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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人类学家的使命
——为无言的逝者发声

法医人类学家在收到骸骨后,就会以辨认骸骨或为其寻找正确身份(positive identification)为重要任务。这与一般的法医,或称为“法医病理学家”不同,后者主要以寻找死因为主要任务。而法医人类学家有时也可从骨头上观察到死亡方式及死因,但这两者都不是最主要的工作。另外一个工作中的区别是,法医病理学家处理带有软组织的尸体,不太会接触严重腐化甚至已经骨化的尸体,而法医人类学家则相反,多接触严重腐化及骨化(甚至木乃伊化)的尸体。于沙漠中寻找到的“170422145”就是一个好例子。

在接收到“170422145”后,法医人类学家会从骸骨找到俗称“Big 4”的有关死者的数据——性别、年龄、种族、身高,再加上一些生前的痕迹——生前创伤、慢性疾病、生前活动痕迹,就可以为骸骨的主人设立一个档案,这样就有望寻找到骸骨主人的家人。因此,亦有说法形容法医人类学是一门“之前—之后”(before-after)的专业:“之前”即死者生前做过甚至经历过的事都会影响骸骨,“之后”即死后能从骸骨上看到什么。除此之外,法医人类学家更擅长寻找及复原人体骸骨,并分析任何能协助尸体身份辨认的特征及线索。

传统上,法医人类学家只会在找到接近或完全骨化的尸体,又或者在一些特殊情况下,例如不允许解剖时,被传召提供“Big 4”的推断。而今天,法医人类学的应用不仅仅停留于此,应用范围随着需求而改变,包括创伤分析、死后葬仪学分析、推断死后时间、应用到灾难性事件、为国际法检控提供证据,甚至用于调查在世的人。因此,现今的法医人类学家不能只学习关于法医人类学的专业知识,更要明白人类过往文化及多样性的历史,于不同地域游走,了解各种可能会间接影响骨头演变的生物、文化因素。法医人类学家只有在了解这些层面的信息后,才能准确解读所有找到的线索,借助骨头上留下的痕迹,进而了解及聆听骨头的故事。而法医人类学家的职责就是要为无言的逝者代言,把他们的故事公之于世。

当发生灾难或大型事故时,有关的法医工作组都是由多个法医学专家组成的“多元法医团队”,配合有关单位做人道救援工作。团队成员包括法医病理学家、法医人类学家、齿科法医及生物学家等,以提供准确的科学鉴定,从而协助进行身份鉴定。同时,警察亦会做指纹辨识及文件鉴定(如护照等)的工作。法医人类学家的工作范畴亦包括人道调查及救援工作,如国际法庭上有关战犯的裁决。法医人类学家有时候需要到乱坟岗起坟,去研究这些死者的死因、他们生前是否被虐待等。这些都不是法医病理学的研究范围,所以我们法医人类学家很有存在的必要性!

法医人类学家注重人骨学的培训与研究,再加上有人类学背景,我们可以全面地对眼前的情况做出批判性思考。法医人类学所运用的考究方式,皆有赖以前的诸位人类学家利用前人的骨头研究得出的结论。由于每个族群的生活、饮食及环境因素都有所不同,因此此类研究必须要在多个族群中施行,在部分西方国家,法医人类学家都是法医病理学家的秘密武器。有些尸体可能在被解剖后也无法找到死因,就会被交到法医人类学家手上,务求可以尝试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因此,法医人类学家的工作虽然跟法医病理学家的工作有相同亦有不同,但我们绝对紧密合作、互相尊重,从来不会轻视彼此。在我认识的法医人类学家当中,几乎每一位都观察过不同的尸体解剖,甚至曾于殓房工作。我们都会去了解法医病理学家的工作方法、程序及步骤。

法医人类学家及法医病理学家,连同齿科法医都会被传召到法庭上作为专家证人。除了这些基本工作之外,法医人类学家与其他法医专业人士最不一样的是,如有需要,我们要协助战争罪案及大型伤亡事件的调查工作。法医人类学是人道主义色彩很浓的专业。这也说明一点,法医人类学的能力其实非常有限,我们未必能从社会层面改变什么,甚至没有太大能耐去推动政策性的改变。不过,我们关注“人”,无论是在世的人还是已经离世的人,无论是无辜的平民还是有罪的战争罪犯,无论是否是被社会推到边缘的人。我们关注的是,每个来到这个世界生活的人,有没有受到有尊严的对待。

可惜的是,不是所有的尸体都能有圆满结局。回到前文的故事,就在“秃鹰”们这次行动之前数月,志愿者们在沙漠的四堆人类骸骨附近找到了一部手机。他们把手机捡起来并拿回去充电后尝试检查电话中的内容。幸运的是,手机没有设置任何密码或解锁装置,因此志愿者们很轻易地找到了最后通话记录的部分。他们发现最后一通通话就是打给“911”的紧急电话,并且长达11分钟。志愿者们拨到“911”,亦从警察处取得此次通话的录音。在录音中,志愿者们清楚听到跨境者以西班牙语问警察能否为他提供饮用水,并告诉接线员他就快要死了。“911”把电话转接到边境巡逻队,而据说巡逻队也曾出去寻找过这名男子,却没有收获。或许你会觉得,他们不以非法途径进入美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些我们在此暂且不评论,不过绝对值得关注。而“170422145”因为旁边有身份证等文件,能够有效进行及加速身份辨识程序。除了用骨头建立档案,以了解有关骸骨主人的基本资料之外,有身份证则较容易找到死者的家属,从而可以用DNA去做比对,确认骸骨的身份。

虽然家属们依然在等待DNA检验结果,但从骸骨档案及随身物品来看,这堆骸骨是戈麦斯的概率颇大。家属们说,他们觉得因为现在知道了戈麦斯的去向,即使结果是他已经死亡,依然觉得有种安慰感。

国际红十字会(ICRC)发表的一份报告“The ICRC Report: The Missing and Their Families”(《国际红十字会报告:失踪者及其家属》)指出,家属如果不知道其失踪的家庭成员是生还是死,他们永远无法开始疗伤的过程,他们对失去亲人一事依然会惊恐万分。报告更指出,死伤者后代的人生也会因为这事件带来的愤怒、邻居及亲戚的嘲笑,以及事件处理中的不公平、不公正而感到困扰。

给家属一个确切的答案代表他们能正式哀悼戈麦斯并将他埋葬。因为有科学及法医学的协助,“170422145”可以得到一个重新拾起身份的机会,而这个身份是死者一直以来都在使用的。与将骸骨编号为“170422145”相比,寻回其一直在用的身份是对死者的尊重、对家属的尊敬,同时亦赋予骨头应有的人性。法医人类学家利用专业成为家属与死者的桥梁,为家属寻找答案,是人权,是义务,亦是公义。

真相,不能起死回生,但能让无名逝者的声音被听见,即使跨越了生死界限也绝不罢休。 GgoiOsid96dN/LA//Mjdck287lslFAurwMQ8vsUKe4UUNlgMT/d/n740V7Jfl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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