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解读大连老街的故事,首先要探访并考证大连为什么叫大连?大连的由来众说纷纭,甚至流传着各种各样的道听途说。我使用大连话,即明朝流传至今的汉语中古音,来解读大连的由来。我以为,大连源自“褡裢”。
中华文明史是一部壮丽激荡的移民史。移民创造历史,大连就是由移民一砖一瓦建成的。移民始终不舍与生俱来的乡音土语,大连话里掩藏着大连乡土文化的基因密码。“大连”并非源自俄文“Дальний”(达里尼),而是源自已经改变读音的古语“褡裢”。
因为北方地区少数民族的突然崛起,中央王朝的隋、唐、宋或衰落,或灭亡。鉴于此,明太祖朱元璋在建国之初就收复了辽东,并设置“金复海盖”四卫进行驻防。“金复海盖,辽阳在外”说的是辽东半岛归山东省管辖,属于关内。明末,后金(清朝前身)在东北崛起,他们在进关之前,首先攻取旅大地区。后金经过10多年的征战,才于1633年8月攻克旅顺。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旅大划归奉天(今沈阳)府。虽然辖属发生了变化,但是文化渊源和亲情并没有被隔断。近年来,有人认为“大连源自满语”,这似乎不符合历史与民俗。满文诞生于1599年,直到1632年才发展成熟,旅大地区不是满族的传统生活区,满语并不具备命名权的基本条件。
大连被世界关注始于英国人的一次入侵。1860年,英法两国挑起了第二次鸦片战争。同年5月27日,英军先头部队占领了大连湾。7月中旬,英国入侵船舰在此停泊127艘,大连成为英军进攻北京的集结地。井上谦三郎在《大连名称之来历》中做了这样的解读,明万历年间(1573—1620年),西方传教士制作的简要地图上就有“Dalian”标记。如果没有这份地图,英军很难在大连湾一带登陆。英军侵入大连后,约翰·瓦特(J. Ward)在采访大连土著的基础上,重新绘制了大连湾海图。在这份地图上,旅大地区的山川河流大多使用英文命名,大连湾仍按照原有读音记为“Ta Lien Wan”。“Ta Lien Wan”的读音同“Dalian Wan”。同年,新地图刊发在《英国海图》上。此后,中、日、俄、法等许多国家纷纷翻译并使用这份海图。中国翻刻的约翰·瓦特海图,但年代不详。1876年,日本陆军参谋局翻刻约翰·瓦特海图,图中有“大连湾”标注。1879年10月25日,李鸿章《条议海防》的奏章中首次出现了“大连湾”字样:“大连湾距金州湾三十里,系属海汊,并非海口,实扼北洋形势,最宜湾泊多船。”俄国人则将“Ta Lien Wan”翻译为“Талянвань”。
1898年3月27日,沙俄强占了旅大地区。因为旅顺港是天然的军港,不适宜作为商港开放使用,就决定在大连湾建设商港及新城市。俄国人就新城市的命名产生了分歧,有人建议以沙皇尼古拉二世 的名号命名“圣尼古拉耶夫斯克”,有人建议称之“光荣港”或“曙光港”。尼古拉二世无法裁定,便征求财政大臣维特 的意见。维特若有所思地说:“陛下,我觉得港口不应该取尊贵的名字,因为此港前途未卜。港湾现在叫‘Талянвань’,我们的士兵称它‘Дальний’,这个名称切合实际情况,因为这个港口离俄国实在是太远了,不妨就叫‘达里尼’。”尼古拉二世采纳了维特的建议。1899年8月11日,尼古拉二世颁布敕令:“占领Талянвань后,向世界各国的商务船舶一律平等开放。要把这一点解释明白。帝国将逐步在该港附近建设一个都市,朕认为将它命名‘Дальний’最为适宜。”这就是达里尼的由来。
Талянвань与Дальний读音不同,绝非谐音,达里尼不过是俄国人短暂统治的临时命名。1905年1月27日,侵占大连的辽东守备军司令部下达第三号令,从1905年2月11日以后,“青泥洼”改称“大连”。
大连是由“大连湾”演化而来的。井上谦三郎在《大连名称之来历》中也写道:“dalian系从‘褡裢’讹转为‘塔连’。”笔者认为,“褡裢”源于地形说,根据这一说法演化出“联众小湾为一大湾”“大蛎湾”等诸多逸说。
1945年大连解放之初,大连市区近90%的居民是山东移民,这些移民及其后人至今自称“海南丢”,把山东称作“海南家”或“山东家”。大连话与胶东话同属胶辽官话,保持相似的古音。20世纪五六十年代,老一辈大连人向外界做自我介绍时,大都自称“褡裢人”,“褡”的发音并非普通话的平声音,而是古语入声音,类似三声音。现在,胶东朋友、丹东朋友在称呼大连时,还沿用“褡裢”的古音,而他们在说“大小”的“大”时,则使用四声音。读者若是还有谜团,我给您举一个简单明了的例子,烟台人说,大(dǎ)连比烟台大(dà)!
语言的力量是无穷的,它始终保持着顽强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