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鲜血，还有接连不断的死亡……这是误入这一段历史的开端时，最令我震撼的东西。

所有人都本能地抗拒死亡，但血腥与死亡却似乎具有某种永恒的神秘吸引力，因此，有些制造过大量人类死亡的暴君皇帝，被当作英雄接受顶礼膜拜。而我要讲述的历史虽然也发生在近代，虽然那些人物也时时与鲜血和死亡相伴，可他们却是在为生的希冀而不得不直面死神。他们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他们屡战屡败、愈挫愈勇，终于在经历了漫漫长夜无数凄风冷雨之后，迎来了万丈霞光，在一片质疑抨击之声中，为数以万千计原本必死无疑的人赢得了生的机会，开创了当代医学领域最为引人瞩目的心脏外科专业。

医学源头也许要一直上溯到神话传说时代，在那些代代相传的神话中，在战场上受伤的英雄们都被外科医生的回春妙手彻底治愈，然后重回战场厮杀。但实际上在近代以前，士兵在战场上受伤依然多半会死于失血、休克或感染。外科医生为解决这些问题，曾走过一段特别曲折的路，本书要讲的故事，恰好发生在外科界刚刚解决完这些基本问题之后。

杀戮与救赎的分野好似魔鬼与天使，但两次世界大战大大推进了现代医学尤其是外科学的进步也是不争的事实，但如果人类可以选择的话，我想我们宁可医学进步的慢一些也不希望人类历史上发生那样大规模的杀戮。医学的进步当然会泽被后世，在今后漫长的岁月中，新的医疗技术又将拯救无数的生灵，那么，伴随着这些血腥罪恶的战争而实现的医疗进步，能在多大程度上抵消因此而造成的生灵涂炭，又有谁算得清楚呢？或者说，难道会有谁会主动愿意为这样的医学进步成为那个代价吗？我们决不能因为付出代价的不是自己就转而歌颂战争，现代医学在今天所达到的成就，只是人类在万般无奈中最不坏最迫不得已的选择，当战争已疯狂地撕裂了整个人类族群，只有医者仍在绝望中不放弃弥合世界的最后努力。

普鲁士军事家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写道：“伟大的将军们，是在茫茫黑暗中，把自己的心拿出来点燃，为微光照亮队伍前行。”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燃烧自己照亮众人的英雄，但那些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威名的军事家们，恐怕未必担得起这样的美誉，尤其是发起侵略战争的那些狂人，他们哪里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他们分明是为了照亮自己前进的路，不惜砍伐燃尽整个森林，他们是靠燃烧别人的血肉之躯照亮自己功名之路的冷血狠辣之徒罢了。

我认为，相比于残杀同类制造战争以建功立业的所谓“伟人”，那些为拯救万千生灵而与死神拼命抗争的人，那些为探索自然的奥秘不惜以身犯险的人，才真正是燃烧自己照亮世界前行方向的巨人，只有那些人才是我们人类的骄傲，才是真正值得铭记的英雄。他们，以及由他们谱写的那一段壮丽诡谲如传奇般的现代史诗，本不该如此悄无声息地被岁月淹没。

那么，就请跟随我一起，走进那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