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在下面的故事中，我打算讲述一只生活在加拿大东部边远地区的狐狸的一生。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只赤狐，和一般的狐狸相比，他更加强大，也更加聪明，然而他的性格却十分典型，一生的经历也极具代表性。不过，他仍然是狐狸家族中的一员。只是，这只赤狐代表的是身心发展最健全的狐狸，体现出狐狸家族的精明能干。在一群小狐狸当中，往往有一只狐狸体形更大更壮，毛发也更加光亮。同样，故事里的小狐狸中，也有一只特别的狐狸，他更加聪明，更会随机应变。有时候，一只狐狸可能同时具备上述的两种优势：既强壮，又聪明。这只狐狸正是下面故事的主人公。
这是一只特别的狐狸，他的生涯展现出了人们印象中狐狸家族所具备的特点和能力，细心的观察者对这种特点和能力做过真实的记录。总有狐狸体验过故事中的经历，有些狐狸可能未来会经历同样的故事。故事中，狐狸的聪明才智、适应能力和深谋远虑都没有虚构，许多内行的观察者在实地观察中也已充分证明了这些事实，而且，我素来尊重事实。有时候，赤狐似乎会产生一些情绪，极其谨慎的人可能认为这只是狐狸的情绪，而不是人的情绪。其实，人本身就是一种动物，和动物王国里其他很多动物类似，会受到很多情绪的影响。想要全面介绍一种高度发达的物种中的一员，就必须描写他的某些情绪，这些情绪总和人在相同情况下产生的情绪有些类似。某些草率的批评家常常以为，人类情绪就是低等动物的情绪，但实际上，这完全是两码事。
“汪汪，汪汪……”四月的黎明里传来两声犬吠，响彻寂静的长空。一个声音丁零零似银铃般清脆，另一个声音铿锵有力，充斥着兴奋。两种犬吠声夹杂在一起，忽而近，忽而远，毫无规律，仿佛一曲悦耳的伴奏曲。太阳快要出来了，暗紫色的光芒映衬着大地，原野上的风景如同被漂洗了一般温柔可人，和犬吠声配合得恰到好处。眼前是平坦的乡村，有林地，也有偏远的农场。深凹的洞穴里还留有冬天的残雪，像一点点白色的斑点。高地上，向阳的斜坡又长又宽，原始树林里零星冒出半截来高的小草丘，仿佛春天悄悄地来到。白桦林和白杨林开始笼罩上一层层浅绿色的薄膜，整片整片的小草丘也染上了绿意。一棵棵火红的枫树都戴上了玫瑰色的面纱，犹如晨姑娘一般羞羞答答。
汪汪的犬吠声犹如一首曲子，悦耳动听，尽管这声音甜美，里面却隐藏着执拗与威胁，让人难以揣测。第一声犬吠慢悠悠地从雾气蒙蒙的低地里响起，惊醒了一只沉睡的赤狐。这是一只老狐狸，他正在坡顶的杜松树树丛下睡觉，阳光照耀在身上，暖洋洋的。可是刚听见犬吠，老赤狐便睡意全无，变得十分清醒。他立刻站起身，极力辨别犬吠声。他沿着山坡走了几步，山坡上视野宽阔，两三株灌木丛和岩石散落其间，松软的沙质土壤被太阳晒得暖暖的，上面已经长出了一片绿茸茸的草皮。老赤狐走到一个洞口前，然后停了下来。洞口边上有一棵杜松树，四季常青的枝条正好挡住了后面的洞穴。过了一会儿，另一只体形稍小的狐狸也露了面。这是一只母狐狸。只见她从洞口轻快地探出脑袋，站在老赤狐旁边，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
那可怕的犬吠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随着猎狗们的足迹，穿过茂密的杉树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老狐狸很警觉，灰黄色的脸上闪现出不安的神情。两小时前，他去窥探了附近农场的鸡窝，现在他恍然大悟，当时自己回家时走的路，和猎狗们现在走的正是同一条。尽管回家的路上，老赤狐采取了很多预防措施，三番五次地破坏痕迹，但他知道，正是这些小小的改变最终把猎狗们引来了，山坡上的温暖洞穴快保不住了。就在昨天，赤狐妈妈在小窝里生了五个赤狐宝宝，他们的眼睛还没睁开呢，只能依偎在妈妈身边，奶声奶气地撒娇。赤狐妈妈又瘦又小，她此时意识到，危险就要来了！她张开嘴，露出四颗长长的尖牙，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她退到洞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下定了十足的决心。即使强大的熊和黑豹来了，也绝对会怕她三分。
可是，显而易见，对赤狐爸爸来说，想要避免不断靠近的危险，光有勇猛还远远不够。他认识这两条讨厌的猎狗。犬吠声虽然很和谐，但在春天芬芳的空气里却全是敌意。赤狐爸爸知道，这次的对手很可怕，他们勇猛强壮，聪明过人。他回头看了一眼，五个无助的孩子正趴在洞里睡觉。如果想要孩子们活下去，赤狐妈妈就绝对不能参加这场血战。一旦赤狐妈妈死了，或者身受重伤，五个赤狐宝宝的活路也就断了。想到这里，赤狐爸爸竖起了灵敏的耳朵，一只爪子警觉地抬起来。他的脸上洋溢着自信，一切准备就绪。然后他又顿了顿，想听听可怕的犬吠声究竟在哪里。终于，山谷里升起了一股气流，犬吠声也随着空气飘来了，那么近，那么清晰。转眼间，赤狐爸爸飞快地滑下山坡，冲进矮灌木丛，准备急速拦截他的敌人。
狐狸洞穴就在山坡上，几百米外有一条小溪。春天阴雨连绵，小溪的水涨了，哗哗的溪水沿山坡顺流而下。赤狐爸爸顺着溪流的方向往前奔去。他一会儿在溪岸左边，一会儿在溪岸右边，一会儿跑进滔滔的溪流，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一会儿又在岸边的灌木丛中窜来窜去。这样一来，他的行踪不定，很难辨认。不过，他又一直和山坡上的洞穴离得不远。他穿过之前走的路，还故意待了一会儿，好让新的气味掩盖住旧的气味。
两条猎狗的叫声越来越近了。赤狐爸爸慢慢向前行进，他跑进了树林里一条开阔的通道，四下张望着，想看看猎狗们发现他新留下的踪迹后会怎么行动。没过半分钟工夫，翠绿的白杨林中就冲出来两条猎狗，鼻子紧贴地面，飞快地奔跑着。领头的猎狗毛色深黄，胖乎乎的，耷拉着耳朵，叫得很大声，显得特别认真。看得出来这是一条混血猎狐犬，他的爸爸血统纯正，训练有素，他遗传了爸爸的本能，虽然妈妈血统不纯，但是他的本能还在。他的同伴是一条黑白相间的杂种狗，紧跟在他身后。杂种狗兴冲冲地，一会儿东望望，一会儿又西望望，然后叫上几声，释放一下内心抑制不住的兴奋，显然他对赤狐的踪迹并没有猎狐犬那么上心。杂种狗的爪子长长的，一身卷曲的毛发，似乎暗示着他虽然出身不正，但却有着零星半点的柯利犬血统。
两条猎狗奔跑着，在某一处，他们突然嗅出了温热新鲜的气味。领头的猎狗猛地停了下来，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杂种狗险些被绊倒。他们使劲地嗅了嗅刺鼻的草皮，然后提高嗓门，大声叫嚷了几声。突然，他们掉转头，朝着另一条小路奔去。很快他们就看见，赤狐爸爸站在云杉林边，正扭过头傲慢地看着他们。两条猎狗吠得更猛了，发疯一般地冲向赤狐爸爸，企图逮住他。可是转眼间，只见赤狐爸爸白尾尖、羽毛般柔软的尾巴在两条猎狗眼前忽地一闪，便跑进云杉树林深处，然后就不见了。追逐之战全面上演。猎物靠近了，所以猎狗把猎物旧的踪迹也忘了。两条猎狗欣喜若狂，大声吠叫着向前飞奔。他们穿过丛林，和山腰上的宝贝洞穴离得越来越远。老赤狐相信自己有体力，也有妙计。他选择了最难走的路面，最危险的沟壑，最复杂难认的矮灌木丛，很快就把两条猎狗引到了几公里开外。和两条猎狗敌人相比，老赤狐步履轻快，毫不费力就能一路领先。但他并不打算远离这两条猎狗，或者铤而走险使猎狗泄气，让猎狗觉得逮不住他，以免猎狗放弃逮他的念头，转而原路返回，直奔他山腰上的小巢。老赤狐想耗尽猎狗们的体力，让猎狗最终远离他的小巢。到那个时候，即便猎狗们想再次捕猎，任他们的眼睛再锐利、鼻子再灵敏，也不能识别老赤狐之前留下的踪迹，也就再也找不到老赤狐的洞穴了。此时此刻，太阳的光芒已经冲出了地平线，给四月里柔软的白云镶上了玫瑰色的金边，整片平坦的原野上到处闪耀着玫瑰色的光芒。光芒所到之处生机盎然：开阔的马路、澄澈的田野、整齐的树林、波光粼粼的河流，一切美丽的景色似乎都聚成一个点，指向远处的光辉之源。原野上的小路齐刷刷地变成粉红色，老赤狐沿着小路往前奔跑，他的身影是那么清晰，在神秘的光辉下显得异常庞大，深红的毛发更加显眼。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两条猎狗穷追不舍，极度兴奋，飞速奔跑，带来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烈的追逐大战持续了几分钟，然后猎狗们消失在森林的十字路口处，清晨也随之来临了。
这只老赤狐是狐狸中的英雄，他勇猛狡猾，精明强干，从不怯懦。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把敌人引走了，远离了自己的洞穴，是时候和猎狗们玩玩了。老赤狐已经遥遥领先两条猎狗，于是他缩小了步伐，转了三两个圈圈，故意放慢了脚步。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树木丛林，两条猎狗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可是，老赤狐的耳朵十分灵敏，他很清楚两条猎狗什么时候会到，到时猎狗们肯定会因为他兜的圈子而晕头转向。突然，猎狗们的叫声传来了，饱含着兴奋和疑惑。老赤狐停了下来，褐红色的脑袋扭向一边，往后看去。如果诡计多端的狐狸也会笑的话，此时的老赤狐一定会哈哈大笑。但现在从吠声判断，两条猎狗已经成功厘清了头绪，重新追上来了。老赤狐再次奔跑起来，不断设计新的线路。
老赤狐来到了一条宽阔的小溪边，溪水里有很多岩石。他跳到一块石头上，紧接着又跳回来，在原先的小路上走几步，然后又往边上跳得更远，最后落在蓝莓林中央的一根树枝上。他从树枝上滑下来，在和之前的路平行的小路上往回走了几步远，然后在干燥的小坡顶上躺下来休息。面前是一棵铁杉树，树枝垂下来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正好挡住了老赤狐的身影。他目光敏锐，可以看到身前小路几百米远的地方。
不一会儿，两条猎狗飞奔而来，拖着长长的舌头，吠声中充斥着渴望和凶狠。老赤狐离猎狗们不到三十步远，他冷冷地望向两条猎狗。微风袭来，吹来了猎狗身上的气味，老赤狐厌恶地皱起鼻子。他盯着猎狗，眼睛眯成一条缝，然后又睁大眼睛，此时他并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致。溪边的踪迹很难辨认，猎狗们迷惑不解。看着两条猎狗手忙脚乱、慌慌张张的样子，老赤狐觉得挺好玩。只见猎狗们涉水过溪，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使劲嗅着气味。接着，他们又回到近处的溪岸，重复着一样的套路。然后，猎狗们似乎下了结论：逃命的狐狸故意在溪水中行进，试图掩盖踪迹。于是，他们沿着溪水两岸行进，上游和下游各走了五十米左右。最后，他们回到踪迹被破坏的地方，扩大范围，继续不动声色地追寻踪迹。终于，黄色的混血狗嗅出了蓝莓林树枝上狐狸的气味，汪汪地叫了起来，清晨的空气里随即又响起了两种犬吠声。老赤狐站起身来，有点鄙视地伸个懒腰，站在空旷地带，发出了一声啾啾的尖锐叫声，以示挑衅。猎狗们高兴极了，他们喜欢这样的挑衅，于是飞速向前奔去。可是，就在这时，老赤狐消失了，只留下一道刺鼻的狐臊味，萦绕在灌木丛和空气之中。
两条猎狗发现，这一个小时里，他们要么是跑得太远，要么是找不到踪迹。老赤狐一直在给他们出难题，这个难题像个谜一样，他们一大半的时间和精力都用于揭开谜底。他们跑上跑下地浪费了十分钟，围着凹凸不平的牧羊场兜兜转转，这让他们困惑不已。而此时，老赤狐却躲在对面围栏上一块裂开的岩石中间，舒舒服服地躺着，看猎狗们尽情表演。显然，猎狗的叫声惊吓到了羊群，他们乱糟糟地挤作一团，躲在牧场的一角。对老赤狐来说，这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轻轻一跃，纵身跳上离他最近的一只羊羔，羊儿们的羊毛厚厚的，他踩在羊群背上，跳上栅栏，然后轻快地跳进岩石的缝隙里。两条猎狗觉得，他们的猎物就像突然长出了翅膀一样，“嗖”的一下飞到了空中。追逐大战要到此为止了。可是，突然之间风向变了。西南风掉转方向往东边吹去，微风里淡淡的狐臊味一下子让迷惑的猎狗们豁然开朗。他们立即朝着栅栏欢快地叫着、跑着，而此刻，老赤狐沿着岩石的另一边滑了下来，逃跑了。
狐狸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很少在一次逃跑中使出所有的招数。不过这次情况有些特殊，而且，主人公老赤狐下定决心要完成既定任务，让猎狗们彻底死心。他想出了一个计策，而且很可能取得成功。老赤狐对他地盘上的每一寸领地都了如指掌，他记得溪边有一片很深的死水域，一棵小树倒下来横在水面有数年之久，有些部分已经腐烂了。以前，为了图方便，老赤狐经常踩着小树过溪，对他而言，小树就像一座桥。一两天前，老赤狐发现这棵小树已经不行了。这一次，他想一探究竟，看看这危险的小树是否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老赤狐轻车熟路，径直找到了死水域，身后留下一串清晰的足迹。小树依旧横在水面上。老赤狐跳上小树，感觉小树都要断裂了，但这种迹象很难被察觉。凭借精明老练的直觉，老赤狐知道，小树只能承受他自身的重量。他轻快地跑过小树，心里也有一点点担心，因为他不喜欢把身子弄湿。然后他躲在灌木丛后，静观其变。
两条猎狗循着足迹找到了这棵小树，他们毫不犹豫，继续追赶老赤狐。是时候让小树发挥威力了。两条猎狗一起跳上小树，不妙的是，小树立即陷进了水里，可极度兴奋的猎狗全然没有心情关心是吉是凶。紧接着，小树“咔嚓”一声从中间断裂，两条猎狗猛甩着身子，汪汪大叫着，齐刷刷地掉进了冰冷的溪水之中。
如果老赤狐以为，意外落水足够浇灭猎狗们追赶的热情，那么很快他就会发现自己错了。两条猎狗完全没有分散精力，他们很快游到岸边，爬上岸，再次追赶老赤狐的足迹。不过，此时的老赤狐早已经穿过矮灌木丛逃跑了。
现在，老赤狐厌倦了玩把戏。他决定径直往前跑，远远地把猎狗甩在身后，然后在山丘的另一边甩开他们，任由他们在荒地里循迹。那里石头又多又硬，猎狗们很快就会双腿酸胀。之后，他自己就可以安心休息一会儿，晚些时候可以走偏僻的小路回到岸边的洞穴，见到瘦小的赤狐妈妈。计划天衣无缝，可没想到反复无常的命运之神决定出手了。
老赤狐沿着一条古老的林间小路往前跑去，地上布满青苔，他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恰恰就在这时，一个农民小伙子扛着一把枪，沿着一条大路慢慢走近，这条大路和老赤狐走的林间小路在不远处交叉。农民小伙向着高地脚下连片的浅水池塘进发，边走边装上猎野鸭弹，并没打算捕到大猎物。长途跋涉的猎狗们叫声已经小了很多，时断时续，农民小伙听见了，隐隐约约知道一只猎物正在逃命。他的双眼亮了起来，兴趣一下子被激发了。他摸了摸口袋，拿出一个大弹药筒。就在他伸手的那一刻，老赤狐赫然出现了。
农民小伙没时间换子弹了。他离老赤狐太远，超出了气枪弹的射程。但是，农民小伙是个神枪手，对自己的武器信心十足。他倏地举起枪，开了火。“砰”的一声，子弹飞了出来，在山坡间穿梭，枪管冒出的烟被风吹到一边。农民小伙看到，老赤狐“嗖”一下，轻快地跳进了对面的灌木丛。显而易见，老赤狐毫发无损。农民小伙咒骂了一句，对自己的武器和枪法仍然不失信心。他往前走了几步，仔细检查痕迹，可一点血迹都没见到。“天哪，完全没中！”农民小伙惊叫道，然后又立即大跨步往前走去。他明白，猎狗们永远都赶不上那只经验丰富的老赤狐。他们是在浪费时间，不过时间对他们也没用。可是，农民小伙不会白白浪费时间。在下一个转弯处，猎狗们横穿马路的时候，农民小伙并没有跟着他们。
虽然老赤狐若无其事，十分敏捷地逃离了农民小伙的视线，但是他并不是毫发无损。随着一声枪响，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痛，宛如一根烧得火红的针扎进了自己的腰。刚刚那阵突然的射击并没有让他流血，可是现在，他越跑越觉得奇痛无比，感觉下一秒就要死去。他跑得越来越慢，后腿已经没有力量迈出大步了，最后彻底不能支撑自己前进了。犬吠声越来越近，老赤狐意识到，自己已经跑不动了。他找到一块巨大的花岗岩，在岩石脚下停了下来，扭过头等待着。小小的狐狸嘴中，锋利的尖牙闪闪发亮。
猎狗们来了，在离老赤狐十几米远的时候，他们看见了老赤狐，可老赤狐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猎物终于出现了！但此时，老赤狐的神情十分可怕，猎狗们也不敢贸然前进了。之前，他们追赶的是一只逃命的猎物，而现在，他们却要和一只陷入绝境、不顾一切的狡猾狐狸厮杀，这完全是两码事。老赤狐知道，命运之神最终还是降临了。可他柔软的身体没有半分怯懦，腰部剧痛反而让他勇气倍增，愤怒无比。两条猎狗意识到，眼前的猎物体重和个头连他们的一半都不到，但却极具杀伤力。
可是，猎狗们只犹豫了片刻，然后便冲向老赤狐，两只猎狗几乎是同时迅速咬向老赤狐的脖子和下巴。他们愤怒地大叫，疯狂地撕咬，结果却发现根本不可能降服这只狐狸。老赤狐一直在默默抵抗，他细长的身体里好像有一股力量，藏着一种弹簧的韧性。他的尖牙碰到了一只猎狗的前爪，便一口咬了下去。猎狗发出了一声惨叫，立即往后跳了几步。可杂种狗很有毅力。他一只眼睛里都是血，一只耳朵都快被咬掉了，但却丝毫没有逃避这场厮杀。就在另一只猎狗重新加入战斗的时候，杂种狗长长的、凶狠的嘴巴一下子咬住了老赤狐颚骨后面的喉咙。在那一刻，老赤狐发出了一声狂怒的咆哮，这声咆哮费力而又含糊，他的身体猛烈地颤抖着，仿佛要报复一般。慢慢地，勇敢的老赤狐在岩石脚下伸直了身子，再也不反抗了，任由胜利的猎狗撕咬自己。老赤狐付出生命的代价，保全了洞穴里的一家。
几周以来，孤零零的山脊上，每天晚上都能听到赤狐妈妈高远、刺耳的叫声。那是赤狐妈妈哀悼赤狐爸爸的声音。那天，赤狐爸爸没有回家，赤狐妈妈等啊等，一直等到半夜，然后她循着大致的追赶足迹，终于明白了发生的一切。五个小家伙还在洞穴里嗷嗷待哺，赤狐妈妈没有太多时间哀痛。可每当春天微冷的夜幕降临，一天的捕猎工作停止之后，她的孤独就像泉水般涌来。
现在，赤狐妈妈继续捕猎，不过她万般小心。孩子们眼睛还没睁开，她白天只能待在洞穴里照顾孩子们，直到呱呱的蛙声在山谷的水池里响起，预示着黄昏来临时，她才会走出家门。赤狐妈妈爬上山坡，跑进另一个山谷，之后才开始捕猎。在洞穴附近，她必须采取一切防范措施来掩盖行踪。只要一有可能，她就会溜进刺鼻多刺的矮杜松树丛，那刺鼻的气味可以掩盖她身上的气味，而且尖锐的刺林正好可以防止一些好管闲事的家伙跟踪。赤狐妈妈走过一片高低不平的石头地，离坡顶不远，这时她才全神贯注开始捕猎。
抵达安全地带后，赤狐妈妈完全放松警惕，全身心投入到捕猎之中。孩子们还在吃奶，要想养活他们，首先，赤狐妈妈自己得吃好。她的主要猎物是小林姬鼠，即便是在很远的地方，她都可以察觉到小林姬鼠轻微的吱吱声。其次，赤狐妈妈选择了兔子，兔子很多，容易捕捉。她惯用的技巧是守株待兔，等兔子经过的时候，她就猛扑过去，逮住他们。偶尔也有山鹑很缺心眼，赤狐妈妈就换换口味。偶尔她也会去湿地，凭借自身的狡猾和敏捷捕获一只野鸭。她现在最需要的，是花最少的力气捕到最好的猎物，可是这也正是她最不敢尝试的。错落的偏远农场里，有母鸡、鸭子，也有鹅和火鸡。他们四处游荡，粗心大意，味道鲜美。赤狐妈妈明白，她要为孩子们着想，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危险的人类引来。她不会跑到另一座山谷的农场里，抓上一只肥鹅饱餐一顿，虽然农场离这儿不到十公里；也不会跑到另一座农场逮几只小鸡填饱肚子，虽然距那里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路程。在这座山谷里，洞穴方圆几公里以内的农场她都不会去，那里所有的家禽都很安全。只要在家附近，赤狐妈妈都会若无其事地从步履蹒跚的鸭群身边走过，完全忽视他们的存在。她可不想自己在街里街坊中臭名昭著，也不想成为公众人物。
正是这样的明智之举，坡上的洞穴才没有受到任何威胁，而瘦小的赤狐妈妈也可以继续安稳地抚育五个孩子。一段时间以来，平原上再也没有响起不祥的犬吠声，大概猎狗的伤口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愈合吧。受伤的猎狗因为疼痛暂时不能捕猎，杂种狗又不想孤零零地出去，他的鼻子毕竟没那么灵敏。一段时间之后，两种犬吠声才再一次轻轻地飘荡在洞穴附近。新生的树叶一片碧绿，遍布山坡，犬吠声穿行其间，若隐若现。可是赤狐妈妈并没有十分惊慌。她很清楚，猎狗们不会发现自己的踪迹。不过她还是走到了门口，眼睛盯着前方。她完全没有遮挡自己，满是敌意地站着侧耳倾听。以前，精明的赤狐爸爸总是半带嘲笑地听着猎狗们的叫声。现在，赤狐妈妈站在那儿，露出长长的尖牙，眯起的眼睛闪烁出绿色的光芒。突然，她身后出现了一群小家伙，他们长着尖尖的鼻头、好奇的耳朵，精明的眼睛十分锐利，透出他们的淘气和天真。对小赤狐们来说，猎狗的叫声很新奇。但很明显，妈妈的神态表明，这种叫声很危险，也很可恶。小赤狐们会意了，乖乖地回到洞里，不敢踏出半步。小赤狐们在幼小的年纪里就听见了猎狗的叫声，也是这种叫声给无数狐狸带来厄运。
春天走了，夏天来了，温暖的低地和多风的高地上夏意正浓。树叶的颜色越发绿了，远处蓝色的环瓦克山也随之变成了深紫色。现在，小狐狸们常常在洞穴外玩耍，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精彩光亮的世界。他们还不怎么熟悉外面的世界，但他们已经步入了生活的课堂，无情的大自然就是他们的导师，给他们上了人生第一堂课。小狐狸们天资聪颖，充满好奇，无疑是大自然最好的学生。他们注定会学到很多东西，而且很少受到处罚。不过，即便对他们而言，纪律也是存在的，也是纪律教会他们——大自然的要求极其严厉，所有动物必须严格遵守规矩。
每当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河岸的时候，赤狐妈妈就会出现在离洞口不远的干草坪上。一晚上的捕猎使她十分疲惫，她慵懒地伸着懒腰。随后，小赤狐们也从洞穴里出来了，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前方，不敢去外面的广袤世界探险。赤狐妈妈四肢舒展地躺在那儿，脖子和腿都伸展开来，白色毛皮的肚子十分温暖。这时，小赤狐们就会兴冲冲地爬到妈妈的肚子上，互相推搡着，抢着喝奶，搅得妈妈睡不好觉。最后，赤狐妈妈的耐心也被磨没了，她甩掉孩子们，一骨碌站起来，轻声地警告着，随后又在另一处躺下来。每次只要妈妈有这样的举动，小赤狐们就会认为，妈妈不想再和他们闹了。这时候，他们就会挤作一团，嬉笑着、打闹着，啾啾地叫着，淘气地发着怒，最后，总有一只小赤狐胜出，作威作福地压在其他四只小狐狸身上。每当这时，小狐狸们就好像达成一致，乖乖地停下来，有些懒洋洋地躺下休息，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外面有趣的世界。
五个活泼可爱的小家伙是狐狸家族精美的范本，他们外表毛茸茸的，闪耀着明亮的红色；小腿又细又黑，非常干净；鼻子十分灵敏，好奇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信息；浅黄色眼睛非常明亮，充满着狐狸家族的狡猾和聪明。但是有一只小赤狐，他每次总跑在前头，当大家伙散去的时候，他从来都不躺下休息，而是总想去做一些有趣的事情。他的个头比其他几只小狐狸稍大，红色的毛发色泽更深，双眼显露出一股智慧，暗示他的小脑袋更为机灵。他是第一个发现，自己在草丛中捕捉甲虫和蛐蛐有多么快乐，而其他小狐狸都还在等着妈妈教。赤狐妈妈每次捉活鼠回来，都会让孩子们练习怎么捕鼠，他就是捕鼠最积极的那一个。他也是唯一一个不用妈妈教，就学会追踪老鼠的那一个。离洞穴十五米甚至更远的地方有一根圆木，下面传来老鼠的吱吱声，声音很小，但是他能听见，然后他就慢慢地、偷偷地爬上木头，一动不动地静待时机，最后他总能成功地把那又小又软的灰色老鼠变成自己的美餐。他似乎高效地继承了狐狸祖先的一切本能，与此同时，他又特别擅长向妈妈学习。妈妈总是尽最大努力，孜孜不倦地给孩子们传授技能，这些技能也是小狐狸们应当了解的生存法则。
在小赤狐们的这一成长阶段，赤狐妈妈捕来大大小小的猎物，让孩子们认识森林里各种各样的食物来源。如果是大猎物，比如兔子、土拨鼠，妈妈就会把他们咬死，之后再带回来，因为活兔子可能会逃跑，土拨鼠也一定反抗到底，锋利的牙齿可能会咬死小赤狐。山鹑、家禽以及其他翅膀强有力的成年鸟类也如此，赤狐妈妈会先咬断他们的脖子，免得他们一不小心飞走了或逃跑了。只有小鸟以及其他很小的动物才能够享有活着的特权，被赤狐妈妈挑中，帮助教导小赤狐们。
有一天，赤狐妈妈带回来一条黑蛇，她咬着蛇头，但没有咬死它。黑蛇铁锈色的身体剧烈地扭动着，缠绕在赤狐妈妈的头上、脖子上。赤狐妈妈低声呼唤着小狐狸们，然后，小家伙们跌跌撞撞、满心欢喜地从洞穴里出来，很好奇妈妈给他们带回来什么新鲜猎物。可是看到黑蛇的那一刻，其他小赤狐惊慌地后退了，只有一只小赤狐，也是最红、最大的那一只，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跑向妈妈，努力帮妈妈解开缠绕在脖子上的蛇结。当然，他根本没帮上忙。赤狐妈妈用前爪抠住蛇身，黑蛇一下子就从她的脖子上掉了下来，然后她用力一扯，猛地将黑蛇摔在地上。胆大的那只小赤狐没有丝毫的害怕，立刻向黑蛇冲去，防止黑蛇逃跑。瞬间，黑蛇的身子紧紧地缠住了他。小赤狐惊叫一声，其他小狐狸更害怕了，退得更远了。可是紧接着，胆大的小赤狐突然记起来妈妈是怎么制服这个陌生难缠的敌人的，于是，他猛地一咬，一下子咬住了黑蛇的七寸。小赤狐有着针一般尖锐的牙齿，他一阵狂咬，脖子上的蛇身子完全松开了，原先绷紧的蛇身也放开了。小赤狐很自豪，他把两只前爪搭在黑蛇身上，开始享受美食，就像他以前吃老鼠一样，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吃无毒的蛇。环瓦克山乡村没有响尾蛇，也没有铜头蝮，关于蛇的知识，小赤狐了解这些已经足够了。小赤狐轻松取胜，给其他小狐狸壮了胆。他们看见黑蛇已经断气了，只有蛇尾还在抽搐，于是也加入其中，享用起猎物来。很快，黑蛇就被小狐狸们一扫而光。
小赤狐们长壮了，越来越敢冒险了，生活也变得更加新鲜刺激。赤狐妈妈仍然在夜间捕猎，白天休息，不让孩子们远离家门。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小家伙们安安静静，藏得紧紧的。可一旦妈妈回家晒太阳，随时准备击退一切不怀好意的入侵者时，他们就觉得很安全，就会不时在坡顶、在灌木丛边叫上几声。
一天中午，天气晴朗，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影子。突然，一个奇怪的大黑影飞快地飘到山坡对面，似乎还在那里盘旋了一会儿。赤狐妈妈立即警惕地跳了起来。大个子小赤狐不但比其他小赤狐更勇敢，而且更加警惕。他们正在茂密的杜松树丛下睡懒觉，就在这时，大个子小赤狐也警觉起来。其他小赤狐蜷缩成一团，惊恐地往上看了看。几乎在同一刻，他们的头顶上方响起一阵低沉而又可怕的冲击声，巨大的黑影好像从天上掉下来了。一只小赤狐正躺在坡顶，他已经吓坏了，直勾勾地盯着天上看。赤狐妈妈看见那是一只苍鹰，她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于是尖叫一声，跳向小赤狐，企图吓跑这个猎手。可是，苍鹰怎么会被声音吓跑呢？只见苍鹰轻快地落地，卡住小赤狐的脖子，小赤狐一阵轻声喘息，发出一声无力的叫声，然后，苍鹰张开了宽大的翅膀，呼哧呼哧地摆动着飞走了。赤狐妈妈发疯一般冲过去，可此时的苍鹰早已飞到空中，鹰爪里抓着一只软弱无力的小赤狐。小赤狐被抓走后，其他小狐狸战战兢兢地跑向妈妈，只有那只大个的小狐狸——赤狐，仍然继续全神贯注，透过杜松树丛的缝隙，盯着天空看了几分钟。从那以后的很长时间里，赤狐一直都注意仔细观察头顶上蔚蓝色的天空，它看起来十分安全，可是却暗藏杀机。
那件事发生后不久，而且赤狐妈妈还没有开始带孩子们出去正式捕猎，丛林家族的命运之神就再度冲击了这个弱小的家庭。那是一个让所有生物都困倦的中午，狐狸妈妈在一棵灌木下打盹，一只赤狐宝宝依偎在她的身旁，就在山坡不远处，两只小赤狐正在坡顶的沙地里欢畅地挖着沙子。他们也许在想沙地里藏着什么宝贝，或者假装认为是这样。大个赤狐就在不远处忙活着，像往常一样捣鼓自己的一些想法，他决心围捕一只小动物，比如老鼠、甲虫，或者蛐蛐。在某处的庄稼地里，有个小东西明显在窸窸窣窣地乱动。赤狐知道，那庄稼地里必然有一只活物，无论如何他都要捉住它，如果能吃，他就要把它吃掉。
赤狐蹑手蹑脚地往前靠近，仿佛一道红光悄无声息。现在，他只要猛扑上去，就能逮住那只隐形的猎物。就在他准备猛扑的时候，身边出现一阵警告般的颤动。赤狐转过头，幸好没有停下来一看究竟。他思维敏捷，反应迅速，就在转头的那一刻，他飞快地径直沿山坡跑向妈妈。那一刻，他瞟见了一只可怕的、蜷缩着的灰色阴影，一双绿色的大眼睛在堤岸那边瞪着他。紧接着，一只体形庞大的山猫出现在赤狐刚刚逃走的地方。
正在挖沙子的两只小狐狸一下子受到了惊吓，他们惊讶地往上看了看。只见爱冒险的赤狐哥哥正拼命地沿山坡跑来，而此刻妈妈也跳了过来，发出一声凶残的叫声。两只小狐狸跳着分开了，这是大自然赐予这群弱小的小家伙的本能。突然，一只厚重的爪子扑面而来，像钢铁般锋利，扑向一只小狐狸，势不可当，威胁着小狐狸的生命，一张大嘴猛地叼起了小狐狸。然后，山猫带着战利品大摇大摆地跳进了灌木丛。但是，他发现凶猛的赤狐妈妈穷追不舍，于是他爬上附近一棵铺展开来的铁杉树。山猫蹲在一根枝干的枝丫处，爪子紧紧抓着小狐狸。赤狐妈妈绕着铁杉树兜兜转转，没有出声，但她已经愤怒到极点，努力朝树干跳去。此时，山猫蹲在树上往下瞪着赤狐妈妈，龇牙咧嘴，不时地尖叫几声。其实，赤狐妈妈并不是山猫的对手。山猫个头更大，也更加凶猛，不过，他不想和盛怒中的赤狐妈妈决战。这样对峙了大约十分钟，赤狐妈妈对着树干而又无可奈何，只是愤怒地狂叫。最后，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于是掉转头，回到了其他三只小狐狸的身边。
几天以来，赤狐妈妈一家都尤为谨慎。小狐狸们在妈妈身边寸步不离，哆哆嗦嗦，担心可怕的敌人会再度来袭。
然而，荒野家族中，类似的经历很快就会被忘掉。其中的教训的确会被记住，但是那种震惊、恐慌的感觉总会渐渐淡去。很快，山坡上绿树成荫的夏日世界又变得像往常一样欢快，一样安全，只不过多了一丝狡猾的谨慎，已化成了本能和习惯，渗透到狐狸家族的日常生活和捕猎中。
事实上，捕猎现在已经正式融入三只小狐狸的生活之中。对他们而言，捕猎和玩耍一样充满乐趣。现在，妈妈总带着他们一起去捕猎，有时候在夜间，有时候在黎明。小狐狸们已经学会在昏暗的路边伺机而动，等兔子经过的时候就一跃而起，准确无误地逮住它。他们学会了偷袭打盹的松鸡，这是他们的一项任务，以检验谁是最精明的偷袭者。他们也学会了追踪田鼠的老巢，那隐蔽的吱吱声以及窸窸窣窣的声音可以帮助小狐狸找到田鼠的藏身之地。他们还学会了享用甘甜的野果、浆果，这些果子长在山谷里、斜坡上，正在慢慢成熟。小狐狸们现在已经褪去了软绵绵的毛发，并且显示出一种独立的欲望，为此赤狐妈妈不得片刻休息，总得照看着孩子们，防止他们受伤。小家伙们不仅独立了，还有些任性，有些自负，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不论是人类还是狐狸，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力量的时候，都会有这些想法。不过，三只小狐狸中，那只体形更大、更加聪明、毛发更红的赤狐却最守规矩。他很聪明，十分清楚妈妈的经验远远比他丰富得多。每当妈妈觉察到危险或警告的时候，赤狐总会立刻全神贯注，看看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而其他两只小狐狸有时则任性而为，心不在焉。不过总的来说，赤狐一家十分和睦，心满意足，虽然遭遇不幸，但温暖的夏日生活还是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