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桓帝灭了梁冀,马上封单超、徐璜、具瑷、左悺、唐衡等人为列侯,号称“宦官五侯”。有一个叫侯览的宦官,虽然没有参与诛灭梁冀的事,但因为给汉桓帝献了五千匹绢,也被封为高乡侯。还有赵忠、刘普等七个宦官,因为平常跟汉桓帝亲近,一块儿被封了侯。这些宦官,差不多都做了中常侍。汉桓帝不信任大臣,就让他们负责传达诏令和各种公文,处理朝廷上的日常事务。这么一来,很快又形成了宦官独霸朝政的局面。
白马县(今河南滑县)的县令李云,对宦官专权极为不满,给汉桓帝上书说:“梁冀专横跋扈,陛下办了他死罪。可是,陛下却把单超他们都封做万户侯,假如高祖地下有知,难道就不怪罪你吗?西北边塞上的将士听说了,难道能不人心离散吗?孔子说过,帝王所以称作‘帝’,是因为能谛听别人的意见。如今官位错乱,吏治腐败,贿赂公行,小人得宠,难道皇上就不能听听别人的意见吗?”汉桓帝看了李云的书信,气得说不出话来,马上下令把李云抓来,关进廷尉府的监狱。有个叫杜众的小官,这会儿也给汉桓帝上书,情愿跟白马令李云一块儿死。汉桓帝毫不客气,把杜众也关进了监狱。陈蕃、杨秉等大臣联名上书,要求释放李云、杜众。汉桓帝不但不听,还当场把他们大骂了一顿。没过多久,李云、杜众就被活活地拷打死了。
单超等宦官见汉桓帝给他们撑腰,就更加无法无天了。他们也学习梁冀、孙寿的榜样,动用国库的钱财为自己兴建豪华的住宅。本来他们都受过腐刑,已经丧失了生殖能力,却偏偏搜罗天下的美女,把她们打扮得像皇宫里的嫔妃一样,让她们日日夜夜在身边伺候。他们没有儿子,就收养义子,让他们继承爵位。为了扩大势力,他们还利用手中的权力,安插兄弟姻亲到各地去做地方官。这些人既无才又无德,只知道搜刮和欺压老百姓,简直跟强盗没有什么区别。
兖州(今山东兖州)刺史第五种派卫羽去调查贪污案,发现单超的侄子、济明太守单匡贪污了五、六千万钱。他非常气愤,就上书弹劾单匡、单超。单匡不但不低头认罪,反而收买了一个叫任方的刺客去暗杀卫羽。卫羽逮捕了任方,把他送进洛阳的监狱。可是,单匡却通过单超买通门路,把任方释放了。后来,单超便捏造别的罪名,撤掉第五种的官职,把他充军到朔方。第五种知道朔方太守董援是单超的外甥,去朔方肯定没有自己的活路,只好在半路上找机会逃跑了。
徐璜的侄子、下邳令徐宣,也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家伙。当地有个叫李暠的人,生前曾经做过汝南太守。徐宣看中了李家的女儿,便派人去说亲。李家不同意,徐宣就带着一帮打手闯进李家,把人家的女儿抢回县衙里。李家的女儿说什么也不依,徐宣就命人把她捆绑起来用乱箭射死。李家的人到处去告状,最后告到东海(今山东枣庄、江苏邳县以东和江苏宿迁、灌南以北地区)相黄浮那儿。当时,下邳正属东海管辖。黄浮是一个鲠直的官员,马上派人把徐宣捉来问罪。他手下的官吏惧怕徐璜的势力,纷纷出来劝阻他。黄浮对手下的人说:“今天我把徐宣这个奸贼杀了,即便是明天去死,也可以闭上眼睛了。”说完,黄浮就派人把徐宣拉到大街上砍了头。徐璜听说他侄子被黄浮杀了,急忙跑到汉桓帝那儿去哭诉。汉桓帝不问青红皂白,竟然罢免了黄浮的官职,罚他去做苦役。
宦官集团如此横行不法,激起了士大夫和读书人的强烈不满。特别是洛阳城里的太学,简直成了抨击宦官、指点朝政、品评人物的场所。那里有三万多名太学生,多数都是忧国忧民的热血青年。他们以郭泰、贾彪为领袖,跟反对宦官集团的外戚、宗室、士大夫联合起来,互相标榜,互相赞誉,逐渐形成了一个有统一斗争目标的党派。当时,他们还给35个最有名的大官僚、大名士加了称号。窦武、陈蕃、刘淑三人称“三君”,李膺、杜密等八人称“八俊”,郭泰、范滂等八人称“八顾”,张俭、刘表等八人称“八及”,度尚、张邈等八人称“八厨”。他们还编了许多像“天下楷模李元礼(李膺)、不畏强御陈忠举(陈蕃)”这样的歌谣,号召人们跟宦官集团作斗争。
汉桓帝延熹八年(165),李膺做了司隶校尉(负责纠察京师百官及所辖附近各郡),陈蕃升任太尉,窦武也因为他女儿被立为皇后做了城门校尉。这么一来,朝廷上又出现了一些新气象。宦官张让的弟弟张朔,在野王县(今河南沁阳)做县令,干过许多坏事。如今听说李膺做了司隶校尉,吓得连夜逃回他哥哥张让家里。张让也知道李膺严厉,只好把张朔藏在夹壁墙里面。李膺派人探听到这一情况,便亲自带领卫兵闯进张家,打开夹壁墙,把张朔捉拿归案。他审完案子,马上把张朔杀了。张让没有办法,只好去向汉桓帝告状。但是,因为张朔在被处死前已经招了供,汉桓帝也不便对李膺处罚。从此以后,那些宦官更加痛恨李膺了。
时隔不久,又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原来,有个叫张成的卜者,跟宦官来往很密切。他从宦官那儿获悉汉桓帝要实行大赦,让他儿子杀了一个仇人。李膺刚派人捉住凶手,汉桓帝果然颁发了大赦令。李膺听说张成故意让儿子杀人,不顾有皇帝的赦令,硬是把张成的儿子杀了。那些宦官听到这个信儿,便挑唆张成和他的弟子牢修一块儿给汉桓帝上书,诬告李膺等人收买太学生和进京游学的人,并串通各地的学生互相标榜、树立私党,到处诽谤朝廷、败坏风俗,请求对李膺和他的同党严加制裁。汉桓帝看了张成、牢修的奏章,跟那些宦官一商量,果然让太尉陈蕃签发命令,逮捕李膺和所有的“党人”。
陈蕃接到逮捕党人的公文,却不肯在上面签字。他连忙去见汉桓帝,劝解说:“陛下要逮捕的这些党人,都是天下有名的人才。他们忧国忧民,并没有犯什么过失,怎么能随便逮捕呢?”汉桓帝见陈蕃站在党人一边,索性罢免了他的官职,改任光禄勋周景为太尉。事后,汉桓帝便亲自签发了命令,把李膺、杜密、陈寔、范滂等二百余名党人全都关进了监狱。
自从陈蕃被撤了职,大臣们都吓得心惊肉跳,谁也不敢替党人说话。正在新息县(今河南息县)做县令的贾彪听说了,急忙赶到洛阳去找窦皇后的父亲窦武,请他设法搭救李膺等人。当时窦武还没有什么势力。他想利用党人把宦官压下去,便亲自去向汉桓帝上书,请求赦免党人。他还交还了印绶,向汉桓帝表示,如果不释放党人,他自己就不再做官。汉桓帝听了他岳父的话,才改变了态度。偏巧李膺等人在监狱里,还故意供出许多宦官子弟,说他们也是党人。那些宦官害怕受牵连,也纷纷去劝说汉桓帝。这样,汉桓帝才颁发了诏书,释放了李膺等二百多名党人。但是,却把这二百多个党人的名单通报给各地官府,明确宣布对他们“禁锢终身”,一辈子不允许再做官。这就是第一次“党锢之祸”。
在这一年的冬天,汉桓帝突然害病死了。他活了36岁,前后立过三个皇后,但没有生一个儿子。窦皇后急忙请她父亲窦武入宫,跟他商量妥当,让汉章帝的玄孙、河间王刘开的曾孙刘宏做了皇帝,就是汉灵帝。汉灵帝只有12岁,又是一个小皇帝。于是,大臣们便尊窦皇后为皇太后,请她临朝摄政。窦太后马上拜窦武为大将军、陈蕃为太傅,让他们辅助朝政。那时候,“宦官五侯”虽然差不多都死光了,可中常侍曹节、王甫、侯览、管霸、苏康等宦官仍然在朝廷上拥有相当大的势力。窦武、陈蕃上台后,决心除掉宦官集团,把朝政大权全部夺回来。
有一天上朝的时候,陈蕃把窦武拉到一边,悄悄地对他说:“从前先帝在位的时候,曹节、王甫他们就把持朝政,把国家弄得乱七八糟,老百姓纷纷起来闹事,都是他们的罪过。现在若不趁早把他们除掉,将来必留后患。”于是,他们不顾汉桓帝早先颁发的禁令,重新起用被废黜的李膺、刘猛、杜密、朱寓等党人做大臣,跟他们商议对策,共同做诛灭宦官的准备。
汉灵帝即位的这一年(168)的五月间,发生了一次日食。陈蕃又去找窦武,对他说:“我陈蕃已经快八十岁了,除了愿意帮助将军除害,还贪图什么呢?趁现在发生了日食,将军正可以归罪于宦官,把他们都除掉!”窦武听了陈蕃的话,马上去见窦太后,对她说:“从前的宦官,不过是为皇宫里看守门户、听从使唤的奴才罢了。可是现在却启用宦官执掌朝政,让他们的子弟布列朝廷、出任州郡,这真是是非颠倒。老百姓纷纷起来闹事,都是宦官专政的罪过。最近的日食,正是上天发出的警告。因此,只有诛灭所有的宦官,才能振兴朝廷,安定人心。”窦太后却说:“汉朝以来历代都有宦官,要诛杀也只能诛杀有罪的,怎么能全都杀了呢?”窦武只好听从窦太后的意见,先把罪恶昭著的管霸、苏康杀了。后来,窦武和陈蕃还想杀死曹节、王甫等人,但因为窦太后犹豫不决,这件事就拖下来了。
一直到八月里,窦武、陈蕃才开始行动。他们先找借口罢免了看守宫门的宦官魏彪,让一个叫山冰的宦官代替他。然后,他们又让山冰告发尚书郑飒,把他关进监狱。郑飒忍受不了严刑拷打,供出了曹节、王甫等宦官的许多罪行。于是,窦武、陈蕃便给窦太后上书,准备把宦官一网打尽。
转眼到了九月。有一天,有一个叫朱瑀的宦官,趁窦武没有上朝,偷盗了窦武、陈蕃的奏章。他看到窦武、陈蕃开列的名单里面还有自己的名字,不由得破口大骂道:“那些横行不法的宦官,自然可杀。像我们这样的人,并没有犯什么过失,难道也应该灭门吗?”于是,他马上召集张亮等宦官一块儿商议对策。曹节、王甫听说了,急忙先把窦太后和汉灵帝抢过来,然后再以汉灵帝的名义下诏书,带领人马去捉拿陈蕃、窦武。
陈蕃见事情紧急,连忙召集手下的几十名官员和门生,手执兵器闯进皇宫。他振臂高呼道:“窦大将军忠心卫国,并没有造反,真正造反的是宦官!”王甫带领人马冲杀过来,捉住了陈蕃,把他关进了监狱。那些宦官看见被捆绑起来的陈蕃,一边用脚踢,一边破口大骂道:“死老鬼!你现在还能裁减我们的员额、褫夺我们的俸禄吗?”还没有过一天,陈蕃就被他们活活地折磨死了。
与此同时,曹节、王甫还派人杀了山冰,救出郑飒,让郑飒带着皇帝的符节去逮捕窦武。窦武急忙跑到北军的军营里,集合了几千人马,向宦官反击。那时候,中郎将张奂刚从西北边塞回来,还不知道其中的底细。曹节、王甫他们知道自己没有把握,便假传诏书,调集张奂的人马攻打窦武。双方的军队在洛阳城里混战了一场。结果,窦武兵败自杀。曹节等人就把他的首级割下来,挂在大街上示众。窦太后被迫交出玉玺,搬出了皇宫。窦家的宗族、宾客、姻亲,全部杀了头。李膺、杜密等人,再一次被革了职。而曹节、王甫等十几个宦官,却全被封了侯。从此以后,他们拿汉灵帝做傀儡,就更加为所欲为了。
第二年,宦官侯览又指使他的心腹朱显诬告山阳(今山东金乡西北)的秀才张俭,说他跟同郡的24个人结党谋反。趁这个机会,曹节又给汉灵帝上书,要求把李膺、杜密、朱富、范滂这些“党人”一律逮捕入狱。当时,汉灵帝只有十四岁,忙问:“党人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杀他们?”曹节说:“因为他们互相标榜,图谋不轨。”汉灵帝仍然不明白,又问:“图谋不轨是什么意思?”曹节没好气地说:“图谋不轨就是要篡夺朝政,危害国家。”于是,汉灵帝只好按照曹节的吩咐,命令全国各地的官员一块儿起来逮捕党人。
这一次,各地像李膺、杜密、范滂这样著名的党人,被杀、自杀的有一百多人。那些宦官乘机把跟党人不沾边的读书人也算作党人。这样,前后被监禁、杀害的竟多达六、七百人。在太学生里面,跟党人有牵连的,也被关押了一千多人。当时,曹节、王甫等宦官还让汉灵帝下诏书,宣布凡是党人和党人的父子、兄弟、门生,以及他们以前推荐的官吏,一律“禁锢终身”,永远不能做官。这就是第二次“党锢之祸”。
“党锢之祸”是经统治级内部争权夺利的斗争。但是,以陈蕃、李膺、范滂为代表的党人和太学生,把斗争的矛头指向当时统治阶级中最腐朽最黑暗的宦官势力,也多少反映了劳动人民的利益,起到了激浊扬清的进步作用。他们那种忧国忧民、自我献身的精神,尤其难能可贵,对后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