知世故,久系民心……皇太子可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帝,迁德寿宫,皇后称太上皇后。”接着便在紫宸殿行内禅之礼。高宗招来太子,面谕以禅位之意。太子推辞不肯接受,退到大殿的一侧便门旁边,打算回到东宫。高宗勉谕再三,太子方才答应。于是,高宗最后一次到紫宸殿,大臣陈康伯等也跟着升殿。陈康伯上奏说:“臣等辅政多年,罪戾如山,陛下皇恩浩荡,宽贷不诛,臣等铭感肺腑。如今陛下超然高蹈,有尧、舜之举,臣等不胜欣赞,但从此之后,不得觐见天颜,犬马之情,不胜依恋!”高宗也动了感情,流着泪说:“朕在位已三十六年,如今已是垂垂老人,久欲退闲,此事断自朕意,与卿等无干,可努力辅佐嗣君。”陈康伯又奏说:“皇太子贤圣仁孝,天下共知,但是谦让太过,不肯去正殿,如何是好?”高宗说:“朕已再三挽留,现在已在殿后等候了。”说完便回德寿宫去了。
文武百官齐集殿门之下,宣读禅位的诏书,宣读完毕,又按官阶高低鱼贯进入紫宸殿迎接新皇帝。过了一会儿,内侍扶掖着太子来到御座前,太子却侧立不坐。内侍扶掖了七八次,才略略就座。宰相率文武百官称贺,太子又从御座上一跃而起。陈康伯上奏说:“请殿下面南危坐,才不辜负太上皇帝托付之意。”太子显出忧愁的神色说:“父皇之命,出于独断,此大位惧不敢当,我一定要退避。”群臣当然不依,太子只得即位。他就是宋孝宗。
即位仪式刚刚结束,孝宗便穿着只有皇帝才能穿的赭袍,系上玉带,步行出禅曦殿,再乘辇至德寿宫谒见太上皇。高宗辞谢再三,高兴地对左右说:“我托付得人,可说是没有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