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婉跟着商莜兰一踏入栖梧宫的门,就听见院内一片哭喊声。
叶天在殿内怒不可遏地吼道:“太女失踪了你们都不知道,养你们这帮奴才有何用?拖下去打!”
“皇上饶命啊!皇上!”
“奴婢知错了!求皇上开恩!”
叶清婉跟商莜兰对视一眼,齐齐上前。
“父皇!”
“皇上。”
商莜兰快步走到叶天身边,转过头对着准备行刑的太监们吩咐道:“都下去吧。”
说完,商莜兰伸出手顺着叶天的胸口道:“皇上息怒,公主没失踪,这不,公主在这儿呢!”
叶清婉上前,福了福身子道:“父皇,儿臣在这儿。”
叶天的视线从商莜兰身上落到她身后的叶清婉身上,气极道:“你跑去哪儿了?居然满宫的宫人没一个知道?”
叶天原本刚批完折子是打算直接回寝宫的,路过栖梧宫便想起有些时日没有来他这个二女儿这里问功课了,便直接命人停了轿,可进来后发现,叶清婉竟然不在。派下人去找公主回来见他,宫人们一个个动作犹犹豫豫,他一问公主去了哪儿,居然支支吾吾地没有一个宫人能答得出来?这还有点儿规矩吗!
“皇上消消气。”商莜兰笑着,“公主是上臣妾那儿去了。”
“身边的宫女为何不知?”叶天怒指地上跪伏着的轻罗。
轻罗浑身一颤。
“是儿臣让轻罗不要说的。”叶清婉处变不惊道。
在门外偷看的钟子归摸了摸下巴,别说,小姑娘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闻言,叶天狐疑地看向她。
“父皇有一段时间没来看儿臣了,儿臣思念父皇思念得紧。儿臣知道最近国事繁忙,父皇批改奏折废寝忘食,近几日胃病常犯,儿臣便找了商贵妃,想让商贵妃教儿臣做药膳叶子糕。儿臣不敢叨扰父皇来看儿臣,但儿臣也想让父皇多注意身体,儿臣不让身边的大宫女说,做好后还让商贵妃送,就是担心父皇知道了,觉得儿臣荒废了学业,不准儿臣再做,让儿臣连一点儿心意都无法表示。”
因为是太女,所以在学业上叶天一直对叶清婉要求极高。
叶天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他动容道:“这两天商贵妃送来的叶子糕是你做的?”
“嗯。”叶清婉颔首,她抬起一双水眸,盈盈看向叶天,“还请父皇开恩,饶了儿臣宫内的宫人吧。”
商莜兰看了一眼叶清婉,又看了看叶天,连忙打着圆场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父皇有说过要治你宫人的罪了吗?他主要是担心你的安全,瞧见你没事,其实他早就不生气了。”
“谢父皇,谢商贵妃。”
叶天冷哼一声,但火气明显比刚才进门时要小很多。他对叶清婉道:“君子远庖厨。你身为太女,以后像这样的事交给御膳房的人去做就行了。”
“父皇教训的是。”叶清婉顺从道,“刚才赶来得太匆忙,叶子糕忘记带来了,还留在贵妃娘娘的宫里。”
话点到即止,叶天看了一眼商莜兰,起身道:“既然如此,去爱妃那里吧,朕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商莜兰大喜过望,她感激地看了叶清婉一眼,然后扶着叶天朝外走去。
叶清婉福了福身子道:“儿臣恭送父皇、贵妃娘娘。”
待叶天跟商莜兰走后,跪在地上的轻罗一下趴在了地上,跪得太久又太惊心动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有些发颤。
“啊,轻罗!你没事吧?”上一秒还是高冷之花的叶清婉,下一秒看见软倒在地上的轻罗,吓得就像一只小兔子。
“奴婢没事,公主是怎么晓得去找商贵妃帮忙的?”轻罗被叶清婉扶起,边揉着膝盖边道。
“她现在这个样子自然是不知道要找商贵妃帮忙,这个主意是我想的。”钟子归负手从门口进来。
他看向叶清婉,好奇道:“最后一句,是孟景行教你的?”
因为得到消息太过突然,就算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回宫,依旧会耽误一炷香的工夫,所以为了合理解释为什么叶清婉会不见、宫人们也不知道这两个问题,钟子归想到了商贵妃。
商莜兰一直对叶清婉很好,所以请她出面帮忙,她肯定会帮的。
当叶清婉跟孟景行出现在商莜兰宫内时,商莜兰虽吓了一大跳,但见他俩行色匆匆,下意识就让贴身大宫女将门窗关好。
孟景行面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一个大谎,说他带着叶清婉出宫玩闹了。因为此事关乎公主清誉,所以并没有几个人知道,而此时叶天在栖梧宫,找不到叶清婉肯定会大发雷霆,希望商莜兰能够出面,说是叶清婉在她那里,并编出了一段刚才叶清婉说的那段说辞,让叶清婉到时候就这么说。
商莜兰理所应当地就以为孟景行跟叶清婉两个人互相喜欢,但又碍于宫规与世俗眼光,彼此之间又耐不住想见对方的心,所以两个人今夜便偷偷溜出宫约会。
饶是这两个人以后一定会成亲,但一向在后宫规规矩矩的商莜兰听到后还是忍不住严厉地训斥了一声:“你们太胡闹了!”
孟景行瞬间半跪下,一旁的叶清婉也跟着跪了下去。虽然这是钟子归事先说好的剧情,但他在屋顶上看见时还是忍不住眉心突突地跳。
“公主、孟大人,你们!”商莜兰倒吸了一口凉气,最终她还是如钟子归所料的一样,心软答应了。
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么一出。
叶清婉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说?”钟子归眸光闪烁,神色有些耐人寻味。这两天的叶子糕自然不是叶清婉做的,后宫的女人费尽心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去讨好叶天,而商莜兰能将自己做的糕点说成是叶清婉为叶天做的,的确是真的很疼爱叶清婉了。
“她不是帮了我吗?总感觉这样会帮到她,我看她最后的样子很开心,难道我说错话了?”没了外人在,叶清婉也没有装成从前的那副样子。
“公主没有说错话,公主做得很好。”原本商莜兰做叶子糕,就是为了让叶天看到叶子糕时能去她那儿,这回由叶清婉“顺水推舟”,算是还掉了这次的人情。
“那我刚才是不是也表现得很好?”叶清婉眼睛一弯,像个寻求表扬的孩子。
看着近在咫尺的笑脸,钟子归愣了愣。
“咳咳!”轻罗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看着跟前的一男一女,心跳得有些快,她怎么感觉公主的眼里在发光?
“轻罗,你要不舒服就先下去休息吧。”叶清婉回过头看向轻罗。
轻罗看了一眼钟子归,不着痕迹地朝他比了一个拳头,警告他不要趁她不在欺负叶清婉。
轻罗福了福身退下,屋内很快就剩下叶清婉跟钟子归两人了。
“我是不是很棒,快说!”叶清婉拉住钟子归的衣角。
钟子归嘴角一勾,沉吟道:“是很好。”他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她会装得不像从前的她,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那你该怎么奖励我呢?”
少女笑容满面,扑上前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
钟子归身子一僵,看着怀中双手搂住他脖子的少女,蒙圈道:“你……你干什么?”
叶清婉想着在红袖阁里看到的那一幕——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女人笑靥如花地挂在身前男人的身上,娇笑着说:“那公子你该怎么奖励我呢?”
那男人手搂上那女人的腰,笑得开怀道:“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面前的钟子归并没有开心地问她想要什么,叶清婉微微皱眉,想着是不是自己哪一步做错了,她垂眸,果然有一步不对!
钟子归见叶清婉不说话,反而将他的手拉过来放在她的腰间,他面上更加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因为钟子归的个子很高,叶清婉不得已踮起脚才能勉勉强强挂在钟子归身上,所以从钟子归的视角看,叶清婉一边努力站稳一边保持微笑,画面很是诡异。
他双手抓住她搂住他脖子的手,朝天打开摆成了一个“开花”的姿势。
叶清婉看着认真严肃的钟子归,他盯着她的脸自言自语道:“是刚才太紧张受到什么刺激了吗?”
叶清婉:“……”
“你为什么不说‘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啊?”叶清婉的脸瞬间臭了下来,小姑娘有些不太开心。
钟子归愣了愣,将她前后的话一串,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找他要奖励。
可是要奖励就要奖励吧,干吗做出那副举动?
脑海里电光石火一闪,钟子归想到他们刚才去的是个什么地方,瞬间就明白了小姑娘是在有样学样呢。
钟子归有些啼笑皆非地开口道:“公主下回要奖励,可不能这么做了。”
“为什么?”
“因为……”钟子归看着叶清婉满是求知欲的样子,“因为这是作为公主夫君的专利,其他人没有资格让公主这样做。”
“你的意思是说,你以后做了我夫君,我才可以这样吗?”
“嗯?”钟子归一瞬间也怀疑,自己刚才给叶清婉传递的是这个意思吗?
失忆后的她,果然比没失忆前的她,逻辑更让人惊叹!
“臣的意思不是……”
“你现在做我夫君不行吗?”
钟子归叹了一口气,最终选择放弃道:“那公主说吧,公主想要什么奖励?”
叶清婉勾了勾手,钟子归挑眉心道:还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
他有些无可奈何地慢慢弯下身体。
叶清婉陡然脸色一变,揪住钟子归的耳朵吼道:“我要你,不准随便让人摸!闭嘴!”
一只灰黑色的小猫瞬间出现在了眼前,它一只耳朵被叶清婉拎着,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叫震得有些发蒙。
“哼!”叶清婉将小猫抱在怀里,转身往内室走去。
虽然上一次治病的过程有突发状况发生,但为了叶清婉早日恢复记忆,钟子归跟孟景行还是选择再一次带叶清婉出宫。
“你为何不让那女神医扮成国子监的弟子进宫呢?”钟子归百思不得其解。
“谢衣有个规矩,不治皇室人,所以公主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
谢衣自然是那女神医的名字,听到这个古怪的规矩,钟子归来了兴趣道:“我听说的神医,都是什么恶棍、坏人、害人者不救,怎么到她那儿了,居然是皇室人不救?皇室人跟她有仇吗?”
孟景行看着钟子归,不急不慢道:“谢衣是前太医院谢院使的独女。”
闻言,钟子归笑容一敛。
他虽年纪轻,但也听说过当年谢院使因救治不当而害死皇后被斩,谢家上下三百口人连坐,为奴为娼,只是没想到,这个谢衣就是谢院使的女儿。
不过若是如此,倒也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年纪轻轻却得孟景行如此看重了。
“她可知晓你的身份?”钟子归问。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谢家跟孟家原来是世交,谢家落难的时候,谢衣才三岁,那么小的孩子就被送到那种地方,若是没人庇佑,恐怕也不会活到那么大。
“知道。”不出意料的答案。
钟子归想,谢衣这些年应该是得了孟家一些私下的照拂,不然谢衣也不会如那个青楼女子所说,只卖艺不卖身。
再次来到红袖阁,这里的繁华与喧嚣正随着黎明的到来而一点点归于平静。
这次他们挑了子时出宫,这个时辰,叶天总不可能突然从梦中醒来,要来栖梧宫看一看叶清婉了吧!
给叶清婉施完针后,谢衣走到隔壁跟等候多时的孟景行与钟子归道:“姑娘体内的残毒已除,但是记忆并没有恢复。”
“这是怎么回事?”孟景行皱眉道。
一旁的钟子归莫名松了一口气。
“许是余毒在体内残留时间太久的缘故,可能在以后的某个瞬间,她的记忆会突然全部恢复,也可能需要花很久的时间慢慢忆起,你们可以去有目的地唤醒她的记忆。”
“唤醒?唤醒什么?”钟子归不解地问。
“就是带她去做从前做过的事,见从前见过的人,最好这些人跟事情对于她来说,都是具有深刻意义的。”
出了红袖阁,孟景行看着抱着叶清婉的钟子归,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冷淡表情对他道:“你与公主相处甚久,应该知道她喜好些什么,公主找回记忆这件事就交由你了,三个月之内,我要看到公主恢复记忆。”
“啊?”这事怎么还落到他的身上了?
“我先回府了,你带公主回宫吧。”孟景行不由钟子归多说,上了一旁等候多时的马车。
马车渐渐消失在夜色里,钟子归低下头看着怀中因不准谢衣靠近而被他点了睡穴的叶清婉,眉梢一挑,脑中许多思绪飞过。
最终,他像是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看着怀中少女,语气恶劣道:“叶清婉,你也有落到我手里的这天啊。”